第7章
薄慎言:“……”
原嘉逸:“……”
雨刷器只噴了一次水,雨刷杆卻還在運作,幹澀地刮在風擋玻璃上,發出磨牙般的聲響。
“我的天……”
原嘉逸聽着空曠地庫裏的陣陣回音,緊張得頭皮發麻,一邊手足無措地想要趕快關掉,一邊又想要下車查看一下薄慎言的狀況。
畢竟還是有錢老板更重要。
他匆匆扯下安全帶,大力怼開車門的動作又重擊在薄慎言的胯骨上。
而薄慎言正沉浸在自己被水淋的世界裏難以置信,此時并無防備,被拍飛坐在地上的時候,心中浮現的那種巨大落差,他覺得自己恐怕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原嘉逸的絕望不比他少半分。
根據薄慎言臉上的痛苦程度變化,原嘉逸縮在車門邊上,瞬間分別給出了右股骨頸粉碎性骨折行全髋置換術,右側股骨頸骨折內固定術,髋關節脫位閉合複位骨牽引等治療方法,直到薄慎言摳住相鄰車位的寬大車輪毂,掙紮着站起身,原嘉逸才徹底放下心來。
他媽的醫藥費,總算是保住了。
“薄先生,對不起!”原嘉逸誠懇地低下頭道歉,手指在身後将衣服扭得死緊。
薄慎言淩亂地靠着身後的越野車朝他揮揮手,“不關你事。”
要怪就怪他高估了駕駛人的能耐,并且沒有考慮到他的智商。
“這車我還是不要了……薄先生,謝謝您的好意。”
已經拿了人家那麽多的錢,要是還要人家的車,那未免也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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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也是只想湊夠媽媽的醫藥費,其餘什麽都不多求。
“我不用這輛車,它閑着也是閑着,不然你打算每天騎你的那輛三蹦子,外加劈頭蓋臉地把我吵醒?”
薄慎言看了他一眼,發現他臉上的卑微感再次開始溢出,明白他又在心裏撥弄着自己的小算盤,不由有些煩躁,雖然生氣,但仍是只想強硬地将車送給他。
至于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沒想,也不願想。
如果非要問個理由,那就是他不忍心任何一個頂着與盛瀾相似的臉,而受着盛瀾沒有受過的苦。
“可是……加不起油。”
不管盛江河在往日将他欺侮成什麽樣,一個活生生的人,總歸還是要些面子的,親口說出自己的短處,讓原嘉逸還是有些尴尬得耳尖通紅。
面對這個讓他十分無語,連骨子裏似乎都流露着讨好的男人,薄慎言胡撸了一把臉上的水,不耐煩地瞅他一眼。
“這破車有什麽加不起油的,我給你加錢總行了吧?就當是買我的睡眠質量。”
聽到這話,原嘉逸眼睛一亮,轉念又開始唾棄自己的貪婪,心痛地搖頭拒絕,拍拍車頂,“……不用了薄先生,我應該加的起。”
怎麽說他也是三甲醫院的主治醫師,怎麽可能連一輛大衆都養不起。
再說,薄先生已經将他最頭疼的事情解決掉了,而他的這份任務除了過幾天開始的時常去看望老人任務,就是幫盛瀾守着這個男人身邊的位置,不讓他跑掉。
這麽好的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也許他原嘉逸是真的要時來運轉了。
心中這樣想着,原嘉逸看向薄慎言的眼神不免開始冒着利欲熏心的綠光,嘴角的笑似乎無論如何都收不回去地釋放了出來。
“那……薄先生,我出錢買吧,總不能讓您虧本了。”
薄慎言臉上露出費解的表情,“出……多少錢?”
他還有條件買車?
發現薄慎言明顯有點看不起他的表情,原嘉逸不知從何處迸發出來的傲骨,突然挺直脊背自信了許多,“我願意出兩萬五。”
“……”薄慎言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問題,突然有些想笑,可當他看到青年臉上認真的神色,卻又不忍心說出真相傷害他的自尊,于是點點頭,“行,兩萬五就兩萬五。”
憑借多年在菜市場和地下商場讨價還價的經驗,原嘉逸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三個字:給高了。
礙于寄人籬下的生活在日後會多有不便,可能還會麻煩到薄慎言,吃了虧的小市民原嘉逸忍痛接受了這個價格,掏出手機,“我給您轉賬。”
暖氣早已把薄慎言頭臉上的水珠蒸幹,原嘉逸捏着手機湊過來的時候,淺淡的消毒水味竟讓他莫名地覺得安心,情不自禁地也向前湊了一下腦袋,偷偷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我沒加過好友,”薄慎言從睡褲口袋裏掏出手機,解了鎖遞給原嘉逸,“你自己加吧。”
千萬級別的車他都會因為顏色而眼睛都不眨地一同選購數量,這兩萬五不過是為安撫原嘉逸那顆不安的小心眼罷了。
收了錢的薄車主雙手插在褲袋裏,腳步輕快地上了樓。
可他仍舊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開心。
有車一族的原司機美滋滋地抱着方向盤,在車裏欣賞了整整一下午,每一寸真皮座椅都被他從不随意沾染他物的手指悉心撫過,将狗崽子在樓上到處拉屎的事情盡數抛在腦後,暗自感嘆這筆買賣似乎真的讓他轉運了。
甚至連做夢都笑得沒合攏嘴。
第二天一早,黑色大衆轎車在薄慎言擔憂的目光中慢悠悠地駛出了薄家大院。
原嘉逸身體底子好,前一天的發熱,只用兩包沖劑就穩妥降了溫,忙碌了一上午的門診,此時他正抱住自己的掉漆保溫杯,眯着眼睛窩在辦公桌前的椅子裏曬太陽。
宋揚剛下了手術,吵吵嚷嚷地跟身後的實習醫生講解手術過程中的知識點,完全無視走廊上‘保持肅靜’的幾個大字。
實習醫生千恩萬謝地離開辦公室,臨走時不忘和原嘉逸打了個招呼。
回到辦公室,宋揚又開始洗手,邊洗邊興奮地抖腿,就像是交感神經上被打了一針腎上腺素。
甩手的時候湊到原嘉逸的椅子邊上,神秘兮兮地開口:“原老師,可以啊,您發達了?是不是在外面接私活了?當了哪個豪門貴族的私人接骨大師啊?”
原嘉逸扶了一下眼鏡,莫名其妙地笑道,“什麽發達?”
又說:“你現在也是主治醫師了,就別叫我老師了,好奇怪啊。”
再說了,有哪家豪門貴族有事沒事接骨頭玩?
宋揚笑着捶他肩膀一下,拿過自己的保溫杯嘶嘶哈哈地吸了一口水,“那可不一樣,沒意外的話,明年科室的新晉副主任醫師,可會有您一個呢。到時候,我還是得叫您老師。”
面對這個比自己大好幾歲的成熟男人,原嘉逸對于‘老師’這個稱號,實在是有點受之有愧,臉紅着撓撓頸後。
“看你那別扭樣,老原行吧?老原?”
原嘉逸笑道:“行。”
“那現在能說說你的發達之路了吧?”
繞回到這個問題上,原嘉逸又開始疑惑起來。
“我哪裏發達了?”
要不是了解原嘉逸的為人,宋揚是肯定要嘲諷一番的,不罵他臭顯擺已經是嘴下留人。
“我就想問那輛w12的輝騰你哪裏搞來的?”
“什麽輝騰?”原嘉逸越發不解,“那輛是我朋友的大衆……”
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沒辦法篤定。
宋揚平日裏除了研究手骨和頭骨,閑下來的時間幾乎都是趴在手機電腦前看各種豪車的圖片視頻。
他如果用這麽瘋狂地态度來說一輛車時,那麽他口中的這輛車則一定不會低于七位數。
不過他應該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吧?
“你們兩個關系是好成什麽樣?他能舍得把這輛車給你開?”宋揚如同妒婦一樣紅着眼追問。
“啊?這應該是……算是我買來的……二手車吧,不怎麽貴,我還能負擔得起……”
原嘉逸還沒說完,就又被宋揚震耳欲聾的吼聲給吓出回音。
“卧槽!不怎麽貴?!原老師您是隐形土豪啊!”
走廊裏練習走路的患者好奇地朝辦公室裏看了幾眼。
“我的經濟狀況你是知道的,但是我朋友他說他的這輛車已經生産好久了,而且他一直都沒有開,轉手賣給我罷了。”
原嘉逸想到薄慎言那副揮手施舍時大方的土財主模樣,忍不住抿了一下嘴唇,淺笑道。
“……你花了多少錢?”
宋揚相當清楚原嘉逸的經濟實力,又聽到來自朋友的‘轉手’,眼睛瞪得像銅鈴,耳朵豎得像天線。
“兩萬五。”
“……卧槽卧槽卧槽!老原,你能把你朋友聯系方式給我嗎?”
腦海中浮現出宋揚抱着薄慎言大腿,哭着求他賣給他一輛車的畫面,原嘉逸連連揮手。
“不行,不行不行,他脾氣很不好的。”
看着宋揚祈求的目光,原嘉逸扯回自己的胳膊,輕聲問道,“那車是不是很貴?”
宋揚猛力點頭。
“有多貴?有沒有我買來價格的十倍?”
如果超過二十萬,去掉折損費,他給出的價格,好像也不算賠錢。
宋揚怒極地站起身,就好像那輛車是他的一樣激動,聲嘶力竭地為它正名。
“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