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雖然說牢房換到八樓了,可是韓森卻完全沒有享受到八樓牢房的好處,因為他這幾晚都被蒂爾用奇怪的理由帶回宿舍裏睡。每天都擠在牆壁邊睡。總是會精神緊繃到很晚才睡,這些韓森都還能忍受,但最讓他受不了的是蒂爾的态度。
上回吵架後,蒂爾的态度就反反複複的,非常奇怪,見了他總是有什麽話想說,卻又說不出口似的,怎麽看怎麽別扭。
蒂爾強迫他跟他睡在一塊也是,總對他毛手毛腳,可是又不會真的做出什麽事,以蒂爾的個性不該是這樣的,所以反倒讓韓森更加戰戰兢兢,尤其是每晚的這個時候……
韓森僵硬着,忽然感覺到背後濕熱了,他是這幾天發現的,蒂爾總在他背後自己……難怪剛開始的一兩天他總覺得衣服上沾了些什麽。
可能是以為他睡了,蒂爾窸窣下床,抽了衛生紙,開始偷偷幫他擦拭着。
要是真的轉過身去揭穿蒂爾,好像會很尴尬,所以韓森向來是裝睡着的,只是每回當蒂爾偷偷湮滅證據,然後又上床挨他挨的緊緊的,他又會忍不住僵硬。
這麽大張床,到底為什麽要挨這麽近?
還有,蒂爾這種人怎麽能忍到半夜自己來呢?韓森一直認為蒂爾是很忠于自己欲望的自私者,所以他應該是免不了要面對蒂爾強迫的,但是卻沒有。
仿佛被蒂爾尊重着的感覺很奇怪,讓人摸不着是真是假。
韓森讨厭蒂爾這樣,總是做出些讓人誤會的舉動,尤其是這種舉動很難讓人對這當事人大發脾氣。也許這又是蒂爾的新花招,跟他玩的!韓森是這麽想的,所以他以為只要再忍耐幾天就好,幾天後蒂爾又會玩膩這個游戲露出真面目的。
這件事因此也就一直被延宕下來,韓森也沒敢和畢諾許或約翰提起這件事,每晚被蒂爾帶到宿舍內挨在一起睡,後來似乎成了例行公事,只是兩人都沒意識到。
然後,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蒂爾知道韓森要去挑戰畢諾許了,他不知道韓森的勝算有多大,但以畢諾許的年紀和他所知道的身體狀況來說,韓森要贏是很有可能的。
說什麽蒂爾都不想讓韓森去挑戰畢諾許,理由是他不想韓森當上王。
王這個位置确實是舒适,可是舒适能舒适幾年?随時有新人進來可以取代的,所以畢諾許才會這麽急着想找人替換。
事情有正面就會有反面,蒂爾不希望韓森接觸到那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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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蒂爾就不得有些後悔,要是當初他能早點察覺自己對韓森的感覺會演變成日後這樣,是不是就能阻止韓森現在被畢諾許利用的情形?
不過後悔再多都是沒用的,只能從現在開始設立停損點。
帶上警帽,穿戴整齊衣服,今天蒂爾要出絕翅館一趟。
韓森有些緊張,他腦海裏不停的揣測着今日要如何在傷害最小的情況下擊敗畢諾許。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不想跟畢諾許打上一場,可偏偏這是他答應畢諾許的。況且畢諾許又不肯打假的,仍是要求他一手培育出來的自己和他打真的。
要怎麽做,才能不傷害對方又打倒對方,這問題實在太困難了,而且韓森也不确定到時候被揍慘的會不會是自己,即使這三個月多麽認真鍛煉的自己,真有可能打倒經驗老到的對方嗎?
韓森縮在棉被裏,開始覺得多想無益,于是他起身,只能什麽都不想的開始舒活筋骨——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铿’地一聲,牢房門忽然開了。
韓森以為是用餐時間到了,蒂爾要放他們下去,他轉頭,卻看到除了蒂爾之外還有另一個男人站在那裏。
銀白長發,一身古怪的華麗大衣,那是他們的館長,雪洛伊。
館長親自拜訪着實是件詭異的事,連韓森的房友都被驚動了,兩人齊刷刷地望着門口。
蒂爾今天穿着的十分整齊,連大衣都套上了,好像要出遠門似的。
「韓森,今天給你個機會會客,跟我們走吧!」雪洛伊開口了。
「會客?」韓森不明所以的望着兩個人。
「對,你的養父來探望你了,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你最好把握時間。」雪洛伊勾勾手指,也不多做停留,轉身就走。
等韓森回過神,蒂爾已經走進牢房裏了。
「韓森,走吧?」
「可、可是今天我……還有畢諾許……」韓森還沒忘記有關畢諾許的事。
「韓森,會客的機會只有一次的,你和畢諾許的事之後還能解決。」蒂爾牽起韓森的手,他說服道。
韓森養父被他說動來拜訪他的時間很巧妙,也可以說是蒂爾有些刻意的安排到了這天。
「韓森……」蒂爾看着對方愣着,又喚了一次。
韓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為難,他猶豫着,最後……
白色的轎車開在樹林間,絕翅館外的景色韓森已經很久沒見到了,他現在心裏紛亂,知道要見養父母了,他非常緊張,也無暇去想到等在絕翅館外的畢諾許今天看到他沒出現會有多生氣。
這一切太突然了——
蒂爾就坐在韓森旁邊,挨緊緊的,左側還空了一個位置。
前頭開車的雪洛伊見狀,忍不住挑眉,他手指敲敲方向盤,故意說道:「韓森,你可要感謝坐在你旁邊的家夥。」
「什麽?」韓森回神,轉頭就看到蒂爾挨在他身邊。
「讓你見養父母這件事,一般來說,沒當上王的家夥還沒那個資格要求……」雪洛伊笑笑。
「館長!」蒂爾忽然震了一下,想阻止對方,可是來不及。
「有什麽好害臊的,你也想跟對方讨功勞不是嗎?」
「我,我才沒有要讨功勞!」
「韓森,蒂爾這家夥為了你,最近可是非常努力工作的,還常常加班哩!」雪洛伊一臉戲谑地揮揮手指:「他拿認真上班這種事來跟我還讓你見養父母的機會,我不答應,他還跑去求他爺爺給我施加壓力——你說你是不是該感謝他?」
為什麽……蒂爾要幫他?韓森忽然明白之前蒂爾為什麽頻頻向他詢問養父母的這件事了。
韓森詫異地望向蒂爾,蒂爾只是漲紅臉,狡辯道:「都、都是他求我讓他見他養父母的,我一、一時大發慈悲才會……」
發現韓森在看自己,蒂爾說話說不下去了,因為從頭到尾韓森沒有求過蒂爾這件事。
蒂爾幹咳了兩聲,瞅了韓森一眼:「總之,能見到養父母你應該很開心吧?你……不是想見他們嗎?」
韓森愣住,很久沒說話,正當蒂爾失望的以為對方根本不開心時,卻看到韓森點了點頭。
韓森雖然沒有笑,可是一雙眼睛亮亮的,裏頭流露出的神情讓蒂爾覺得有些熟悉,他心髒一揪,連同耳根子都紅了。
接下來的路程,韓森心裏一直七上八下的想着很多事,而蒂爾則是誇張的擠壓着韓森的位置,只差整個人沒貼上去。
會客的地方是距離絕翅館有一段地方的行館,行管離外圍任然有段距離,當初建了就是為了要給犯人或獄警會客用的,不過因為是給‘特別’的犯人或獄警會客,所以一年根本用不上幾次,幾乎都處在荒廢的狀态。
即便如此,冷清的行館依舊被清掃的幹幹淨淨。
由于會客之前外圍人員會來接洽,所以韓森和蒂爾先待在車上等着,由雪洛伊去和那些穿着黑色西服裝制服的人員洽談。
「很緊張嗎?」蒂爾看韓森一直玩着自己的手指,忍不住問,因為以前被他兇的時候也會一直這樣。
「嗯……」韓森低着頭,輕哼了一句。
「為什麽緊張?」
「因為不知道我的……」韓森想想,又改口:「韓恩的父母再見到我會有什麽樣的反應。」
韓森還記得最後一次和韓氏夫婦見面,女人是追着他哭喊着打他耳光,他很怕重演那樣的劇情。
「我很擔心……」韓森頓了頓,然後擡頭,他眼裏帶着求助,從前的那種眼神。「雖然擔心,但我卻又期望着他們見到我時已經原諒我了,所以我才會想見見他們……怎麽辦?蒂爾,我這樣會不會想的太美好了。」
「時間都過去這麽久了,既然當初他們都願意花錢把你送來這裏,而不是随便丢在哪個監獄裏了,我想沒問題的。」至少能心平氣和的?蒂爾心想。
韓森沒回話,握緊了手指,知道蒂爾拉住他的手。
「走吧!會客時間。」
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坐在會客室裏,神情嚴肅,但顯得相當浮動,他并非自願來到這裏的,只是有人動用了關系,把他用‘請’的請到這裏來了。
要是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過來見那個已經被他們遺忘已久的養子。
韓森被蒂爾拉進會客室時,看到男人,他緊張地握緊了蒂爾的手,還有些捏疼了對方,不過蒂爾沒排斥,反而有些神采飛揚。
帶韓森道男人對面坐下,期間非常安靜,蒂爾看了眼對方,男人一直都沒擡起頭,直到韓森輕喊了一聲:「父親……」
然後男人重重地放下手中的水杯:「別叫我父親。」
男人這一喊,兩人都愣了,韓森沉默着,蒂爾則是很不高興的擰起眉頭,而後頻頻望向韓森。
「快說吧!為什麽想見我,我不想在這裏多待一秒鐘。」男人十分不耐煩,因為多看一眼殺了自己兒子的兇手,他就多痛苦一次,即使他明明知道對方是因為什麽而殺了他的孩子。
韓森始終保持沉默,蒂爾注意到他在顫抖。
見韓森不說話,男人忍不下去了:「因為你是養子的關系,我們讓你住到這種監獄,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不滿足嗎?還有要求的話就一次說出來!」
怎麽會是這種态度?蒂爾毫不客氣的擰起眉了,早知道會這樣的話,他就不讓韓森見他的養父母了。
「不……我沒什麽要求。」韓森嗫嚅着,蒂爾看他臉色慘白。
其實不是沒要求,而是要求已經破滅了吧?蒂爾想,本來韓森會想見養父母,就是渴望取得對方的諒解,不要求什麽大和解,但至少不是這樣的态度。
蒂爾雖然十分看不順眼,但又無法插話,畢竟這些是韓森的私事。
「那費盡心思找我來,只是想看我笑話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我只是想看看父親和母親!」
聞言,男人忽然冷靜下來了,沉默半晌,他驀地笑了。
「那現在你看到了,高興了嗎?」男人頓了頓,眼神冷冽:「……殺人兇手。」
「喂!」蒂爾差點就要跳起來了,可是韓森卻拉着他的衣服拉得緊緊的,所以他只是彈了一下,沒有沖動。
韓森沒有反駁也沒有做任何動作,就只是坐着。
男人雙手環胸,看到韓森低垂着頭的忏悔模樣,他很不舒服,因為許久不見,少年沒有因為罪惡感被折磨,反而越發茁壯,這讓他心裏不平衡。
因為待不下去了,男人站起身:「那我可以走了嗎?」
「等等!」可是殺人兇手卻仍然有臉叫住他,還這麽叫着他的妻子:「母親呢……沒來嗎?」
男人覺得很不可思議,雖然他知道他們對這個養子有虧欠,但養子殺了他們真正的孩子,那是說什麽也不能原諒的罪過,他已經對養子十分仁慈,處處給足他面子了,可是養子卻再再的惹怒了他。
沉下臉,男人最後決定把話說明白:「知道嗎?一直希望你好好在監獄裏反省一輩子的都是我,把你送來這裏也是我的決定,我已經把欠你的都還你了。至于我的妻子,她從來就不希望把你送進監獄,也不希望你反省一輩子——她希望當初死的那個是你,而不是我們的兒子……」
蒂爾可以感覺到韓森的顫抖停止了,沉默着,手仍是抓着他的衣服緊緊的。
「所以,她根本沒想過要來見你,因為見到你,只會讓她崩潰而已。」
蒂爾現在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韓森父親的一番言論在他耳朵裏聽起來很震撼,所以他想,那話在韓森耳裏聽起來肯定更震撼。
「獄警先生,不介意的話,我可以離開了嗎?」然而說出這番話的男人似乎沒受什麽影響,他只是冷漠地要求着蒂爾。
原來韓森想的真的太美好了,他企盼着能原諒他的父母竟然一直是這麽想的,甚至希望他死掉就好了——
後腦勺麻麻的,蒂爾不知道韓森聽到他養父那番話是心裏是怎麽想的,但當時的他幾乎快氣瘋了,不敢相信居然有人這麽對韓森說。
要不是雪洛伊來接人接的早,看到他當時潛伏在男人身後面趕快沖上來給他頭頂一記栗暴,他很可能會當場痛揍對方一頓的……
回程時候是什麽樣的狀況蒂爾都不太記得了,只是一直盯着韓森看,韓森沉默異常,面無表情,回到絕翅館後他被帶回了宿舍房間也沒做多大的反應,只是坐在床上發呆。
蒂爾看看時間,他們大概去了一上午,現在是下午時分,因為擔心韓森什麽都還沒吃會餓肚子,所以他決定去拿食物回來。
「乖乖等着喔!」臨走前蒂爾還不停安撫着對方。
前陣子韓森就已經不太聽他的話了,即使他叫他待着,回來也是不見人影的。蒂爾很擔心等等回來又看不到人,所以去廚房去去取餐時也顯得倉促,因此而忽略了餐廳內顯然很怪異的氛圍。
急急忙忙回到房間時,湯都灑到手上了,蒂爾緊張的四處張望,心裏一驚,失望湧上前,卻發現韓森正窩在自己床上。
松了口氣,蒂爾放下餐盤,坐到床邊。
「要不要吃點東西?」他問道,可是韓森沒有答複。
看韓森窩在牆角的沉默模樣,他知道他是為了養父的話而沉默。
蒂爾忽然覺得心髒痛痛的,難受。想扭轉形象的讨好好像沒有成功,反而擺了自己一道,他現在非常後悔自己幹了這樣的事,早知道會如此,他不該自作主張的讓韓森見他。
看到露出棉被的半顆腦袋,蒂爾遲疑着,雖然怕對方一把拍掉,可是最後他仍是伸出了手,輕輕地摸了摸。
「還好嗎?」
韓森依舊是沒有說話,蒂爾以為他不想跟自己說話,沉默許久,正當他失落的縮回手,卻發現韓森的肩膀顫抖着。
蒂爾湊過去,韓森的臉卻往枕頭裏埋,蒂爾急了,整個人都快撲了上去,久久,才聽到對方顫抖的聲音悶悶地發了出來:「原來他們一直都沒有原諒我……她甚至希望我死掉……」
聽韓森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一樣這麽說,蒂爾鼻頭好像跟着酸了,一時沒忍住,他冒着被對方推開的風險,他隔着棉被四肢并用的抱住對方。
「別哭……那種父母,別要他們的原諒也行!」
「我以為……我以為……」
「他們神經病!別理他們!」蒂爾四肢收緊緊的,韓森沒推開他,他好高興。
「可是的确是我虧欠他們……我不該……死的應該是我。」
「他們虧欠你的才多,你都要被弟弟整死了,他們也不管,韓恩死是活該的,他們失去了兒子是活該!」
蒂爾用臉蹭上韓森的後腦勺,他現在好想把這個哭泣中的人抱進自己的骨肉裏。
「蒂爾……」
忽然聽見韓森叫自己的名字,蒂爾心動了,燙紅臉頰的他實在不得不承認,自己果然對韓森……
「我的父母很讨厭我。」韓森終于轉過臉來時,一張臉已經哭得通紅了,模樣實在難看,可是蒂爾卻被那雙淚汪汪的小狗眼迷了個七葷八素。
他最後實在忍不住了,伸手緊緊的扣住對方的肩頸,然後對着他很久沒親到的嘴唇用力親下去,啃啃咬咬。
「沒關系,我喜歡你就好了。」
蒂爾說這句話時灰綠的大眼裏很真誠,一點也看不出來虛假,看得韓森都懵了,所以蒂爾再次親上來的時候他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