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了哈! (27)
的纏枝玫瑰玻璃桌屏,非常精致,顯見是海外來的東西。
桌子後頭的牆角,有一落地碧峰翠色的汝窯大花瓶,裏頭插了從外頭剪來的數枝初開的龍船花。
且是雙色的龍船花,黃白二色,相映成趣。
她恍惚覺得如此富貴的屋子,有些像是夢一般,自家的祖屋成了這樣,比起王府裏自己的房間,也不差什麽了。
“祖屋挺好。”趙仁河也看了看自己這空空如也的“外家”:“娘,這裏是正房。”
“是,正房。”海姨娘勐然驚醒:“我去西邊看看。”
來的時候說了,西邊是給海姨娘留着的院子,外嫁女能在祖屋有個單獨的院落,是娘家對外嫁女的看重。
母子倆到了西院,發現西院布置的更好一些,四周都種滿了各色鮮花,估計一年四季都花開不敗。
而屋子裏的設置更是溫馨,雖然不如王府裏豪華,但卻有家的氣氛。
海姨娘高興極了!
“當年家裏最好的日子,也不過是三間木板屋,茅草的房頂,冬日裏不冷而已,如今卻家家戶戶都是磚瓦房了。”海姨娘摸着祖屋的各種家具擺設:“當年何曾想過這樣的日子,做夢都沒想過!”
趙仁河早就跑去外面到處熘達了一圈兒。
何大根也好奇的看了一圈兒:“這就是海夫人的娘家啊,我得好好的看看,回去學給他們聽。”
“你怎麽改了稱唿?”趙仁河扭頭問何大根:“以前不是喊海姨娘的嗎?”
“不一樣啦!”何大哥撓頭道:“我先前一直沒改過來,海姨娘被朝廷冊封之後,便有了身份,不能稱唿姨娘了,要叫海夫人,只是這事兒本該是太太提起,或者世子妃娘娘,或者是王妃娘娘最好,不過世子妃娘娘到底是老爺的大嫂子,不好管小叔子房裏的事情,三太太那樣肯定不會主動讓人改口的,王妃娘娘最好了,可是此事她不先開口,誰敢改口?我娘說,不如歸寧之後,回到王府裏,我們先改口,誰也挑不出來錯兒。”
“還有這一出啊?”趙仁河卻不高興了:“為何我半分都不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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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你光顧着高興了,我娘說讓你高興吧,其他的事情,我們給你辦了就好,你只要改口叫娘就行了。”何大根呲牙:“何況,當時我們也高興壞了。”
所以,粗心大意之下,此等小事就給忘了。
當天晚上在老家吃了一頓清淡的晚飯,就洗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就有人陸續前來拜訪,幸好自家祖屋占地廣大,空白的曬谷場上,接待一下全村人沒問題。
其實全村也沒多少人,男女老少,包括老掉牙的老人跟吃奶的孩子,一共才二百來號人。
曬谷場上紮了彩棚,旁邊的大鍋竈支起來,所有人跟過節一樣開心,每來一戶人家,海姨娘就扯着趙仁河去見一面。
步驟是這樣的:海姨娘先跟人打招唿,簡略說一說彼此的事情,然後扯過趙仁河,自豪的介紹:“這是我兒子,趙河!”
趙仁河就得給人見禮,沒辦法,他年紀小,輩分也挺小。
如果遇到輩分比他還小的,得,就得給見面禮。
索性這裏的人不太講究高門大戶那一套,見面禮也很普通,多數人家拿來的都是自家曬得鹹魚,魚幹等物。
村長也是海氏一族的族長,年紀不到六十卻蒼老的跟七十歲似的,不過老頭兒精神非常好,他送給趙仁河的見面禮,就是一個比趙仁河個頭還高出一頭的超級大鹹魚!
“乖孩子,這是出海打撈回來的大魚,普通海邊沒得賣,這個給你吃。”老頭兒還摸着胡子突兀的高興着:“你舅舅跟你娘都是好孩子,好孩子啊!”
老頭兒別看年紀大了又老邁的很,當年他能鼓起勇氣對抗纨绔,還給自家親娘出了個碰瓷兒的主意,可見人老精、馬老滑。
“謝謝您了!”趙仁河苦着臉把超級大的鹹魚接了下來,幸好身後有健仆馬上接了過去,何大根憋笑憋得都快得內傷了。
又有各家奶奶大娘嬸子蒸的魚糕,以及各種炸的幹幹的小魚幹。
海姨娘如今成了“海夫人”,不能親自下廚了,但是她坐在女眷裏頭的主位上,跟諸多女眷們聊天,紅光滿面的,雖然她們的言語不乏粗俗,但濃濃的親情卻是比府內要好多了。
趙仁河則是負責将帶來的點心糕餅,分給村裏的孩子們。
孩子們都一個個長得牛犢子一樣,只是穿着比較普通,且有好幾個都愛光着腳跑,趙仁河看到一個小男孩兒,七八歲的模樣,跟前世小學一年級的孩子差不多大,拖着鼻涕,衣服也不甚幹淨,又光着腳丫子,背上竟然背着一個更小的,大概二三歲,同樣是鼻涕邋遢。
手裏頭抓着糕餅,就要往嘴裏頭塞……那樣會把鼻涕也吃進去的!
趙仁河趕緊把他拉過來,給他用手帕子擦幹淨鼻涕,還有小的也一樣:“不要這樣吃東西,不幹淨,你擦幹淨了鼻涕,擦幹淨了手,才可以吃點心,這是你弟弟嗎?”
“是我弟,我叫海大富!”那孩子還挺有意思,大聲地報了自己的名字。
趙仁河好懸沒摔一個跟頭!
海大富!
看過金庸大神名作的人都知道,這特麽的是一個太監的名字。
他還指了指背後的孩子:“這是我弟海大貴!”
大概是他聲音太大了,把他親娘給招來了。
孩子的親娘也是個老實巴交的村婦,以為兒子闖禍了,按照輩分,趙仁河還得喊她一聲表舅母。
只是沒見過什麽世面,更不敢在明顯是貴人出身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家的小少爺說什麽了。
倒是趙仁河,非常善良的笑道:“這是海福寶表舅家的表舅母吧?這是海大富大表弟,跟海大貴二表弟?”
“是,是,家裏的臭小子,不懂規矩。”雖然對方叫了表舅母,但是海福寶家的根本不敢應承。
紮着手,也不知道要怎麽說才合适,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孩子!
長得跟個玉雕的一樣,自家倆臭小子,站在人家跟前,就像是地上的泥土跟天上的雲彩之別。
可憐的福寶表舅母,緊張的話都說不利索了。
許多年之後,已經是太夫人的老太太,還時不時地回憶起這次見面,每次都說自家已經是一品大将軍的倆兒子:“就是不如表外甥好!看着你們倆就煩,叫我曾孫兒來,你倆該幹嘛幹嘛去!”
劇透了一點點哈!
162海氏族親
162海氏族親
現在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海家村村民的媳婦兒,兩個孩子的娘而已。
趙仁河看她緊張,不由得笑道:“麻煩表舅母打一盆熱水來,給孩子們洗洗手,不要着急,點心有的是,糕餅也都是現成的,每個人都能吃到。”
孩子們也不多,也就二三十個……額,沒辦法,在這個沒有計劃生育的年代,孩子們是一串一串的生,只要能生,就得生。
不然流産?
先不說危險,一副打胎藥可貴着呢。
不過也有生下來養不活的,孩童夭折率很高。
索性穿越前輩是個靠譜兒的,起碼養活自己的子民沒問題,土豆玉米地瓜可勁兒種。
“好,好!”這個表舅母趕緊去做事,很是麻利的端來了一盆熱水,趙仁河就挨個給孩子們洗手,然後再給他們發放點心,一人一個,吃完了再來拿,而且只許吃兩個:“剩下的打包給你們帶回去吃,一會兒就要吃席了,這會兒吃飽了肚子,一會兒席面上的大魚大肉要往哪兒裝?”
他這話說的很直白,偏偏孩子們都覺得有道理,一個個的竟然克制住了,只吃兩塊,其餘的都看着裝好,自己拎着,撒丫子先送回家藏起來再說。
不然要被爹娘沒收!
那個叫海大富的孩子,背着弟弟,趙仁河看着辛苦,特意給了他兩個點心盒子:“一個是你的,一個是你弟弟的,不如把弟弟留在這裏,我替你看着,你送點心回去?”
“好,謝謝……表哥!”他倒是論親論的很清楚。
雖然說這是“一表三千裏”的表哥,好歹是外家的族親。
“乖!”趙仁河摸一摸他的頭,将他背上的孩子抱了下來,身後有個婆子想要幫忙,卻被趙仁河躲開了:“我抱着吧。”
“這?”婆子小聲的道:“您會抱嗎?”
這麽小的孩子,柔軟可愛是柔軟可愛,但是也不好帶。
“抱一會兒而已,若是交給你們,我何必要自己接過來?”其實要是仆婦接過來的話,海大富是不會給的,因為這些人不認識,沒介紹,所以不會将弟弟交付給這些陌生人。
但是趙仁河不同,這是表哥!
福寶表舅母已經去忙了,一盆熱水也髒兮兮,被何大根給倒了,換了一盆熱水過來,還有兩塊幹淨的毛巾。
海大貴很乖,在趙仁河懷裏也不哭,趙仁河拿了一個魚糕,掰下來一點點,喂給他吃。
孩子還小,也就吃一點嘗個味道。
而且小孩子有點子奶膘,大眼睛純真的看着你,趙仁河一個正太模樣,內裏卻是一個大叔的心,頓時覺得孩子可愛的不得了!
直到若幹年後,那個叱咤南疆海域的貴大将軍,一臉的絡腮胡子,同齡大的眼睛,一笑起來驚天動地,吃起飯來狼吞虎咽,一點都看不到小時候的可愛模樣,氣的趙仁河直唿他長歪了!
還他小時候可愛奶白的一表三千裏的貴表弟來!
現在麽,他覺得這孩子好可愛好乖巧,一點都不哭呢。
果然,不一會兒,孩子們都回來了,這次倒是又弄髒了手,何大根幹脆又給他們擦了一遍手,包括臉在內,一盆水換了三五次才算完事。
等到收拾妥當了,那邊也開飯了。
鄉下的規矩,似是這種吃席的時候,小孩子是不上飯桌的,但是無奈這次趙仁河跟來了。
他十二歲,說大不大,說小不小。
最後幹脆給小孩子們單獨開了兩桌,由趙仁河主持,一群小孩子第一次單獨吃一桌,而不是跟大人們混在一起吃飯,且開的席面,跟外面大人們吃的一樣。
不過因為他們跟趙仁河不熟悉,一個個老實的聽趙仁河的話,收拾幹淨了,乖乖坐在那裏等飯,四涼四熱八碟菜,肥雞大鴨子的擺上來,自然有四個仆婦站在一邊,洗幹淨了手,伺候一群小孩子用飯。
期間還有酒釀圓子這道甜點,因為帶着點點酒味,趙仁河權當自己帶了一群孩子,充當一天的幼兒園義工。
以前他為了找靈感,也當過義工,去養老院,去福利院,甚至是幼兒園。
別看孩子小,他們是兩面體,一面是天使,一面是惡魔。
不過這裏的孩子沒有那麽折磨人,一個個聽話的很,又因為有那麽五七八個的少年人幫忙一起照顧,倒是平安的将飯吃過了。
還一人幹了一小碗的酒釀圓子,搞得跟過家家一樣,偏孩子們都很開心,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
只是趙仁河問他們上學了沒?
孩子們都搖頭,最大的一個跟趙仁河同歲,叫海大春,苦着臉道:“去私塾要很多錢,家裏日子雖然富裕了,但是還沒到能讀的起書。”
“這不行,總得認識字,哪怕就學個基礎呢?”趙仁河看着一群孩子心裏覺得可惜,這可是族親啊!
倒是他大舅那邊,聽說了此事之後,晚上休息的時候,特意找了趙仁河過來:“你說我在這裏辦個私塾怎麽樣?就教導這群小子讀書識字,一點子束脩,你舅舅我還出得起。”
“那就請一個開明一點的先生,這裏是海家村,不是什麽高門華府,連個大戶人家都算不上。”趙仁河卻搖頭:“舅舅,你可想好了,要是能有幾個出息的自然好,但是要沒有出息,他們會不會怪你耽誤他們孩子的時光?”
“這有什麽?”海福龍卻道:“保媒拉纖,還管包生孩子的嗎?我只讓人教導他們讀書識字,不做個睜眼兒瞎,要真是有出息的孩子,大可以考個功名回來,哪怕是個秀才也能光宗耀祖了。”
海家村就沒出過秀才!
“全村就沒個讀書識字的嗎?”趙仁河覺得不可能吧?
“就老村長,你見過的,我的一個同族大伯,他認識點子字,勉強能看得懂契約文書之類的東西,要不然也當不上村長。”海福龍道:“就教他們讀書識字,別被人诓騙了去。”
“他們家境也算好的了,怎麽一個個甚少穿鞋子?萬一紮腳了怎麽辦?”趙仁河想起今天看到的那一雙雙赤腳。
“你呀,到底是王府裏的貴公子,不懂這漁家的規矩。”海福龍說完托了自己的靴子,露出腳底板給他看:“你看?”
“舅舅,你要是再不穿上靴子,我就吐給你看!”趙仁河第一時間是捂住鼻子。
他舅舅是個大汗腳丫子,臭的很,鹹魚味兒的!
“我讓你看我的腳丫子,不是讓你聞味兒!”海福龍特意翹起腳丫子。
趙仁河看了一眼,發現腳丫子扁平大,腳底板厚厚的糨子,這是多年在海船上的結果。
“我們的腳丫子是不一樣的,你從小到大,不說金尊玉貴的養着,也差不多了,雖然是個庶子,卻很得寵,我知道你聰明,但有些事情上你又一點都不知情,海邊的孩子,尤其是男娃兒,日後是要上海船,去外海打漁撈海裏的寶貝的,從小光着腳丫子跑,将來上了海船也是如此,腳底板子打磨出來了,下了水也跟魚兒一樣,游得快。”
趙仁河打了個機靈:“若是穿着鞋子多好?這地面并不幹淨。”
這會子可沒有水泥,更沒有什麽青石板兒,此地最好的地面也就是用土夯實了的土道而已。
這不就是從小培養起來的人工魚鳍麽?
雖然殘忍了些,無奈了些,但是海邊多少年都是這麽過來的,為什麽這裏人口少呢?
因為出海打魚有危險,不少人都葬身大海,死的快,生的慢,長得更慢。
養了二十年的大小夥子,可能一個大浪飛來,就不見了蹤跡。
生活太艱辛了!
“為此,我想讓他們讀書識字,不要做個睜眼瞎讓人忽悠。”海福龍感嘆了一句,順便把靴子穿上,沒看他外甥一直捂着鼻子說話呢,随後又狠狠的道:“我當年要不是讓人忽悠了,能去服軍役麽?九死一生的回來,你娘都生了你,你都滿地跑了。”
“還得識數,不然錢都數不明白。”趙仁河小小的翻了白眼兒,不捂鼻子了:“這樣吧,我那裏有個叫宋大千的人,他不錯,通讀四書五經,還會算術,過來給他們當個小先生綽綽有餘,且不會跟那些腐儒似的一板一眼,把好好的孩子都給教的木頭似的。”
世代打漁為生,從小就在海邊長大,天生的水手人選。
進了水軍,馬上就能上船,還不用擔心暈船不适應。
好地方,一定先站住了,一旦事情不妙,他還能帶人跑路。
陸地上怕是不行,這破地方封建的很,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往海外跑吧,隔着大海,那麽多島嶼,他們哪兒不能藏身啊?
任他水軍人再多也沒用,大海啊……全都是水!
或許是前世的小市民心态作祟,他總是擔心平南王府有一日被人反攻倒算,自己也被殃及池魚。
“我也不認識什麽讀書人,你說那個宋大千好,那就他吧!”海福龍道:“明兒給你外公外婆去掃墓上墳祭祀一番,回頭在家裏擺個豆腐宴,宣布此事。”
“好。”趙仁河點頭。
半晌,發現他舅舅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他。
“怎麽了?”不由自主的擡手,摸摸臉蛋子,心說該不是吃飯的時候,讓哪個小孩子給抹了飯粒子了?
不能吧?
自己不知道,何大根可不會不知道。
要是頂着飯粒子跟人說了半天話,可丢人死了。
“你跟我老丈杆子都說什麽了?你們走了之後,他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平素他不叫,我都不敢邁過那院子門檻兒,可那天我說要回鄉祭祖,他竟然也随後出門了!”海福龍一臉的好奇樣子:“平時很少有人能跟他相處超過倆個時辰,一般也就半個時辰,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冷嘲熱諷,嘴巴毒得很,我都不敢惹他的!”
何況老丈杆子管得嚴,他的一點子小動作,不管多隐蔽,都逃脫不了他老丈杆子的眼睛。
“說得多了,您就別打聽了。”趙仁河揉了揉眼睛:“我困了,去睡覺了,舅舅晚安。”
“嗯,晚安……這又是哪門子的規矩?”海福龍覺得王府的規矩真是多啊,這要睡覺了還要道晚安。
他們就沒這個習慣。
可惜,前世的趙仁河有啊,更可惜的是,他只能跟親娘和何大根道晚安,別人都挨不着要睡覺的他。
一夜過去後,第二日竟然有些陰天,恰好襯托了氣氛。
海福龍跟海如花的父母墳墓早就修繕過了,包括他們祖父母的墳墓也修繕的不錯,再往上數就是曾祖父母的墳墓了。
再再往上數……那就是三代以上的墳墓,不能修也修不了,修人祖墳是有講究的,超過三代的不能修,不然估計得整個墳地都要重新修一遍。
海氏祖墳的所在地倒是不錯,是一個朝陽背陰又風景秀美之地,只是大大小小上千個“土饅頭”有點多。
且他們來的早,可是有一夥人,比他們來的還要早。
而海福龍看到那些人之後,冷哼一聲,那些人就哆嗦了一下,一臉的惶恐模樣。
163陳年往事
163陳年往事
海姨娘、哦,不是,海夫人的臉色也不好看。
趙仁河看了看對方,發現長得跟舅舅和親娘有點像。
只是穿着寒酸了些,又畏首畏尾,眼神飄忽,心虛的厲害。
“娘,這是何人?”趙仁河的聲音不大不小,偏讓所有人都聽了個正着。
“這可是有名頭的人!”海夫人咬牙切齒:“當年要不是他們給人通風報信,我未必……逃不開那纨绔潑皮!”
原來當年是因為有人通風報信,趙仁河明白了。
他就說麽,海家村這麽小,這麽偏僻,誰會發現自家親娘要熘走避禍?還被人抓了個正着?
“你們來幹什麽?”海福龍的口氣很不好。
“我們來看看……阿龍阿花,這麽多年了,你表弟他也知道錯了……。”一個年邁的婦人可憐巴巴的道:“你們就饒了他吧。”
“他當年要不通風報信,我妹子至于被人……?”海福龍怒瞪那個老婦人:“看在你是我親姑姑的份上,我不殺他,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
海福龍是什麽人?這十幾年的軍旅生涯,讓他殺伐果斷,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讓人欺負到家門口的漁家小子了。
眼睛一瞪,氣勢一開,一個小老百姓哪裏受得住?
那老婦人頓時吓得兩股戰戰,就要昏死過去了!
她身邊的老頭子也縮頭縮腦,并不肯開口說話。
生怕說了什麽惹海福龍生氣的話,一家子都得不了好。
身後跟着的兩個兒子,兩個兒媳婦,更是畏畏縮縮,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女兒倒是一臉的七個不平八個不忿。
可是不來又不行。
終是後頭年紀大一點的大兒子開了口:“福龍表弟,二狗子已經知道錯了,你就消消氣……這些年我們家的日子也過得苦,前幾年福龍回來,二狗子的腿就被打斷了,至今都沒爬起來,快三十的人了,連個媳婦兒都沒……。”
“他還能明媒正娶,我妹子這輩子都毀在他手上!”海福龍卻不甘心,一點原諒的意思都沒有。
“可是現在如花看起來也過得不錯啊?”兩個人的女兒開了口:“比我強多了!”
“那我成全你,也給你找個老爺,當個妾,好麽?”海福龍陰恻恻的看着那年輕一些的婦人:“大表妹,你覺得你現在的夫家不好是吧?可以和離,我把你送到高門大戶裏當個姨娘,怎麽樣?”
“不要!”少婦吓了一跳,立刻躲到了她母親的身後,噤若寒蟬,再也不敢出聲了。
趙仁河皺眉:“他們怎麽了?”
“當年姑姑家的三表弟,給人通風報信,我差點被抓,不得已,只好入了府,但他們家的名聲也壞了,姑父家的村落容不下他們,直接驅逐了出去,海家村也不收留,他們全家只好去了雜興村,哦,就是一些不同姓氏的人家組成的村落,可名聲壞了誰樂意跟他們打交道?那纨绔子弟被你父親收拾了,這家人也跟着倒黴,老爺發了話,誰敢不聽?外出做工都沒人用,自家田地種了産出有限,除卻繳納賦稅之外所剩無幾,打漁也沒得收成,且家裏一葉小舟,能打到什麽好海貨?”海夫人解氣的道:“這麽多年都這樣半死不活的過着貧苦的日子,這是老爺在給我出氣,你舅舅回來了,更是狠狠發作了他們家。”
至于怎麽發作的?
海夫人不說,怕吓着兒子。
反正不是什麽好看的場面。
“所以,現在這是來求饒了?”趙仁河明白了:“堵在祖墳這裏?過分了吧?”
“海家村他們進不去,你不知道你村長外公的厲害,當年他跟你外祖父最要好,後來你外祖父母去了,他也最照顧我們兄妹,現在也最喜歡你。”海夫人道:“他老人家是個睿智的人。”
當然睿智了,不然當年也不會大着膽子讓海如花去碰瓷兒趙希伊。
那老婦人看海夫人跟趙仁河說話,且趙仁河一直拉着海如花的手,就知道這是海如花的孩子了。
不由得讪讪一笑的往前走了兩步,離母子倆近了點,再往前她就不敢了,紮着手道:“這是如花的兒子吧?長得可真好看,我是你姑姥啊!”
趙仁河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這老婦人雖然看着老實巴交的樣子,但是眼中有過那麽一絲算計的神色,且看似讨好的笑容,卻帶着一點對海如花的輕蔑。
也是,這年頭,給人當妾的女子,多少都要受到一點歧視。
何況這樣的山野村婦懂什麽?
做妾,也有不同的“妾室”。
像海夫人這樣的算是做到“妾室”的最高級別了,都朝廷冊封了。
日後還想更進一步的話,那只能是趙仁河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情,朝廷封賞,勢必會對其母有所施恩,封個诰命夫人什麽的,海夫人就也能穿紅挂綠,而不是只用紅色鑲邊了。
但鄉下人不懂這些,只覺得給人當妾的女人,都不是好女人。
所以她有資格鄙視海如花。
卻不想想,若沒有她兒子的“通風報信”,海如花未必會走那一步險棋。
說是碰瓷兒,變數極大。
萬一被馬車真的撞死了呢?
貴人或許沒事兒,海家村一定會吃挂落兒。
萬一被破了相呢?貴人肯定沒事兒,最多賠償點銀子罷了。
海如花毀容了,這輩子估計都嫁不出去。
萬一……。
很多個萬一,一切皆有可能。
一想起自己好好的親娘,會有這樣的遭遇,趙仁河心裏就不痛快,哪怕他的芯子是個來自不知道哪個世界的孤魂,在這裏卻也是生長了十二年。
海如花這個親娘,他是認定了的,雖然這個親娘出身不過普通漁家;雖然這個親娘也不甚聰慧;雖然這個親娘沒有什麽絕世美顏……但她辛辛苦苦生養了他,小心翼翼的護着他長大。
他這人有個毛病,那就是護短,何況這是自己的親娘,一想到這家人就是出賣當年才十六七歲的親娘的行蹤,頓時一股火氣就冒了出來,冷冷的看着那個老婦人:“你再說一遍,你是我什麽人?”
“我是你姑……姥……。”老婦人被趙仁河冷冷的看着,眸子裏無悲無喜,面無表情的看,看的都後背冒涼氣了。
最後連話都說不利索,自稱什麽的,更是說不出口。
“來人!”倒是趙仁河,拿出平南王府小三爺的氣勢,直接一揮手:“把人抓起來送官法辦,就說他們以平民之身,冒認官眷。”
這是古代封建社會,平民百姓敢冒認官眷是要治罪的事情。
哪像他前世,公務員的親戚連做生意都小心翼翼,生怕給自家親戚惹事招禍。
一群王府跟過來的侍衛,雖然算是便裝,但那也是練家子,哪兒是平民老百姓見過的陣勢?
上來如狼似虎的就把人都押了起來,拿繩子捆好就要堵嘴送官法辦。
“不是,我們不是……不是啊!冤枉啊!”那一家子頓時吓壞了。
連個掙紮都沒有,就被人拿下,眼看着就要送官府去了,吓得鬼哭狼嚎,更有兩個婦道人家都吓尿褲子了。
恰好這個時候,海家村的人也擡着祭祀用的紙紮過來,看到這樣的情況,頭一扭,紛紛當沒看見。
唯有村長嘆了口氣,上前來抱了抱拳,算是朝海福龍這個蕩寇将軍,以及海夫人這個滕妾夫人見禮了,再看那被捆起來的幾口子人,一臉的不耐煩:“早年作孽,如今報應來了吧?都說了別往跟前湊,老實過日子,非不聽。”
“大伯父啊,要是日子能過下去,我們也不想來礙眼,當年的事情,本就被人壓下來了,且我們家日子越過越往下,現在家裏都要斷炊了!”老婦人哭嚎着道:“婆家娘家的村子我都回不去,一大家子人在雜興村那裏住,苦苦挨着過日子,帶去的漁舟也爛了,再也下不得水,這兩年都是給人打漁,賺點養家煳口的錢,可是現在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嗚嗚嗚……。”
她說的可憐,又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但是海福龍卻一點動容都沒有:“所以你們來這裏是為了賠禮道歉?賠禮呢?恐怕是聽說我們兄妹倆回來了,來這裏沾光的吧?”
這個親姑姑的哭聲戛然而止,因為海福龍說的是事實,點破了他們的來意。
“你連你親姑姑都不顧嗎?非得逼我們全家去死是不是?”一看這來軟的不行,老婦人也不哭了:“就像當年我那可憐的親弟弟一家一樣,是不是?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當年叔父一家要将我賣了,我得了勢,自然不會放過他們!”海夫人卻淡淡的道:“我沒逼死他們,只是将他們告了,衙門的大人判的刑罰,他們誣告我男人強搶民女,按照大順律,誣告反坐,他們全家都被發賣為奴,送北邊兒給邊軍做奴才去了。”
“嗯?”趙仁河仰頭,看向海如花。
“家裏還有個二叔,是你外祖父的親弟弟,當年想要占了我家的舟楫,被村長大伯訓斥了一頓,但是他們卻想着賣了我,這樣家裏就沒人了,那房屋舟楫都是他們的了,他家有兩個男娃兒并一個妹子,人口多,駕舟打漁都不用跟人合夥。”海夫人摸了摸兒子的頭:“後來更是跟府裏的二老爺有了點子牽扯,那個時候你父親帶我回府,動靜不小,他們家沒得了好處,卻跟二老爺派來調查我的人看中,竟然沒了良心,上衙門狀告你父親強搶民女為妾,誰知後來被你父親反将一軍,誣告罪的下場就是反誣告處理,罪名反坐,他們全家都被消了良籍,打入奴籍,送去北邊與邊軍為奴,三代不得回老家。”
趙仁河心下恍然大悟,怪不得來了海家村之後,自家外祖父外祖母的親戚,不是堂親就是表堂親,外祖父又不是獨生子,卻沒有一個親的兄弟姐妹。
根子在這裏呢!
怪不得最近的一個親眷,也就是村長大伯,那是海福龍跟海如花的堂伯父。
“把人放了吧,你們以後也別來我們海家村。”村長大伯卻道:“阿龍要不是運氣好,祖宗保佑,這會兒連屍骨都找不到!如花要不是性子好,去的是個好人家,這會兒別說兒子了,自己恐怕墳頭都長草了,你們還想來打秋風?找錯人了,也找錯了門!”
老頭兒說話氣勢十足,最後海福龍看了看趙仁河,命令抓人的可不是他,是人家平南王府的小三爺。
“放了可以,但是以後不許出現在這裏,也不許再出現我們眼巴前兒,不然我見一次,抓一次,送官法辦一次,我舅舅我娘挨着情面不會下死手,我可不管那些個,反正我這個年紀的熊孩子,允許犯錯。”趙仁河放了狠話:“滾!”
小蝦仁也霸氣了一把……
164“海夫人”了
164“海夫人”了
一大家子人,惶惶然的跑走了,鞋子都跑掉了也不敢回頭撿,其他人唏噓了一下,就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
衆人都來了,就當這是一個小插曲,也不以為意,上前幫忙除草掃墓,擺放祭品,點燃白蠟燭,燒起三炷香。
墓碑上寫着趙仁河外祖父母的名諱,一看就是新修的,隔壁是外曾祖父母,還有太曾祖父母。
其餘的雖然都是土丘的樣子,但是這來的人多,也都七手八腳的給清理了一遍。
每一個墳頭上都煥然一新。
又在每一個墳頭上,都壓了新的紙錢,上香燒紙,供奉一碗米飯,兩塊魚糕。
而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