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29)
“奴婢祝賀娘娘重得聖寵,榮冠六宮。”原本跪在一邊的汝瑕突然站起身走到蘭嫔身邊笑着賀喜。
汝瑕瞧着蘭嫔不屑的冷哼了一聲,眼神掃了自己一眼,便不再看,汝瑕笑,繼而道:“昨日皇上從緩福殿走出去,吩咐着禦膳房将奇珍異膳盡數十二個時辰往緩福殿不停的送,咱們小主福薄,不如娘娘得聖心,這不,昨兒小主方才打個哈欠,皇上便自發兒的出了門,甚怕擾了小主安眠,現下小主正在小睡,娘娘尊駕降臨,小主豈有賴床不起之理,奴婢這便去将小主喚醒。”汝瑕先是一副跟錯了主子萬分悔恨的表情,後垂首低眉淺笑着,說罷便往內殿走。
“等等!”意料之中的阻攔聲響起,汝瑕背對着大夥兒偷笑,繼而滿臉不解的轉頭看向蘭嫔。
“你家小主既是在小睡,又因傷勢不便下床,那便就此罷了,本宮還要将參湯送去乾清宮,就不在此多耽擱了。”蘭嫔臉色極為不佳道,起身離去,來時如高傲孔雀,去時如鬥敗公雞,緩福殿滿屋奴才均暗自憋着笑,在見蘭嫔出了緩福殿後,笑出了聲,連連誇贊汝瑕的機靈,汝瑕得意的笑着對蘭嫔遠去的方向嗤鼻,忽聽見屋內傳來青雅的叫聲,急忙跑進去。
“小主何時醒來的?”汝瑕見青雅已經靠在床上,手裏還拿着翻閱一半的書本,想必是醒來多時了。
“許久了。”青雅對她笑笑,方才外殿發生的事情她都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暗嘆蘭嫔耐不住性子,這番要求,若是真的傳到皇帝耳中,只怕又要被禁足,不是說她得寵,而是換了任何一位妃嫔,因傷卧于床時遭蘭嫔如此要求,皇帝不管,太皇太後那都不會放過她,後宮女子,最忌盛氣淩人,恃寵而驕。
“小主可要吃些東西?”汝瑕笑眯了眼,知曉小主方才也定聽到自己三言兩語便将蘭嫔趕跑的話了,想及此,笑意更甚了。
青雅見她如此,笑着咳了幾聲,汝瑕急忙上前替她順着背。
“暫且不餓,稍後再說吧。”青雅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拿起書本繼續翻看,滿意汝瑕見她如此,便不再出聲,心頭上的不安一直未下,青雅隐隐覺着,屬于她的暴風雨似乎正在暗中蓄勢待發,一旦來臨,她的世界将會翻天地覆...卻又摸不着任何蛛絲馬跡,連帶着胸悶氣惱,苦在心中,不知該如何是好。
朝陽緩緩東起,晨光籠罩紫禁城,柔和的鵝黃色暖陽将本就恢弘的宮殿顯得更加堂皇,早起或是守夜的宮女太監趕着去伺候自己的主子,在青石磚上留下一個個無形腳印,前朝廣場上大臣們并列逐步走向乾清宮,有人悠哉悠哉,有人面帶憂意,将方才出生的清晨染上多樣色彩。
如若一大清早便有一位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對你開顏展眉,梨渦淺笑,想必接下來的一日無論是愁是苦,終會有一絲順意,青雅如此想着。
“身子不便,不能下床給公主請安,還望公主恕罪。”青雅卧于床上,烏黑的長發順直順直的披于胸前,多日來未曾盤發過,因此秀發極為柔順,面容依舊無血色,未曾上過胭脂水粉,再加之發上無任何釵簪配飾,一襲白色中衣,半側着靠在床上,倒有那麽幾分病怏怏,望着眼前的端敏公主,她出嫁多時,近日偶有聽聞太後身子不爽,想必公主定是得此信,才會大老遠兒的回宮來。
“不是說各個時辰禦膳房都會送補膳過來嗎,怎的我瞧着還是虛弱的緊。”端敏左瞧右看,輕蹙着眉頭,出嫁前,端敏曾被似與帶往樓上樓一趟,青雅與她有過一面之緣,方回宮,因她是大家信得過之人,便告知她青雅如今已為後宮妃嫔,似與已然出嫁,雖說有太皇太後金牌在手,進宮自如,卻也是在慈寧宮,其他宮殿則不便多入,好在她回了宮,自小便是刁蠻霸氣,宮中人人謂之,能躲則躲,倒也行得方便。
“就這身子,好了便全好了,不好任你拿什麽珍奇名藥都是好不了。”青雅一笑,倒讓病容亮了幾分。
端敏也不客氣,上前坐于床邊上,棄宮女搬來的椅子為一邊,端敏為人爽氣大方,霸道作風讓人聽其聲音便汗毛豎立,其穿着倒是極為雅致,毫無金榮富派,此時一襲藕色緞長袍,外頭罩着天藍色綢夾褂,繡着清怡蘭花,待她坐近了些,才發現那是極有難度的雙面繡法,發上插着皆是銀钿,只在鬓間別着一朵本是晚秋時才有的醉芙蓉,她發上那朵開的極好,潔白中透着幾抹粉,不太過又不太顯輕,端敏已為人婦,此番打扮,盛好,坐在那,若是不開口,觀其者定也會無聲,只因不濃不豔,清雅淡然,秋季之花,春季美人,極為賞心悅目。
“想甚?”青雅從思緒中回過神來,見端敏眉頭還是一如先前,絲毫未松。
“我說話你可聽見了?”端敏笑臉盈盈的瞅着青雅,斷定她定沒聽及方才自己所說的話,因先前有個似與,倒是養成了她一眼望去便知此人是否靈魂出竅,思緒飄搖,見青雅澀然一笑,眸中帶着羞意,端敏暗嘆,好一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加之并不是空有樣貌,這等才貌并兼的女子莫怪于讓人如此傾心了。
“我未出嫁前,曾得太醫院一位醫術高超的老太醫賜給我幾方良藥,專攻補氣血,方才我已讓人拿去煎了,你打緊着時間服下,離下床時才能早些。”端敏認命的再次重複了一遍。
青雅柔聲謝過,心下卻知,她閑不住好動争着下床,反而摔着,将傷勢再次惡化的事早已傳遍了宮裏上下,端敏定也是知曉的,才會說出最後那句話,想及此,青雅不禁有些怨天怨地,卻又無可奈何,只得背的這罪名,幌子可是她對皇帝随口扯出來的,她總不能跑出去為自己争辯,否則豈不是再給自己加上個欺君的罪名?
“我方回宮,老祖宗逮着我去她宮裏唠唠家常,我因坐不住便跑你這來了,此刻算算,已出來多時,我還得先回慈寧宮,免得老祖宗又派人四處找了。”端敏起身無奈笑着,繼而叮囑青雅幾句讓她好好休息,便帶着人離去。
青雅見端敏現下臉上毫無愁容,眉眼間更是透露着幾分順意,笑中帶着幸福,想必與她的夫君處的極好,那段少時癡戀看來已是放下了,或許是埋藏起來,但不管如何,她的臉上洋溢着毫無負擔的笑容,端敏已是找到屬于她自己對待情事的方法,青雅見她如此,連帶着跟着笑起,天下間若是有情人皆能尋得屬于她們自己的好出處,該有多好...又想到了自己,青雅笑容卸下,嘆了口氣,輕輕阖上雙眸,入了睡夢中。
熟睡中的青雅被連連嘆氣聲喚醒,卻依然閉着雙眼,雖不曾睜開,卻也知此時在房中的人是誰。
“既已醒來,為何不睜開眼看看?”杜森已知青雅不再熟睡,多日來的趕路,當到達時卻又猶豫着不敢再見她,只因心中激起的萬丈愧疚,重重的向他湧來。
“何時回來的?”青雅翻了個身,躺平在床上,半晌後才出聲。
“半個時辰前。”杜森停止了嘆息,不願再将自己的情緒加諸在她的身上。
“現下,是你能将所有事情告訴我的時候了嗎?”青雅心下隐隐覺着,襲擊她的暴風雨,就在今夜...
“青兒,原諒我,這事,早已不是我能對你說出口的了。”杜森緊鎖眉頭,深知今夜來此,她定會逼問,卻還是壓不住心中的愧疚,想來瞧她一眼。
“那你的愧疚又是因何?”青雅唇角勾起,轉眼望他,無月的黑夜,房中未上燈,一片漆黑,杜森感涼意襲身,不是夜寒,而是床上人兒雙眸中的那片冷意,直讓杜森心中打着寒顫。
“早知你聰明,終究還是未瞞得過你。”黑夜中,青雅聽得他苦笑一聲,語調中帶着濃濃歉意道。
“我不要你的道歉,不要你的隐瞞,我只要你告訴我,我家...當年究竟是怎樣?”青雅不再望着那抹差點融入黑夜的影子,聲中帶着幾分顫抖,生怕聽得讓她崩潰的答案。
杜森連着嘆息。
青雅等待他回答。
“你家...滅傅家滿門的人...不是...”
“森哥?”青雅聽得杜森似乎正在忍着巨大的痛苦,話中斷斷續續,青雅屏息聆聽,卻在發現正當他要說出來時,沒了音,青雅轉眼望去,覺空中沒了他的呼吸,沒了他的味道,掀開被子撫着傷口下了床,點上一盞燈,火光朦胧照亮了室內,一股血腥味襲入青雅鼻尖,随着味道尋去,一灘血漬映入眼前,那便是方才杜森所站的位置,此時,杜森已然沒了身影,青雅心中不安越來越重,以至面上凝重,再愚昧的人也知,當年傅家一案定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