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26)
皇帝抱着她,并未乘轎子。
康莊大道上,他抱着她,她攬着他的頸,未免觸及傷口,倚在他的肩上,他唇邊含笑,大步走着,雙手緊緊摟抱着她,似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寶,來往奴才雖低着頭,卻在皇帝走後,紛紛回頭遠望。
到得緩福殿時,因梁九功已及時先去告知,雖然準備緊張,卻也恰恰好,到得自己宮中,青雅才真正放下了心,皇帝囑咐了幾句便離去。
“主子,一路走來,可碰的傷口了?”翡袖見皇帝走後,急忙上來查看。
“皇上抱得那樣穩,怎麽會呢。”汝瑕笑彎了眼,青雅瞪了瞪她。
“皇上越來越寵小主了,真是喜事。”汝瑕走到盆前,打濕了帕子,交給青雅淨手。
“雖說是好,可凡是有一利必有一弊,宮中向來是哪位小主受寵,定招妒忌,往往皆是得了寵,便掉以輕心,大禍惹上身仍不知,從而犧牲在後宮的爾虞我詐中,到頭來,甚至弄不清自己為何會落得這樣下場。”翡袖到底是年長些,見得多了,眼光不會短淺。
“小主得皇上這般寵愛,怎會落得那般下場。”恬席一撅嘴,狠狠瞪了眼翡袖,繼又道。
“想必不出多日,小主便能進封至嫔位了,再來是妃位...貴妃...”
“停!”青雅打斷汝瑕的浮想。
“一口吸盡西江水,我可做不來,撐着了怎麽辦?皇上今日之舉,已又是将我推上一個頂端,傷勢我都自顧不暇了,還需防着各宮的小動作,再且說,我進宮不久,如何擔當得起嫔位,妃位,你這丫頭,盡會亂想。”青雅理了理被子,暗自言自語,後又罵了汝瑕兩句。
“貴人這樣貶低自己個兒,可讓人汗顏了。”汝瑕剛撅着嘴想回話,聽到外面傳來聲音,皇後雍容雅步的走進內殿,人人跪下行禮。
“皇後娘娘來,怎麽也沒人通報聲。”青雅掀開被子就要下床,急道。
“就快別多禮了,是本宮怕擾你休息,卻在門外聽得屋內有聲,才進來探望。”皇後伸出手示意青雅不用下床,翡袖搬來椅子,皇後坐之。
“你受傷多日,皇上下旨你需安心靜養,不宜探視,因此,未曾去看過你,今日不請自來,貴人不會怪本宮吧?”皇後唇揚三分,輕聲慢語。
“皇後娘娘此話真是羞煞臣妾了,娘娘親自來緩福殿探視,是臣妾莫大榮寵,臣妾怎敢矯情。”青雅得體回道。
“貴人小嘴真是甜。”皇後掩嘴笑道,青雅回笑。
“現下宮中只怕又因我而議論紛紛了。”青雅由翡袖扶着半坐着在床上。
“後宮嫔妃整日無事,素來便愛唠些是非,你一笑而之,莫要挂在心上便是。”皇後溫柔道。
“萬丈高樓平地起,是非只為多開口,些許言語,也可因其喪命。”青雅嘆口氣。
“貴人看透一切,有着勝過常人的謹慎,為俗人只字片語便喪命,絕不可能發生在貴人身上。”皇後起身道。
“貴人想來還需靜養,稍後本宮會讓人送些補品過來,貴人安心歇着,本宮現下要去瞧瞧承祜,且先行一步了。”皇後笑道,未等青雅說話,便走出內殿。
裕親王府
隐若端着點心走至福全書房門口,正要敲門,聽得裏面傳來常寧的聲音,放下手,欲轉身離去,聽到福全的嘆息聲。
“二哥,你說的可是真?青雅姑娘真的放下仇恨,不再殺皇兄?”常寧滿臉動容,又有些許不信。
“是真的。”福全笑中帶苦。
“青雅姑娘有這樣的大胸襟,可謂是奇女子,讓我等佩服,且不能及。”納蘭笑,無限感慨。
“能放棄一己之仇,放棄多年來心中之恨,只為皇兄是個好君主,常人實為不易,的确讓人欽佩至極,自愧不如。”常寧跟着道。
“我們當初只是期盼她能如此,并未抱得多大希望,卻沒想到她真的能做到對人這樣寬容,莫怪王爺對其如此傾心了。”梅花公子同樣佩服,繼又難得的笑言福全。
“現下只怕不是王爺傾心,皇上也是難放手了。”納蘭嘆氣道出事實。
“凡是皆看天意,我既做了,便抱着最壞的打算,更知世事無常,不可由人控制,我了解她,也知她會如何做。”福全話語雖是讓人聽後希望燃起,但唇邊那抹苦澀笑容,讓人無法能夠笑的出來,皆為之心憐。
門外隐若同樣苦笑,回頭走開。
迷霧氤氲,絲毫未散,絲絲幽情,縷縷凝怨,萦繞天地間,是那樣的清,是那樣的冷,是那樣的朦胧,卻又能在這般模糊時喚醒清晰頭緒,早已不是虛蕩百難解,情意自曉,是傻是願,卻又為何個個皆是颦眉蹙頞?誰是誰非,究竟是否還重要?倘若放下一切,此刻是否還能來得及?今夕何夕,冰冷透骨,不是天,而是人心...
“你說,若是天氣無四季變化,該會如何?”青雅久未下床,在讓翡袖将窗子打開,見着窗外的缥缈薄霧,悠悠問道,随後還未等翡袖回答,便自己笑起來,笑自己的傻氣。
“小主近日怕是悶壞了。”汝瑕進來後,聽得青雅的話,雙手抱于胸前,單手磨擦着自己的下巴,老氣橫秋的點着頭道。
青雅觑了她一眼,笑開道:“許是真的如此。”
“小主,慈寧宮恬席姑娘在外候着。”緩福殿一小宮女進來道。
青雅怔了下,自受傷後并未聽得她的消息,她定也是憂心多日了。
“喚她進來。”
“給喜小主請安。”恬席進來後依着禮數向青雅行禮。
“起吧。”青雅睨了她一眼,繼而眼神看向別處。
“小主卧床多日,太皇太後差奴婢來問候。”恬席将手中補品交給翡袖笑道。
“代我謝過太皇太後。”青雅同樣說着表面語言。
“你們先出去吧。”良久,青雅未聽見恬席開口說話,心下明白,要屋內人退下。
“何事?”青雅放下手中書本,問她。
“你受傷多日,太皇太後提起,我便趁此機會過來看看你。”恬席走至床邊坐下,話語清冷,渾身似乎彌漫着霧香,仿佛是在外待了許久,染上了晨氣,本是甘冽,卻又有着一層冰冷隔離。
青雅未答,從枕底拿出一把精美匕首,撫摸着上面淩刻花紋。
“你還是未放棄殺皇上!”恬席見此,抓住青雅的手,面色倉皇,聲音高了些許。
“何以見得?”青雅笑她的緊張。
“否則你為何在枕底還藏着匕首。”恬席放開她的手,或許是心中有愧,藏着太多事情,讓她向來敏銳的觀察力不複存在。
“或許是吧。”青雅又笑,笑意不達眼底,但恬席卻沒注意到。
“你不能殺他!”恬席倏然奪走匕首,大聲道。
“為何?”青雅夷然自若的看着她的慌亂。
“你要殺皇上?”正當恬席苦于無法解釋時,邬之堯推門而入,瞠目不敢置信道,好在他知曉将門關上,外面的人未聽見。
“恬席住手!”青雅及時叫住恬席,她在邬之堯道出她們所論之事時,眨眼間已然将匕首抵在他的頸上,若不是青雅叫的快,只怕邬之堯現下已去黃泉路上報道。
恬席不解的回頭看向她,青雅瞧了邬之堯一眼,輕聲道:“他無妨。”
恬席思索半晌,看了邬之堯幾眼,見他并未慌亂,收回淩厲的眼神,放下匕首,退回床邊。
“你要殺皇上?”邬之堯又問了一遍,青雅未點頭,亦未搖頭,答案模棱兩可。
“為何?”邬之堯颦眉,實為不解,見青雅笑起,卻仍是不作答,眼光轉向恬席,見她面容嚴肅,自知不會從她嘴裏問出什麽來。
“自我與你相逢後,心中一直有着疑問,你為何會進宮來,我起初以為你是因為榮華富貴,後又想我與你雖是十餘年未見,卻也知你不是那樣的人,你自小喜愛自由民間生活,否則也不會三番兩次冒着被打的危險也要跟着我出去,後我又想,你是否是對皇上有情,才會甘願進宮,卻在見你對皇上根本是不在意,一直疑慮重重,今日又聽聞你要殺皇上,若是這才是你進宮的目的,那究竟是為何?”邬之堯遲疑半晌,終是問出自己一直以來心中不解。
久久,青雅見他執着,心下嘆口氣,罷了,擡眼看向他,只有幾絲血色的雙唇緩緩吐出“報仇”兩字。
由此,更讓邬之堯大惑不解:“報仇?”
青雅點點頭,神情堅定,讓邬之堯不得懷疑。
“你與皇上有何仇恨?”邬之堯不知青雅這些年來過的是什麽樣的生活,怎麽會與皇上結了仇。
“我傅家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命,家仇亡恨。”青雅神色依舊淡然,話音卻已開始冰冷。
“你怎會将這仇加諸在皇上身上,如此不明是非!”邬之堯氣道,青雅不明看向他,驀地,邬之堯臉色盡白,難道...難道,她不知道?
“你知道些什麽?!”青雅見他如此慌張,是她從未見過的樣子,他定知道些什麽,心中一頓,莫名恐慌湧上心頭,不禁疾言厲色。
“難道你真的都沒弄清楚你的仇人是誰嗎?”邬之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