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23)
青雅知道恬席安心了,恬席不過是重情重義,為了她的姐姐,不論是否,終是不該怨恨,如若利用自己便可讓他們得到他們想要的,那她甘之如饴,她的一生注定是痛苦,糾纏,想要的得不到,多一件,多兩件,又何妨?
日頭那樣的暖,她卻覺得身子那樣的冷,只因,前方,那對般配的俪人。
青雅望着前方福全領着他的新福晉迎面而來,心下不知所措,面上卻是冷漠,原是不打算停下,禮俗卻由不得她,身後的侍衛已全部行禮,屈了屈身,見他的新福晉回了禮數。
“這是去哪兒?”福全問着身後的侍衛,雙眼緊盯青雅,眼中一片平靜,卻不知是否用平靜蓋住了熾熱。
“回王爺的話,皇上宣喜貴人觐見。”青雅聽到侍衛首領回答,福全聽後并未吭聲,看了眼青雅,攙着他的新福晉,擡步與她擦肩而過。
“新福晉很好看。”她語調提高,雙瞳浸濕,抿住紅唇。
聽見他的步子停下。
她未回頭。
她不知他有沒有回頭,只是踏出一步,向前走着,漸漸遠離他。
她彎唇笑起,繼而淚水如斷線的珠子,緩慢又急促的流下,是哭是笑,都已不再重要,以往不見,還可自欺欺人,如今,鴻溝築起,更加難以翻越,今非昔比,人陌,路陌,情...可曾陌過?
乾清宮,多少姑娘夢寐以求想要踏進的地方,多少姑娘傾心于此,是為權勢,是為榮華,是為裏面那位君主,宏偉磅礴,貴氣淩人,讓人心頭不覺湧起向往,現下,青雅卻覺,舉步艱難,不是躊躇,不是不定,不是不明,而是太過明白,太過了解自己的意識,自己的目的,自己将要如何,又是不能如何,她倦了,她累了...她...真的累了...
“貴人!”
青雅聽得侍衛的驚呼,叫喊,覺身子重重倒下,見到自己身下一朵極美的花朵正在緩緩盛開,火紅火紅,灼人雙眼,駭人心神,青雅卻覺,真美!
她感覺不到疼痛,那把她親手從侍衛腰上拔下,插入自己腹中的劍上染着血滴,泛着地獄的氣息,一滴...一滴...滴到地上,青雅笑起,只因她覺她看到了極其美麗的事情,死亡!
多好呀!她能解脫了,面上笑,心沉重,究竟是解脫了,還是她耍的手段,只是想逃開眼前這一切僵硬,等待她解釋的局面,心計!雖是如此,她卻知,如若真是這麽去了,她是最開心的。
死了,她肩上的家仇重負,她背負的複仇使命,秋娘,胭脂樓,福全,皇帝,大清王朝...都與她無關了,想着,她笑着閉上眼,耳邊最後的聲音,是那向來平靜如水,熟悉聲調,喊的那句“青兒”,卻是不同以往,帶着恐懼,顫抖,驚慌的喊出她的名字,她想睜開雙眼,想見見他,卻是費盡全身力氣,也睜不開那雙沉重的眼皮,罷了,皆是癡心妄想,他怎麽會還叫她,他定是怨她的...
不要怨我...好不好?青雅如此想着,眼角淚水跟着滑下,睡了...睡夢中有甜,有福全和她幸福的生活,不會有痛苦...此刻,是那般輕松,身子,不再沉重,不再壓得她一直喘不過氣。
“王爺...”福晉西魯克隐若擔心的望着福全,自她與王爺在去慈寧宮的路上,王爺突然轉而決定先向皇上請安,方走至乾清宮殿門時,便見喜貴人拔劍自殘,心下已明白三分的看着福全,自他進王府後,王爺一直待她敬重有禮,她卻總覺得他與王爺之間隔着一層無形的牆壁,後聽聞王爺婚前曾與名滿京城的青雅姑娘有着非同尋常的關系,眼下,她聽得王爺叫着喜貴人,又是這般緊張抱着已是昏迷的喜貴人,她已知,眼前女子便是王爺的心上人。
“王爺,眼下奴才全看着,皇上只怕已是聽得聲音,你如此抱着,只會害了你與喜貴人。”隐若攔下欲抱青雅起身的福全,在見他聽不進去自己所說的話,又聽聞乾清宮內逐漸傳來的步子聲,上前一步,推開福全,她攬着青雅的頸子。
“該死的奴才!愣着做甚,還不快去宣太醫!”隐若對着一群緊張的侍衛大罵。
“這...這是怎麽了?”老遠的,便聽梁九功大喊道。
皇帝快步走到青雅跟前,眼前之景駭住皇帝,然未多加思考,皇帝立刻抱起青雅,大吼着宣太醫。
“王爺!”隐若拉住福全,福全雙眼如火,眸中盡是無措,擔心,還有,不甘....
“王爺此時這般心急跟上去,皇上若是事後回想,你便是害了喜貴人!”福全聽得隐若說的話,喉嚨上下翻動,隐若發覺他的雙手在顫抖,又見王爺瞧着皇上抱走喜貴人,知他心中之苦,親眼見心愛之人受傷,他不但不能上前,還要看着另外一個男人抱走她,自己卻只能袖手旁觀。
“妾身與王爺一同進去,此時我們想走也是走不了的。”隐若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一齊進入乾清宮。
宮中在值的四名太醫現下已是全數到了乾清宮,頂着從未見過皇帝如此暴怒的壓力下,使盡渾身解數,搶救着龍榻上的喜貴人,一盆一盆血水染煞着福全等人的雙眼。
“是怎麽回事?”皇帝在大殿上徘徊,聲音低沉,看似平靜,步伐卻是洩露了他的擔心與不定。
“回皇上的話,臣奉旨去宗人府迎貴人時,貴人道衣着不淨,不宜面聖...”
“朕問她是如何受此重傷!”皇帝驀然回頭怒聲打斷侍衛首領的話。
“皇上息怒,臣也不知貴人為何會突然抽劍刺傷自己。”侍衛首領跪着磕頭,額上已是布滿細汗,不明喜貴人的舉動,更是懼怕皇帝的怒氣。
“梁九功,如何了?”皇帝并未将怒氣撒在侍衛身上,轉眼問着守在內殿門口的梁九功。
“回皇上的話,太醫已把血止住了,現下正在包紮,貴人仍在昏迷,但想來已無恙了。”梁九功小跑過來笑着道。
他的話一說完,滿堂人心皆重重放下。
“朕現下可否進去瞧瞧他?”皇帝問着梁九功。
“這...”梁九功看了眼內室,猶豫道,卻在還沒來得及阻止前皇帝已然走進內室。
“王爺,這,這您不大好跟着進去吧。”梁九功及時攔下欲跟着皇帝一起進入內室的福全。
“公公莫急,王爺只是見喜貴人自殘,加之喜貴人是皇上最寵愛的小主,王爺是怕皇上受不了打擊,因此,才如此心急如焚。”隐若适時向前笑着道,打消梁九功心中疑惑。
“那,王爺福晉且先坐着等吧。”梁九功看了福全與福晉兩眼,松了一口氣,笑着道。
“王爺...”隐若上前扶着福全的胳膊,他卻一直緊盯內室。
“王爺這般,真真是讓奴才們好生感動,王爺放心,喜小主已是無礙,皇上自然也就安心了。”梁九功跟着望了眼內室緊閉的兩扇門,笑着道。
福全看他一眼,順着隐若拉着他坐到榻上。
“朕留你們何用!”
福全等人方坐到榻上,梁九功命人奉上茶水,便聽聞內室傳來皇帝的怒吼,福全立即下榻快步走上前,推開內室門,滿室的人皆跪在地上,擡頭一看,金黃色帷幔下,青雅卧于床上,被子僅蓋至腹上,面容蒼白,雙唇無色,穿着中衣的胳膊攤在錦被之外,似乎是太醫先前正為她把脈。
“皇上怎麽了?”梁九功擠進屋內,慌問。
“你!你不是說無恙嗎!”皇上聽得梁九功的聲音,食指立馬指向梁九功,怒吼道,雙眸炯炯,周身散發的怒氣,讓人不寒而栗,梁九功急忙跪下。
“皇上,您,您這是...”梁九功正待說話,被皇帝狠狠一瞪,話堵在喉嚨口,不敢再吭聲,只是張着嘴巴,看了看太醫,看了看床上的青雅。
“皇上,可是貴人傷勢有所意外?”福全上前一步問道。
“這些個庸醫,喜貴人久不見醒來,自個兒的醫術不堪,竟道喜貴人絲毫沒有求生意志,如此,你們是在說喜貴人根本不想活?”皇帝見福全上前問話,壓住怒氣,指着跪在地上的太醫道。
“這,喜貴人可不就是自個兒拿劍刺傷自個兒的嗎。”本是滿室不敢吭聲,一位小太監跪着低聲嘟嚷着,說出大家心中的話,聲音雖小,卻讓所有人都能聽得清楚,小太監發覺大家都盯着他看,随後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什麽時,頭磕至地上,不敢擡起,瘦小的身子板瑟瑟發抖。
“皇上,如今再發怒已無用,現下還是讓太醫暫且回去商量對策,喜貴人才可有救。”福全望着滿地的奴才道,皇帝有氣難咽,只得坐在床邊緊盯青雅容顏,太醫行禮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