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18)
愛濃情深,一對癡心人,深宮大道,卻是相逢如同陌路人,是何感受?
情景就如同這般,她一身宮裝,貴人頭飾,他一身朝服,親王頂戴,單是服飾,便是不可跨越的萬丈鴻溝,以示他們之間身份差別,名義上她已是他的弟媳,福全青雅,迎面相對,側身相過,如同陌路相逢。
不痛嗎?不,痛,痛到麻木,以至傷及自身,傷及知覺,冷面相對,更痛!
他終是相信謠言了...青雅心中暗嘆,卻又想,換做是她,不也會毫無懷疑嗎?皇上夜宿她宮中不假,誰還會相信,整夜只是卧于榻上,徹夜下棋,換做是她,滿心醋意便是她不能夠忍受的,皇帝是君子還是小人?他亦是沒錯,不過是對她上了心,多了占有欲,現下,除了青雅自己,皇帝福全等人皆是蟬翼為重,千鈞為輕,真假難分。
“皇上萬福金安。”青雅方遇福全,心中難掩感傷,以至于仍是無笑臉面對皇帝,皇帝似乎是習慣了她這樣,也不在意,只是看了她一眼,擡手讓她起身,爾後繼續低頭批着折子。
“朕交代梁九功辦的事可辦妥了?”皇帝手未停,頭未擡問道。
“已然辦妥了。”青雅起身後,不知往何方站,偌大的宮殿,除去皇帝金屏龍椅案桌,寥寥無幾,空蕩可想而知,青雅獨身立站,如同身處茫茫冰窖,只得寒冷,不得人氣。
“似是不大高興。”皇帝放下筆,端起一旁青瓷茶杯,看着她的臉色道。
“只是覺得湘妃竹太過凄怨悲情。”青雅雖是淺淺一笑道,卻不知她的笑在皇帝看來是那般苦澀。
“娥皇女英為了舜帝情深意重,乃至流淚至死,這般女兒情,人人佩之。”皇帝坐于案後龍椅上道。
“正直風華正茂,奈何用情至深,在愛人死後,身心俱傷,随之而去,留得兩縷讓世人敬佩的殘魂。”青雅雙手攪着帕子,嘆道。
“朕在你宮中種植湘妃竹,是想以此警示自己,莫要做了舜帝,舜帝雖是得以屠龍,甚至為此喪命,讓湘江百姓得以安生,但惡龍早已将湘江盡毀,龍除後,百姓仍免不得流離失所,朕誓不如此,拼其自身,也要大清子民免于災難,太平于世。”皇帝信誓旦旦,青雅聽後擡頭望向他,有這般為民大心,終究會是好皇帝的。
“會的。”青雅笑道,面容燦爛,皇帝緊鎖于青雅面孔不放,頭一次,她對自己這般真心笑臉對待,心中暗喜,面上也藏不住笑意,兩兩笑臉相對。
夜半燈明。
“消息放出去,有何不同?”皇帝站于梁九功面前低着聲音問。
“回皇上的話,無任何不同,梅花公子一如往常,未覺有何異樣。”梁九功低首彎腰朗聲道。
“如此...”皇上于殿內來回踱步思索。
“皇上,莫不是誤會了喜貴人?許是嬷嬷看走了眼也指不定呢。”梁九功稍稍擡頭道,見皇上聽後自己的話臉色由暗轉明。
“在她未進宮前,梅花公子對朕道,人已給皇上送到,但三月內不得招她侍寝,如若不然,她的身體恐有大患,因此,朕才答允的,由此看來,莫非真的是朕錯怪她了?若她與梅花公子真有私情,梅花公子又怎會将她送進宮。”皇上拍手笑道。
“皇上說的甚是。”梁九功跟着笑道,主子高興,他便高興。
皇帝面上笑意不止,撥開雲霧見天日,心中壓制多日的石塊終于移開,讓他得以呼吸順暢。
今日,青雅仍是來到這片桃林處,方踏入,見涼亭中坐着一位雖有些年紀,卻仍然風姿不減的女人。
“這是?”青雅悄聲問着一旁翡袖。
“主子,這位是裕親王爺生母,寧悫太妃,這些年太妃自請在太廟為先帝守靈,前兒太皇太後生辰才入宮慶賀的。”翡袖亦是輕聲回道,未發現青雅聽後有些失神。
“喜貴人給太妃請安,太妃金安。”青雅上前行禮道,太妃聽得聲音方才回頭看着,微笑着擡手。
“喜貴人。”太妃示意青雅坐下道,然又笑開。
“生的這般精致,莫怪能夠寵冠六宮。”太妃端莊坐着道。
“太妃說笑了。”青雅滿心滿嘴苦味回道。
“貴人似是不甚在意皇上給你的寵愛?”太妃擡頭看着青雅道。
“福不重至,禍必重來。”青雅回笑道。
“後宮中人得權者向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貴人看的這樣開,未因福繞身而大意,今日覺你我投緣,免不得多說幾句,雖是聰若,也要萬分當心,後宮險惡,遠超出你所想之外。”太妃笑望青雅,青雅怔,再而笑。
“雖說從善如登,從惡如崩,但磨而不磷,涅而不缁,我若不願,即便身處混沌中,亦能心意不變。”青雅看着太妃道,太妃聽後眼望九霄雲外。
“真是事情到你眼前,無奈,便是使得你不得不做。”太妃笑道,宮女替她披上披風,太妃站起,青雅跟着站起。
“道而不徑,淡而不厭,你若能做到這兩點,必得自保。”太妃笑着走出涼亭。
“恭送太妃。”青雅蹲下行禮,嘆口氣站起,這兩點她自始自終便是如此,她對皇帝無心,又怎會争風吃醋,她心在民間,又怎會争權奪勢?無人了解她,只因後宮向來如此,澹泊明志之人何其多,又有誰能真正無心到最後?
“額娘。”太妃方走出桃林,便見兒子迎接,她笑着牽住福全的手。
“額娘方才去哪逗留許久?”福全笑問,臉色已然好上許多,不再如前幾日那般憔悴。
“遇到得心之人,聊上幾句。”太妃笑着道。
“額娘聽你皇祖母說,欲要為你挑選福晉,你為何百般不願?”太妃停下步子,轉眼看着福全。
“額娘,兒子...”福全有苦難言。
“額娘自你皇阿瑪去後,心中所願便是能見着你娶妻生子,額娘若是能夠兒孫滿堂,也不枉來世上走過一遭。”太妃牽着福全的手,繼續向前走着。
“額娘莫要說這樣的說,兒子聽了心中害怕。”福全緊鎖眉頭道,太妃笑笑。
“額娘的身子額娘自己個兒知道,這趟回宮雖是為了慶賀太皇太後壽宴,卻也是回來養病,養病養病,這病能否養好,還不知,可若是沒見着你身旁有個能照顧你的人,額娘死也不瞑目。”太妃看了眼福全,放開他的手,自己帶着宮女向前邁着步,福全站在原地,久久不動身,百行孝為先,如今,他該如何?額娘這般...福全微低着頭,喉結滾動,咽下的皆是苦水,心中百思種種,究竟讓他如何是好?
裕親王府
“太皇太後,如今再添上寧悫太妃,其意皆是讓你娶福晉,想必早有中意之人,你也不能總是這麽推辭着。”梅花公子臉上不再是冰冷,亦是愁苦,他沒做到答應他的事,沒料到皇帝會不遵守他自己所說過的話,夜宿緩福殿,害的福全滿是苦傷。
“那該如何?”常寧看了眼福全,他正坐在一旁。
“娶吧。”福全突然道,說完便走了出去,步伐異常沉重。
“二哥!”常寧喊着,正要追出去,被梅花公子攔下。
“他做事向來三思而後行,這你不是不知,如今他既是說出此話,定是思索多日才道的出,那晚琴簫相奏,皇上心中已有懷疑,只不過他只料到當晚是我與喜貴人在一起,他懷疑的幸好是我,若是有朝一日,皇上知曉喜貴人心中人是他,你可想而知,将有怎樣的風波,他自是想到這點,才會答應娶妻,為情,為孝,他非如此做不可。”梅花公子拉着常寧道,常寧遠望向方才福全走過的路,心中不舍二哥,卻又幫不得他什麽。
“終是我未做好他的囑托。”梅花公子歉疚道。
“人心多變,世事難測,怪不得你。”常寧道。
緩福殿
翡袖方吹熄了燭火,便聽聞窗外有聲。
“走廊上有留守太監在,今日你不用守夜,早些睡着吧。”青雅自床上坐起,對着翡袖道,翡袖點點頭,行禮出去。
“進來吧。”聽翡袖關門聲響起,青雅便沖屋頂道,随即天窗被移開,恬席從上跳下。
“何時進宮,怎不告予我。”恬席臉色不佳,進屋即道。
“進都進了,你再罵也無用。”青雅笑道。
“跟我走。”恬席拉着僅着中衣的青雅,轉身便要走,被青雅攔住。
“你這是要做什麽?”青雅拽住她的胳膊道。
“你趕快出宮,莫要再在此待着。”恬席對着青雅啞聲道,青雅半分頭緒摸不着,又聽得屋上有人,秋娘從天窗落下。
“你們今夜怎都過來了。”青雅訝異。
“跟我走。”恬席二話不說,又要拉着青雅走。
“恬席!”秋娘怒目對視恬席,沉聲道。
“你再不走,裕親王爺不出多日便要娶妻了。”恬席急聲道,耳若未聞秋娘所說的話,見青雅聽後面色瞬白,随即冷下來。
“恬席,你再不走...”秋娘話語頓住,走到恬席身邊雙眼帶着別樣光芒,嘴角帶着陰笑,恬席知其意,憤然。
“是我對不住你。”恬席雙目沉痛望了眼青雅,越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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