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13)
閑雲袅袅,紅搖綠舞,岸邊花影,柳枝漫舞。
春日腳步如期而至,桃花枝上,莺啼燕語,藍天小池,鴛鴦戲水,春意盎然。
小湖深處,一筏扁舟,舟上坐着三位貌美如花女子,四周小船皆停泊在岸邊,似是不敢擾了仙子嬉戲,一位姑娘側身将帕子浮在水面上,柔荑輕輕撥動水面,冰肌玉骨,似是羞煞了碧綠清水,讓它為之拜服,沉寂無瀾的任由姑娘戲水。
畫晴之溫靜婉約勝于水,嫣然之芙蓉玉面暗淡雲,美人兒在風晴日暖中,慵然無力,嬌态引得來往游客紛紛停留觀望,心折于其。
“帕子沉入湖底了。”嫣然淺笑梨渦,望着眼前又在沉思冥想的青雅。
“盡會擾人清夢。”青雅如夢初醒,見帕子安然飄在湖面上,不禁嗔罵。
“清夢?我瞧着是青天白日夢吧。”嫣然大笑,銀鈴般的笑聲吸引住遠方船上之客。
“這樣的和煦春風拂面,就是有滿心愁思,也被清風化開了。”畫晴撥開頰旁發絲道。
“大地回春,萬物複蘇,一切皆是新開始。”嫣然一語雙關,三人含笑對視。
小舟之外,漂浮着一艘船,天然雕刻的精致花紋,朱紅漆色,珠簾重重,美奂絕倫。
“主子,靠過去?”福全身邊的小厮哈腰問着。
“停岸吧。”福全雙手背于身後,望着遠方道,梅花公子一如既往的一門心思撲在書本裏,只有方才聽聞那串笑聲時微微閃了神。
似與與費揚古有情人終成眷屬,太皇太後下旨大婚,雖是被撤掉了公主頭銜,但因甚得太皇太後喜歡,出嫁事宜皆由公主出嫁時辦,似與父母已在九泉之下,且在京城無一親人,似與進京後,一直與青雅興趣相投,處得頗好,因此,青雅被似與指定作為送嫁人從皇宮陪同到夫家門上。
這日,青雅早早起身,一身明媚宮裝,坐上皇宮裏來的馬車,馬車中,青雅心中愁思種種,為自己利用似與而心存愧疚,她待自己極好的,自己卻...
“姑娘,您當心着。”小太監攙扶着青雅走下馬車。
望着眼前的金碧輝煌,悠悠嘆口氣,聽聞前方傳來腳步聲,擡眸一望,頓時四肢麻木。
他...怎麽會在這兒?
自嘲一笑,他本就是這宮牆內的人,擡頭望望豔陽,輕阖雙眸,再睜開時,腳步跟着挪動,喉間哽住,似是塞了塊石頭,擡高下颚,背直挺然的與他擦肩而過,只專注在自己的心情,未發現福全同樣的雙拳緊握。
“怎磨蹭到這時候。”似與身穿大紅嫁衣,發髻上帶着金釵墜,別着紅牡丹,面若桃花,光彩奪目,見青雅進門,拉着她的手笑道,眉間透露着掩藏不住的喜悅之情。
“是你太心急了。”青雅回握住她的手,似與聽後,含羞怒瞪,不語。
“昨晚上可有人替你梳發?”青雅坐下身後柔聲問。
“老祖宗親自梳的。”似與眉開眼笑道,青雅點點頭。
“格格,該去跪別太皇太後了,太後皇上已然在慈寧宮了,若再耽擱時間,只怕會誤了良辰吉時。”小公公陪笑道。
“走吧。” 似與道,率先踏出門,青雅随後而出。
慈寧宮內,坐着這世間百姓眼中最為尊貴的人,似與領着自己屋裏的奴才一同向太皇太後,皇太後,皇上皇後磕頭拜謝,青雅亦在其中,只覺皇帝火辣的眼神盯住自己十分燎人。
“我們是否來遲了。”福泉常寧帶着笑聲走進慈寧宮。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青雅聽到福全的聲音,起初後背僵硬,待覺似與等人已然站起,自己跪着十分顯目,好在太皇太後的心思全在進門的兩位孫子身上,站起身,退到一旁,低眉順眼,想看他又怕看他。
出嫁隊伍,豪華奢靡,似乎只得這樣才能配的起皇家二字,青雅随着轎子去往董鄂府路上,轎子悠悠晃着,因福全常寧在似與出嫁前,對她頗為疼愛,至此,作為送嫁人一同出了皇宮,裕親王,五貝勒送嫁,讓這場婚禮更添尊貴。
費揚古騎在前方高頭大馬上,領着婚嫁隊伍繞城,待走近董鄂府前時,青雅坐在轎中,心中正在煩思時,卻覺轎子異常晃動。
“彭!”轎子猛然落下的聲音,響徹四方,福全見是青雅所乘的轎子,一夾馬肚,奔馳上前,隊伍停下,常寧指揮繼續前進,介于百姓圍繞在此,費揚古只得繼續前進。
“可傷着了?”福全跳下馬,掀開轎簾問,擔心挂在臉上,青雅搖搖頭,這點動靜并未吓着他,但看眼前他如此挂念自己,卻是滿腹心酸,淚水充滿眼眶,福全見她如此,心下以為她是吓着了,将她攙出來,衆目睽睽之下,福全收回雙手,見轎夫跪了一地。
“怎麽回事?”福全聲音低沉,讓人不寒而栗。
轎夫皆瑟瑟發抖,不吭聲,只有一位轎夫,眼睛望向轎子下方,福全注意到那名轎夫,随着他的視線望過去,看後神色冷冽,雙眸狠戾的盯着轎欄,不語,青雅望過去,心中大駭,只因那分明是被人事先鋸過的,如此,究竟是誰要至她于死地?且手段如此膚淺。
青雅望向福全,福全察覺,望向她,再也顧不得衆人,摟住青雅的腰将她置于馬上,随後自己一躍而上,馬兒向前跑着。
馬兒在樓上樓前停下,福全率先下馬,将青雅抱下馬後,看了她一眼,便疾馳而去。
樓上樓
青雅卧在榻上,畫晴坐在一旁刺着繡帕,嫣然單手抱在胸前,一手放在唇邊輕咬着指甲,眉頭緊鎖,在室內來回踱步。
“究竟何人欲殺你,你向來不喜與人相交,只會在平民百姓中做些善事,是誰對你下手。”嫣然自言自語道。
青雅心中亦是一頭亂緒,剪不斷,理還亂。
“還能有誰。”正當兩人思愁不解時,聽及畫晴道,兩人齊齊看向她,畫晴一笑道。
“你們兩個的聰明,世間少有女子可比,正因如此,你們習慣把事情想得過于複雜,今日之事,極為簡單,到你們這卻變得這般高深莫測,轎子是從皇宮出來的,且還是似與格格出嫁時,可以見得,此人必然是皇宮內院中人,手段如此膚淺,又能道明此人眼光十分拘泥淺陋,如此這般,可不就是那些長于閨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淑女。”畫晴無奈道,只因今日之事讓她想起數年前自己的相同遭遇,嘆口氣繼而再說。
“青雅讓皇上心心念念,牽挂了數月餘,有心人早已盯上青雅,只是手法過于淺白罷了。”
“後宮中人?”嫣然道,與青雅皆覺畫晴所說甚是。
“此人雖手段不高,卻不可掉以輕心,但凡是生存後宮之中的女人,自古便是勾心鬥角,手段極其狠毒,漢有呂稚慘無人道,人性泯滅,唐有武則天心毒手辣,殘酷無情,如今這事絕不能姑息忍讓。”嫣然憤憤不然,一拍桌面道。
“查出是誰,只需心中知道即可,以其人之道還治彼身,再而保全自身,棒打出頭鳥,我便如履薄冰,萬分當心便是。”青雅起身道,嫣然與畫晴對視一眼,贊同她的想法。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婦人心,明箭易躲暗箭難防,你既已決定入宮,明裏暗裏皆要小心,萬不可因疏忽一時而喪命。”畫晴憂心忡忡道,自己多年前若不是心思只撲在報仇上,從而掉以輕心,也不會有今日,因此以自己的前車之鑒來告訴青雅,萬不可落得如她一樣的下場,青雅點頭應聲。
“你近日便進宮,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嫣然忽而走到青雅面前,面容認真道。
“三月內,你不得傷害皇帝分毫,三月內,皇帝不會碰你,你依三月為期觀察,三月後,如若你還是堅持己見,欲殺之,再無人阻攔。”嫣然語氣沉重,青雅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不知她是何意思。
“如今天下太平,皇上八歲登基,一直不得實權,方才擒了鳌拜,大權在握,外有準噶爾虎視眈眈,內有三藩心懷不善,平西王現如今已是蠢蠢欲動,伺機攫奪,大清如今已是內憂外患,如若你此時殺了皇上,烽火四起,受苦的便是萬千百姓,到那時,如你我般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畫晴水眸汪汪道。
青雅閉眼嘆氣。
“這位皇帝可是會有大作為的。”似與飽含自信輕快的話語回蕩在耳邊。
“我答應你的三月之約,如若三月後,皇帝并不是治國治才,并不能讓天下人得以安生,就別再阻攔我,生死有命,皆有定數,我便是死,也要一拼方才心安。”青雅轉頭看着嫣然畫晴道,如若她錯殺一位能讓天下人安生的君主,活着,眼睜睜看着因她而家破人亡的百姓,死了,她亦是沒臉面去見含冤而死的家人。
嫣然與畫晴舒心一笑,她的心地終究還是未被仇恨所吞滅,還留有一隅柔軟。
“記住,從今以後,你再也不是青雅,你是仇歡,出生北京,長于北京。”嫣然提筆在紙上寫出仇歡二字對着青雅道。
“仇歡?”
“好個仇歡,為報仇而承歡。”青雅自嘲般笑道。
紅牆黃瓦,畫棟雕梁,宮殿重重,樓閣栉比,高低錯落,壯觀雄偉。
她終是踏進這座葬送了無數紅顏,埋藏了無數佳人情與淚的紫禁城。
飛蝶語黃鹂,千花萬草光凝碧,花間更有雙蝴蝶。
閑窗影裏,她獨自看望多時,他與她,終究是再也回不去了,不言愁恨,不言憔悴,只恁寄相思,她已嫁作他人,且是他的兄弟,一生皆是皇帝的人,人各一方,她是喜貴人,住儲秀宮緩福殿,喜,由此可見,皇帝對她是如何喜愛,寸寸柔腸,縷縷情絲,日夜又朝夕,曾經的百丈游絲争繞樹,雙燕嬉戲共啼花,在此時連回憶都稱之不上,她是仇歡,今後,只是個為報仇而承歡君懷的女子。
“你終于是屬于朕的了。”鼻尖濃郁的麋香味,耳邊溫熱的氣息,皇帝立于她的身後,帽檐抵住她的右頰,低沉溫柔帶着不羁的聲音在她耳畔回蕩着。
“不,我是屬于紫禁城的。”她注視于外面雙蝶。
“整個天下都是朕的,又何謂這座紫禁城。”他的唇幾乎快貼上她的耳,她未躲開,亦未推開她。
“何以見得,若他日天下換了主子,紫禁城便是他的,我豈不也就是屬于那人的?”青雅淺笑,紋絲不動。
皇帝覺那抹笑甚為刺眼,猛然掐住她的脖子,雙目兇狠,如狼般盯住她,卻見她唇邊那抹笑依然不下,手下逐漸使勁,她淡然的瞅着他,皇帝手腕一轉,抓住她的後頸,往懷裏一拉,唇印上她的,她的唇柔軟,他的唇冰涼,他只是印于她的唇上,不做下一步,看着她的眸光變冷,他笑着推開她,她跌入窗下燭臺,燭臺倒下,她跟着跌在地上。
“依你方才所說的話,朕大可要了你的命!可朕偏不,朕心心念念數月的不是你的傾城之貌,亦不是你的動人舞姿,朕念着的...”皇帝說及此頓住,蹲下身,捏住她的下颚,讓她面對于他,他從唇撫摸而上,在美眸停下。
“朕念着的便是你這雙桀骜不馴,冷冽的眼神。”皇帝甩開手,她再次趴在地上,青雅握起拳。
“需淨身三月是嗎?朕等着。”皇帝輕順着她的胳膊,繼而抓住她的手。
“朕告訴你,無論是天下易主,或是朕死了,朕也絕不讓你獨活,你的今生,來生,除了朕,你絕不會屬于任何人。”皇帝聲音極輕,輕的連青雅差點都未聽得清,卻是讓人聞之驚心動魄。
青雅擡頭目送他走出去,抽出帕子擦于唇上,随後丢之。
翌日,皇帝下旨昭告六宮,喜貴人屋中養病,免去一切禮俗,亦不用晨起到皇後宮中請安,這般轟動,讓各宮嫔妃紛紛嫉妒,然青雅卻覺,皇帝此番做法,用意頗深,他是要以自己來平衡六宮,他說喜歡她的桀骜不馴,正因如此,她一沒家世,二地位不高,卻能這般嬌矜,旁人一想便知她是有皇帝撐腰,才敢如此,說到底,她還是被他利用了,起初的如履薄冰想法皆是空,她才方進宮便被他推至風口浪尖上,可想而知以後的日子不是時時在意便可保全自身的,日子有多艱難,一步一步踏下去,鬥智鬥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