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見見之時見非是見（12）
富人命貴，窮人命賤。
這是董畫晴從錦衣玉食到粗衣惡食，三餐不飽的領悟。
因此，她如今被嫣然所救後，雖然日子好過，衣食不缺，金玉銀釵皆有，卻是依然樣樣節儉，就如同此時。
“董姑娘，您莫要整日這般樸素無華，真真是可惜了您這張好容貌了。”青雅房裏，小丫頭替董畫晴盤頭，将牡丹玉簪插在她發上，她拒絕，那将秀荷金釵裝飾在發髻上，她也不讓，那就把珍珠項串兒戴在領間吧，她又說太過奢靡，真真是讓替主子梳妝慣了的小丫頭無語淚流了。
“你這丫頭懂什麽，打扮的雍容華貴才是可惜了你董姑娘的好容貌，這般素淨，才是最最好看的。”嫣然走過來彈指敲了丫頭額頭道，同青雅站在董畫晴面前看了看，青雅将白玉郁金香銀簪插在她盤起的發髻上，黑發柔亮，白玉不似翠玉瑪瑙奪目，銀簪不似金釵華貴，樸實，正如她的性子，青雅這一點睛之筆，恰到好處，讓董畫晴愛不釋手，極為滿意，小丫頭不禁崇拜的看向青雅，青雅望着小丫頭的眼神，撲哧一笑。
“明日你便要獻舞，一切都已準備妥當，你可別忘了答應我的話。”嫣然笑着提醒青雅，青雅笑了笑。
風雪交加，寒氣逼人，終是讓大地承受不住這般寒冷，冰凍三尺，一片銀裝素裹。
預期的冰嬉終于到來，皇帝，皇後，受寵的妃嫔，皇親國戚，衆大臣，均乘坐冰床前來觀賞，刻苦訓練了漫漫長日的士兵們今日即将大展英姿，一顯勇範。
幾位士兵在冰場上起先做着伊始，盡顯個人特長，或跳躍，或倒翻，或空中盤旋落下，兵退下後，随着一陣盤鑼聲響起後，身着各種紅藍銀黃的士兵列隊依次進入場內，片晌冰場上已站了數百人，随着一聲聲鑼響，兵衛随着自己隊伍的頭目使旗，依次散開跑冰，場面極為壯觀，這邊退下，那邊又開始另一項活動，宏偉一一展現。
當兵丁們完場一場讓人咋舌的轉龍後，表演搶球的兵丁緊接而上，卻不向往年般由侍衛将球投入中隊時便開始表演，而是每兩人擡着一袋不知明物，待兵丁全數走進場內時，井然有序的慢慢散開，兵丁松開套在袋上的繩索，潔白的雪撒在冰場上，皇上等人皆是頓感霧裏看花，大惑不解，卻未多加阻攔，只當是今年出的新花樣兒。
兵丁們撒的雪逐漸将冰場漫上，待場上入眼即是大雪後，并未表演，而是全數退出，弄的衆人越來越摸不着頭緒。
已表演完的兵丁排列站在場外，場上再無人表演，衆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心下亦是胡亂猜測。
片晌，空中飄起了小雪，漫天飛舞。
皇帝身邊的太監首領收到主子的眼色，正欲開口問是何意思時，場內劃入一名身穿白色裙袍，烏黑秀發如絲散開随風飄揚，頭上未戴任何金玉釵簪，只是幾縷發絲松散的綁在身後傾瀉而下，別着一朵潔白蓮花，是此女身上唯一飾物，随着女子的進入，冰上的雪留下一片片痕跡。
女子起先不停的繞着四周轉着圈兒，不似先前兵丁般帶着天生的男兒硬朗，女子的旋滑參合着柔軟的舞步，長長的後裙拖在雪上，冰上起舞，驚鴻豔影，衆人皆以為是九天仙女下凡，如若不然，世間怎會有這般出塵脫然的女子。
漸漸轉到場內正中，女子定身旋轉只在同一位置，纖腰如柳，彎腰面對于天，長發掃動着白雪，沾染上幾片雪花，在女子身将着地之時，倏然，女子身下向四周散出六條白色緞帶，女子同時起身，冰鞋在雪上眼花缭亂的轉着，直至女子将緞帶繞回腰上，成為裙外配飾，場內已然有人拍手，卻因皇帝在前，不敢大聲喧嘩。
女子伸出無暇玉手，逗弄着滿天雪花，大有着天地間唯有她只身一人，悅耳動聽的笑聲出自女子口中，女子歡喜的随雪獨自翩翩起舞，衣抉飄飄，此時衆人更覺此女是仙女，大氣兒不敢喘息，生怕驚動了眼前仙子，便會消失人間。
驚人的一幕現于人們眼中，人人皆目瞪口呆，只因在女子腳下盛開着一朵巨大的白蓮，實則是女子先前所踏滑過的痕跡，在女子停下來時，那痕跡分明便是一朵雪蓮，女子立于蓮蕊間，臘月寒冷，雪花飄飛，但在衆人鼻間似乎嗅到了盛夏蓮花的淡淡清香，備感驚訝，依次緊接的掌聲不斷響起，再也顧不得皇帝還在，紛紛叫好。
“朕是乎聞到了一股初蓮的香味。”皇帝雙眸不離場中女子，女子見皇帝問話，滑入冰床前，卻不行禮，只是盈盈站立。
“回皇上的話，是小女子發飾上蓮花所散發的香味。”青雅道，柔聲軟語，拿下發上的蓮花遞予來時的太監。
“冰天雪地，怎還會有蓮花？”皇帝看了眼太監手中的蓮花問，青雅卻是笑笑，不答話，皇帝也不怪罪。
“古往今來，在寒冷之日，皆以梅對雪詠詩，“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此詩最為突出，在今日看來，無論是梅的香，亦或是雪的白，皆輸于你的臘月白蓮，雪中浮香。”皇帝說完，看向青雅，她只是站在原地淺笑不語，下面随之而來一片應同聲。
“你是何人？”皇帝問，欲走近青雅，卻見她嫣然一笑，突而又滑入場內。
梁九功見皇帝似乎是要走向雪地，急忙将內裏繡有金龍貂裘披在皇帝身上，還未繞上前系好繩子，便見皇帝步伐飛快的走進場內。
大裘只擋在一方肩頭，小雪飄落在圓形暖冠白色圓潤頂珠，繼而滑落紅色帽緯上，黑色靴面上用金線繡有如意紋的珠靴，鞋底因站在雪地上頃刻間已微微有些潮濕，卻是渾然不覺，目光緊追場內飄舞的女子。
青雅見他如意料之中的走進場內，心中冷笑，便來試上一試。
“皇上，這外頭兒天寒地凍的，您還是快些進來裏頭兒歇...皇上當心！護駕！護駕！”梁九功走近皇帝跟前，低頭恭敬的說話，眼角卻感寒光一閃，擡頭一看，卻見場內女子手持一把匕首，直向皇上沖來，迫在眉睫，梁九功不禁大聲叫喊，一片情急火燎。
常寧納蘭亦是驚訝萬分，二哥不是說都已安排妥當的嗎！
皇帝泰然自若，慢條斯理的護在自個兒身前的梁九功推開，女子的匕首在同一時刻抵達，離他的雙眉之隔半尺餘，皇帝視若無睹迫在眉睫的危險，安如磐石，紋絲不動，倒讓身旁的梁九功吓得有些搖搖欲倒。
青雅見他如此，心有所想，眼前大好機會，不如就此，方想，便聽聞不遠那方簫聲傳來，知那是嫣然所奏，青雅收回匕首，旋轉于腕間，身體傾向皇帝，随着簫聲起舞，刀光寒寒，不過是場器舞罷了。
“退下。”皇帝對着圍上來的納蘭與一等侍衛道。
“皇上，您還是離這遠些，奴才瞅着就如坐針氈，膽戰心驚。”梁九功帶着心有餘悸勸着主子，卻見主子似是未聽見自己所說的話。
“皇上...”
“何時變得這般喋喋不休。”皇帝看了眼梁九功，梁九功聽後急忙跪下。
“方你還說天寒地凍，自個兒這會子倒是不在意了，起來到裏頭兒去。”皇帝看着梁九功道，梁九功謝恩，心知主子的關心，不敢再多話，卻也并未向皇帝要求那般留主子一人，自個兒躲到裏頭去，依舊站在皇帝身後，默默不再吭聲。
“翩翩更甚飛燕足，袅袅暗淡玉環态，如此，只應天上有。”皇帝見青雅舞畢，蹲在自個兒面前道。
“你究竟是何人？”皇帝見青雅不語，再次開口問道。
青雅卻是依舊如先前一般淺笑，突而向後劃開，在皇帝還未下旨阻攔前便已滑出場外，沒了身影，只留下太監手中那朵潔白蓮花。
皇帝雙眼微眯看着場內女子所留下的劃痕，轉身拿起太監手裏的蓮花，指尖輕轉，蓮花随之旋轉，清香撲鼻，襲面而來，不似一朵蓮香，似是帶着滿塘香味。
“查出那人是誰。”皇帝的聲音極輕，卻讓早已習慣耳聽八方，聆音察理的太監首領梁九功如雷貫耳。
“喳。”梁九功喏喏連聲。
樓上樓內
“真是沖動。”嫣然瞪着美目，怒視青雅。
“早有準備，不過試上一試。”青雅喝着君山雪竹，淺笑道。
嫣然見她如此，也不再多說。
“接下來該如何？”青雅問。
“既是已經引起皇帝注意，只需按兵不動，耐心等待。”嫣然喝下一口茶，道。
“皇帝會有那份耐心？”青雅笑問。
“你在青樓長大，怎會不知，得不到，心癢難耐，便愈想得到，愈不讓得到，愈會想方設法得到，皇帝雖有後宮三千，但他一樣是男人，是男人，便都是一樣的賤骨頭。”嫣然漫不經心道，說出的話，讓青雅忍俊不禁。
漢白玉石為臺基，黃琉璃瓦重檐庑殿頂，舉世雕繪，恢弘莊嚴
殿內朱紅梁柱，金磚鋪地，金粉月臺，如鏡照人，無任何鏽跡斑駁，盡顯皇家風範。
後檐屏上，金色牌匾，正大光明，躍入眼前，于世祖爺親筆所書。
這便是世人視為神殿的乾清宮。
鎏金香爐，檀香袅袅，散發其室，繞之金梁，安人心神，撫人愁緒。
皇帝坐于龍椅上，梁九功一張一張的将白紙黑畫一一讓皇帝過目，畫上女子皆為一人，那便是冰嬉之日，禦前獻舞的白衣女子，畫匠為讨得皇上歡心，将當日所畫下之景，交予皇帝觀看，卻見皇帝一直神色淡淡，眉間已然有些不耐，畫匠心中惶恐不安，深怕猜錯了聖意，為了讨皇帝一時歡心，反而讓皇上發火，丢了腦袋...畫匠想及此，頭不禁低的更低，冷汗橫流，不敢吭聲。
“退下吧。”皇帝捏了捏眉，看的已是有些厭煩。
“臣告退。”畫匠磕頭，急忙退下。
眼前畫像全然不是他想要的姿态，他想要的是畫匠不敢畫的，腦海猶記她将匕首親近他時，那雙美目瞬間冷冽的眼神。
“梁九功，準備筆墨畫紙。”皇帝道，起身到一旁書塌上，梁九功辦事得力，皇帝方才走到書塌前，他的紙墨便已準備好。
皇帝執筆，畫下腦中念念不忘之景，待畫好那雙美瞳時，頓筆冥想，只覺這雙美瞳似乎極為熟悉。
“是她！”皇帝抓住腦中一閃而過的影子，終于将其與眼前畫中人重疊，原來，她便是南苑宴上那名嬌媚舞娘！
皇帝笑，越發覺得有趣兒。
如火，妩媚勾人。
如水，蕩人心魂。
這般人兒，怎能不讓皇帝挂在心上，難以忘懷。
“梁九功，朕讓你所查之事可有眉目？”皇帝笑問，梁九功卻是支支吾吾。
“皇上，那名女子自冰嬉之後，便銷聲匿跡，無論奴才派了多少人去查，終是不得其所蹤。”梁九功低頭，唯唯諾諾。
“無妨，朕等着她出現。”皇帝笑道，再次執筆将人畫完，久後，牢牢盯住畫中人，似乎有着勢在必得。
裕親王府
“皇上對青雅姑娘上了心，前些日子還四處派人去查，近日卻是未聽見有任何動靜。”梅花公子道，話語間透露着他感到極為不解。
“青雅這邊靜觀其變，皇上那兒是以靜制動，不是皇上不上心了，而是勢在必得。”福全道，他布下大局，只為消除青雅心中恨。
“皇上這般，你就不怕事出節支？”梅花公子問。
“襄王有夢，神女無心。”福全勝不在意般道。
“青雅姑娘既下決定以美人計接近，自不會抱着還能夠保清白之身。”梅花公子道，字字直擊福全軟肋。
福全不語，看向梅花公子。
“我知曉，定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梅花公子笑道，只是調笑福全，一切早已準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