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蕭駱北見他一臉憧憬, 又暗暗有一股傷感,只道是他感動萬分、心潮起伏,便上前握了他手, 在他耳邊低語道:
“朕替你穿,你也幫朕穿上, 好不好?”
慕晚舟有些茫然的點了點頭,似是從方才深陷的思緒中清醒過來幾分。
二人兩兩相望着,默不作聲又細致溫柔的為對方換上喜服。恨不得立刻完成這個程序,早早見到對方為自己一身明豔;卻又恨不得再慢些, 把詳細的過程牢牢記在腦中, 多年之後也能拿出來反複回味。
穿好一身火紅,二人又給對方的發髻系上紅色的發帶。細細柔柔的兩條,從髻端繞過,再如柳枝般從頭頂徐徐垂落。
“朕的晚舟真美。”蕭駱北終于忍不住出聲誇道。
慕晚舟此刻的模樣,的确能以傾國傾城來形容。他風姿羸弱,纖細的骨骼被華美的喜服包裹, 卻顯出一絲嬌小的豐盈來。他肌膚很白, 被緋色映襯,臉頰上也飛上兩片粉色, 襯着他異色的瞳孔, 更顯妩媚動人。
慕晚舟擡眼望着蕭駱北, 一臉幸福與深情的蕭駱北看上起比平時更為柔和,也更為俊美。慕晚舟目不轉睛的看着、看着,瞳中卻閃過一絲恍然。那一瞬間, 蕭駱北覺得,他似乎在透過自己看着別的什麽人。
但慕晚舟的話語很快讓他打消了疑慮。慕晚舟緩緩開口,嗓音婉轉:
“阿北也很好看, 我險些看呆了。”
蕭駱北心裏歡喜,再顧不上其他。他拉着慕晚舟來到供桌前,便開始了這僅有二人在場的拜堂儀式。
一拜天地。蕭駱北想,今時今日,此情此景,願以上天為證,山川為佐,朕絕不再負晚舟。
二拜高堂。蕭駱北默默念着,景朝各位先祖地下有知,朕只願擇他一人為伴,共赴此生。雖無法顧全子嗣,但人生在世,總有取舍,而為他作出犧牲,朕甘之如饴。
新人對拜。到了這一步,蕭駱北已經什麽也想不了了。他的晚舟,最美最好的晚舟,就在自己對面,和自己穿着一模一樣的喜服,朝自己盈盈笑着,再款款向前拜倒。
還有什麽比此刻更快樂、更完美的事?
還有什麽需要在腦子裏絮絮叨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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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滿合卺酒,與他交臂而飲。飲到一半,蕭駱北拉過慕晚舟,就着甜甜的酒吻上他唇,與他唇舌交融。說不清是誰将酒渡給了誰,只是醇香的酒一直從喉嚨燒到腹中,再在那裏煽風點火,将緋色染上二人的臉頰,又讓氣息變得急促而甜蜜。
整整齊齊穿戴好不到片刻的緋色衣衫,很快便又被褪下,淩亂的扔了一地。但在這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蕭駱北卻并不像往常一樣渴望床笫之事。他反複耐心的吻着慕晚舟,一寸又一寸,無比珍視,又無比鄭重。
原來,愛他便真的會時時刻刻想要好好對待他,連半分怠慢或是欺負都不舍得。
原來,愛他會令自己也覺得如此的滿足,整顆心異常的溫暖,卻又疼痛入骨。
梅香滿院的承掖殿,沒有任何人參加的婚宴。蕭駱北卻覺得,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
·
天色已經微微發白,二人卻完全沒有困倦的跡象,互相執了手,躺在溫暖的被褥裏兩看相不厭。
身體疲乏,但是腦子卻只有興奮,胸口被喜悅填滿。
“晚舟,你現在是朕的了。”蕭駱北咬在他耳邊,十分嚴肅的說。
慕晚舟眨眨眼:“難道以前不是?”
“以前……不一樣……”蕭駱北稍稍有些難堪。以前慕晚舟當然也是他的,但他當時卻只把他當成随時可以丢棄的玩物。但現在他明白了,慕晚舟是人,不是一件物品,更不是可以随便棄之如敝履的。
現在想起來,他依然覺得愧疚得很,便輕輕摩挲他細嫩的臉頰,輕聲問:
“你有什麽想要的,晚舟?告訴朕,朕都答應你。”
慕晚舟擡起水波彌漫的美目,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他:“可以嗎?”
“當然可以,”蕭駱北見他這副樣子,知道是自己從前的嚣張怠慢令他遲疑,更是巴不得把心都掏出來給他了,“從今往後,只要是你想要的,朕都會盡全力替你辦到,不管多難。”
慕晚舟睫毛低垂,遮住了他眸中那絲捉摸不定的光。他輕笑了一聲,語氣有些怪異:
“真的嗎?只要是我想要的——都可以?”
“君無戲言。”蕭駱北咬了咬他鼻尖,認真的說。
慕晚舟眼中閃過一絲細微的黯淡,朱唇微啓,似乎極為輕微的說了什麽。
“你說什麽?”蕭駱北一個字也沒聽清,便湊近了些。
慕晚舟卻已擡起眼睑,眸中重新綻放光芒:
“我想和阿北一起出游,可以嗎?”
“出游?”蕭駱北沒有想到他的要求是這樣。
“嗯。”慕晚舟一臉憧憬,似乎早已對此事期盼了很久,“若是男女成婚,婚後便要遵從習俗過上男耕女織的日子,男子養家,女子養育幼兒、照顧老人。但我和阿北不用受此束縛,倒是可以自由自在,一同新婚出游。阿北覺得如何?”
蕭駱北聽他一說,只覺得這是最好最妙的主意。尤其是想到自己以皇帝的身份帶着慕晚舟微服出游,不知多有意思,往後回憶起來也是一定回味無窮,當即便點頭應允他:
“好,晚舟想去什麽地方?”
慕晚舟毫不猶豫的興奮答道:“江南。”
蕭駱北啞然失笑,他本以為慕晚舟的意思是在京郊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游玩也就夠了,沒想到他胃口原來這般大,竟想着去千裏之外的江南。
但他細細一想,四月的江南正是美如畫的季節,無論是碧波青柳的西子湖,還是滿街叫賣的可口小吃,哪一樣都值得一試,帶他去又何妨?便輕輕捏了他下巴拉到跟前來,一點一點的吮着他的唇道:
“為什麽想去江南?”
慕晚舟道:“我從小長在西域黃土之上,早就聽聞江南美不勝收,一直很想去看看。”
他嗓音清淡溫醇,卻掩不住那一絲向往和期待。
“所以晚舟是要朕丢下國事大半個月,與你同逍遙?”
慕晚舟愣了愣,回過一絲神來:“是了,我一時忘形,竟忘了阿北日理萬機,怎可能丢下朝政那般久?那便算了,我們……”
“就去江南。”蕭駱北篤定的打斷了他,“朕明日便安排。”
“阿北?真的……可以嗎?”慕晚舟不安的在他懷裏擡頭問。
“怎麽不可以,晚舟說去就去。”蕭駱北佯裝有些怒意,“誰還敢說不行?!”
慕晚舟失聲笑出來,幾縷冰涼的烏發掃過蕭駱北的脖頸,戳得他癢癢的,也跟着笑了出來。
兩人親昵的膩歪了一陣,蕭駱北想了想道:
“既是新婚出游,這次便不必帶太多人馬。晚舟,你命孫劍帶領暗衛在暗處保護即可,再帶上逐川。”
“好。”慕晚舟點點頭,突然像想到了什麽,滿臉紅暈。
“怎麽了?”
“十幾個人跟着我們,那不是、那不是……什麽都給聽見了?”
蕭駱北覺得他可愛極了:“你以為他們從前就沒聽過?怎麽現在才想起來害羞?”
他的晚舟,現在似乎每一刻都能露出從前不曾見過的一面來。他到底還有多少偷偷藏起來的寶藏沒給自己看過?
慕晚舟輕聲道:“從前……不一樣的,現在我覺得很難為情……”
蕭駱北朗聲笑道:“行了,你吩咐好,讓他們跟遠些,好不好?”
“嗯。”慕晚舟輕輕應了一聲,便鑽到他懷裏不肯擡起臉了。
蕭駱北只覺得他動人得讓人心疼,哪怕是摟着他也生怕力氣太大弄疼了他,忍不住幾次埋頭确認他的神情。見他餍足安心的靠着自己,才算是放心。明明是兩人的大婚之夜,風流之事也只做了一次,便不舍得再折騰他,蕭駱北從前可不知道自己可以是如此禁欲之人。
就只是覺得,一切美好得像夢一般不真實,就像那飛散空中一戳便會破碎的彩色泡泡,卻又确實牢牢的握在自己手裏。
光是整個身心來體味這種感覺,心髒便已如同快要炸裂般的幸福了。
·
翌日,蕭駱北沒有去早朝,文武百官在金銮殿等了許久,終于有宮人來傳旨,今日早朝取消,有奏本的留下奏本,沒有的便可散了。聖上一向勤政,偶爾缺席,群臣也能理解,便三三兩兩的散了。只有陶煜還久久留在金銮殿門外,舍不得離開。
他知道慕晚舟為了東廠一事去了天銀山,也是擔憂了好幾日。昨日聽說他已經平安歸來,本以為今天早朝能見上一面,沒想到未能如願,十分沮喪。
他在門口躊躇許久,又鼓不起勇氣去承掖殿找慕晚舟,終究還是擡步離開。剛到午門前,卻看見石階下的寬敞空地上,陸逐川正發洩般的利劍狂舞。
他右肋下的傷口還未完全恢複,在狂亂的劍氣和內力奔走之下,已經又緩緩浸出血跡來,染紅了雪白的衣衫。
“陸大人……”陶煜見了,不禁心疼,連忙出聲叫住了他。
陸逐川雷霆般回鞘,劍氣的嘯聲還殘留在空氣中,帶起微弱的震蕩。他人已經側過身來,一雙好看的鳳眼看不出一絲情緒:
“陶公子。”
陶煜關切道:“你的傷……”
陸逐川往下望了望浸血的衣衫:“不打緊。”
“……”陶煜欲言又止。他其實是想問問陸逐川關于慕晚舟的情況,但他跟陸逐川不熟,覺得不便開口,只好陷入了沉默。
但是陸逐川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直接開口道:
“他昨晚與皇帝成婚了。”
“!!”陶煜震驚極了,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當頭一棒,幾乎擊暈過去。
“成……婚?”他怔怔的呢喃道,“不會……不會是入了後宮……”
“沒,”陸逐川淡淡瞥他一眼,“是二人私定終生。”
陶煜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眉心卻又微微揪緊了。
“如此說來,聖上是動了真心了……”他如同自言自語一般輕輕道,“那晚舟,他該、該如何是好?……”
陸逐川聽了他的話,眼中陡然凝起一股淩厲。
“你都知道?”他嗓音中帶了一絲殺意。
陶煜卻并未被他周身的殺氣吓到,微微嘆道:“陸大人不必如此提防,我只知道,晚舟心裏沒有聖上,所以,為他感到難過。”
陸逐川眸中的神色有所緩和,沉默許久道:“他既告訴你,想必是信得過你,我不該動怒,抱歉。”
陶煜搖搖頭,焦灼的立在原地,也不知心中有什麽在百轉千回,卻是突然一把拉住了陸逐川的衣襟。
“陸大人,”他沖動的開口,“不如你帶晚舟離開吧!晚舟他、他……他的那道光已經沒有了,難道還要永遠留在無邊的黑暗裏嗎?你能救他的,你一定能的,對不對?!你是天下本事最大、武功最高的人……”
陸逐川望着他一臉的依賴和信任,默默的嘆了口氣。
“不……不行嗎?”陶煜黯然問道。
“不行,”陸逐川果斷的搖頭,“他心裏也沒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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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逐川造訪承掖殿時,已是黃昏時分。昨夜蕭駱北精心布置的梅花,在這陽春四月的氣溫下,已經凋謝得差不多了,但層層疊疊灑落的花瓣依舊好看,踏上去會發出去極為輕微的撲簌聲。
陸逐川一向喜愛梅花,他總覺得慕晚舟與梅花很像,可以清麗,也可以香豔,明明淡雅嬌弱,卻蘊含着那麽馥郁的香氣,讓人驚嘆和臣服于那執着的生命力和魔幻般的魅力。
慕晚舟散亂的披着大紅的喜服,坐在院中,眯眼欣賞太陽緩緩西沉。見到陸逐川進來,他溫柔的笑了一笑:“逐川。”
“他呢?”陸逐川早已感覺到蕭駱北不在殿內。
“阿北去準備與我一同出游江南的事了。”慕晚舟随手挑了一段柳枝,在院中的水塘上撫來撫去玩耍着,“對了,你到時候也一起去。”
“出游江南?”陸逐川怔住了,“所以,你是打算……?”
“對,”慕晚舟眸中盡是滿足和期許,“時機到了,我們速戰速決吧。”
陸逐川久久沒回話。慕晚舟瞧了他一眼,很是意外:“你不開心?之前你不是一直催我來着?”
陸逐川道:“你真的……”
“嗯?”
“你真的……對他便沒有一絲眷戀?”
慕晚舟忍不住笑出聲來,清瘦的肩頭随之微微抖動。
“逐川,”他站起身來,突然貼近了陸逐川,白皙的手指挑上他下巴,“你在試探我?怕我愛上他?還是你只是……”
他語聲有些暧昧:“只是怕我再愛上你以外的人?”
陸逐川喉結微微滾動,一個字也沒有答。
“你放心,”慕晚舟唇邊閃過微笑,轉身而去,“慕晚舟早就沒有心了,給狗吃了!”
陸逐川悵然望着他潇灑而去的背影,久久立在暗香浮動的院中,挪不開沉重的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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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駱北辦事是雷厲風行的,很快便把出游的物資準備妥當。為了不顯招搖,他命人将宮中的馬車改裝了一番,保留了舒适寬敞的布置,外觀卻全然看不出豪華感來。又備了許多美食美酒,一律帶上。他準備帶着他的晚舟,一路悠閑下江南,欣賞沿途美景,二人親親熱熱的在外玩上個大半個月。
朝政之事他暫時交由左相陶臻代為處理,又命宋清好生管理後宮、照料太後。宋遠則回京的任務已經完成,已于前日啓程回北疆去了,确保北境安定。
蕭駱北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決定于明日攜慕晚舟出游江南。為了第二天能順利出發,這晚他在禦書房忙到很晚,處理大小事務。慕晚舟托人來問過他是否要一起用膳,他推辭了,說自己就寝時再去承掖殿。
今日的最後一道奏折是左相的,是關于臨安王死後、鎮西軍歸屬的一些建議。蕭駱北仔細讀着,禦書房門外閃過一道人影,蕭駱北擡眼一看,是孫劍。
“聖上。”孫劍抱拳行禮,語氣中卻有一絲猶豫。
“何事?”
“是這樣,聖上。”孫劍似乎不知該如何啓齒,“明日您與慕大人出宮一事,屬下本該帶暗衛沿途一路保護,但今日慕大人親自來傳令,說……”
“晚舟說什麽?”蕭駱北一邊批字一邊問。
“慕大人說,明日便不要暗衛跟着了。”
“是嗎?晚舟這樣說?”蕭駱北還沉浸在折子的內容中,一時未反應過來。
“是,”孫劍十分為難,“按說,慕大人的命令屬下自當遵從。但如此一來,便只有陸大人一人沿途保護您二人。屬下思來想去,覺得不妥,所以……還是來跟聖上禀報一聲。”
“如此。”蕭駱北凝眉想了想,突然展顏一笑。
晚舟是害羞與自己的親密被這些武功卓絕的家夥聽了去吧?昨晚他便說過今時不同往日,他會覺得難為情。
他邊想邊覺得心裏甜蜜不已,眼角眉梢皆是寵溺。
孫劍見他發笑,一時無法領悟聖意,呆在了原地。
“就依他吧,”蕭駱北擺擺手,對着孫劍綻放出從未被旁人見過的溫柔笑容,“他呀,是嫌你們十二個武功太高,聽覺太靈。這次你們便不必出動了,朕另外派人跟着便是。”
“遵旨。”孫劍稀裏糊塗,不知道為什麽慕大人會嫌棄暗衛們聽覺太靈。但既然聖上發話,又另有人負責,再加上陸大人在,應當是無礙了。
孫劍退出去以後,蕭駱北還忍不住笑。
這個晚舟,真是太可愛了。這般害羞的話為何不直接告訴自己,卻偷偷的阻止暗衛?就那般難為情嗎?就像個情窦初開的青澀小姑娘一樣。
越想越覺得,這次的出游反倒是像二人的初夜一般。一切的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這個時候,蕭駱北還沉浸在美好的期待和巨大的喜悅中,難以自拔的這般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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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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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是我想要的——都可以?”
狗皇帝你可記好了哦hhhhh感謝在2020-09-28 14:02:00~2020-09-29 13:43: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米頭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