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渡不得

第10章

70.

難得一天夏先生有空，我們出去約會。

和他分別了大半年，覺得他變了很多。以前那股懶散的漫不經心的态度消失了，時不時流露出犀利和嚴謹。

我這麽告訴他，他也頗為無奈地攤手：沒辦法啊，生活所迫。

我們穿着T恤、外套和牛仔褲，漫步在湖邊。早晨的空氣透着絲絲濕意，桃花和白玉蘭開得很歡。尤其是粉桃，一簇一簇的，夾着綠葉。和櫻花的輕美不同，是有生機的粉色。

人不多。

他用手指輕輕勾住我。嘴角帶着輕笑。褪去黑色的西裝，顯得年輕了幾歲。

站着，我給你拍照。

他把我推到一株桃花樹下。

對着鏡頭，我很尴尬地幹巴巴地站在那裏，手腳不知道怎麽放。

笑一個。

笑好看點。

不行不行，還是別笑了。

手別背在後面吶。

哎呀，放松點。

夏先生似乎放棄了，任我像拍畢業照那樣站在那，咔嚓一下。

随即我拉住一位晨跑的爺爺，請他為我們拍張合照。

桃花樹下，我們并排站着。

夏先生伸出右胳膊搭在我的肩上。

來了啊，三 二一

我緊張得憋住呼吸。

咔嚓！

71.

我想去家舒适的咖啡店、書店或者茶館當吧員或者整理員。

我這麽告訴夏先生的時候，他笑個不停，說我沒出息。

我無感。反正左右也是孑然一身的一個人，能養活自己就行了。我這樣的性子不适合在職場打拼，不如找個清閑的工作，自己閑暇的時候寫寫東西。

夏先生想了想，同意了。

我給你找。

72.

夏先生公司附近就有一家小店。賣書，也賣咖啡。

書香和咖啡香相融合，有夏天傍晚時光停止的瞬間，有懶散的味道。

面試前我了解了一下書籍的歸類和咖啡的相關知識。

一切很順利，我留了下來。早上九點半到下午五點半。工資一千三。

剛開始要學習咖啡機，萃取咖啡液，再學打奶泡，拉花。咖啡師是位比我稍大幾歲的人，叫傑。

他看起來很年輕，像是在校大學生，習慣穿白襯衫和條紋的西裝背心。很有魅力的人。

村上書裏也有位朋友叫傑，不過他是開酒吧的。

我笑着調侃他。

他的手很好看，骨節分明，動作行雲流水，薄荷色的咖啡杯在他的手下像有了靈性。

喝咖啡的人不多，皆是白領或是外國人，一杯咖啡賣到了二三十的價格。傑告訴我，在國外一杯咖啡其實不過四五塊錢。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掃衛生，做十幾杯咖啡，照料一下門口的幾株薄荷，順帶收銀。有一半時間都無所事事。我要麽看書，要麽寫短篇小說，或者跟傑聊天。

日子清閑。

73.

聽傑說他的故事。

傑高中畢業就進了社會。摸爬打滾八年，做過服務員，跑過銷售，後來一次偶然的機會跟人學了咖啡，從此愛上了咖啡。

他有很多有關咖啡知識的書，他最大的願望就是出國到墨西哥去學習。

他說得輕描淡寫，似乎不足挂齒。

傑是個很幹淨執着的人，跟高中的那位好友不同。

74.

今天下了班我去取照片。

一直覺得膠片是件神秘的物體，它的設計像火車的軌道，黑乎乎的底片映出彩色扭曲是奇特人影。必須要集中精力才能勉強看清。

照相館很舊，外牆斑駁，爬滿綠色的爬山虎。舊得恰到好處。屋內的空間也不大，牆上挂滿照片，像是進入了博物館參觀。

我不知道是如何洗相片的，總覺得是件挺神秘的工作。暗房內，照片不需要一絲光亮，洗照片的人也不需要光亮。照相館的師傅每天游離在一袋袋膠卷之中，他沉默着的，不必考慮屋外的事，洗出的相片，即是他的世界。

把別人的幸福一張張映到紙上，是一種見證。好像自己也幸福了。

多麽清雅的職業。

我們拍的不多。我一眼就看到那位老爺爺替我們拍的那張。

照片上的我明顯很緊張，看向鏡頭的眼睛像受驚的動物，瞪得圓圓的。而他看向了我，微微側着臉，對我輕笑，眼神是隔着相片都能感受到的寵溺。

我的心跳一下子亂了。

75.

夏先生捧着照片如獲至寶，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他果然也喜歡桃花樹下的那張。

你當時幹嘛看我？

當時剛好看到你頭發有點亂來着。

你說哪位老爺爺會不會剛好是個學攝影的。

那他就是上帝派給我們的見證人了。

那老人家要是真知道，還見證呢，不把相機砸我們臉上就不錯了。

他頓住，用複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怎麽了？

寶貝，我媽明天要來。

我噎住了。一屋子的溫馨瞬間打破。

那我明天回避一下。

不用。我跟她說過了我有朋友在。

好。

76.

你會出櫃嗎？我問。

我......

我想起半年前，我們剛分開，而媽病重的時候，夏先生拉着我要出櫃。我拒絕了。

當時的事情太多，媽又受不了刺激。我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而現在，我一個人了，無所謂了。夏先生，你還敢嗎？

也是不敢的。和我一樣。如果這個世界上你和我都了無牽挂，想必是能輕易在一起的。

人越走越怕回頭。

我笑了。

開玩笑的，我不會逼你。

那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或許不吧。

那你要去哪！

不知道。

77.

毫無意外的，阿姨來了。和上次差不多，提着好幾袋的蔬菜魚肉。審視般地在屋內走了一圈，麻利地收拾了兩下。進了廚房。

夏先生的臉色不太好。

阿姨坐在他的對面，還是那樣豐潤親切的樣子。說話做事像個陀螺一般停不下來。

小蘇，來，吃點魚，這是阿姨做的家鄉菜，嘗嘗看。

小蘇，你給阿姨說說，他倆相處怎麽樣啊。

我吞下魚肉，一陣犯苦，以前向我打聽還會避開夏先生，現在卻直接當着他的面問。那倒不如直接問他。

挺好的，很般配。

是啊，那姑娘真是好得沒的說。為人懂事又乖巧。我看啊，得早點得定下來。

媽！

你看看，又害羞了。你前幾天不還說喜歡人家的嗎。

我什麽時候說了。

還說沒有，她手上戴的手鏈不是你送的嗎。

那是生日禮物，總不能不送吧。

這不是喜歡人家嗎？不喜歡送什麽禮物。

我......

成家立業，先成家後立業。等你定下來，媽就安心了。

媽，別說了。

哎，小蘇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還沒有。

那得趕緊找嘞，都二十好幾了。要不阿姨給你介紹一個？

不用了，我不急。

你們年輕人的想法啊阿姨是不懂。

是啊，我們自己都不懂。誰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