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放下心結
陳淑雅的淚水沾濕了睫毛, 哭得楚楚可憐,眼神中多的是無助。
她跑上前,緊緊地盯着裴希平, 又輕聲喚了一句:“希平……”
這聲音帶着幾分情愫, 欲語還休一般,讓周秀秀心頭一緊。
她猶豫了一陣:“我去那邊等你們。”
“媽媽,我也去。”小年立馬說道。
小碗也小聲說道:“媽媽,小碗也去。”
周秀秀笑着蹲下來:“你們跟着爸爸。”
說着,她轉身,緩緩往村外走。
今天來鹫山村,她早就已經猜到會碰到原主。一些問題遲早都要解決,再拖下去,只會讓所有人都受傷。
周秀秀沒有這麽偉大, 她不曾想過原主如今的處境, 畢竟從這個人穿到別人身上之後那沾沾自喜四處作妖的表現來看就能知道, 原主離開時, 心中對于兩個孩子與裴希平沒有任何不舍。
周秀秀在意的是裴希平的選擇。
陳淑雅畢竟是孩子們的母親,若是他想要與他們好好過日子,那她就是局外人。
長痛不如短痛, 倒不如給他們一個機會。
這會兒空氣清新而涼爽,村口大爺大娘們在乘涼, 手中拿着蒲扇,說的都是一些家常話。
有人打趣她,說村裏終于出了個有出息的,一家四口搬到城裏生活,往後好日子等着他們呢。
周秀秀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找了個安靜的地方, 沒有再與他們深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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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到這裏的那一刻起,她沒有做長遠的規劃,只想着盡一己之力照顧兩個孩子,改變他們的人生軌跡。很顯然,現在她做到了。
小年和小碗過去受過傷害,但這些日子以來,他們眼底的笑意是騙不了人的。
他們愛說話了,有時候也會無傷大雅地耍賴,兩個孩子是真心依賴她,而她也逐漸适應了新角色。
她是他們的母親,沒有血緣關系的母親。
只是很可惜,終究到了該散場的時候。
……
陳淑雅跑過來的那一瞬,裴希平心中就有深深的反感。
他擰眉,不着痕跡地後退一步,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
他眼底的冷淡與疏離刺痛了陳淑雅的心,她紅着眼,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辦。
“同志,有話請說,我們趕着回去。”他沉聲道。
陳淑雅不知道應該如何向他解釋這陣子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奇遇,眼珠子轉了轉,落在小年和小碗臉上。
他們長得好看,比村子裏任何一個孩子都要漂亮。
過去她帶着他們的時候,一個不順心變得拳打腳踢,被衣服遮蓋住的地方都是青紫的痕跡,渾身還髒兮兮的,一看就是泥地裏滾大的樣子。
裴家人對待他們也不上心,他們被忽視着長大,眼底沒有光,從來都是怯生生的樣子。
可現在,他們的眼神如此澄澈,緊緊望着村口的方向,仿佛巴不得立馬跑去,牽着周秀秀的手。
陳淑雅心裏頭悶悶的。
她如今過得生不如死,在董家吃不飽喝不足,家務幹得雙手都起了繭子,還得不到絲毫關心。
可周秀秀——她擁有了光明的未來,有子有女,連丈夫都将她捧在心尖尖上呵護。
陳淑雅不明白,問題究竟出在哪裏?
明明當初她與魔鬼做交易,以兩個孩子悲慘的命運為代價,只求自己風光,可眼下,她擁有的是厄運!
陳淑雅咬咬牙,蹲下來看着小年和小碗,語氣變得柔和。
“小年、小碗,還記得我嗎?”
小年和小碗不吭聲,就跟過去在家的時候那樣,用充滿着審視的眼神看着她。
不,小孩子不懂這麽多,他們只是怕生而已。
陳淑雅的眼神中閃過一抹戾氣,她不再糾結于這兩個孩子,而是定神,望向裴希平。
“希平,我是村子裏的知青。”她盡量大方地說,“我叫陳淑雅。”
“知道你還活着,我們全村人都很高興。”她笑着,露出整齊的牙齒。
裴希平已經失去了耐心:“你還有事嗎?”
這個村子給他喚醒的些許記憶并不愉快,他不願在此停留。更何況,眼前這個女同志的眼神不正,飄忽不定,裴希平打心眼裏不想與她有過多交集。
被他這一催促,陳淑雅的臉上露出失落的神色,仿佛很受傷。
夏日村裏多的是蚊蟲,周秀秀穿着裙子,他擔心她被咬得滿腿包,牽起小年和小碗的手,就要離開。
“我就是想要提醒你,千萬不要被你媳婦蒙騙。”眼看着裴希平要與自己擦身而過,陳淑雅立馬着急地開口。
望着他終于頓下的腳步,她的眼中多了幾分陰狠:“我聽村裏人說你雖然還活着,但失去了記憶。”
“其實過去你和你媳婦的感情并不好,她沒有文化,你跟她多說一句話都嫌費勁。你在部隊很忙,做的是保密工作,平時不愛回家。但只要一回來,你媳婦就會翻你的包裹,想要探聽你做的具體工種。你們好幾次因為這個原因争吵,慢慢地,你就不愛回家了。”
“你媳婦耐不住寂寞,就開始勾搭村子裏的老光棍。因為她長得漂亮,身段又好,老光棍們為她争風吃醋。可人家也沒給她錢,就是幫她做做農活,讓她省力一點。”
“她不是沒有想過改嫁,但兩個拖油瓶是負擔,條件好的年輕小夥子不願意養別人家的孩子,你娘也不願意讓她丢裴家的臉。所以她就想辦法,只要弄死兩個孩子——”陳淑雅咬牙切齒地說着,見裴希平轉過頭,表情頓時變得尴尬,轉而舒緩語氣,“她對兩個孩子又打又罵,故意不理會他們,還騙他們去最高的山上挖野菜。因為只要他們從山上掉下來,就一了百了……”
在她說這話時,裴希平蹲下來,捂住了兩個孩子的耳朵:“說夠了沒有?”
他沉着臉,下颌角繃緊,眼底是滿滿的冷冽。
裴希平周身上下散發出的冷厲讓陳淑雅驟然住嘴,她倒吸一口涼氣,一句話都不敢再說。
而後,他站起來,一步步逼近她。
她的眼神是充滿着陰冷的,即便此時盡量裝得平和,可一個人所散發出的氣質騙不了他。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誰,可她的眼睛卻像是能說話,說的話惡毒刻薄,卻還是強裝真誠。
非常僞善。
但很奇怪,眼前這個讓他無比厭惡的人,卻能喚醒他過去那些不快的回憶。
裴希平直直地盯着她,只覺得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在回溯。
沒有頭痛欲裂的感覺,有的只是一個個畫面在心底翻湧,由碎片凝結起來,卻始終沒能變得完整。
“爸爸,我們想去找媽媽了。”突然,孩子們異口同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小年和小碗再也不要聽這個奇怪的人說奇怪的話,幾乎是話音剛一落下,就立馬朝着周秀秀飛奔而去。
村口沒有燈,但清亮的月光還是讓周秀秀的身影顯得格外分明。
她雙手背在身後,低着頭,時而踱步,時而望向遠方,唯獨沒有将視線落在他們這裏。
她纖細的身形看起來如此柔弱,可在兩個孩子飛奔到她懷裏之後,整個人就仿佛透着力量。
她微微俯下身,也不知道說了什麽,眼睛彎起來,眸光閃亮,盡是溫柔。
兩個孩子面對她的時候叽叽喳喳說個不停,也不知聊到什麽有趣的事兒,三個人笑作一團。看着這溫馨的場面,裴希平的眸光逐漸溫和。
陳淑雅不敢相信自己竟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濃烈的愛意,心中一驚。不論她說些什麽,裴希平都不會怪周秀秀嗎?
“我——”
“不必再說了。”裴希平淡淡地打斷她,“我認識的秀秀,并不是你口中那樣。”
話音落下,他轉過身,緩緩向周秀秀走去。
一家四口終于站到一起,周秀秀看着他的眼睛,沒有看出絲毫異樣的情緒。
她下意識将視線越過他,看了陳淑雅一眼。
此時董和平也不知道從哪裏跑出來,死死拽着陳淑雅的頭發,往家裏拖。
陳淑雅尖叫着:“你放手!這麽多人,你不要臉面了嗎?”
董和平冷笑一聲:“我不帶你回家,只怕你要跟着別的男人跑了,那才是丢了我的臉!不過你別不自量力了,那是二春的弟弟,他為人最正直,你以為像我和陳建設一樣,三言兩語就着了你的道?”他一使勁,揪落陳淑雅的一捋頭發,但仍舊毫不在意,“給我回家去!”
陳淑雅頭頂吃痛,尖叫一聲就開始反抗。她的長指甲猛地劃過董和平的臉,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鮮血淋漓的抓痕。
董和平臉頰一疼,頓時氣急敗壞,狠狠地推她一把:“回家之後看我不打死你!”
陳淑雅哭哭啼啼的,但村裏來來往往的人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同情。
這倆口子是什麽鍋配什麽蓋,活該折騰到老,不管是陳淑雅還是董和平,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罷了!
這一幕,村民們議論紛紛。
周秀秀看見了,裴希平也看見了。
“要去幫忙嗎?”她輕聲問。
“時候不早,再晚一點就沒回去的公交車了。”裴希平一左一右抱起兩個孩子,“我們家小年和小碗趕着回家睡覺呢。”
回家的公交車上,出奇安靜。
兩個孩子困了,一個靠在裴希平懷裏,一個靠在周秀秀懷裏,不自覺睡去。
“她對你說了什麽?”周秀秀終于找到機會,低聲問道。
可沒想到,她話音落下,遲遲沒有得到回應。
轉頭一看,他閉着眼睛,仿佛已經睡着。
周秀秀沒有再出聲打擾,只是靜靜地望着車窗外,思考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
這些日子雖貪戀家庭的溫暖,可即便突然失去,她也能接受。
因為從小到大,她都是一個人。
周秀秀安靜得出奇,裴希平擡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天色逐漸沉了,她的側面輪廓仿佛隐于陰影之中,神秘而又陌生。
可他的心,卻還是不自覺被她吸引。
她有秘密。
但他相信她對自己的感情。
孩子們被抱回家,睡得仍舊很沉。周秀秀與裴希平一個抱着一個,将他們放在床上。
“回去吧。”周秀秀淡淡地說了一句。
可他卻沒有離開,而是緊緊盯着小年和小碗,許久之後,才低聲問:“你是誰?”
周秀秀一時怔愣,擔心說話聲會驚醒孩子們,給了個眼神,示意他出去說話。
兩個人一人搬了張凳子,面對面。
“她應該告訴你了。”周秀秀平靜地說,“你們之間的關系。”
“關系?她沒有說。”裴希平雙手交握,身體微微下傾,眼神專注,“她只是告訴我,我們的感情不好,你有很多段混亂的男女關系,對于孩子,你從來沒有付出過心思,平時又打又罵,甚至恨不得他們去死。”
周秀秀沒想到陳淑雅說的竟是這一點。
一時之間,她竟無法反駁。
該怎麽樣才能讓他理解過去的周秀秀并不是現在的自己呢?說得複雜,到了最後,他反而不能理解。
“那你是怎麽想的?”這個黑鍋,她似乎背定了。
她以為他會對自己興師問罪,語氣便冷淡了些:“我們之間沒有領過結婚證,所以想要分開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兩個孩子,你可以領回去,他們很好帶,白天在托兒所,晚上回來只要——”
“你不是那樣的人。”裴希平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話,眸光很深,“秀秀,我只相信自己看見的。”
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卻足夠投契,每天中午與她坐在食堂後的小亭子裏吃飯是他一天之中最放松的時刻,他們之間的共同語言很多,他絕對不會因為她沒有知識沒有文化而對這頓婚姻感到無力。
她長得好看,性格也好,不少年輕小夥子甚至是楊副廠長都對她很有好感。可她卻從來不會給別人任何機會,主動将別人萌芽中的情愫扼殺,毫不猶豫。這樣的人,絕對不可能與村裏的老光棍眉來眼去。
她對孩子們也好,平時教育他們時很有原則,但絕對不會無條件溺愛。至于打孩子,她不舍得,甚至于她的素養也決不允許她這麽做。
“回部隊的時候,戰友說我們感情不好,湊合着過日子。可我不相信,如果真的湊合過日子,我就不會在失憶時被你吸引。”裴希平松開交握的手,将周秀秀的手包裹其中,而後低聲問道,“剛才那個知青說話的時候,我想起了一些細節,可不夠确定。秀秀,告訴我,你究竟是誰?”
他低聲說着,語氣間有些不解,可更多的是信賴。
仿佛不管她說什麽,他都能無條件信任。
周秀秀終于不再猶豫,點點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叫周秀秀,但我不是你的妻子。我來自四十年之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進入了你妻子的身體。這個說法在你看來或許很詭異,畢竟如果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我也不會相信——”
“我相信。”感受到她的退縮,裴希平握着她的手更加緊。
“所以,我不是孩子的親生母親,也不是你合法妻子。”周秀秀笑容苦澀,“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與你相處。”
那時他失去記憶,而她也是剛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久,兩個同樣彷徨的人互相吸引,逐漸走近。
可現在,他有身份,而她仍舊迷茫,因此才會一個勁向後退。
這就可以證明,為什麽這些天,她的眼神總是那樣無助又脆弱。
“那你會離開嗎?”裴希平表情嚴肅,他盡量消化周秀秀說的話,許久之後才艱難地開口,“回到四十年之後。”
周秀秀搖搖頭:“我不知道。”
“至少現在不會。”裴希平靠近她,微弱的燈光照亮他們的臉,彼此之間都是小心翼翼的,“我們去領證,那你就是我的合法妻子,是孩子們的母親。”
“可是我——”
“就是委屈你了,要做後媽。”他有些為難。
周秀秀怔了怔:“你能接受這個說法?”她糊塗得不得了,将手收回來,“但孩子有親生母親,你和她——”
“我知道,是那個知青。”裴希平篤定地開口,“我認得她。”
別說陳淑雅現在已經結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即便她沒有,裴希平在經歷了生死之後也不可能再湊合着與她過日子。
人生只有一次,他想要為自己而活,也想為兩個孩子而活。
周秀秀沒想到,裴希平非但沒有被自己這一套說辭吓到,反而坦然地接受。
而更讓她吃驚的是,即便陳淑雅沒有說,可他能認出這個人來。
看出她眼底的糾結,裴希平輕嘆一口氣:“既然在我失憶之前,我們是相愛的,為什麽現在又要退縮?秀秀,我沒變過,你也沒變過,我們可以好好在一起。”
而後,他沒有再等她回話,緊緊攬過她的腰,輕柔的吻落在她的唇上。
周秀秀瞪大了眼睛,在感受到他炙熱的氣息之後,又緩緩閉上。
她閉着眼,感受着他的深情與篤定,一顆心跳動個不停。
是啊,一切都沒有變過。
這段姻緣本來就是她的,她心安理得。
……
周秀秀終于放下了心結,安心與裴希平走到一起。
她還是帶着戶口本與他領了結婚證,從這一刻開始,他們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以她自己的身份。
只是沒想到,他們的踏實日子還沒過幾天,裴忠霞來探望,帶來一個讓周秀秀瞠目結舌的消息。
陳淑雅被公安帶走了,她殺死了人!
作者有話要說: 【你好好想想-_-】又給我投營養液,你是我見過營養液最多的小天使啦!!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