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出公差(三合一)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周秀秀悄悄從炕上起來,從系統裏拿出兩只大母雞。
這兩只大母雞是真肥美,輕輕戳一戳, 咯咯咯直叫, 周秀秀将它們塞到竈臺邊上的小栅欄裏,興奮地蹲在那裏看。
穿過來之前,她就想養些小雞和小豬崽子,只可惜人在城市,沒法養。
現在穿過來了,倒是給了她好機會!
搬了家,落實了工作,僅僅幾天的時間,她把能處理的糟心事都處理完了, 現在得了暫時的安寧, 周秀秀才意識到自己在這兒适應得不錯。
孩子們睡得不深, 感覺到周秀秀不在身邊, 便揉着眼睛起來。
倆小娃的腦袋瓜子上頂着又軟又亂的頭發,小臉蛋睡得紅撲撲,見屋裏沒有大人, 也只是懵懵的,到處張望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 周秀秀洗了臉,梳了頭發,從外面進來。
這下子小年和小碗才松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娘還在,沒有丢下他們。
周秀秀失笑,揉了揉他們的頭發, 這倆孩子的乖巧程度總是讓她心酸。
“以後看見娘不在,你們就大聲喊。”周秀秀柔聲道。
小年對着自己的手指頭,小聲道:“太吵了,不、不聽話。”
“打屁股。”小碗委委屈屈地說。
“不打,你看娘是不是好久沒有打你們了?以後也不會。你們不出聲,我怎麽知道你們醒了?”周秀秀笑着說,“你們放心,就算娘去上工,沒辦法陪着你們,也會提前說一聲,給你們安排好。因為你們還只是個小寶貝呢,正是需要大人照顧的時候。”
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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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年和小碗仰着小臉蛋,歪了歪腦袋。
他們不知道小寶貝是什麽意思,但以前在地裏玩兒的時候,經常會有小夥伴家裏的大人這樣喊着,然後将他們的小夥伴接回家。
這三個字聽起來好像比糖果還要甜。
兩雙有漆黑的眸子特別閃亮,與夜晚山村的星星相比都不遜色,望着他們受寵若驚的小模樣,周秀秀笑了笑:“洗臉漱口,娘帶你們去姥姥家。”
身板子打個滾兒,小年和小碗一前一後背着身,小短腿往炕下挪,勉勉強強終于夠到了地。
看着兩個小家夥像熊貓一般憨态可掬的樣子,周秀秀笑彎了眼睛。
清晨仿佛都變得美好起來。
陽光逐漸溫暖,又變得猛烈,周秀秀帶着小年和小碗快步趕路,免得耽誤了時間。
好不容易到了周家門口,她蹲下身,對兩個孩子說道:“姥姥年紀大了,容易累,你們兩個小家夥不要太鬧騰,知道嗎?”
小年鼓着小臉頰,想了好久,才猶猶豫豫地問:“什麽是鬧騰?”
周秀秀噗嗤一聲笑出來。
是啊,這兩個小朋友連什麽是鬧騰都不知道呢,她多慮了。
正當娘仨說話的時候,房門打開了,周大哥和周二哥帶着他們的媳婦出門上工去。
見到周秀秀,周大嫂和周二嫂對視一眼。
這小姑子過去雖然讨人厭,但好在連娘家都不願意回,自然鮮少給娘家人添麻煩。但現在好了,三天兩頭往娘家跑,還将倆娃丢過來讓他們養着。
聽說鎮上有托兒所,她是将娘家當托兒所了?但讓托兒所照顧孩子可得花錢,她咋不讓自己婆婆幫忙?
兩個嫂子心裏頭憋屈得慌,想要開口數落幾句,可不想,自家男人卻欣喜得很。
“阿秀來啦!這麽大太陽的,讓娘去接倆娃就成了,還得讓你自己跑一趟。”
“你這得多早起來啊?真是受罪。”
周家雖然窮,但和村子裏一些重男輕女的家庭不一樣。
當初苗蘭香頭胎生了男娃後,心裏盼着想要個貼心的閨女,但一轉眼,第二胎又是個男娃。後來她再接再厲,又懷了三胎,村子裏幫忙接生的産婆看看她的肚子,認定了她這輩子就是個當婆婆的命。
可沒想到,這一胎,她終于得了個閨女。
也正是因為如此,原主是被娘家人寵愛着長大的。
只無奈家裏人多,周父又死得早,想要過上好日子就成了奢求。
可即便如此,娘家人也沒虧待過她。
可惜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從來沒有珍惜過。
“大哥二哥別這麽說,我帶着兩個孩子過來已經夠給你們添麻煩的了。”周秀秀笑了一聲,從兩邊口袋裏掏了掏,一左一右拿出倆雞蛋,往嫂子們手中塞,“大嫂二嫂,看我回娘家也沒帶什麽東西,這兩個雞蛋你們留着,給小年小碗的哥哥姐姐沖雞蛋茶喝。”
說來也怪,系統獎勵的兩只雞特別給力,就像是自帶了金手指似的,剛一落地,憋着氣就下了兩個蛋。周秀秀連想都沒有想,直接将雞蛋揣兜裏,這下派上用場了。
周大嫂和周二嫂哪想得到這小姑子居然還會帶東西過來,看着兩個大雞蛋,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了。一時之間,她們心虛起來,雙手往後一背,沒好意思拿。
“你自己留着吃。”
“回娘家還帶啥東西。”
兩個嫂子聲音悶悶的。
周秀秀硬要掰開她們的指頭往掌心塞:“拿着吧,我家還有呢。”
說完,周秀秀就領着小年和小碗進屋,那架勢,就是鐵了心不拿回雞蛋的。
“瞧我妹子,這麽不容易了,還只顧着把好東西往娘家送。”周大哥望着周秀秀的背影,感慨地搖搖頭,“上次是肉,這次是雞蛋,為了讓我們吃得好,她多犧牲啊。”
周二哥也點頭,對自己媳婦說道:“以後你對她好點,別太刻薄了。”
“你也一樣。”周大哥嚴肅地看向周大嫂。
倆嫂子也深以為然,點頭如搗蒜。
只是回過神,又不由犯糊塗,天地良心,她們倆當嫂子的,可從來沒有刻薄過人家。
不過就是誤會了這小姑子而已。
既然小姑子沒這麽讨厭,那就好好處呗,幫她将兩個娃帶好了,之前就進了他們肚子的五花肉和今天的雞蛋也好消化一些!
……
周秀秀回來的時候,經過村委會。
大老遠地,她就看見張蓮花在岳華萍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自從那天開大會的時候被周秀秀反将一軍之後,張蓮花在這鹫山村就變成了惡奶奶的代名詞。
村民們多嘴多舌,有個什麽風吹草動,村頭村尾就傳遍了,于是現在她一出家門,就會有半個不大的孩子沖着她吐口水,還編童謠罵她是黑心大尾巴狼。
張蓮花最愛面子,哪受得了這個,這不就是來讨說法的。
“岳主任,你也有個兒子,以後也是要當婆婆的人。咱們做女人的,哪個不是為了自家孩子好?那個克夫的周秀秀害得我死了兒子,我給她一口飯吃就已經很好了,現在反倒來害我!”
張蓮花說着說着,就咬牙切齒,她氣憤的時候眉頭一豎,鼻孔微張,臉上的紋路都變得更加清晰。
“張嬸子,我也跟你說一句貼心話,你要是能像對自己閨女那樣對待兒媳婦,她也不至于非要分家。”
“我呸,那個克夫的掃把星,她配嗎?”張蓮花啐了一口,“我現在就要你們一句話,把她那破草屋收回來,她沒處住了。”
“那可不行——”
“岳主任,你在這裏就太好了,我想問你一些事。”突然,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
周秀秀緩步走過來,連餘光都沒有掃張蓮花一眼,而是直接走到岳華萍的面前。
岳華萍愣了愣:“秀秀同志,你說。”
“孩子爹已經沒了,我本來想着分家之後和婆家人就沒了關系。但現在看來,有些人就是陰魂不散,不采取一些必要手段,恐怕我就只能被這些人纏上了。”周秀秀說到這裏,意味深長地看了張蓮花一眼,又說道,“我想辦離婚。”
張蓮花一聽,臉色驟變:“不行!不能離婚!我們裴家往上數多少代都沒個離婚的,你是要把老祖宗都給氣活過來!”
“那倒沒必要,我就只想氣氣你而已。”周秀秀莞爾一笑,又繼續說道,“岳主任,我知道按常理來說,配偶意外去世,我這情況就叫喪偶,婚姻存續關系自動終止。不知道我們這邊是不是一樣的說法?”
“你放屁!就算希平死了,你也是我們老裴家的媳婦!我讓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要不就是不孝!”張蓮花破口大罵。
周秀秀這話是故意說給張蓮花聽的,見她氣得鼻子都歪了,心裏一陣舒坦。
岳華萍雖然是個婦聯主任,但也聽不懂什麽叫喪偶,什麽叫婚姻存續關系,正猶豫着應該如何把這事糊弄過去,眸光一掃,看見兩個陌生人。
“你好,我是鎮肉聯廠的肖建新。”衣着體面的中年男同志說道。
肖建新和王旭芳坐着公交車過來,好不容易才到了鹫山村。一路上,他們累得不行,這會兒太陽頂頭曬,還聽幾個農村婦女吵了好一會兒架。
家裏男人死了,當媳婦的就要離婚?王旭芳冷冷地掃了周秀秀一眼,眼神輕蔑。
“我們這次過來,是跟你們村支書聯系過的。聽說鹫山村人民公社的食堂辦得好,我們來看看。”王旭芳将視線從周秀秀臉上移開,對岳華萍說道,“你是村幹部吧?請你帶個路,我們要去食堂。”
岳華萍這才回過神:“哦!你們就是肉聯廠的肖廠長和王主任吧?這邊請,這邊請!”說着,她又給周秀秀打了個眼色,“秀秀同志,趕緊跟上,給後廚收拾一下。”
村子裏突然來了兩個國營工廠裏的領導,這陣勢就大了,岳華萍吆喝一聲,村長和村支書立馬出來,能叫得上名的村幹部都跟上,一路上給肖建新和王旭芳介紹。
只是很顯然,這倆口子對鹫山村并不感興趣,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後面索性什麽都不說了,只是點頭搖頭,表示贊許或不悅,那架勢,就跟大領導下鄉視察似的。
周秀秀真是看不過這倆人斜着眼看人的樣子,撇撇嘴,把目光轉過去。
“秀秀同志,一會兒你得好好表現,要是鎮上廠長看得起我們村,到時候随便在哪兒美言幾句,都是我們村的榮幸。”岳華萍說道。
“榮幸榮幸 。”周秀秀咧着嘴笑笑,敷衍過去。
……
來這一趟,肖建新和王旭芳真是悔啊。
村幹部雖然熱情,但他們說話個個都是帶着鄉音,說起自己的村無比驕傲,那勁兒,讓人忍不住翻白眼。
至于這農村的建設,雖不歸他們管,可光是看看這村子裏連輛自行車都沒有,也能猜到這裏窮得叮當響!
王旭芳打心眼裏看不上這兒:“你從哪裏聽到消息說這的食堂辦得好?這地方窮得都要吃樹皮了吧,食堂裏的廚子還能把樹皮做出花來?”
肖建新心裏也沒底,拍拍媳婦的手:“走着看,真不行就早點回去。”
或許是因為心裏不再抱任何期望,肖建新與王旭芳兩口子特別沒精打采,好不容易到了公社食堂門口,擡起眼皮子看了看。
哦,不過如此。
這食堂簡陋得不行,吃飯的地兒連上後廚,還沒有他們一個廠子的食堂大。
王旭芳打了個哈欠,都想要打道回府了。
肖建新也覺得心都涼了,但還是說道:“來都來了,先看看。”
老村長哪看得出這兩個城裏人心裏有多瞧不起他們,這會兒一副有貴客光臨的樣子,欣喜地吩咐周秀秀和幾個老同志趕緊準備午飯。
“大概準備些什麽?”周秀秀問道。
老村長想了想:“能多精細就做得多精細,但也不要浪費糧食!”
周秀秀忍不住笑了。
過去她做視頻的時候,甲方爸爸都是這要求,精益求精,但絕對不能超出成本。
沒想到來了這裏,也是一樣一樣的。
“行,那我開始了。”周秀秀拎了她的廚師服,往身上一披。
幾個村幹部本來就覺得周秀秀廚藝了得,現在看她露出嚴陣以待的架勢,也不敢打擾,将這後廚留給她,紛紛出去了。
他們心中焦急又期待,恨不得在鎮上領導面前露一手,又擔心人家不滿意,誠惶誠恐的。這不,一出後廚的門,就想要再去領導們面前說兩句好話,可沒想到,連人影都看不到。
肖建新與王旭芳沒走,他們只是受不了食堂逼仄的環境,到外面歇着了。
“城裏這麽多飯館,真想要把這次大會搞好,就去請個廚子就成了。何必非來這破山村找人?”王旭芳不高興地抓抓自己的腿,“這農村的蚊蟲還欺負外人,專盯着我咬。”
肖建新樂呵一聲:“還不是因為村裏人皮糙肉厚的,這才咬你。”
“你就貧吧。”王旭芳終于笑了,頓了頓,又說道,“不過也不是所有鄉下人都皮糙肉厚,看剛才那廚子,不就是細皮嫩肉的?好好一個女同志,長得跟個妖精似的,死了男人就要鬧分家,真不是個東西。”
“可不是嗎?”肖建新也同意,“這女同志跟咱們閨女差不多年紀,那性子真是天差地別,咱閨女要是有她這麽豁得出去,也就不至于跟個小孩兒似的,讓咱們操心了。”
“我呸!”王旭芳跺跺腳,沒好氣道,“少拿閨女和這種人比!”
老倆口站在外頭一會兒嫌棄這個,一會兒嫌棄那個,過了一陣,老村長過來笑着說:“肖廠長、王主任,你們久等了!飯菜已經準備好了,快進來吧!”
老村長比了個“請”的手勢,在前面帶路,王旭芳默默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道:“拌豬食也沒這麽快。”
肖建新趕緊扯了扯她的衣袖,示意她別說難聽的話。
平時地裏忙,社員們自己帶上糧食解決午飯,只有在下工後才來食堂,因此食堂裏的午飯,周秀秀準備的分量不多。
兩位領導大駕光臨,村幹部們興奮得不行,周秀秀卻不覺得這是什麽能讓村子增光的事兒。只是鎮工廠的廠長而已,雖說是個國營單位,但也沒這麽大的權,想要給鹫山村帶點好處,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江支書,我直接分成五份送出來吧。”周秀秀說。
後廚的幾個小夥子和大娘雖在竈臺上幫不上什麽忙,幹這些瑣事還是挺賣力的,有人給打下手,周秀秀動作迅速,沒一會兒工夫,肖建新和王旭芳的面前就擺上了熱乎乎的午飯。
雜面窩窩頭、粉蒸丸子、清炒野菜,還有一盤看起來色澤特別,但不知道是什麽菜。
肖建新和王旭芳既是來視察的,便也不客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也不讓村幹部跟着一起坐下。
好在村幹部們都是樸實的人,沒人在意這個,全都興沖沖地站在一邊,等待二位領導拿起筷子。
周秀秀閑來無事,也出來看看情況。
“看起來很普通啊。”王旭芳咳了一聲,拿起窩窩頭。
這些個窩窩頭,看起來還成,但看顏色就知道是不是白面的,平時他們家早就已經吃上大米飯了,自然對這樣的雜面窩窩頭不感興趣。
王旭芳都想回家了,但身邊一個個人都瞅着自己瞧,礙于情面,只好張嘴咬了一口。
可沒想到,這一口咬下去,她就愣住了。
雜面窩窩頭應該拉嗓子才對,可這窩窩頭卻很柔軟,表皮光滑,裏頭卻是有嚼勁的。她早晨出來得急,還沒吃早飯,這一口下去,感覺空落落的胃一下子就滿足起來。
這樣一來,王旭芳對其餘幾道菜也多了幾分期待。
粉蒸丸子照理說該用五花肉和糯米粉攪和起來揉成團,可鹫山村窮,即便生産隊養了幾只豬,也不是頓頓都能吃得上豬肉的。
這又不是過年過節,既然村幹部說要節縮成本,周秀秀就沒放肉,只将香菇和蘿蔔丁切成碎末,揉進丸子裏,算好了時間出鍋。
這丸子看起來有模有樣的,裏頭攪了雞蛋,吃起來香軟可口,輕輕咬一口,還挺有彈性,這一下子,肖建新與王旭芳只覺得香得很,哪還管有沒有什麽肉味!
這裏窮鄉僻壤的,王旭芳本來壓根就瞧不上,可現在筷子一伸,就壓根沒停下來過。
肖建新也是吃得津津有味,望着邊上瓷盤裏那烏黑的菜,不由也伸筷子夾了一根。
王旭芳早就想嘗嘗那是什麽味兒了,立馬跟上肖建新,夾一口往嘴巴裏一塞。
這玩意兒切得很短,往上面裹了澱粉,仿佛是炸過的,但裏頭愣是咬不下去,特別難咽。
肖建新咬了一口,就覺得不對勁了,怎麽幹巴巴的呢?
王旭芳吃得眉頭都擰起來了,奇怪地問:“這是什麽?”
村幹部們都不知道,紛紛看向周秀秀。
周秀秀甜甜一笑:“樹皮啊。”
這是樹皮?
肖建新與王旭芳臉色一變,幹嘔了兩下,直接将嘴巴裏的東西給吐出來。虧他們剛才還以為這是什麽新奇的好東西,還想慢慢品嘗,一探究竟!
“你給我們做樹皮幹什麽?”王旭芳生氣地質問道。
村幹部們都慌了,但他們哪知道周秀秀心裏頭打的是什麽主意,想要解釋都無從開口。
然而周秀秀卻仍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不緊不慢道:“剛才聽兩位領導說我們村民都是啃樹皮的,心想二位大概打算憶苦思甜,趕緊讓後廚的同志去後山扒了幾塊樹皮下來。不好吃嗎?抱歉,因為我們村都已經十幾年沒人吃樹皮了,我也沒嘗過,做不出那味兒。”
王旭芳被周秀秀的話一噎,立馬就愣住了。
這女同志是故意堵自己嗎?但看她嘴角一彎,笑盈盈的模樣,不像是在挑事……
“就是啊,這老樹皮咱村早就已經不吃啦!社員們都愛勞動,生産隊效益高,知青也下鄉幫忙建設,我們鹫山村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江支書看周秀秀一眼,心中了然,淡定地說。
“說起來啃老樹皮的時候,那可真艱難,現在不一樣了,咱們吃飽穿暖,就像領袖說的那樣,自己動手豐衣足食!”老村長也說道。
這樣一來,難為情的反倒成了肖建新。
他尴尬地笑了笑:“是,農村的發展和建設今時不同往日,這還得是各位幹部們帶領得好。”
肖建新話音未落,王旭芳用帶着探究的眼神看了周秀秀一眼。
周秀秀恰好與她對視,嘴角一揚,笑容意味深長。
王旭芳這下可以确定這女同志剛才是故意讓自己難堪,臉色一僵:“這位同志,你——”
肖建新卻打斷了她的話:“這位同志,明天開始,全市國營工廠的工人代表大會會在我們肉聯廠召開,為期三天。到時候我們單位的廚子忙不過來,能不能請你來幫幫忙?”
周秀秀沒什麽興致。
她和村支書不一樣,沒什麽集體榮譽感,讓她去給全市國營單位的工人們做飯?真沒這閑工夫。
“不好意思,我——”
肖建新打斷周秀秀的話,繼續說道,“當然,這活兒也不能白幹,到時候我們會給開工資,像一些副食品票什麽的,也是不會少的。”
原來有報酬呀。
這下周秀秀擡了擡眸,聲音清淡:“我聽村幹部安排。”
……
村幹部自然希望周秀秀進城幹活去。
工資和副食品票什麽的,村幹部們不在意,他們沒那麽俗氣,這會兒心裏琢磨的是全村的榮譽。鹫山村公社的同志能去鎮上參與到全市工人的代表大會中,這是多麽光榮的使命啊!
村支書二話不說,當即拍板,将周秀秀借給肉聯廠。
這一趟,得去三天,肉聯廠會給她準備宿舍。
周秀秀一回家,另一只雞也下了倆蛋,她拎着小年和小碗的手,揉揉大母雞的腦袋:“真争氣!”
大母雞身子一縮,雞翅膀扇了扇,特別驕傲,望着它這肥美的身姿,周秀秀吞了吞口水。
等有機會,一定得把它宰了。
大母雞身軀一震,撲騰着跑走了。
倆小娃被逗得哈哈直樂。
“小年和小碗得去姥姥家住兩天,到時候和哥哥姐姐一起睡覺,娘一回來就去接你們,好不好?”
小年和小碗打心眼裏不太情願,小嘴巴一張,嘟嘟囔囔的,神情沮喪。
周秀秀笑着伸出小拇指:“回來給你們帶糖果吃,我們拉鈎。”
到底是小孩子,聽見“糖果”這兩個字,漆黑的眼珠子轉了轉,用力點頭。
“拉鈎!”
“拉鈎!”
第二天一早,周秀秀帶着雞蛋,将兩個孩子送去他們姥姥家。這會兒養孩子沒這麽精細,拉扯着都能長大,照顧他們兩天花不了多少心思,再說了,周秀秀又送來了倆雞蛋呢,兩個嫂子心裏樂呵得很。
只是交代這雞蛋的來源,可是費了周秀秀不少精神。
住在農村就這點不好,誰家有個風吹草動,村頭村尾都知道。周秀秀跟周家人說是公社獎勵她兩只小雞仔,到了村裏又說這雞是娘家給的,好歹能把這給圓過去。
等到孩子們乖乖聽話,還跟表哥表姐都玩上了,周秀秀松了一口氣,出發進城。
公交車停在鎮上,她拿着肖建新給自己留的小紙條,到處問人肉聯廠該怎麽走。
好不容易摸對了路,她已經走得氣喘籲籲了,太陽頂着腦袋曬,周秀秀抹了把汗,走到門衛處:“大爺,我來找肖廠長。”
老門衛看了紙條,又看這小姑娘長得怪漂亮的,心底還特別奇怪。
“同志,你來應聘的嗎?”老門衛問道。
“我來食堂幫忙,當廚子。”周秀秀說。
這麽好看的女同志,居然還會做菜?老門衛樂呵呵一笑,放她進去了。
這會兒的工廠和後世不一樣,規模不大,來來往往的工友們一點都不忙碌,反而閑适得很。也對,在這個年代,能進國營單位工作,那就等于端了個鐵飯碗,可不是怡然自得的嗎?
周秀秀一路走進去,也不急着找食堂,想到自己這是出差來了,她笑臉盈盈的,新奇地張望。
“同志!”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那聲音低沉有力,周秀秀回頭一看,眼睛驟然瞪大。
“果然是你。”裴希平淡笑了聲,“你怎麽在這裏?”
裴希平穿着肉聯廠藍白相間的工作服,手中拿着個筆記本,看向她的時候,他神色驚訝,卻很鎮定,緩慢走過來,步伐不緊不慢。
周秀秀是個急性子,自從那天得知他和原主丈夫同名同姓之後,就迫不及待想要找到他。但鎮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想要找到他,等同于大海撈針。
可今天真讓她給撈到了!
周秀秀趕緊上前:“你上次說你叫什麽名字?”
裴希平哪知道她為什麽突然急哄哄的,語氣溫和:“我叫裴希平。”
“是哪幾個字?”周秀秀立馬又問道。
裴希平沉默片刻才說道:“我也不清楚。”
周秀秀皺了皺眉,滿心的期待雖未落空,但好歹有些失望。在這年代,雖然教育已經普及,但農村并不是人人都上過學的,難道說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姓名如何寫?
“那你認識我嗎?”周秀秀再次揚起臉,試探地問道。
“我救過你的女兒,上次我們還在供銷社見過面。”裴希平自然地回應,頓了頓,又奇怪地看着她,“難道我們以前認識?”
陽光灑在裴希平的臉上,使得他的輪廓變得更加分明,這男人的每一個眼神都不帶刻意,很難以惡意揣測他在裝模作樣。
也許是她太過神經兮兮的。
周秀秀笑笑:“沒有,我是你們廠長請來的廚子,能不能帶我去食堂?”
鎮肉聯廠的廚房比村子裏要大多了,鍋碗瓢盆一應俱全,食材也是早就已經準備好的。之前在村子裏沒見過的食材,這兒幾乎都有,雖不是多稀奇的山珍海味,但有魚有肉,已經足夠周秀秀發揮的了。
除了原來掌勺的師傅對她愛理不理,後廚其他同志們都非常客氣,周秀秀大概問了問工人會議的人數和對三餐的要求,心裏有了數。
因為明天一早就得準備早飯,因此這會兒周秀秀就得忙起來了。
她去洗了個手,回來見案板上的抹布髒兮兮的,到底沒有擦,雙手甩甩,自然風幹。
掌勺的師傅“嗤”一聲:“窮講究。”
周秀秀很無辜,愛幹淨還有錯啦?但她初來乍到,也懶得樹敵,低下頭就開始揉面,準備做明天早晨的包子。
她動作快,手法特別利落,三兩下工夫,一個個包子就捏好了,光滑的包子往案板上一放,褶子很明顯,看起來小巧別致。
掌勺的師傅姓吳,本來就不滿廚房突然被塞了個人進來,這時就忍不住走過來說:“你做得這麽小,給誰吃?到時候他們嫌棄我們肉聯廠提供的夥食小家子氣,你能負責?”
周秀秀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嫌少了就多拿幾個,難道你們有規定一人只能吃一個包子?好小家子氣哦。”
吳師傅一生氣:“新來的哪個不是聽老師傅吩咐的?你倒好,還有脾氣了!”
周秀秀扯了扯嘴角,露出個不冷不熱的微笑,邊捏包子邊漫不經心道:“說真的,我還真不願意來,是你們廠長非要請我來的。你要是不服氣,那就去告狀,少在我這兒唾沫橫飛的。口水都噴包子餡裏了,好髒啊。”
吳師傅被氣得想動手,還是個有眼力見的小學徒硬生生拉住了他,壓低了聲音說道:“都說是廠長喊她來的,說不定有背景呢。”
周秀秀慢悠悠掃他一眼,見他一臉怒氣卻又拿她沒辦法的樣子,心裏爽快了,放下捏好的包子搗肉餡。
等到吳師傅下不了臺階,氣憤地丢下圍裙跑去抽煙了,一個小姑娘才慢慢吞吞挪過來:“你剛才真了不起,平時在後廚,我們誰都不敢這樣對他說話。”
見這小姑娘一臉崇拜,眼神特別真誠,周秀秀笑一聲:“慣的臭毛病。”
小姑娘見她好說話,也笑了,心甘情願站在一旁給她打下手。
倆人年紀相仿,幹活時瞎扯幾句,時間就過得快了。聊着聊着,周秀秀突然想到裴希平的事情,想要打探兩句,便問道:“你認識裴希平嗎?”
“裴希平?”小姑娘愣了愣,臉頰紅了紅,“我們都知道裴同志。”
周秀秀失笑。
他的外表确實是會讓小姑娘們動心的款。
“他以前就是這肉聯廠的職工嗎?”周秀秀又問。
小姑娘不是正式員工,只是家裏人托關系讓她進後廚幹雜活的,可裴希平的事情,整個肉聯廠都知道。見周秀秀這樣問,她立馬說道:“他——”
“在這裏說什麽是非?”突然,一道清冷的聲音由她們的耳畔響起。
小姑娘被吓得臉色都白了,立馬低下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周秀秀驚訝地看一眼,見身後突然出現的女同志冷冰冰地瞅着自己,心道來者不善。本不打算理會,可對方卻用手勢比了比:“你跟我出來一下。”
周秀秀手上都是面粉,沒處擦,只好擡着雙手跟她出去。
“我爸說從鄉下找了個廚子過來,沒想到就是你。”肖小鳳冷淡地看着她,居高臨下道。
周秀秀由上而下打量了她好幾眼:“我們認識?”
“上次在派出所,我們見過面。”肖小鳳皺眉,神色僵硬。
周秀秀恍然大悟:“哦,你長得沒什麽特色,我一時沒認出來。”
肖小鳳從來眼高于頂,哪被人用這樣輕蔑的态度對待過,氣得神情都變了。
一氣之下,她橫眉倒豎,神情驕縱,語氣冷傲道:“我知道,那天見希平哥帥氣又英勇,你那眼珠子都快掉他身上了!但你別癡心妄想,他是我對象,我倆都快要結婚了!”
“那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處對象的?”周秀秀忙問。
“我們——”肖小鳳眼珠一轉,揚起下巴,驕傲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原來他真的不是原主的丈夫。
也對,那本年代文,周秀秀從頭看到尾,連番外都看完了,一字不落。由始至終,作者都沒有提過原主的丈夫還活着。
看來她想多了。
周秀秀釋然一笑,用手拍了拍肖小鳳的肩膀:“祝你們幸福。”
肖小鳳嫌棄地後退一步,瞪了她一眼,直到看見她轉身走了,才冷着臉回頭。
然而她沒走幾步,就碰見裴希平。
“希平哥!”肖小鳳笑成一朵花。
“衣服髒了。”裴希平淡淡地丢下一句話,與她擦身而過。
肖小鳳一愣,側着臉去看自己的肩膀。
一巴掌印的面粉就在她的肩膀上,撣都撣不去。
肖小鳳氣得眼睛都紅了,這是她的新衣服!
不行,等明天,明天一定要好好治治這個土包子!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好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