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困獸之鬥
轉眼到了大三。
宋曦與葉詩文經歷了一個月的冷戰後,經過朱一紅與張雨婕的撮合,基本恢複如初。
到了這學期,即便兩個人想再冷戰也沒有任何意義。
宋曦鮮少出現在寝室,先是搬走了衣物,後來就是鍋碗瓢盆,再後來就是棉被毛毯。
與其偶爾撞見時尴尬的假裝沒看見,不如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彼此還是好朋友。
最後一次大規模的搬家,四個人都在。
說傷感太矯情,說高興?誰會樂意自己的朋友屁颠屁颠的跑去當小三。
原本是想活絡氣氛的宋曦,“同志們,我會在遠方想念你們的。”
可是,一點都不好笑。
朱一紅,“快滾!快滾!以後要是你被原配揪着頭發上新聞了,別說你認識我。”
然後四個人都沉默了。
宋曦提上行李,開門,關門。
這個場面會讓人想到《情深深,雨朦朦》,悲情極了。又或者是課本裏的英雄,一心赴死,誓要殺出一條血路。
張雨婕道,“她到底是有多喜歡那個男人,就算我再喜歡貝克漢姆,我也絕對不會去插足他們的婚姻。”
朱一紅目光定格在眼前的龐然大物,“你買得起機票嗎?”
友情在愛情面前,就像朱一紅在張雨婕面前,勢力的懸殊,不明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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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有多喜歡呢?
這是宋曦離開以後,貫穿她們卧談會的主題。
宋曦對待另一半的要求總是現實得不像話,家庭、財力、學歷、相貌……
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孩兒,為了一個目标不斷的向前,可是,她也開始犯傻了嗎?
朱一紅不禁傷感起來,如果,他們之間沒有好結果,宋曦能怎麽辦。
大三時,最長的一次,足足有一個月沒有見到過宋曦。
常常電話聯系。僅此而已。
朱一紅大三,宋朝嘯大四。
其實,她也不太關心宋朝嘯大四還是大五,反正就算他真正畢業,也總是能在校園裏見到他。
“你這麽愛我們的母校,幹脆去當保安得了,反正門衛上還缺人。”
“然後把你的頭像挂在大門口,跟人說這是保安嫂。”
朱一紅瞪了他一眼,他便詩意的望向天邊,霞光鋪就了的秋日午後,滿滿的映在他的瞳仁。
“也許,過不太久,我就會離開這座城市,你會想我嗎?”他仍望着天空。
想?不想?
“會……吧!”
“如果你能同我一起去海邊……想想也是一件挺美好的事。坐在沙灘,等待日出,紅光溢滿的畫面中,是兩個人的剪影。”
“我……我在某本雜志中見到過你說的那種畫面,挺唯美,不過畫裏通常都是一個女孩兒跟一只……狗。”她謹慎的吐出最後一個字。
宋朝嘯頹然,海灘陽光——一點也不美好了。
朱一紅安慰道,“其實也不一定要在海邊,我家門前的那條小溝也是一樣的,岸邊長滿了蘆葦,挽起褲管在水裏玩耍也很唯美。”
“你拒絕我的時候總是喜歡這樣東拉西扯。”他戳穿她。
無言。
“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他笑道。接着,起身,離開,一氣呵成。
朱一紅以為這種時刻,她應該制造一點偶像劇的效果。
比如站起身來,雙手比出一個喇叭形狀,然後沖着離去的背影,“朝嘯,你要加油噢!你會遇到一個更好的女孩子。”
動作已經到位,但最後關頭,她決定放棄,沒有意義!一點都沒有。
學校突然好像變大了,陌生的面孔在眼前來來回回,然後透明,消失。空蕩蕩的世界只有她孤獨的喘息。
天知道,她有多讨厭成長,那個總是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也漸漸走遠。
夢裏仍常常夢見他,好看的眉眼,在花團錦簇中綻放他的笑容。世界是安靜的,安靜的停留在那一分,那一秒。
思念就是毒藥啊!
古往今來,可有一劑良藥能将它醫治。
天空灰蒙蒙,有一種會下雪的錯覺,可是這才入秋,離冬天似乎還很遠。
張然會在電話裏調笑朱一紅的幼稚,“你都多大了,還想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頭嗎?”
“誰想了,你還真是自作多情。”
話雖如此,可是那本回憶錄中滿滿都是思念,“我想你,你也想我嗎?”
不管她是悲觀的,樂觀的,還是不悲不喜的,事實都不以她的意志來轉移。想或不想,她明明了然于心。
她要适應生命中的那些分別或者刻意的疏遠。
友情、愛情、親情,在這個尴尬的年齡,變得脆弱起來。
想念張然,想念父母,想念宋曦。
然後,天空還是那個天空,她得繼續想念着往前。
還是在那個秋天,樹枝上的樹葉所剩無幾的深秋。
喂完了金魚的朱一紅趴在桌上小寐。
淺淺的陽光使人昏昏欲睡。
張然的電話打來,朱一紅的雙眼仍半開半阖。
“喂……”
“豬,還沒起床呢?”一貫溫柔的語調,使朱一紅一個激靈。
“噢,小叔啊?”
“來找我吧!給你介紹一個人。”
“你不會又想做媒?”
“不是,來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激起了朱一紅的好奇心。
如若她知道她要見到的人是誰,她一定不會跨出那一步。
即便她知道那一天終會到來,拖延症使然,她一定不會在那樣的時刻,做出那樣的選擇。
秋天的風夾雜着淡淡的日出。
她站在站臺,左右顧盼。
在見到他的那一瞬,她揮了揮手,綻開的笑像春天裏的花朵,收不回去似的。
張然先是松了一口氣,接着在她凝眉的剎那,心不自覺的一顫。
他牽着女友的手,硬着頭皮向前,他甚至刻意笑了笑,“豬,這位,你以後要管她叫嬸嬸。”
那位正被介紹的女孩伸出一只手來,“你好,以後你就是我侄女了,其實早就想見你,是他一直拖延……”
她說了什麽?自己又看見了什麽?
耳邊怎麽如此的嘈雜。
公交車到了一輛,然後走了一輛。
有好多人擠在公交的前門,他們都想擠進去,可是售票員似乎很不高興的大聲嚷着,卻聽不見她究竟嚷了什麽。
她也想擠上公交離開,可是,它走了,留下刺鼻的煙塵。
眼睛模糊起來,聽不見,看不見。
只有痛苦在空氣中彌漫。
她捂了捂心髒,在她的心房,有一個hero灰飛煙滅了。她緊緊的捂住它,可是還是很疼,她蜷縮身體,往下蹲。仍然很疼,疼得她龇牙咧嘴,她的眼淚往下趟,趟出一片汪洋。
耳邊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她閉了閉眼,毫無方向的亂竄。
“你不要亂走,你給我停下,有車……”
她想回頭,撲進他的懷裏,對他說自己有多麽的想念他,多麽的痛苦,可是,她不能回頭,她還在往前,就算前方是萬丈深淵,她也不能回頭。
她奔跑了起來,他一個用力緊緊的扣住她。
“你不要再跑了,我求你別跑了……”他埋下頭,很後怕。
像是忏悔,又似乎不像,他呓語着,“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全他媽是我的錯……”
他歇斯底裏,眼睛裏布滿血絲。
“我求你以後別這樣了,別這樣了……”
他拼命忍耐,卻仍然帶着哭腔。
四周聚滿看熱鬧的人。
她一直沉默着,眼睛裏沒有了痛苦,卻增添了許多的絕望。
行屍走肉般往前,他跟在她身後,直到她回到學校。
其後的一個星期,從不曠課的她也開始曠課,終日呆在她的寝室,睜開眼睛又強迫自己睡下,會忘記有沒有吃飯,會忘記今天是星期幾。
淚腺被最大程度的開發,只是舉起手表看一看時間,眼角也會一片冰涼。
宋朝嘯來找她,焦灼的在樓下徘徊。
偶爾路過窗口,可以看到黑暗中有煙頭的光亮。
可是,沒有力氣說話,更不想面對任何人。只想在自己的世界自生自滅。
腦子疼得厲害,胸口悶得難受。
她不知道這種狀況還要持續多久。
這唯一的一次,她想,她真的應該走出牢籠,她要忘記,困獸之鬥也沒關系,她必須忘記。
在她嘗試着忘記的過程中,張然打過一通電話來。
“實習的話,我不打算留在這裏,我不在了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他艱難的囑咐。
回應他的是預料中的沉默。
“錢不夠用就給我打電話,遇到什麽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去找宋朝嘯,他一定很樂意為你解決。”
“其實有些事你明明就知道,對不對?”她惡狠狠的沖着話筒,聲音不大,但好似說話時很用力。
“你又在說胡話了……”
“我有時候覺得你很惡心,就像現在,惡心透了。”
她挂斷了電話,心如刀絞。
她覺得這不是秋天,是深冬,冰天雪地,冷得徹骨。
室友明顯察覺到了朱一紅的異常,可是她什麽都不說。
像個瘋子時而露出詭異的笑容,時而躲進被子裏嘤嘤的哭泣。再不然就是一言不發的對着魚缸,一坐就是一整天。
她知道自己的絕望沒有道理,因為那一天總會到來。可是,她哪裏有那個本事去控制自己的悲喜。
“惡心”的人自從那一通電話過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仿佛是為了佐證她被“抛棄”的猜想,離開得十分徹底,就能那年春節回家,也沒能見到他的蹤影。
孤零零的守着冰冷的房間,直到冬天結束,她很慶幸自己仍然活得好好的。
很長一段時間,精神陷入癱瘓,不能思考,甚至喪失語言的能力。
寝室裏的人為她起了一個新名——祥林嫂。
恢複的時間更是緩慢,或者說,從來就不曾徹底的恢複過。
寫日記成為她最大的消遣。
“如果有下一輩子,你千萬不要害我這麽辛苦!”
“我不會再想你了,我不要再做變态。”
“我做夢又夢見了你,你告訴我你是收養的孩子,你根本不是親生的。”
“我真的是變态嗎?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變态?”
“我收回我說過的話,我怎麽能夠不想你,我最親愛的人。”
……
鑒于她的病情嚴重,甚至驚動了遠方的宋曦。
又是牛奶,又是水果,外帶一盒腦白金,全然一副回娘家的姿态。
到達寝室,一如往常,朱一紅蜷縮在被窩裏,也不知是睡是醒。
“豬。”
她探出一個頭來,“你回來了。”
看着被窩裏蓬頭垢面,眼窩深陷的人,“你怎麽了?”
“沒事兒,間歇性精神失常,明天或許就好了。”她自嘲着,不想讓宋曦因她而心情受損。
“豬,你真的還好嗎?”
眼睛酸酸的,潮潮的,因為那一句“還好嗎”。朱一紅伸出雙臂,好不容易才摟住對方,“我想你。”
某個柔軟的位置建立起來的壁壘塌陷了,“嗯,我知道,”又像哄孩子一樣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別難受了,沒事的。”
如同看到一個奇跡的誕生,這是朱一紅數天以來唯一一次不再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她會說話了,眼裏有了生機。張雨婕大張着嘴,誇張的高聲說着,“一紅,你、你好了?”
不是因為某個人,某句話,只是因為委屈,眼睛裏的熱液就拼命向外噴湧。
外頭的光亮,晃眼的厲害,極力掩飾的啜泣聲變作嚎啕大哭,咬着唇,把最後的眼淚灑在倉促收尾的暗戀。
是鮮血淋漓的,也是撕心裂肺的。
會很痛,可是,痛過以後才有了重生,破繭成蝶,鳳凰涅槃,只要熬過去,明天的太陽會準時升起。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