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這點痛算什麽
也許每一個夏天都是一樣的,大片的梧桐、銀杏、香樟,還有穿梭在林蔭小道的男男女女,長裙飄飄,又或汗濕的襯衣被風吹開,像風帆。
頭頂的藍天純淨的讓朱一紅想起家後的那個小池塘。
每到夏天的夜裏,青蛙“咕咕咕”可以叫上一宿。
張然從牆頭竄出一個頭來,“豬,我們去撈魚。”
然後,小胖子朱一紅随在張然的身後,打着手電筒,哈欠連連。
張然小心翼翼的沒進池塘,伸出手,将朱一紅抱進水裏。
“你怎麽一下水,水面就漲起來了。”
朱一紅不滿,“哼,我不跟你玩兒了。”
其實,她不過是圖一時嘴快,真正到了魚兒淪為盤中餐時,朱一紅的食量一個頂三個,她哪能說不玩兒就不玩兒。
可是,水太深,她站在水裏也能睡着,實在困得不行,張然只能嘆氣,收拾好漁具,将她背起,帶回了家。
這對于張然可是巨大的挑戰,每走一步都需要拿出董存瑞炸碉堡的勇氣和決心,因而,當他成功到達目的地,他真想為自己升起一面紅旗。
小胖子睡得很沉,打呼嚕的節奏一點也不含糊,铿锵有力,抑揚頓挫。
作為長輩的張然再次嘆息,一邊咒罵着,一邊給她洗臉洗腳。
其實,即便張然自己不知道,朱一紅也能察覺到,張然對自己真的很好,他罵她,欺負她,可是,他絕不允許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如此對待她。
一面惡言相向,一面把所有好的都給她,包括自己的零花錢、壓歲錢、玩具、食物……
回憶是牢籠,将朱一紅困得死死的。困獸之鬥注定是場惡戰,不如就這樣被動的等待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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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消極以對。
這個夏天一如既往的炎熱。
站在太陽下,朱一紅的表情很扭曲,一只手撐在額頭,一只手來回扇動。
書上常說多事之秋,可是,夏天一樣很多事。
回寝室的必經之路上遇上葉詩文的男朋友,坐在花壇,表情很深沉。
朱一紅遠遠看見他,本想友好的打個招呼,可是,對方太深沉了,不知道打招呼算不算打擾。
輕輕的走過,倒是對方叫住了她。
奇了怪了,兩人交集不多,算下來,寝室裏,似乎宋曦與他的接觸更多一些。
宋曦那種三好生的性子,逢人一張笑臉,和誰都能打成一片,朱一紅羨慕極了。
比如,同樣是葉詩文的朋友,朱一紅卻連這位公子哥的名字都不知道,每次說起他,都是代號“四個煙囪”,那些不明所以的人總是以為她在暗指某個排洩功能很強大的誰誰誰。
公子哥叫住她,并邀請她去附近的咖啡館喝咖啡。
朱一紅困惑,這附近根本沒有咖啡館啊,最高端的會所就是一公裏外的茶館,五毛一碗,免費續水,老太太、老大爺聚集在此處,打麻将、打撲克,輸了五塊錢,黯然神傷,“今天又輸大了,手氣真背。”
當然,這個問題不勞她考慮,以公子哥坐騎的時速來看,只要不出中國版圖,都算附近。
而她應該考慮的問題是,對于一個不相熟的人的邀請,她應該如何拒絕。
“謝謝,我下午還有課呢。”
公子哥沒有說話,可是他的眼神足以拆穿她的謊言。
半晌,“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乖乖,這玩兒的是哪一處,被一個唇紅齒白的翩翩少年……這麽柔情似水的一看,可是會出事的。
我的意志足以防洪……告訴你,想用眼神擊垮我,“好吧!你帶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就是假裝被你擊垮,然後拆穿你的伎倆。
朱一紅坐進車裏,忿忿的想着,不過,也只是想想。
五分鐘後,朱一紅站在某會所的大廳,是真的很大很大的廳,大到令她眩暈。
當她被領到一個包間內,她輕輕、輕輕的坐到椅子上,天啊!這把又是雕花,又是實木的椅子應該很貴吧!她只長了兩顆腎,坐壞了,可不夠賠。
“嗯,想喝點什麽?”公子哥含笑問道。
朱一紅一恍神,心中偷偷做比較,其實他比張然只差了一點點,好吧!其實和張然差不多,然後,又似乎比宋朝嘯略遜。
瘋了!瘋了!等量代換下來,難道,在自己的心裏,張然還不如宋朝嘯。
“來一杯……”朱一紅猶豫,在這樣的場合喝奶茶會不會太沒有氣質了,怎麽着都得來一杯西湖龍井不是,可是當她看到價目表時,氣質不氣質一點也不重要了。畢竟,高中時候偶爾來一杯香飄飄也是一種很奢侈的行為。
“來一杯什麽?”
“奶茶。”
對方真情實意的贊了一句,“有品位!”
與朱一紅頻繁的心理活動相應,公子哥亦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怎麽了?”朱一紅不安起來。
他笑了笑,放下茶杯,“葉詩文說你是她最好的朋友,老早就想請你出來坐坐,今天剛好有空。”
朱一紅示意他接着往下,她可不相信公子哥撇開葉詩文請她出來坐坐,就僅僅是請她坐坐。
他怔怔的望向遠處。
朱一紅輕聲的咳嗽。
對方面色一滞,眼神對準她,“我只是想知道,葉詩文她喜歡我嗎。”
早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要她怎麽回答?朱一紅犯嘀咕,對方又道,“我只是随口說說,你不必回答。”
朱一紅喘了一口粗氣,拍了拍胸口。
接下來,兩個人喝了茶,吃了點心,再也沒有提及葉詩文。
朱一紅卻惴惴不安,直到最後一刻。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最可怕的那個念頭便是,葉詩文依然念着楊堰佳。
唉!孽緣。
與公子哥分別後,回到寝室,迎頭就是葉詩文悲痛欲絕的一張臉,吓壞了朱一紅。
“你怎麽了?”
“沒怎麽!”卻還帶着哭腔。
聯系到公子哥的反常,朱一紅追問道,“跟你男朋友有關嗎?”
“分手了!”
石破天驚的三個字,雖然他們常常分手,可是,朱一紅知道這一次一定不同。
“你很難過?”朱一紅慢慢向她靠近,并摟住她的肩膀。
“誰說的?”她高聲嚷起來。
朱一紅無話,将她擁進懷裏。
“想哭你就大聲哭出來吧!”
葉詩文一把推開她,“誰說我想哭,我是那麽窩囊的人嗎?”
電視裏不都是這麽安慰人的嗎?難道放到現實裏就水土不服。
然後,葉詩文從床上彈跳起來,好像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強大,拉上朱一紅,跑去操場玩兒了一下午的羽毛球,朱一紅叫苦不疊。
晚上,寝室裏的四個人去附近的火鍋店聚餐。
一開始氣氛還算正常,到後來就越來越知音了。
“我常想,我之所以不能将他忘記,可能是因為那是我第一個喜歡卻得不到的人吧,如果我跟他真的在一起也許就沒有那麽稀罕他了。”
影影綽綽的燈光,人聲鼎沸的小店。
三個人的目光齊齊對準紅光滿面的葉詩文,她喝醉了,只有喝醉的時候她才會說起他。
就近的張雨婕為她倒上一杯茶,照顧她喝下。
“其實,有一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
看來,今天的料沒有最大,只有更大。
三個人默契的看向宋曦,也就是準備自曝的人。
她臉色緋紅,喝了一杯壯膽酒,“其實、其實、其實……”
朱一紅打斷她,“略過前奏,說主題。”
“我也喜歡過一個人,而且被拒絕了。”
這個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朱一紅卻直覺,這不是宋曦原想說出的話。
果然,見大家注意力轉移,宋曦如釋重負的舒了一口氣。
“我一次戀愛都沒有談過,也沒有喜歡過誰,這正常嗎?”很難得,張雨婕也開始了傾述。
“正常,出家的人大概都是這樣。”朱一紅安慰道。
張雨婕眼露殺機,拳頭”喀呲喀呲”響。
朱一紅猥瑣的低下了她不怎麽高貴的頭顱。
“你呢?你就沒有什麽悲慘的往事供我們娛樂娛樂嗎?”葉詩文沖着朱一紅。
“有啊!我喜歡了某個人大概七八年了吧!呵呵,不過,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說着,站起身來,大手一揮,深情朗誦,“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尋花,夜夜栖芳草。 ”
朗誦完畢,掌聲雷動。
盡管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不怎麽友好,但是,大風大浪都領教過了,這點小暗流連只烏龜都掀不翻。
她們依然醉酒,大笑大鬧,盡最大的可能來忽視那些目光。
相互攙扶走上大街,風聲很大,碧綠的樹葉在枝頭搖擺。路燈交錯穿過她們的身體,在地上落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聽說沙漠的心髒才有攝人心魄的美景,三十裏花海,五十裏飄香。
所以青春裏的傷疼終會結痂,在未來的某個時光,變成美麗的花紋。
“楊堰佳,你這頭豬、窮鬼、膽小鬼,你會後悔的。”仰天長嘯。
張雨婕則更懂得互動的道理,“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麽,擦幹淚,不要問,為什麽……預備起。”
四個人默契的唱開來,“為什麽……”
曾以為的永遠終究會有句點,世界上沒有永遠,永遠沒有永遠。
頭頂的天空像幕布,一顆星星孤獨的眺望遠方,然後她會遇到同樣孤獨的許多星星,然後她們不再孤獨。以為彼此的陪伴可以度過漫長的夜,可是,天光亮開,她再也找不到陪伴她的星星。
寝室裏。
“其實我真的有一點難過,他為我改變了好多,他還說他會等我畢業,然後和我結婚,他好像真的挺喜歡我,從十五歲一直追到十八歲,他原本是一個不求上進的人,高二時跟人打架,鬧得挺大,他自己也不想上學,就回家了,可是,他最近跟我說他想重回學校,他說他想配得上我。”
衆人唏噓,卻也道不出什麽勸解的話來。
“其實,也許我們之間的時間再多一些,我就真的喜歡上他了,可是,他放棄了我。”葉詩文閉上眼,腦子暈暈沉沉,她知道自己醉了,否則,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
伴着張雨婕的鼾聲,大家的憂慮更甚,首當其沖的,就是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告訴張雨婕,她該減減肥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