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若不是因為愛着你
轉眼就是開學的日子。
為響應團支書的號召,人民群衆歡聚一堂,為朱一紅同志送來節日的問候。
“可是三月八號跟我這個妙齡少女有何關系?”
“就當為你補過生日啦!”
當天到場的除了寝室裏的四個人,還有楊堰佳和他的室友,另外還有張然和狗哥。
也許熱鬧也是需要理由的,酒足飯飽後,轉場ktv,她的生日俨然成為衆人勸酒的最佳理由,“今天就看在朱一紅生日的份上,你就喝下這一杯,”“你不喝下這一杯,就是不給我面子,不給我面子我接受,但你不能不給朱一紅面子,”“是朱一紅的朋友吧,是,你就喝,不是就趕忙滾……”
哎!眼前這些句句将她挂在嘴邊的人,到底有誰真正在意過她,她只想認認真真唱完一首歌,可是,眼前飛來飛去的唾沫,酒瓶,酒杯……很破壞氣氛呀!
葉詩文端上酒杯搖搖晃晃走來,“一紅,能認識你真好,咱們必須喝一杯。”
宋曦不樂意了,“葉詩文,你這句話很傷革命友誼啊,意思是你認識我和張雨婕就不好嘛。”
張雨婕嘴一癟,“就是啊。”
葉詩文忙道,“都好,我能認識你們,我真覺得高興,有朋友真好……”
朱一紅接過酒,一幹而淨,是的,有朋友真好。
四個人笑鬧一陣,朱一紅不會喝酒,可是今天就是想喝,同葉詩文喝,同宋曦,同張雨婕喝,同張然喝……張然倒是由着她,沒有過多約束她,只隐隐覺得今晚的朱一紅不太對。
“下面,我要唱一首歌,《hero》,送給我的超人,我的蜘蛛俠,我的叮當貓,我的hero,”她似乎真的有些醉,酒力果然不好,腦子暈暈沉沉,可是驅使自己的那股力量卻異常清醒,“我要告訴我的hero,滄海桑田,宇宙洪荒,你永遠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喧鬧的大廳靜止下來,都被她直白的話語震懾住,當他們以為這又可以成為他們明天的談資,他們看到,她目光盡頭的那個人……失落感頓生。
天後的歌不好駕馭,從朱一紅嘴裏咿咿呀呀的拼湊出并不連貫的歌詞時,會讓人聯想到,一只貓求偶不成時的春叫,準确說來,比春叫還讓人無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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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唱得很投入,那副認真的神情不太像平日的她,她的目光柔和的像一片深海,她時而定定的看向某個人,時而又垂下頭,久久不願擡起……終于在顫抖哽咽的聲音中落幕,她放下話筒,坐進角落。
遠遠注視她的張然向她走來,“豬,怎麽了?心情不好嗎。”
她不說話,目不轉睛的凝視天花板上懸挂的燈。
酒會讓自己不太像往日的自己,是努力維持鎮定,還是借酒裝瘋,然後明天的太陽升起時,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她搖擺不定。
“小叔,你覺得我醉了嗎?”
“本來覺得你沒有醉,你這麽一說,肯定就是醉了。”
她靠向張然肩膀,“小叔,我想談戀愛,你覺得好嗎?”她的心髒仿佛正在經歷一場瀕臨毀滅的地震,它劇烈的震動着。
“好啊!當然好,但是,記得保護好自己。”多麽标準的答案,可是它成功的将地震推向制高點,毀滅了。
她從沙發上彈跳起來,動作利落,任何人都無法從她的神情間找到一絲的落寞,大笑着,大嚷着,“葉詩文,我們繼續喝,不醉不歸。”
不記得喝了多少酒,張然來勸阻時,朱一紅已經神智不清,“你走開,你從小就不是好人,你搶我的面包,還往我的飲料瓶裏吐口水,啊呸,不要臉!”
那一聲“啊呸”又形象,又地道,張然頗為無奈,“你就不能記點我的好嗎?”
她的神色陡然黯淡,“太多了,所以我要記着你對我的不好,否則,否則……”她無法繼續,急沖進廁所。
這樣很不好,她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醉酒後嘔吐會帶給同伴麻煩,她反鎖廁所的門,試圖憑借自己的力量清理地上的濁物。
門外是張然的聲音,“豬,你是不是吐了?”
“沒事,”她說道,手上沒有力氣,眼前的一切仿佛正在漂浮,她頹然的将臉埋進雙臂間,頭皮發麻。
“豬,你先開門!”
“我都說了沒事,你別擔心我。”
安靜了一瞬,敲門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我想上廁所,你快開門。”
朱一紅這才手忙腳亂的簡單沖洗一番。
打開門,“你怎麽了?眼睛腫成這樣?”
“沒有,只是不太舒服。”
張然扶起她,“那我們先走吧。”
“去哪兒?”
“你這個樣子肯定沒法回學校,去附近開個房間,我照看你。”
“好,不過你讓我先躺一下……”每走一步都像是會踩空,虛晃的使不上力,明天清醒後一定會後悔今天的酒後失态,朱一紅想道。
人們常說生病時和醉酒時,人都會很脆弱,這句話十足的矯情,朱一紅可不覺得自己會脆弱,“小叔,我脆弱嗎?”
張然為難的思考問題的答案。
朱一紅又道,“小叔,我想養金魚。”
“那我明天給你買。”
“我還想要一臺電腦。”
“好,都買。”
他轉身從雙肩包裏抽出包裝圍巾的口袋,“你生日的時候沒給你買禮物,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紅色的圍巾,紅紅火火。”
朱一紅喜笑顏開,“當然喜歡,我就是喜歡紅色。”
她抓過圍巾往脖子上繞一圈,又将另一端繞向張然的脖子,“《花語愛麗絲》的封面海報就是這樣的……”
張然一向聽不太懂從朱一紅嘴裏蹦出的書名或電影名,反正朱一紅喜歡看一些冷門又催眠的電影就對了。
休息了幾分鐘,朱一紅站起身,“走吧,小叔。”
搖搖晃晃努力站直身子,“同志們,我要先走了。”
大家揮手致意,也不敢挽留她。
走上長廊,腳底打滑,險些摔倒,張然忙攙住她。
“你喝醉了,以後不要再像今天這樣喝酒,很不好,你知道嗎?”
“我沒有醉,我的腦子很清醒,只是全身都沒有力氣,說話的時候控制不住的哆嗦。”
張然想過用不用像小時候那樣,将她放在背上,可是,不知道什麽原因,這個念頭短暫的閃過以後便不再出現。
他攙扶起她,心中莫名的窩火,“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喝醉,你一個女孩子,不能喝就不要喝,把自己搞成這樣像什麽樣子,你是學生,不是混社會的無業游民。”
朱一紅緊抿嘴唇,試圖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像醉鬼。
走出大廳,眼前來來往往的車輛,昏黃的燈光穿透城市的夜色,雪花細小的顆粒在空中飛揚。
“小叔,你別繃着臉,下次不會再這樣了。”
張然的臉色這才稍微好看一點。
到賓館,開了一個标間。
張然先将朱一紅放到床上,今天的她的确太反常,想起之前朱一紅問他可不可以談戀愛,張然這才恍然醒悟,“豬,是不是失戀了?”
腦袋埋在枕頭裏,她重重的點頭,也許是吧!
“該不會你喜歡那個叫楊堰佳的人?”
朱一紅不知如何回答,在張然看來,卻像是默認。
“只有他看起來靠譜一點,不過他是不是對葉詩文有意思,一晚上也沒見他說過幾句話,就眼巴巴的盯着葉詩文……豬,如果是這樣也沒有什麽大不了,沒什麽是過不去的。”
朱一紅閉上眼,鼻頭一酸,“可我覺得,這個坎我過不去。”
張然嗤笑,“你才多大?你現在以為天塌地陷的大事,五年十年後,哪還記得今天你喜歡的人是誰。”
朱一紅讨厭他看破紅塵似的口吻,“可我就是覺得天塌地陷了,五年前是這樣,今天還是這樣。”
她的音調有些失控,眼中漸漸蓄滿淚水。
張然緘默,無措的與她對視,直到他看到她頹然的将腦袋垂下。
他站起身來,為她理好棉被,“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朱一紅激動的從床上彈跳起來,“我本來就沒醉。”
張然揉揉腦袋,很苦惱,“你到底怎麽了?”
她的目光柔和下來,“我今天本來還想唱一首歌,沒來得及,我現在就唱。”
她安靜的坐下,呆呆望向前方,眼中有淚水,她只能憑借一團模糊的影子,揣測那人的位置,“若不是因為愛着你,怎麽會夜深還沒睡意,所有念頭都關于你……”
她止住,寄情于歌的做法似乎并不适合她,因為她的歌聲,實在不太美妙。
折騰夠了,躺下睡覺,假裝什麽事都沒有。
張然見她消停,從衛生間拿出熱毛巾為她洗臉,一邊擦一邊抱怨,“我上輩子肯定借了你的錢沒還,這輩子來還債。”
洗漱完畢,窸窸窣窣又是一陣,張然躺在床上抽煙。
朱一紅沒有睡意,她起身,躺在張然的身旁,“我總有許多話想對你說,但是一面對你,又不知從何說起。”
張然滅掉煙,“你今天很異常!”
朱一紅沒有接下他的話,像是自言自語,“我父母在北京其實很不好,說是在公司上班,其實我知道他們是在一個巷子口擺了一個流動攤位賣鹵味,很辛苦,他們努力的掙錢只為保證我一個人的衣食無虞。上次我媽回來的時候,我看到她的手全是裂開的口子……我是真的心疼,可我還要假裝不知道,以免她難受……他們都是為了我,這些道理我都懂,但是,小叔,你知道嗎?我總是想不起他們的樣子,我很內疚,為什麽當我想你時,你的樣子那麽清晰,我一想起他們,腦子裏就一片混沌呢?”
張然一時無話。
“我第一次來大姨媽是你從廁所的門縫裏遞衛生巾給我,我的成長史滿滿的都是你的印記,即便我不願想起你,你卻像毒瘤一樣自動生成在我的腦子裏。”
他從平躺轉為側躺,面對朱一紅,将她攬進懷裏,他們之間其實少有這樣親密的時候,所以,伸出雙臂時,他一直很猶豫。
她靜靜栖息在他的懷裏,謹慎的呼吸,她害怕驚動這猶如夢境般正在發生的一切。
心跳止不住的加速,身體繃得很緊,她閉眸,空氣仿佛正在凝結。
她不敢奢望更多了,一個維持了幾秒的擁抱足矣,張然的雙手撤回時,她沒有想像中那麽失落,她從他的床上回到自己床上,背影很灑脫,“小叔,晚安!”
“晚安!”
“啪”是燈滅的聲音,黑暗中,她聽到他的聲音,“豬,不管你發生什麽事,記住,有我在,我是你的hero。”
朱一紅笑着,第二天回到寝室,第一件事便是将這句話寫進回憶錄裏,那份簡單的快樂,讓她無暇思考她的hero會否也成為別人的hero。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