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打飛機
朱一紅不勝悲傷的度過了一個漫長的冬天,她被兩只狗的感情深深打動,她總是清晰的回憶起那只小狗趴伏在大黃墳前的模樣,它沒有呼吸,它渾身冰冷,它沾滿污垢,可它就那麽篤定的來到墳前,生死相随。
這個冬天與往年并沒有什麽不同,一如既往的蕭索而寒冷,每一次開口說話,呼出的氣體會迅速變成帶着寒意的白色。而雪花在最冷的幾天不大不小的下過幾場後,便不再光顧。樹葉被白色覆蓋,田地裏白茫茫的一片,被群山包裹在腹中的城市随處都是刺眼的白。
門前的荒地上雪花堆積得厚,有小孩堆雪人,打雪仗,臉頰凍得通紅也不畏懼。
過年就是如此,電視臺來來回回播放全國各地都沉浸在一片祥和安樂的氛圍中的畫面。朱一紅更覺孤獨,父母不在,只有老舊的電視機相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春節将近,電視臺也放假,打開電視機,全是中央電視臺轉播。
太冷了,看書的話會凍到手,張然又不在家,她只好一個人悶在被子裏冬眠。
若是往年還有大黃狗相陪,丢響炮調戲大黃是她永遠都不會感到厭倦的游戲。可是,現在連大黃也不在了。
小的時候盼望過年,有新衣,有壓歲錢,長大以後,卻畏懼過年,成長還真是一件麻煩的事。
和期末前扳着手指頭算過年的日子一樣,她現在多麽盼望一睜眼就是開學的日子。
終于捱到大年三十,在張然家吃年夜飯。
一家人圍坐在小圓桌旁吃火鍋。姑婆又開始絮叨,“你爸你媽還真是狠得下心啰,你還這麽高的時候就把你丢在家裏,”她比劃着,“外面打工哪有那麽好,一年也回不了幾次家,錢也沒掙到幾個,反正是打工非要跑那麽遠,哪裏打工不一樣。”
朱一紅埋着頭,“他們在那邊生活習慣了,而且我爸爸原先出過車禍,做不了重活,能謀個職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媽也不敢輕易說回來,害怕不好找事情做,我爸爸現在在那邊待遇還不錯,如果回來的話就只能做看守,這樣的話連他們自己都養不活,別說我還在上大學,費用那麽高。”
姑婆嘆氣,“道理是這個道理!但……”
張然插進來,“媽,你別說了。”
他的話适當緩解朱一紅的尴尬,“豬,你快吃啊,都是你喜歡吃的菜。”
電視機裏春晚的節目如火如荼的進行,朱一紅不太喜歡那些牽強的笑點,可是,春節哪能沒有春晚。
春晚進行到一半,張然回到房裏,朱一紅緊随其後。
Advertisement
“不好看嗎?”朱一紅帶上門。
他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沒心情。”
“你想大黃?”
意料中的沉默。
朱一紅躺在他身旁,蜷縮身體面對窗外漆黑的夜空,以及偶然綻放的星星之火。
“小叔,你有喜歡的人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她甚至不敢直面他,她聽到自己沒有規律的心跳,雜亂而鼓噪。
“沒有,怎麽了?”也許心細一些會發現她的異常,可是,他一向不善于揣測別人的心意。
“只是問問。”她能怎麽說,她什麽都不能說。
她轉身面對她,一個模糊的笑容讓張然感到陌生,“小叔,你記不記得以前我連筷子都不知道怎麽用,每次吃飯你就打我的手,我真是讨厭死你了,明明你也不比我好多少,卻總要把自己标榜成教科書。”
他笑,明眸皓齒的少年,笑起來就像隐在神秘莫測的深穴內的寶藏,帶着讓人無法抗拒的魔力,不得不沉溺。
她呆呆的望着,試圖将他的笑刻畫進骨血。
她伸出雙手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納入他的懷中,“我現在也很讨厭你,”因為你那麽笨,什麽都不知道。
連責備都是一貫縱容的語調,“你讨厭我?你也不怕出門被雷劈,你這個白眼狼。”
抽回雙手,嘿嘿笑,“走啦,白眼狼請你去看煙花。”
臨近十二點,四面八方都是煙花綻放的聲音,黑漆漆的天空被映照得璀璨而絢爛。
手機的鈴聲被完完整整的湮沒,估計也都是一些相互轉發的祝福短信。
張然父母分別遞給兩人一個紅包,厚厚的,挺有分量。
“謝謝姑婆,姑姥爺。”朱一紅笑着将紅包收進懷中。
和往年一樣,接下來的幾天,張然家有客人時,朱一紅躲進自己家,沒客人時,和張然一家打麻将,贏了錢,收入囊中,輸了錢,贏家還會将錢補給她,真是百賺不賠的生意。
過完初三,張然一家開始忙碌的走親戚,而無所事事的朱一紅被安排到姑婆的美容院照看生意。這個買賣也很不錯,日薪五十,當日結,就這樣又過了幾天,轉眼就是初八,朱一紅十九歲生日。
“豬,你想要什麽?”
朱一紅正在收拾茶幾上散落的幹果,“随便!貴的就行。”
“你怎麽那麽庸俗,禮物是不能用金錢衡量,這樣吧!我送你一張我親手制作的賀卡。”
朱一紅嘆口氣,“小叔,實話說,你做的賀卡,我擦屁股都嫌惡心。”
他将中指一屈,敲她的額頭,“你一個女孩子家的怎麽能把屁股這種詞随便挂在嘴邊,不像樣。”
“誰都有屁股,有什麽不能說,愛因斯坦那麽聰明,他不一樣要長屁股,這有什麽好恥于承認。”
這都哪兒跟哪兒,有時候覺得朱一紅挺笨,可是,需要她笨的時候,她又出奇的……愛因斯坦。
“那你到底想要什麽?”
“我都說了随便,你就買個鉑金、鑽石、珠寶什麽的都行啊,你實在舍不得花錢就買個玉佩也好。”
“你果然很随便!”這獅子大開口究竟是誰教會的,張然只記得自己對朱一紅的“教育”中,從來都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為主導,尤其是“孔融讓梨”、“陸績懷橘”……可她如今的姿态無不是在對他的“教育”成果以重重一擊。
下午,張然進市區為朱一紅挑選禮物,雖然商場裏琳琅滿目的商品,但張然實在無法挑選,太多了,反而顯得太雜。挨家的比較,最後竟然空手而歸,看來男士真的不太适合逛街。
回到家裏,朱一紅正躺沙發上看電視。
“豬,我沒有挑選到你要的禮物,這是我的壓歲錢,都給你了,你自己按喜歡的買。”
朱一紅的視線釘在厚厚的一沓紅包,“小叔,我随便一說你也當真,你拿走,我不要。”
“拿着!”
“不要!”
“拿着!”
“不要!”
……
晚上吃晚飯,因為朱一紅生日,所以張然特意買了一塊燒餅,給老板多加了一塊後,老板用芝麻拼了“生日快樂”四個大字。
朱一紅太感動了,“我沒有想到我十九歲的生日可以如此不同凡響,雖然是四塊錢的燒餅,但物超所值,物超所值,一樣可以插蠟燭許願嘛……”
張然點點頭,挺驕傲的口吻,“上次狗哥生日,我們寝室每人拼了三毛給他買了兩個饅頭,狗哥下完自習進寝室,當場落下男兒淚,哭了半個小時還收不了場,感動的一塌糊塗。”
朱一紅可不認為這是一個感人的故事,“你們平時怎麽虐待狗哥了,兩個饅頭都能熱淚盈眶。”
“誰虐待他了,我們都把他當寵物……當然,他中途也曾反抗過,反抗失敗後,我們只好把他當黑奴了。”
“這個……”正說着,手機響起,按開是葉詩文的號碼。
“紅紅,生日快樂!”
“你怎麽知道我生日?”
“我是團支書,大小是個二把手呀!這點小事難不到我。”
和葉詩文聊完,宋曦,張雨婕分別打來電話,都是祝福電話,按朱一紅的理解,這兩個人一定是經葉詩文通知後才打來的電話,尤其是張雨婕,朱一紅可不敢孔雀開屏的以為,一個連自己生日都記不住的人可以記住她的生日。不過,張雨婕在被提醒後也随大流的打來了電話,亦是很令朱一紅感動……反正,她對張雨婕的要求一向不太高。
最令朱一紅意外的一點,是楊堰佳也打來電話,這樣的感覺很微妙,當他生硬的對她說“生日快樂”,朱一紅不知出于什麽心理而問道,“是葉詩文告訴你我生日的嗎?”
對方沉默了半晌,而後道,“嗯!”
朱一紅這才挂斷電話,些許不解,這兩個人是在柏拉圖嗎?為什麽就是不肯開誠布公的說明自己的心意,既不是跨種族,也不是三代以內血親……葉詩文害羞也就罷了,楊堰佳是因為什麽?
十九歲的生日就這樣平淡的度過,吹蠟燭,許願,吃燒餅。
晚上十點,看完電視的朱一紅回房睡覺,春節前後總是如此,無聊的只剩下睡覺,可是躺在床上,卻怎麽也無法清空頭腦中的雜念安心睡去,直到整零點,床頭櫃上手機發出“吱吱”的震動聲,點開短信,是陌生的號碼,“祝你生日快樂,希望我是第一個對你說這句話的人。”
朱一紅回複道,“你的确是第一個對我說生日快樂的人,因為你整整提前了364天。”
陌生的號碼立刻撥打進來,“你的意思是你今天才過完?”
一聽就是宋朝嘯,朱一紅警惕道,“你怎麽知道我號碼?”
“學校有論壇,一問不就知道了。”
“很好,你是在向我證明你有多無聊嗎?滾蛋吧你,”朱一紅想罵髒話,話到嘴邊又給咽回去,“沒事你就在家裏打飛機嘛,深更半夜給我打電話,我們這邊鬧鬼的。”
“打飛機?什麽打飛機?朱一紅,沒看出來呀!你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你居然規勸我這個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新三好打飛機……”他加重最後三個字的音調。
朱一紅受不了了,“你想到哪裏去了?”
“打飛機啊!難道你沒有打過,我媽還摔過我專門用來打飛機的小霸王學習機,你真的沒有打過嗎?很好打的飛機啊……用不用我哪天教你打,我的飛機打得很好,真的,打得又高又遠……”
朱一紅崩潰了,這種有歧義的詞彙以後還是不提為妙,她趁着宋朝嘯還沒來得急與她深入探讨打飛機的技巧時,忙不疊挂斷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