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校
茫然的站立在大學校園的門口,朱一紅設想過無數關于大學校園的種種,唯獨沒有想過是此種。
那些小說中常見的林蔭小道,銀杏在空中翩飛的畫面以光速嗖嗖嗖一閃而逝,她試探着左腳出,右腳回,很不幸的是,一個不小心,還是踩到雷區,濺了她一身的污水。
朱一紅欲哭無淚,更為讓人絕望的是,左右手各提了兩大箱焦頭爛額之際,手機傳來了一陣悅耳的鈴聲,“你身上有他的香水味,是我……”
朱一紅瀕臨奔潰,只想一掌劈死那個張某人,居然又趁他不備将鈴聲換作這首小三歌,俗!大俗特俗!雖然生在農村,但是朱一紅有一顆向往高雅藝術的心,高雅的藝術好,高雅的音樂更好,高雅的音樂能夠淨化心靈,升華情感,所以,她情不自禁的哼唱起來,“啊,啊,啊黑貓警長……”
朱一紅加快腳步找到一塊水泥地,先将行李放下騰出手以便能接聽電話。
可是,鈴聲很是不堅定的挂斷,朱一紅以為對方一定不急,便一鼓作氣沖到寝室,将電話的事情遺忘了個透底。
新生入校,暈頭轉向的朱一紅還是很快找到盟友,将衣服換下後,和同寝的女孩葉詩文商議下午的去向。
先是收拾好寝室,再同葉詩文進市區買了好些新生必用品。
再回寝室,已是黃昏,朱一紅這才想起,手機很靈異的響過一次後,再也沒有響過。
朱一紅坐在床沿,慢悠悠将手機掏出,兩個字以石破天驚之勢将朱一紅的腦漿炸得粉碎——“沒電!”
慘了,她記得張然警告過她必須保證手機二十四小時暢通,張然畢竟是長輩,她老媽還囑咐過張然,如若朱一紅有違張然的任何決定,随時家法伺候,絕不護短。
朱一紅趕忙找來充電器,葉詩文卻說道,“你不知道嗎?這是新校區,暫時沒有通電,可能晚上才會有電。”
朱一紅緊緊的抱住床杆,有一搭沒一搭的碰頭,提前溫習死的滋味。
她坐立不安的回想張然的手機號碼,除了想起張然手機號為11位,并且,頭兩位乃是“13”便再想不起任何。
她的焦灼并不因她的自殘而有所遞減,她的腦子愈加清晰的浮現張然凝眉發怒的模樣,平心而論,張然待她,一直都算和藹可親,但自從高二時的那起因她引發的暴力事件後,朱一紅知道,張然遠不像她表面所見到的那般溫和,他也會發怒,就像大草原上為了争奪獵物而血口大開的獅子,他可以優哉游哉的漫步在草原,也可以一瞬不瞬角色轉換,鬓毛盡豎,殺氣四溢。
葉詩文安慰道,“你說的那位有那麽可怕嗎?你金庸小說看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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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一紅持續在焦灼中,但還是強作鎮定的回複道,“是的,他很可怕,另外,我只看柯南,就是走到哪兒都會有死人的柯南。”
初秋的天氣,黑夜來的總是迅即,也許只是眨眼間,天空已經黑透。
可是,朱一紅期盼的電依舊沒有來,倒是一聲霸氣十足的“朱一紅”再次激活了她罷工的心跳!
四面八方都是呼喚她名字的聲音,俗話說,人怕出名豬怕壯。于是,朱一紅立刻沖到窗前大嚷,“別嚎了,我在這兒!”
她立在窗前,晚間的校園,熙熙攘攘的人流,她一眼望見了他,畫面好像靜止,暈黃的燈光落在少年白淨的臉頰,他輕輕一笑,時光亦止步,只有他輕柔的呼吸在風中起起伏伏,她想,他還是那個合歡樹下笑容純淨的少年,他沒有變,一點都沒有變,甚至連臺詞都沒有變——“死豬,你給滾我下來!”
朱一紅徹底化身為霜打的茄子,“我知道了!”
張然左眼看表,右眼看朱一紅,這個表情非常不可思議,但更為不可思議的是,他做到了,他真的做到了。
“很準時,剛好三秒。”
朱一紅讪笑,“小叔的每一句話都是聖旨。”
他們從來都不在同一節奏,例如現在,朱一紅很想活躍氣氛,而張然的情緒卻異常沉重,“你為什麽手機關機,這荒郊野嶺,學校也沒有正式開學,從這兒打個電話進市區,位置沒站端,搞不好就是長途加漫游,你知不知道,離你們最近的标志性建築就是火葬場,我是你叔,你手機關機的時候,有沒有考慮過,我有多着急,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
朱一紅委屈而愧疚,“對不起!”
張然還就一發不可收拾了,“說對不起有用嗎?你要為你做過的事情承擔後果。”
好嚴厲的小叔,朱一紅不由得肅然起敬,“你是長輩,你要我怎麽承擔都行!”
小叔理理紅紅的劉海,“很簡單,今天是星期五,我已經兩頓沒有吃過飯了,可是呢,我的生活費下星期才到賬,今天晚上的夥食你承包了,就算将功補過。”
朱一紅強烈鄙視之,“拜托,你想吃飯,用得着鋪墊那麽多嗎?你又不是郭敬明就不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了好吧?想流鼻涕,我給你紙!”
張然默默無言,他無聲的抗議,試圖用眼神告訴她,“你不要再說了,我也很有尊嚴。”
朱一紅見好就收,對于張然就這般輕易放過她,她心存僥幸之餘,更多的是忐忑不安。
回到寝室,朱一紅執意邀請葉詩文一同前往,對方拒絕兩次,耐不住朱一紅的熱情,最終點頭同意。
天空是烏黑的,空氣很渾濁,同葉詩文行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校園小道,朱一紅忍不住慷慨激昂的想,大城市,我來了!
這是一個群星閃耀的夜晚,這是一個別開生面的夜晚,這是一個充滿故事的夜晚……無論是對于朱一紅,又或張然。
七拐八拐,朱一紅來到餐廳,她竭力的壓制自己的怒火,可是當她被兩桌陌生人甲乙丙丁齊齊喚作侄女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将踏在張然腳背的腳旋轉了一下下角度,小聲耳語,“叔,請你告訴我這都些什麽人?”
他抽回腳,“這個你叫他鄭叔,這個叫黎叔,這個叫方叔……還有這個,你就別管了,來蹭飯的,等會兒把他的那份兒分開算,你要高興,叫他一聲狗哥,算給他面子!”
狗哥跳起來,“張然,你想死呢,這個星期我接濟你的泡面得有三包吧!”
張然回頭,“對對對,侄女,那到時候結賬時幫他付六塊錢,不,不,六塊五,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多還他五毛錢。”
狗哥道,“張然,你不是說你請嗎?怎麽是你侄女請啊,你還要臉不?自家親戚你都下得去手。”
兩個人迅速扭打成一團。
朱一紅撫額,就知道生活是一出反轉劇,驚喜總在結尾處。
一頓飯在哄鬧中開始,在哄鬧中結束,小叔還是那個小叔——“喝,你還是不是朋友,不是朋友就滾一邊兒去,少在這兒占着茅坑不拉屎。”“你随意,我幹杯……你丢人吧,你還真就随意!”“我告訴你,想吃飯就得先喝酒,喝酒養胃!”
朱一紅仰視着他的小叔,聽他漲紅臉頰,翻來覆去的重複着,“不準灌她,她還小,她不能喝酒,我是她長輩,我說不能喝就是不能喝!”說完,習慣性的扒拉朱一紅,像護犢的老牛。
有人抗議,“張然,我怎麽覺得她不像你侄女啊,該不會是你女朋友,你不好意思承認吧!”
這種被雷劈的玩笑可開不得,朱一紅正想反駁,又聽一人說道,“是啊,誰做夢的時候嘴裏叫嚷自己侄女的名字,‘一紅’‘一紅’的,咱可是錄了音的,還有,這小子窮到衣服都管我借,還每個星期雷打不動的往老家跑,來回折騰,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朱一紅想起高三那年,從學校回家,總能看到張然蹲在家門口逗弄他的大黃狗,朱一紅不止一次的問過張然每個星期在地鐵、快鐵、大巴、三輪間颠簸折騰是腦子有病還是腦子有病,張然的回答簡潔明了,“想狗了!”
如今想來,朱一紅的情緒很複雜,她既不想将自己等量代換成一只狗,可是她又渴望真的有一個人在遠方想念着她,他可以不辭辛苦的來到她身邊,不是因為別的原因,只是單純的想她了。
她真真切切的感動着,哪怕是過去時,她天真的以為她真的借到了一只狗的福氣,有一個人陪她晨跑,逼她減肥,陪她看書,并且一路将她送到大學。
而這一刻,這樣的感動更為充實,它不是海市蜃樓,也不是空中樓閣,它是觸手可及的,朱一紅幾乎沒有半分的掙紮,就相信了自己對于張然真的很重要,這種重要亦淩駕于任何人之上。
朱一紅豪情萬丈的給自己灌了滿滿的一大杯酒,“小叔,我要和你來一杯,我永遠都愛你。”
張然有些羞澀,“你傻呀,這種話,我們兩悄悄說就行了,我會被他們嘲笑死的。”
朱一紅輕抿一口酒,好辣,正欲喝下第二口,張然搶過她的酒杯,“女孩子少喝酒,破例讓你喝這一次,不準有下次了。”
朱一紅呵呵傻笑,“是,小叔的話就是聖旨!”
張然很是受用,又開始第二輪的二鍋頭大戰,吆五喝六,一副唯吾獨尊的架勢。
直到十二點,趴的趴,睡的睡,葉詩文百無聊賴的把玩一根吸管,從頭順到尾,眼睛一亮,“扁了!”
朱一紅沒有她的好興致,搖頭嘆氣,“怎麽辦?”
清醒的人反而最痛苦,這句話一點不假,朱一紅對前人的見解由衷佩服。她的痛苦持續了一個多小時才勉強收尾,一群鬼哭狼嚎的酒瘋子,居然還有力氣高歌,“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她多想也同他們一起喝醉。
将他們送回市區,再乘出租返校,朱一紅對葉詩文道不盡的愧疚,幸而,葉詩文并不介意,“還好我跟你一起,否則,你一個人可忙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