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你把路走窄之前,你……
商皚在短暫的震驚過後, 面色越發平靜。
在濡濕的發絲下,眼睛慢慢失去光彩。
“紀湫,你讓我認真了。”
忽而擡眸, 暗淡的眼眸彎起, 咬着牙興味十足地笑起來。
風雨欲來,暗流湧動。
紀湫狐疑, 在不免心生膽寒之下,依舊不屑地瞥去一眼。
“你覺得你有翻身的可能麽?”
說着起身望了一眼領帶, “你的領帶可是質量……”好得很三個字還沒說出來, 頓感腰間一痛, 回過神來時, 就已經被反被欺壓。
商皚跪坐在床上,“在你把路走窄之前, 你最好有自信能一直在上面。”
紀湫:“流氓,起開!”
不服輸地揮舞着小皮鞭胡亂掙紮,商皚忽然俯身下來, 紀湫抓小皮鞭的右手被死死壓在胸前。
紀湫不知他有什麽打算,下一秒就有了一陣強烈撕扯感。
下意識捏緊, 誰知對方力道忽然加大, 小皮鞭竟就被他這樣給叼走了。
紀湫:“商皚你是狗麽!”
商皚:“拜你所賜, 曾經是狗, 現在牙口很好。”
紀湫按兵不動, 本欲想同剛才一般反制敵方, 終于等到機會, 她趁機翻身,哪知下一秒大山壓頂,紀湫聰明反被聰明誤, 趴在床上死活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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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皚将腦袋輕輕放在她肩背上,語調得意放低,“老婆太年輕,就是天真得很,滿腦子壞心思,故意露出點小馬腳,還自認為天衣無縫。”
紀湫背後一熱,杏眼睜圓了,“油膩!”
商皚不屑哼了一聲,“我讓你一次,是看你可愛,覺得還算有趣,才陪你玩玩。我辛苦工作一整天,累得骨頭都散架了,回來還費心滿足你這些小算計,你沒點表示就算了,還對我形象進行不實诋毀。”
紀湫:“那你真該讓我給你捏捏,把你散架的骨頭重新組裝一遍。”
商皚:“不了,剛剛你已經讓我舒服多了。”
紀湫嘗試起身,最後無濟于事:“如果今天是我在上面,你覺得你有力氣說這話?”
商皚低笑一聲,熱氣撲在耳垂和脖子上,紀湫頓時就敏感得臉色血紅。
“你搞清楚,現在沒力氣的是你,不是我。”
“是因為你太重,我喘不上氣了!”
“我壓你腰,又沒壓你胸。平時看你趴着睡,也沒見你有什麽不舒服。”
紀湫面紅耳赤,“沒素質!”
商皚:“湫湫,這不叫沒素質,如果今天我的手沒被你暗算,我會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沒素質。”
紀湫咬牙切齒:“你敢對我動手動腳,我會撕了你!”
商皚語調緩慢,進入了困倦模式,“什麽都動了,也不止手腳了,想撕衣服,明天去我衣帽間,你慢慢撕。”說完停頓幾秒,打了個哈欠,“不過今天已經晚了,快睡吧。”
現在已經是淩晨兩點,忙碌了一整天的紀湫跟商皚這般糾纏,也累得精疲力竭。
紀湫努力撐着眼皮,用僅剩的力氣吐槽,“要睡你就挪開,沒蓋被子我會冷。”
商皚用0.5倍速說:“我挺熱的,不如我再進來一點。”
說着就開始慢慢動了起來,紀湫被他滾燙的溫度吓了一跳,連忙叫停。
“夠了,別再進來了。”
酒精再度襲來,加深了頭昏腦漲感,商皚忍耐幾秒,很快昏睡過去。
而發洩了一夜的紀湫此時也再沒力氣動彈一分,推了推身上的商皚,然而被掏空的身體已無力招架。抵不住情緒內耗太多,最終也撐不下去了。
慢慢合上眼,嘴裏念叨着“該死的商皚,你顯然對我的身份一無所知,今後我一定撕了你這個渣男……”接下來的詞兒已經懶得在想,跟商皚打了一架的紀湫,身心舒暢地進入困覺模式。
兩人未曾聽見,虛空中傳來電子音。
【警告——檢測到危險字詞“殺”“該死”,一級警告,一級警告!務必立刻采取行動!】
天蒙蒙亮,第一束晨光跳進窗簾縫隙,照在商皚的睫毛上。
他漸漸蘇醒過來,伸展了一下四肢。
底下紀湫皺了皺眉,輕微的壓迫感令她不适,踢被子般單腳一踹。
商皚直接被踹到地板,“啪嗒”臉頰着地。
商皚吃痛,慢慢睜開眼,很是心情不好地揉臉。
然後他驚喜地發現,手能活動了。
正訝異領帶怎麽松開的時候,手掌清晰的輪廓回答了這個問題。
手……怎麽變小了?
商皚向下望去,看到了自己短胳膊短腿。
呆了半秒,他從寬大的衣服裏掙脫開,連滾帶爬地跑到穿衣鏡跟前。
鏡面裏的景象堪稱觸目驚心。
商皚看見裏面那個肉乎乎的團子,驚恐地睜大圓溜溜的眼睛,身上挂着被撕爛的布條,隐約可見白滾滾的肚皮,以及再往下,是縮小版的……
不忍直視!
商皚用兩只手揉臉,揉臉,再揉臉……
似乎不打算承認自己這張滿是肉的臉是自己的。
在他心理重塑的時候,紀湫醒了。
她快樂地伸了個懶腰,表示昨天跟商皚洩憤一番後,心情舒暢。
胳膊放下,睜開眼睛,看見對面穿衣鏡前面的小奶娃機械回過頭來。
咦?
小孩。
啊!
小孩!!!
紀湫和縮小版商皚對視兩秒,然後商皚就看見紀湫驚恐的眼睛恢複清明,迷惑性地撩起自己肚皮查看。
商皚嘗試着用成熟的音調,“你在看什麽?”
然後他發現,自己一口小奶音。
紀湫當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頹然地向後一坐,喪氣地看着面前小孩。
“難道,我已沉睡多年?”
商皚:“?”
紀湫:“我到底錯過了什麽,為什麽孩子都這麽大了。如果我是睡着生的孩子,怎麽順産的呢?難道我還失憶了?”
商皚:??
紀湫悲傷垂淚:“孩子,告訴我,你的父親是誰?”
商皚圓圓的大眼睛半眯,“你覺得呢。”
紀湫:“這欠揍的神情,這随時要去找人算賬的臉……難道你是商皚——的孩子?”
商皚:“???”
紀湫別過臉去,“嘤嘤嘤,商皚這個大流氓,竟然,竟然趁我昏迷……算了,這話不能當着孩子面說。”
商皚與紀湫複雜的眼角餘光對上。
下一秒,床上的女人跳下來,将他一把按在懷裏。
“孩子,你的父親雖然禽獸不如,但你是媽媽的寶貝。”
商皚避之不及,額頭就被啵了一口。
為了避免再次遭到玷污,商皚別過頭去,伸出一根小小的指頭,戳了戳自己的衣服。
紀湫看了半晌,忽然展示出慈母微笑,“孩子,媽媽比你爸爸有錢,給你買最貴的童裝,不會再讓你跟你爸爸一樣穿爛衣服的。”
商皚本來是不想聽見自己的奶音的,但聽到這話,他忍無可忍了。
“紀湫,這衣服昨天是被誰撕的!你自己看看床上的樣子,是不是你昨天的傑作!你再看看我的胳膊,是不是你抓的!還有我的手腕,是不是你給勒的!”
商皚氣得跺了跺小肉腿。
奶音努力做到氣勢洶洶,然而其實跟跳起來找大人要糖的效果差不多。
睡糊塗了的紀湫發現還真是這樣。
但她對于商皚身體的認真,大過了對商皚變小的驚訝。
“你怎麽……哪裏都變得這麽小啊。”
商皚順着她逐漸促狹的目光,慢騰騰地爬上床,躲進了被子裏。
萌啞的嗓音怒氣十足,“我警告你,別到處亂看!小心長針眼噠!”
紀湫演不下去了:“噗哈哈哈哈。”
室內,氣氛蜜汁安靜。
紀湫凝望着對面奶團子,奶團子亦沉着眼望着她。
“商皚,你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前段時間變狗,現在又變娃,你惡事做多被詛咒了?”
商奶娃子紅撲撲的臉蛋抽了抽,小拳頭捏在胸前,對紀湫惡毒嘲諷極為憤怒,“你這個女人能不能有點良心,我都已經這麽慘了。”
紀湫笑而不語。
商皚被紀湫看得不自在,過了會,圓滾滾的腦袋失魂落魄地垂下。
他無力地盯着自己懸在沙發上的兩條短腿,“就在兩個月以前,你第一次提出離婚,我的腦子裏就突然出現了一個名叫系統的東西。”
紀湫:“商皚你說什麽?”
商皚:“我知道這一切很荒謬,但那個系統确實存在。”
紀湫:“你說什麽,我聽不清啊???”
商皚:“我說系統……”
紀湫:“啊?”
商皚逐漸暴躁,橫眉怒目地從沙發上蹦下來,腮幫子氣鼓鼓地就要指責紀湫的不正經。
話剛到嘴邊,突然聽見一段電子音。
【檢測到違規詞彙,宿主請注意用辭,切勿向任何人告知金手指存在。】
提示結束,055突然出現,并口齒不清地大聲叫罵。
【幹嘛呢,你瘋了吧,你唯一的救命稻草也敢告訴紀湫?我這才去食堂一會的功夫,你竟然就把底牌交出去了,命不要可以給有需要的人!】
紀湫不知道此時此刻在商皚身上發生的一切。
只看他小小的身子動也不動地立在原地,一雙圓溜溜,亮澄澄的眼睛,不悅且無奈地半沉着,小爪子捏成拳頭,小眉頭皺巴巴的,粉嘟嘟的唇也癟着。
像是遇到了什麽極為麻煩的事情。
紀湫正準備挪過去,探探這小孩別扭什麽,就看見商皚狠狠一跺腳,捂着耳朵使勁晃了晃腦袋。
紀湫吓壞了,趕緊沖過去把他手抓住,“商娃子,你冷靜點。”
聒噪的系統總算消失在了商皚腦海,他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身子一歪就撞進了紀湫懷裏。
紀湫始料未及,整個人都僵了。
“不用這麽主動吧……”
紀湫斜着眼瞅那靠在自己肩頭軟乎乎的身子,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碰哪兒。
似被覺察出來,啞萌的奶音才慢騰騰地傳到耳邊。
“你幹什麽,我又不燙手。”
紀湫嘴角抽了抽,為難苦笑:“哈哈哈……”
商皚已經沒有功夫再理睬,語氣逐漸弱了下去,極為無力地低語道。
“我——好——餓——”
昨晚宿醉,一具成年人的身體尚且都有些吃力,更別說一個三歲半的小奶崽子。
商皚意識朦胧中,小肉墊抓了抓紀湫肩頭的衣物,很快又徒勞無功地松了力道。
這番抓握,跟小貓撓似地,讓從未被脆弱幼崽依賴過的紀湫不由身子一僵。
取代那獨特冷茶香氣的,是暖得不像話的奶香。
紀湫無奈作罷。
“想吃啥?”說話間,用指尖拎着商皚領子,把他慢慢推到沙發豆袋上。
商皚眼睛都重得撐不開,無神地動了動唇,“想吃蛋羹羹。”
紀湫失笑,拍拍灰塵,正要譏諷他這可恥的abb型詞,轉頭就發現他已經餓暈了。
大約是身體已經契合了系統的改造,這次商皚很快上頭萌娃特性,已初見奶糖精本質。
然而十分鐘過後,紀湫調着雞蛋羹的時候,如夢初醒。
她将圍腰扔在沙發上,在心裏開始腹诽。
她這時鬼迷心竅了嗎,竟然開始給商皚做飯了?
雖然奶娃子很可愛,味道也特別好聞,但他畢竟是商皚啊!
紀湫把火一關,提腳就準備收拾收拾出門。
可當她一轉身,就看見廚房門口露出半截小身影。
商皚趴在門框,探出腦袋,清澈得像一汪湖水的鹿子眼沖她眨了眨,“還沒有好麽……”
聲音虛弱得令人心頭一緊。
于是一陣風刮過,蛋羹已被捧到商皚面前,紀湫笑容慈祥,“乖,餓壞了吧,走,麻麻帶你去飯桌上吃哦。”
半分鐘後,紀湫雙手托腮,懷疑人生。
她實在不該如此沒有定力!
不,這只怪商皚太狡猾,小時候竟然長得這麽萌,太犯規了!
而眼前商皚根本沒有注意到紀湫的各種糾結,認真得憋紅了一張臉,肉乎乎的手費勁地握住勺子,艱難笨拙地往碗裏挖,又因手太短,只能努力伸着脖子用嘴去接。
如此往複,十分鐘了,不過才總算吃到了兩口。
商崽子的兩只眼睛紅了一圈,眼角挂着急切而難過的水光,讓對面環手抱胸,努力冷眼旁觀的紀湫,忍得全身顫抖。
紀湫深吸一口氣,不斷告訴自己,面前之人是商皚的事實。
她閉了閉眼,總算平複,又突然聽見“咚”地一聲,商皚連人帶碗翻到了地板上。
紀湫騰地一下起身,半張着口。
商皚咬着粉嫩地唇瓣,淚眼汪汪地仰頭看她,頭上頂着一塊金黃色的蛋羹,過後失落地耷拉腦袋,紅紅的鼻頭抽了抽。
紀湫繳械投降。
這沒誰扛得住。
“行吧,我喂你。”
商皚被紀湫抱到沙發上,在她轉身去找帕子時,扭着屁股往裏坐了坐,直到将小身子板置于一個絕對安全的位置,才又仔細思考起來。
紀湫回來的時候,看見商皚直愣愣望着自己,無論她去哪,這孩子的目光就跟去哪,窮追不舍的,讓她挺別扭。
可再怎麽不自在,當每次看到這天真的眼神時,卻又無法忍心說出指責的話來。
平心而論,商皚變幼齒以後,眼睛更顯渾圓,神色也更懵懂,大大的黑眼仁水色瑩瑩,映着全世界的五彩斑斓,仿佛以往算計和陰謀的死沉從未存在。
且那水霧霧的眼睛也不東張西望,就只盯着她看,像找到了生命裏星辰,期盼着,依賴着,憧憬着,把你看成前來拯救他的天神一般崇拜。
這種被需要的感覺,實在是無人能招架得住。
紀湫皺着眉,躲開商皚那明晃晃,直勾勾的眼睛,将帕子按在他腦袋上來回摩擦。
商皚一眨不眨地望着紀湫,伸出手來握住她的手腕。
紀湫手猛然頓住,睜開眼看去。
商皚清澈的眼睛,映着紀湫有些慌張的樣子。
對視半晌,他用奶呼呼的聲音道:
“姚萬鈞,我來。”
深沉認真的奶音,讓紀湫不由自主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她呈現出一種匪夷所思。
商皚耷着肩膀,忽然嘆了口氣。
“我說,姚萬鈞,我來。”
紀湫反手就往商皚臉蛋子狠狠一捏,“你這小身子骨去幹什麽,去可愛死他麽?”
商皚被揪得哇哇大叫。
紀湫不舍地拉了拉,繼而又深深體會了這牛奶肌,才放手。
商皚捂着紅彤彤的臉,兇巴巴地剜了紀湫幾眼,又叽叽咕咕說了些什麽。
紀湫沒聽清,也沒心思去聽。
等她回過神來,就看見商皚忍着淚水,一副被欺負狠了的樣子,怒氣騰騰地帶着控訴,把她看得良心一熱。
“你幹嘛。”
商皚聲音嘶啞,“哄不好了!怎麽都哄不好了!”
紀湫甚覺荒唐,想起剛剛突然深沉的語氣,又看了看他此刻叉着腰幼稚奶兇的模樣,有些混亂了。
她蹲下身,平視小矮子,“你還記得你是誰嗎?”
為了更有氣勢,小矮子把腰杆挺得更加筆直,以達到俯視之姿。
“紀湫,你是傻了嗎!”
紀湫一噎,閉了閉眼,伸手就揪住了小屁孩耳朵,“你欠揍的樣子,真好認!”
她大概是懂了。
正如同之前變狗子那樣,商皚記憶不會産生錯亂,他知道自己是誰,也認得其他人,發生的一切他都心知肚明。
不同的是,當他做出叼火腿,啃骨頭……等不符合人類行為的時候,清醒過來還會懊悔一番。
然此刻變奶團子,他貌似已經完全在用小孩的思維處理問題了——無比自然而然,理所應當,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哪裏幼稚。
紀湫審視着面前義正辭嚴的商小孩。
在他這小身子裏,以往幾十年來的記憶與孩童可笑直接的思維,必定以某種複雜方式達成了內部統一,才表現出了如今的人格形态。
商皚不知紀湫腦袋裏在思索什麽,當然也沒有興趣知道。
他當着正深思熟慮的紀湫,眯縫着眼睛,傲慢哼笑,“原諒你可以,我要吃蛋撻。”
紀湫當仁不讓地起身,捏着商皚頭頂一串耀武揚威的呆毛,“嘚瑟什麽,我還要去辦正事,誰要帶你這個拖油瓶。”
拖油瓶三個字甫一傳來,就宛如三把刀插在商奶娃身上。
他目光震顫,身子如風中旗幟,無力地晃了晃。
“不可以……我才不是拖油瓶。”
似無法接受這個評價,商皚屁股墩噗地一下坐在地上。
取下鏈條包準備出門的紀湫:“……”
倒也不必展現出如此大受打擊的樣子。
紀湫不由思考,上次是小奶狗,這次是什麽?
小奶精?小哭包?小戲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