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不信任
連翹剛回風和院,就被趙郁喊去書房問話,她連食盒都未來得及放下,直接走向趙郁書房。
她發現趙郁今日心情格外好,看上去神清氣爽,渾身戾氣與冷冽悉數收斂,似乎連唇畔都挂着淡淡笑意,而後她聽到上方的人沉聲道:“藥喝了?”
連翹垂首而立,收回視線面容肅然地答道:“喝了。”她除開在南苑,其實很少露出笑容,這些年待在風和院,就沒幾人見她笑過。
趙郁見連翹手中有兩只食盒,其中有個食盒刻有風和院标識,是專門給南苑送湯藥的,他目光深邃驟然落在另一只食盒上,淡淡問道:“那食盒裏裝的什麽?”
連翹聞言,将食盒蓋打開,裏面赫然擺着盤冰皮月餅,中間有層隔層,最底下似乎還放有碟瓜果,她道:“姨娘準備了月餅,昨日前日我皆未在侯府,沒機會送我,今日見我南苑就交給我了。”
趙郁倒是沒想到嬌芙還留了連翹那份,他以為嬌芙雖說不讨厭連翹,可至少也不會喜歡,“她可有其他話交代?”他聲音沉穩平和,不帶絲毫波瀾。
“并未有任何話交代,姨娘每回都将湯藥喝得幹淨,從來不曾落下。”連翹以為趙郁看到她手中的瓜餅,是嬌芙在賄賂她,試圖從她這裏買通,往後不用再喝湯藥,所以替嬌芙多說了幾句話。“姨娘并未發現湯藥已換。”
她今早剛準備熬避子湯,誰知就得到三爺吩咐,讓她将避子湯更換成調養身子的湯藥。往後也只往南苑送調養身體的藥,避子湯再派不上用場。
三爺特地叮囑她,此事不能對任何人嚴明,所以連翹将這件事瞞得掩飾,從始至終只有她與三爺知曉。
連翹習慣了只聽從吩咐辦事,她就按照趙郁的吩咐偷偷将藥更換。她不清楚趙郁突然換湯藥是不是有所謀算,但連翹跟在趙郁身邊多年,清楚趙郁從來不做無用功,不論背後目的,主子終歸是想讓嬌芙生下他的孩子。
可這于嬌芙而言當真是好事?
連翹看了眼裝過湯藥的食盒,有句話堵在喉嚨口不上不上。她看到嬌芙第一眼就覺得她人沒脾氣、性子溫和,不喜歡争鬥,不願意招惹是非,事實證明她感覺得不錯。
她不敢想象,若有孩子羁絆,主子又并非真心喜歡嬌芙,那這性子溫和良善的人該如何活下去?
連翹嘴唇點了點,終于下定決心,垂首道:“主子,姨娘是好人……”她的聲音藏着顫抖,也明白自己這麽說定然會惹怒趙郁。她難得動恻隐之心,心裏想的是算是還了這份中秋瓜餅的情誼。
趙郁的臉色一變,雙手收緊,
話音未落,連翹就察覺到有道冷冷視線盯着她,目光如雄鷹銳利,仿佛一把利刃,要将她整個人剖開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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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翹被這股威壓震懾,噗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低着頭不敢往上看去,餘光卻瞥到眼前一抹暗紋绛紅色衣擺。
“你覺得我讓你換湯藥,是想利用她?”趙郁掃了眼跪在地上的連翹,眼尾怒氣含而不露,壓制着怒氣,出口卻是不淺不淡聲音。
連翹面上表情看似平靜,實則後背冷汗直冒,根本不敢開口。
趙郁擺了擺手,語氣陰沉:“失言之過,自己下去找鐘子良領罰。”
連翹應了聲是,拿起兩個食盒出了書房。她不算侯府的人,被處罰找的自然不是侯府管事。沒人知曉趙郁手底下還有另外的人馬,她屬于其中運氣好的,能從暗處轉到明處。如今只是挨板子,沒讓她回去重塑,是最好的結果。
等書房只留下他一人,趙郁不由得扶額苦笑,既然他肯松口讓連翹換藥,她若是能懷上孩子,他定能護她周全。可因為連翹的話,一時間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麽做對不對了。
趙郁突然更換湯藥,不止連翹認為他有心利用嬌芙。
倚綠不知自己如何回的侯府,她死死記着程老大夫的話,不敢忘記。
回侯府的路不漫長,可倚綠走得雙腿發軟,哪怕進了南苑,她都不敢表露一點異樣出來,明明姑娘不用在喝避子湯是好事,這輩子能擁有孩子陪在身邊,可倚綠得知後卻覺得如墜冰窖。
直到進入嬌芙房間,倚綠将門關上,才從那股壓抑的氛圍裏逃出。
可卻不知怎麽跟嬌芙開口,反而倒是嬌芙看到她這番表情,猜到點東西,但是她也沒料到她現在喝的是調養身子的藥。
倚綠怕嬌芙多想,寬慰她道:“姑娘別擔心,程老大夫說他也拿不準,畢竟沒瞧見藥渣。”
連翹每回送來的是湯藥,藥渣她們肯定弄不到,這話只能安慰人罷了。但若程老大夫真沒有把握,倚綠也不至于被吓到面色慘白。
“不用安慰我,但你也別自己吓自己。”趙郁突然轉變想法确實讓人驚詫,越是未知才越是恐懼,不過總能想到辦法解決。
嬌芙攏起衣袖,露出半截凝如白雪的皓腕,拿着剪子将沾有藥汁的絹帕絞得粉碎,再将其丢到香爐中,眼睜睜瞧着它被火星子點燃,燒成灰燼。
她神色平靜,道:“這事你我都得爛在肚裏,不能跟任何人提及。你先在這裏休息下,別讓人察覺出你的異樣。”
“三爺不僅送了簪子給姑娘,往日裏照拂南苑的次數也多,或許三爺是真的想讓姑娘生下小主子?”這便是有些自欺欺人了,可這般想确實是會讓人好受點。
別人或許會相信嬌芙卻不信,她也不想讓倚綠學會這種自欺欺人的法子。指不定她往後不喝那調養身子的藥,可能還得倚綠幫忙。
嬌芙挑眉問道:“你信?”
倚綠看了眼嬌芙,頓時洩了氣,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因為嬌芙短短兩字便轟然崩塌。
嬌芙反過來安慰倚綠,語氣輕松地開口:“總之,兵來将擋,水來土掩。有孩子堕胎只需一碗堕胎藥,但是懷孩子可得看命。我若懷不上孩子,任由他心中再多想法也無計可施。”
說完,她低頭笑了笑,手上是紫色暗紋蜀錦布料,趙郁送她羊脂玉簪,她投桃報李準備親手給趙郁做只香囊送他。
趙郁在家沒待幾日,便又匆忙回了軍營,留嬌芙在侯府。
如今趙蓉掌管二房事宜,管家一事她雖生疏,但好在二房人少,她勉強也能照看過來,還能顧及嬌芙的南苑,如今倒是沒人趁着趙郁不在侯府給嬌芙難堪。
等中秋一過,日子便過得飛快。入了深秋近初冬,早晚的天氣已經涼下來。後山的落葉成堆成堆的掉,有些已經掉得只剩下光禿禿樹枝。
清晨,嬌芙披了件外衣站在窗口,感受到絲絲涼意,多添了件衣裳,催促倚綠去找繡閣定冬衣,南苑每人都發兩套。
嬌芙閑來無事就替趙郁縫制鞋襪,上回的香囊趙郁收下就惦記上她的女紅。
她琴棋書畫都略懂,哪怕舞技廚藝也算拿得出手,但嬌芙女紅着實不好。
女紅是閨閣貴女必學的,青樓女子學那些東西無用,她們生來也不是當賢良女子的,所以嬌芙也只會基本功。
她身上的香囊不是倚綠準備的,就是她畫好圖紙讓外面繡娘替她繡的。別看她有時抱着繡籃,實際上縫制東西平常都是倚綠負責,她才是打下手的那人。
給趙郁的那只香囊是嬌芙第一次,從頭到尾自己完成的香囊。
嬌芙繡完後,興致沖沖将香囊給弄琴和倚綠看,讓她們猜猜她香囊上繡的是什麽。誰知弄琴只看了一眼,便脫口而出綠水,一汪碧綠色水池,倚綠仔細瞧了瞧沒看出來,聽到弄琴這般說特別贊同的點了點頭。
兩人合力将嬌芙給氣到,實際上她繡的是青竹。可見兩人神色認真,嬌芙就知道她們當真認為那是碧潭。
被弄琴一抔冷水潑下,嬌芙越看越覺得那只香囊可以用難看來形容,她着實栽在女紅上。
她心裏想的是,香囊确實拿不出手的話,就重新準備份禮送給趙郁,雖說送禮心意最重要,但至少也要勉強能入眼。這第一只香囊就留給她好好珍藏,好歹是第一次。
誰知趙郁過來,看見她未來得及收起來的香囊。那香囊的顏色款式又實在不像是姑娘家用的,趙郁便一眼就猜到是嬌芙要送他的,非得把香囊拿走,還讓想讓她給他縫制衣物。
嬌芙沒得辦法只能應承下,她女紅連及格水平都不到,只能勉強替趙郁縫制鞋襪,索性這是人主動要求的,好不好不能怪她,只能怪誰讓他開了口。
等嬌芙慢悠悠做完兩套鞋襪,衆人都換上了厚厚棉衣,邊疆戰事得到平息,京城那裏就來了聖旨,宣趙郁進京面聖。
這一去只怕要在京城過年,此次前去趙郁代表的是武安侯府。小文氏與趙蓉趕緊拾掇起來,準備帶去京城的禮物和年貨,就連慈安堂那邊也準備了東西,想讓趙郁一并帶去京城。
趙老夫人的外祖母是周文長公主的女兒,哪怕那些人已經作古,但不得不承認嚴格來說她往上數身上可是流有皇家血脈,加之趙家風頭正盛,免不得和那邊親戚要重新有瓜葛。
而嬌芙沒想到,這次趙郁會帶她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