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登臺日
登臺之日別說是醉玉樓的大日子,放在渝州城都算聲勢浩大,加上趙三爺大破鞑靼大軍,鞑靼內怯膽懾投降,趙家軍大勝得歸,渝州遍地皆是喜意。
當初為了刻意營造出醉玉樓與其他青樓不同,醉玉樓在登臺日同一天專門設置詩詞大會,文人騷客聚集一地。姑娘們若覺得自己詩詞歌賦拿得出手,也能參與其中,算給青樓披上件文雅的外衣,讓衆人看看醉玉樓的姑娘不止空有皮囊。
這一舉動,幾乎将其他的青樓風頭占盡,甚至其他青樓将姑娘塞到醉玉樓,求得登臺表演的機會。
不管是想一睹醉玉樓姑娘的風采,還是想在詩詞大會贏得頭籌,渝州城很多人都會來湊熱鬧。
這日,渝州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深秋的風一吹便是冷得讓發抖,眼看着就要入冬了,天氣越發涼起來。
倚綠湊到嬌芙跟前,神色複雜地看着嬌芙:“姑娘,西羅姑娘傳來消息,招待的貴客裏并未見到三爺。”
這樣的結局似乎在嬌芙意料之中,趙郁剛大勝歸來,忙着慶賀勝戰,怎麽可能會來。
嬌芙站在窗口神色平靜,他不來最好啊,千萬不要來,這張臉擺在這裏,他若來了不可能讓她落入別人手中,可到他手裏也不一定會是好下場。
舞衣柳媽媽早就準備好讓人送來,她做了簡單的修改,玫紅色的舞裙輕盈而不露骨,穿在身上勾勒出玲珑身軀,赤腳踩在地上,雙腳腳踝處是兩條銀絲制作而成腳鏈。
她特地畫了設計圖讓工匠趕工制作出來,每條腳鏈穿了兩只鈴铛,系在腳踝上稍微動作就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
倚綠要給嬌芙上妝被她阻止,嬌芙本身會化妝。
古代胭脂水粉有純天然制作,也有摻雜重金屬制作而成,嬌芙分辨不出所以不願将它們塗抹在臉上,平常化妝刻意畫淡妝,導致衆人以為她濃妝不好看,實際上從沒人見過她濃妝。如今抹上粉墨,比她平時素容示人時更加奪目。
要跳《衍楚》這種祭祀之舞,嬌芙想讓自己看起來莊重肅穆,免得玷污那份神聖之感。可在青樓跳這樣的舞,對齊本身就是一種亵渎,嬌芙放棄了想要端莊的意思,只是盡可能的讓她妝容看起來妩媚卻不落入俗套。
嬌芙的出場排在最後,她準備妥當就去了前院,身上披着一件邊緣帶絨毛的白色披風,腦袋都在帽子裏,臉上圍着玫紅色面巾,她這般打扮在今日并不算紮眼,要上場的姑娘都是這樣的打扮。
好在今日雖然下小雨,但從住處到前院一路都有步廊,走在廊檐下不用擔心雨水打濕身。
她一路上走得極為緩慢,可再慢路也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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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玉樓大廳分為三樓,二樓中間有間房間是給要上場的姑娘們候着的,房間看上去與二樓其他房間相同,實際上除開有一處正門外,這間房還有兩處暗門。
一處暗門給姑娘們悄悄上二樓,另一處暗門推開是臺階,走過臺階不驚擾其他人到一樓舞臺側面。
房間門被推開,姑娘紛紛看向門口。
嬌芙在倚綠的幫助下脫下披風,系在臉上的面巾卻未取下,只留一雙澄澈的眼神露在外面。
房間裏大概還坐着六七位未上場的姑娘,水芙蓉也在其中,她就在嬌芙前一名上臺。
她們的緊張忐忑全表現在臉上,反倒是水芙蓉面上沒多少表情,嬌芙掃了眼便找了位置坐下,誰知水芙蓉起身坐在了她身邊。
“你開心了吧,我被貴人厭棄。”水芙蓉剛開口說話,就察覺到有好幾道視線似有若無的掃過她,不過她現在并不在意這些。
“我不知道你的事。”嬌芙鮮少主動打聽其他姑娘的事,只是有時聽到耳中悄悄記下,免得下回碰到人家痛處。
況且這段日子她是真忙,要将古籍上的舞步謄抄,每日還得練舞。她每天練舞練到癱瘓,到時間只想躺床上睡覺,哪有時間關注水芙蓉的恩恩怨怨。嬌芙對水芙蓉所做的事,至今還停留在她将每月表演改成六次上。
水芙蓉透過窗戶看向下方如癡如醉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你說貴人為何不肯碰我?我的身子還是幹淨的。”她得知貴人留不了幾日,想把自己交給貴人可那人說什麽都不動她。真要是那般潔身自好的男子,怎可能日日待在青樓,如若不是為何不能碰她。
嬌芙眉心猛地一跳,勸道:“這裏還有旁人,慎言。”嬌芙并不想聽水芙蓉訴說滿腔情意,身處青樓甭管你多奈何,動情是最大的忌諱。
渝州城并未有姓季的大戶人家,可柳媽媽口口聲聲喊人家貴客,是貴客又不是渝州城人,人家何必跑渝州城來留情。
況且嬌芙先前見那位季公子,人家行事看似放蕩不羁,看人眼神風流可卻不下流,來青樓指不定就是缺人陪他喝酒。
這樣的人很好伺候也難以伺候,要既能玲珑剔透也能裝聾作啞,誰知水芙蓉陷了進去。
水芙蓉靠在椅背上無所畏懼:“我沒什麽怕的,她們要說就說吧。過了今晚大家都一樣,你可以問問她們有誰不怕。這裏面除開你,誰有選擇的權利。”
嬌芙環視一圈,那些被水芙蓉點名的姑娘此刻有些忍不住哭出聲,大家都明白這場登臺于她們而言到底意味着什麽。
她低低說着:“我有選擇的權利也要有可以選擇的人。”
嬌芙這種态度讓水芙蓉心生厭煩,她的待遇在醉玉樓從來都是最好的,媽媽素來最寵愛她:“你難道不知道,媽媽根本不想讓人伺候人?”
“你說什麽?”嬌芙從來不知還有這回事,媽媽從來沒跟她說過,甚至每回她想同媽媽說自己的想法時,媽媽都會故意打斷她,然後轉移話題。
水芙蓉發現嬌芙真的不知道,不由得扯着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誰說媽媽不偏心,媽媽的心都偏得沒邊了,輪到嬌芙身上可真是費盡心思。
“媽媽怎麽舍得她精心培養的人,給他們糟蹋。”說着水芙蓉下巴微擡,眼神不屑地掃視底下男人。要說這群男人作踐她們,将她們當做玩物,她們何嘗又看得起他們,大家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嬌芙緩緩起身,斜靠在窗柩往下看。她站的地方恰好将下面場景一覽無餘,下面卻看不到上面的場景。
嬌芙壓低嗓音,用只有兩人可聽見的聲音說道:“我倒是很好奇是什麽給了你錯覺。”哪樣的錯覺讓水芙蓉認為柳媽媽待她不同其他姑娘,要說真有不同,或許是柳媽媽期待她賣出更高的價錢。在讓她伺候誰的問題上反複橫跳,權衡利弊。
“你有選擇權,我們根本沒有,你敢說你沒有留後手,下面沒你看上的?”下面并非全是權貴,還有好些文人墨客,哪怕嬌芙看中身無分文的讀書人,好歹她不是被拍賣掉初夜。
嬌芙彎唇露出笑意,她擡眸不經意瞥向二樓側對面的房間,瞧見裏面的人愣了下,不過旋即收回視線。
“你倒是給了我一個好提議。”嬌芙怎麽可能不給自己留過後手,實際上從一開始她就在謀劃。
如今沒幾人知道詩詞大會最開始是嬌芙的提議。而成立至今,醉玉樓出過三位清妓,她們以詩詞會友,甚少出現在人前,名聲卻在文人間流傳。
老腐朽的讀書人也是種選擇,之乎者也的人最守規矩。不過這種挑選極為考驗眼力。讀書人最是負心人,哪種人當中都有卑鄙無恥之徒。若惹得人家不快,人家用筆杆子玷污人名聲很容易做到,嬌芙不是十分樂意與那些酸腐儒相處,可她卻有鐘意之人。
下面的姑娘站在臺上,立馬就有人上臺詢問,誰願意出價買下姑娘初夜,價高者得,最後有富紳出了五千兩的價錢。姑娘好像就是物件,全程沒有任何人詢問過她的意見。
直到被人拍下,那姑娘臉上是無懈可擊的笑容,在衆人起哄催促下走到富紳面前,妖嬈的貼在那人身上端茶倒水,甚至走過去時還有人乘機占便宜,姑娘只能忍氣吞聲。
嬌芙忍着心底翻湧的情緒,別開眼不再看下面一群人的狂歡,對身側的人輕聲道:“你如果真的不想伺候人,我替你想法子。”
嬌芙腦子裏轉過很多想法,若是水芙蓉不想在今日像物件般拍賣出去,也不是不可能,只不過凡事都有風險,更何況是破壞規則的事,她都不能準确算出該付出的代價。
水芙蓉一口回絕:“不必了。”
“你不信我嗎?”嬌芙嗓音溫柔,她待人總是如此好似水般,無聲将人包圍,等人察覺時已經沉溺與她的溫柔中。
水芙蓉搖搖頭,無關相不相信,她們從踏入這裏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命運,水芙蓉早就能坦然接受,只不過遇到季祜後突然不甘心罷了,可是不甘心只能讓自己受苦外并沒有好處。
“快該我上場了。”水芙蓉拂了拂裙擺,從一旁書桌上抱起琴,轉身朝嬌芙嫣然一笑:“祝我好運,也祝你好運。”
水芙蓉下面就只剩下嬌芙,嬌芙看着她推開側門,緩緩走向樓梯。下面已經有人在喊水芙蓉姑娘,熱情至極,嬌芙重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