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起争執
過了兩日,牙婆終于帶了丫頭進醉玉樓,一溜灰撲撲的丫頭排排站在後院供姑娘們挑選,其他缺丫頭的姑娘都已到場,唯獨缺少水芙蓉,此刻所有人都等在她。
水芙蓉遲遲未到,西羅等得有些不耐煩,讓先來的人先挑,不過即便她發話了也無人敢動。
大家都知道水芙蓉在伺候貴人,盡管貴人每日只是來半個時辰,聽聽曲兒打發時間,但她們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搶水芙蓉的風頭,醉玉樓的姑娘都識時務,懂得明哲保身。
嬌芙掃視了眼,中間有個小丫頭似乎與其他人不同,其他人爛衣亂發,她站在中間比其他人幹淨許多,袖口破了洞講究的将破動挽起,露出截手腕,不過她低着頭讓人看不清神色。
白菊一直注視着嬌芙,察覺到她要将人挑出來的舉動,笑着上前出聲道:“既然大家都不願挑,那我就不客氣了。”
食指點在第二排第三位那丫頭上,恰好是方才引起嬌芙注意的丫頭,白菊擡了擡下颌:“走出來讓我瞧瞧。”
聞言,那丫頭上前幾步,瑟縮着肩膀不敢出聲,猶如小鹌鹑似的恐懼陌生的地方。
嬌芙打量着那丫頭,将視線落在白菊身上:“白菊姐不再挑挑?”
那丫頭怯生生地看了眼嬌芙,立馬垂下頭,似乎不明白為何她要說這話。
白菊冷哼,早不滿嬌芙多日,見她出言制止她的動作,便越發肯定嬌芙看中了這那丫頭,阻止她是想自己撿回去,毫不客氣地怼她:“我現在連挑選丫頭的權利都沒有了?嬌芙你別欺人太甚。”
牡丹剛要嗆聲反駁回去,被嬌芙拉住手腕示意,牡丹只能做罷。不用她替嬌芙出聲,就有和嬌芙關系不錯的姑娘出來說話:“什麽時候奉勸眼瞎的人仔細挑人也算欺負啊,不是友好提醒嗎?”
醉玉樓的姑娘只要求到嬌芙面前,讓人家提點提點的,她向來都不拒絕,尤其是年紀稍大的姑娘,可以說幾乎人人受過她恩惠,有機會重新活躍在客人眼前。至于爛泥扶不上牆,或者自己沒有博人青睐的命,那怪不了人家點子不好。
她們還指望嬌芙繼續替她們出謀劃策呢,自然是站在嬌芙身後,真是只有瞎子才會得罪嬌芙。
“好了,別吵了。”在外面面前起争執,真是丢臉。西羅出來打圓場,白菊既然挑了,就沒有後悔餘地:“嬌芙,你也挑挑吧。”
嬌芙從第一排走到最後一排,這些姑娘爛衣亂發,有些目光已經呆滞,有些露出嫌棄,很怕被她們挑選,淪落青樓當丫鬟比去給大戶人家當婢子要慘得多。
她走到最後一排,站在才十歲出頭年紀的姑娘身邊,問道:“你願意跟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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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似乎沒料到她會被人挑中,手指緊張地攪在一起,張嘴說話不利索磕磕絆絆。
其實人家挑丫鬟都挑年紀大的,反正賣身契捏在人家手裏,年紀大不怕不服主子,況且年紀越大能做的事情更多,這一路上被牙婆倒手好幾次,因為她年紀小都沒人看她一眼。
她不想再被人帶來帶去,十幾個姑娘擠在狹小又封閉的馬車裏,吃喝拉撒睡都在裏面,小姑娘鼓起勇氣說了句:“我、我願意。”
“就她了。”嬌芙沒有猶豫,選定人選就讓倚綠将人帶下去洗漱。
白菊看了眼嬌芙選的小丫頭,再看看站在院內,以及自己身邊的丫頭,忽然察覺不對勁。在人堆裏混的誰沒點心眼和識人的眼力,這下她反應過來,她似乎撿了燙手山芋。
白菊把身邊的丫頭一推,想換嬌芙剛挑的小丫頭,甚至伸手去抓,要把人抓到她身邊,小丫頭被吓得直躲到嬌芙身後。
被白菊挑中的那丫頭卻眼眶裏蓄滿淚水,站在白菊身後楚楚可憐。
西羅出手捏住白菊手腕,好笑的看着她,“白菊姐,那是嬌芙的丫頭。還沒挑的快點挑,挑了趕緊回去。”在白菊耳邊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恨鐵不成鋼地說着:“別把嬌芙當白癡,真當她好欺負呢。你那些小手段上不得臺面,別怎麽敗的都不知道。”
出頭挑事的人往往只有寥寥幾個,重要的是那些平日看似默默無言的姑娘,她們也是撐起醉玉樓的關鍵。嬌芙在醉玉樓待多年,好些姑娘受過她恩惠,她敢當着她們的面刁難嬌芙,那些比她年輕好幾歲的姑娘不介意把她拉下來,還能少個資歷厚的姑娘擋在她們前面。
白菊眼底閃過慌亂,明白西羅說的上不得臺面的手段指的是前段時間的事,瞪了眼新挑的丫頭,不敢再多話。
倚綠帶小丫頭回北子閣樓,牡丹順勢挑了人帶回去,她膽子小,這種事她向來不摻和。
嬌芙朝着西羅感激地笑了笑,承下她的好意,再跟方才替她出頭的姑娘表示若是需要,可以來找她,正好她最近再給人準備舞衣,已經到收尾階段,有空接其他的活。
西羅斜眼看白菊,只見白菊臉色氣得青白交錯,眼看故作淡定的神色就要繃不住了,緊捏着帕子将她的丫頭帶走。西羅失望地搖頭,就這點手段還跟別人玩兒,只怕她連她新挑的丫頭都玩不過。
她沒幫嬌芙大忙,出聲制止白菊是為維持秩序,但嬌芙願意記下她的好,這就讓人心生好感,甚至心甘情願在小事上幫她。
再仔細聽聽她剛說的話,人家那是單純感謝替她出頭的姑娘嗎?那是說給讓她制作舞衣的姑娘聽,那讓她制作舞衣的三人,其中正好有位也得挑選丫頭,可沒替她說話,此刻正低頭羞愧難當,覺得愧對人家。可是她又不曾明說,給人足夠的臉面。
等所有人挑選完丫頭,水芙蓉才姍姍來遲,一襲玫紅色長裙妖冶奪目,她冷眼看着剩下的丫頭:“是我來遲了,原來大家都挑了啊。”她們不等她的事,讓水芙蓉心生惱怒。
西羅指了指院內的丫頭,“還有好些丫頭都是不錯。”站了這麽久也不見露出不滿和厭煩的神情,耐性夠強使喚起來也不容易偷懶。
水芙蓉環視一圈,見嬌芙正遇離開,放高了聲音道:“是啊,若不是別人挑剩下的也不會輪到我。”
“早通知你們來挑丫頭,還得讓所有人等你不成?她們手上也有事要做,不止你一人有貴人招待。”別人給水芙蓉幾分薄面臉面,西羅可不會跟她客氣,要是誰傍上貴人都能不顧規矩四處撒野,那醉玉樓早亂套了。
“就她們兩吧。”水芙蓉看都沒仔細看,随意指了兩丫頭。
每位姑娘身邊丫鬟都有定數,像資歷高,或者容貌才藝絕頂的姑娘,身邊能有兩名丫鬟,普通姑娘身邊只有一名,甚至有時需兩人共用一名丫鬟。
按規矩水芙蓉身邊最多兩丫頭,可人家理由都想好了,她如今陪在貴人身邊需要人幫襯,新點的兩人就做瑣碎事。
人家剛被拂面子,現在抛出這樣的理由,話裏話外盡是威脅,若不讓她挑兩人回去,屆時伺候貴人不盡心被責罰,不是她的錯,而且少了丫頭讓她無法專心。
西羅沒多說話,算是應允了水芙蓉的做法,讓牙婆去結賬,遣散站在院裏的姑娘們。她得跟柳媽媽禀告這事,水芙蓉破了醉玉樓的規矩,人心太小容不下事,心大了容易生事。
見西羅離開,有些人動了心思,想巴結水芙蓉套近乎,在水芙蓉身邊伺候不僅僅是丫頭啊,其他姑娘也行,只要能被貴人看中。
水芙蓉眉頭狠狠皺起,貴人也只不過讓她彈琴作畫、斟酒布菜,而她的琴棋書畫在姑娘中又并非拔尖兒,哪裏能讓其他人搶她的事兒。
水芙蓉讓身邊丫鬟将人攔回去,自己則快步追上嬌芙,見嬌芙獨自一人便與嬌芙并肩而走,朝她扶了扶鬓間珠釵:“嬌芙對姐妹們的提議總是恰到好處,這回對姐姐可有好的提議?”
嬌芙打量了眼春風得意的水芙蓉,視線掃過她發間珠釵,能讓她迫不及待戴出來,想來是那位貴人贈送。又見她袖口微卷,不小心露出一截手腕,成色尚可的羊脂玉镯子便展露人前,看來那位貴人出手真是大方。
嬌芙回以淺笑,蔥白細指柔若無骨地在空中劃過,朝水芙蓉比劃了個二:“姐姐的表演可由每十日一次,改成每月二次。”
如果無特殊情況,醉玉樓大廳定然會安排節目供進來的客人欣賞,姑娘靠此賺取名氣與銀錢,大家都争着上臺表演,沒誰會願意放棄。
水芙蓉好笑地看着嬌芙,她自己不願在人前露臉,現在居然要求她放棄表演的機會:“嬌芙,我是真心問你要建議,你讓我減少表演次數是做什麽?”水芙蓉更想問她居心何在,只是想着不能将人得罪狠了,把質問的語氣強忍下來。
“我也是真心給你提議。”說完嬌芙便欲離開,水芙蓉素來和她不對付,嬌芙平常盡量不合她接觸,此刻也沒心思和對方糾纏。
“含糊其辭,你倒是給我解釋清楚再走,你是不是嫉妒我得貴人青睐?”水芙蓉急紅了眼,拽住嬌芙手臂,一把将她拽回來,嬌芙差點因此摔倒,踉跄了好幾下才站穩。
嬌芙面帶薄怒,甩開死攪蠻纏的水芙蓉:“你問我建議我便給了,你若不信何必來找我。”她真要在意她那位貴人,這段時候就該把表演全推了,沒人樂意看到自己包下的女人被其他男人調戲。若是水芙蓉這點都看不透,還需要嬌芙點破,她怎麽能留住人家?
水芙蓉眉頭頻頻蹙起,追着嬌芙不放:“你替別人謀劃便是盡心盡力,輪到我這兒不清不楚的,你對我有意見可以直說,不然鬧到媽媽那兒去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不外乎是想讓嬌芙承認嫉妒她,然後為了維持表面和諧掏空心思幫她。
嬌芙原以為水芙蓉是聰明人,沒想到竟然也是糊塗的。嬌芙非但不嫉妒水芙蓉,反而得感謝她。
嬌芙巴不得有人擋她面前,替她抵擋如狼似虎的客人。而她只是替人出謀劃策,幫姑娘在醉玉樓占一席之地的嬌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