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被設計
嬌芙等了許久,等來的人不是她兩個貼身婢女,而是回來的柳媽媽。
柳媽媽見開門的是嬌芙,眉頭忍不住皺起,走屋掃視圈只有她一人,“侍墨和倚綠呢?”
“我讓她們在下面守着。”嬌芙沒說她們兩人不見蹤影,至今未歸。
柳媽媽見不得龌龊事,尤其是姑娘們間的明争暗鬥,她們就算相互心懷不滿也默契的不鬧到柳媽媽面前,免得被其餘姑娘孤立,還得遭柳媽媽訓斥。
盡管嬌芙猜到裏頭事可能不簡單,她也沒做給人上眼藥的事,這也是為何她能得柳媽媽疼愛的原因,她做事有恪守分寸。
她這麽說反倒讓柳媽媽怒了,瞪着雙目,保養得宜的手捏着香帕,猛地拍在小幾上,茶盞發出清脆響聲:“你別替她們遮掩,我來北子閣就沒見到她們人影。”
柳媽媽的醉玉樓能在渝州城立足,有她自己處世之道。她為人心思靈巧,水袖善舞,從未出過大錯,今兒差點栽在一件小事上,可見她有多生氣。
“媽媽仔細點,您的手保養的好,傷了手可不值得。”嬌芙側身從小爐子上取下茶壺,倒了杯熱茶,熱氣暈染:“媽媽喝茶,有事慢慢說。”
柳媽媽收回手,接過茶盞,袅袅香氣入鼻,她就喜歡嬌芙泡茶制茶的手藝,如今她房間裏的茶葉就是嬌芙親手做了送她的。
喝熱茶心氣順了,柳媽媽才道:“你的脾氣叫我說什麽好。你要是管不住那兩丫鬟,媽媽替你出手收拾了。”
“我不跟媽媽客氣。”嬌芙将茶壺放爐子邊溫着,笑意真摯,“媽媽管着醉玉樓上上下下,事務繁雜瑣碎本就勞累,這點事不勞煩媽媽,我能處理好。”
“那就讓西羅幫你盯着。”柳媽媽沒回絕嬌芙的提議,但說了這麽句話。
西羅是柳媽媽身邊的丫頭,長的不算十分出色,不過身處醉玉樓雙十年華卻不曾伺候人,伶牙俐齒很是潑辣。
明眼人都看出來柳媽媽把西羅當成下個她來培養,是以醉玉樓等閑人不敢招惹西羅。
嬌芙拗不過柳媽媽,微微颔首同意。
接着柳媽媽怕她心生不滿,拉着嬌芙的手:“做咱們這行争鬥不可避免,你不能總靠我護着,自己得用起來,要不然遲早被人生吞活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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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說的是,嬌芙記住了。”
柳媽媽笑的和藹慈善:“嬌芙,媽媽喜歡你的聰明。今天發生的這事三爺不計較最好,就怕将你放在心上。若是三爺尋你,你可要好生應付,結局如何端看你造化。”
追求榮華富貴并無錯,可不代表嬌芙也想要。方才照面,嬌芙就明白那樣的男人她掌控不住,這點認知她還是有的。
“媽媽,我留在這裏替您出謀劃策不好?”她自認為自己留在醉玉樓還算有價值,某些奇思妙想只有她能提供,憑借着這份獨一無二醉玉樓才能在渝州成為最大的煙柳場所。
一杯茶喝着喝着見了底,柳媽媽放下茶盞,嬌芙再準備斟茶,被柳媽媽出手擋住:“我倒想留你幾年,可惜留不住啊。”她端詳着嬌芙的面容,這副嬌憐容顏在渝州城也只能配三爺,放在旁人那裏她都覺得可惜。
“事情你盡快處理了,別讓無關緊要的事占據你的心思。”
茶喝完不再添柳媽媽也要走了,嬌芙起身送她出門,直到将人送出院子到北子閣樓門口柳媽媽都不曾松口。
往回走時只有嬌芙一人,依舊不見侍墨和倚綠身影,不知道人躲哪去了,現在這種情況又不好大張旗鼓的找。
她沒料到盡管她什麽都沒做,她的舉動還是引起了北子閣樓上一間暗處房間裏人的注意。
房間潔清致雅,金錢爐點着熏香,雕空玲珑木板圍着,系五色縧絲,花瓶筆硯,安盆置景。
好些人在房間或站或坐,趙郁便在其中。
“那人是誰?”圓窗旁男子斜仟在美人榻上,擡了擡下颌,修長指尖搖着白玉為骨的镂空折扇,外衫半解露出裏衣,端的是放蕩不羁。
趙郁起身斜了眼下面,四下雕花燈高挂,燈火通明,站在高處将一切瞧得清清楚楚,女人還是那身素衣,與醉玉樓輝煌恰恰相反,手執團扇四處瞧瞧看看,不緩不急地往住處走,似乎不知自己已經落入危險。
趙郁給自己倒了杯酒,想起那張既嬌媚的臉,溫聲道:“嬌芙,一直住在北子閣。”
“哦,原來是人家地盤啊。”男子招下屬上前,讓人把嬌芙客氣的請上來。
趙郁擡眸轉了轉杯盞,漫不經心地說話:“王爺,免得節外生枝。”傲慢且無禮,在場的人似習以為常,趙郁向來是如此口吻說話,就算在皇帝面前他也是這般态度,能使他讓三分的人尚且未出生。
“也對。”那男子似笑非笑,将骨扇合起,“還有機會,不急于一時。”
嬌芙送柳媽媽出院子,回自己房間走的路皆是特地繞開貴客的屋子,她不曉得即便如此,還是差點招惹上麻煩。
回了房間等了好些時候,西羅未将人送來這邊,确定今天不會來了這才躺床上休息。
晚上嬌芙不停地做同一場噩夢。
猩紅的眼睛注視着她,随後便是趙郁站在她面前,一下子是被大宅門困住,一下子又是她血淋淋躺在冰冷地上,那感覺太真實,讓她一直失眠。
好不容易入眠,第二日清晨大早,門敲得哐哐作響,她被吵醒,穿戴好衣物開房門。
穿着绛紅色衣服的姑娘站在門口,西羅總算将人帶來她這裏。
西羅是個長着圓圓臉,稍豐腴略帶喜慶的姑娘,笑起來像是天真的小姑娘,不過醉玉樓沒人敢小瞧,她懲治人的手段很多人都不及她。
兩人被捆綁着推了進來,素淨的臉上無傷,可面色蒼白,眼底青黑,衣衫沾上不少灰。
西羅見到嬌芙,讓婆子把侍墨和倚綠壓到跪在嬌芙面前。
醉玉樓暗地折磨人的法子不少,乍一看還找不到異處,面上無異那是因為傷口都在衣服下,相比苦頭吃夠了才把人帶到她面前來的,嬌芙讓西羅将人松開。
西羅本來就是火爆脾氣,現在都快要炸了,指着下方兩人:“她們兩人沒有命令竟敢偷偷跑出去,哪日人逃跑了都不知道,我沒直接讓人将她們處置了是給嬌芙你面子。”
“知道,知道。西羅姑娘你也累,坐下來休息下。”嬌芙将人按在椅子上,把糕點往她面前推了推,“許久沒吃東西想來應該餓了,先吃些點心墊墊肚子。”
西羅坐在椅子上,身子不安分的扭了幾下,白了眼嬌芙讓婆子松開兩人,捏着糕點往嘴裏塞,含糊地說着:“你也別怪我,我都是按照規矩辦事。”
醉玉樓看似笙歌燕舞,歡笑一堂,活的自在,實際上要遵守的規矩不少,錯了就要受罰。當然,若是不犯錯,是真的比很多人舒坦。
“她們怎麽處置?”嬌芙掃了眼兩人便收回目光,柳媽媽同意讓她自己處理,西羅只是幫襯她,看西羅的姿态這事嬌芙說不上話。
“送到別地的勾欄裏去,還有牡丹身邊的那個丫鬟,偷奸耍滑的丫頭不要也罷。”把這事定性為是丫頭犯錯,沒牽扯上其他姑娘。
嬌芙眉頭微蹙:“這處罰……”太重了,可以将人貶下去幹粗活重活,再不然還能将人發賣出去。
兩人聽到西羅的處罰面色蒼白如紙,不停地磕頭,渾身瑟瑟發抖。
世人喜歡把所有東西分三六九等,青樓中也有高低貴賤,最好的是青樓,再是茶室,往下便是下處,後面還有勾欄、暗門子。
青樓準許女子賣藝不賣身,接待的客人大多為達官顯貴,或富甲商人,名流文人。茶室裝潢稍次一等青樓,可檔次卻不低,主要是名氣不高的儒士。下處便是些中層人士,小家富裕之人。
暗門子是私娼,屬于偷偷□□,柳媽媽不可能讓人偷偷□□,送到勾欄才最折磨人。
勾欄是除暗門子外最低的,多的是在碼頭,或者髒亂之處,只要是女人就行,不将就長相身材,販夫走卒幾個銅板就能睡上一晚,誰都可以,甚至是髒兮兮的乞丐。
嬌芙的眉頭一直未曾放下。
西羅冷哼:“好了傷疤忘了疼,你要想想昨天的事,如果三爺追責下來,醉玉樓所有人怎麽辦?”
“她們好歹是我的人,相處幾年情分還是在的。”這處罰确實是重,若是嬌芙不說幾句,從今往後大家都知道她是寡恩之人,誰願意死心塌地的跟着她?
“平常她們伺候我還算盡心盡力,有時候我吩咐她們做的事,說出口我自己都忘了,她們卻還記在心上。”
倚綠比侍墨有心眼,也更加謹慎細心。害怕歸害怕,耳朵卻沒有閑下來,聽到嬌芙的話,她立馬意識到這是機會,連忙從懷裏拿出只做工精良的匣子。
“姑娘,您瞧瞧這忘記在金良閣的镯子。”她将匣子遞給嬌芙,手心不停冒冷汗,後背都打濕了,“我想着下面有侍墨守着不礙事,所以趁着這點空擋,替姑娘去金良閣把手镯拿回來了。誰知道這麽點時間出了事。”
嬌芙從倚綠手上接過匣子,打開看了眼确認了下便合上了,她随意地把匣子放在旁邊,看了看侍墨,再看了看倚綠,說道:“我确實跟倚綠說過這事,讓她有空替我取手镯。”
西羅深深地看了眼嬌芙,侍墨這才反應過來,剛要開口就被西羅堵回去,“難道你也想說你給嬌芙取東西去了?那你把東西拿出來看看。”
侍墨哪有東西可以拿出來,她看着嬌芙還想要求情,她不想去那種肮髒不堪地方。
西羅不耐煩地揮手讓婆子捂着她的嘴拖着下去,有野心的丫頭她見過不少,也不是沒丫頭踩着姑娘上位,手段低劣沒必要留,敗了就是敗了。
“倚綠你想留着便留着,你記得錯再不能犯第二次。”警告完,西羅轉頭看向嬌芙:“過幾天會有牙婆來,到時你早些過去挑丫頭。”
缺了丫頭得補上,還有好些姑娘少了丫頭,這事都得西羅解決,臨走前她深深地看了眼嬌芙放在桌子上的匣子。
等人走幹淨聽不到腳步聲,倚綠徹底松了口氣,卻低頭不敢面對嬌芙。
倚綠垂首磕頭:“姑娘,是我的疏忽導致姑娘遭人設計,請姑娘責罰。”
“你起來吧。”嬌芙目光沉靜,語氣平和,聽不出怒色。
倚綠被嬌芙攙扶起身,抓住她的手急忙辯解:“姑娘,我真的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
見嬌芙自始至終一句責怪的話都沒有,倚綠是真的慌了神。
匣子裏裝的根本不是什麽镯子,說幫姑娘拿東西是她怕被賣進勾欄,情急之下扯出來的謊言。
桌上那只金良閣的匣子,還是姑娘前些天看她喜歡送給她玩的,這些天她用來裝碎銀子放懷裏了,誰知今日以這種方式拿出來。
“我知道。”嬌芙拉起倚綠,“記得我十二歲那年,被人冤枉偷了銀子,別人都不信我,只有你一人信我,所以我信你。”掀開她的衣袖,手臂上青青紫紫的全是傷痕,她松開倚綠,轉身往內室去。
就在倚綠以為嬌芙厭惡她的時候,嬌芙從內室出來,手中拿着藥膏,讓她坐在她旁邊,輕輕替她抹上,擦了一點點溫柔地問道:“疼嗎?”
原本沒有掉一滴眼淚,就連遭受懲罰的時候都沒有喊疼的倚綠,此刻被嬌芙一問,眼淚剎那間落下。
“疼……”
嬌芙擡首看了眼倚綠,語氣稍稍嚴肅了些:“疼不丢人,現在疼就能記住下次不能再犯同樣的錯。”
她說話時動作依舊溫和,替倚綠抹完藥将剩下藥膏全都給她,叮囑她:“這藥很好用,你記得每日塗抹,不會留疤的。匣子在西羅面前露了臉不能再給你了,下回去金良閣再替你向她們家掌櫃的讨要一只。”
倚綠憋着淚,姑娘即便知道匣子裏的不是镯子,還是願意替她隐瞞下來,冒着可能遭罰的風險,賭西羅不會要求開口檢查匣子,沒看着她被送到勾欄。
“姑娘……”倚綠捧着藥盒,站在嬌芙身旁欲言又止。
嬌芙搖頭笑了笑,誰都有秘密,不想說可以不說,等真的想說明白時也不遲:“我知道你沒背叛我就足夠了。”侍墨确實有二心。
她要登臺造成人心浮動。
遇到有怪異癖好的侍主,有些姑娘不僅自己接客,還會跟媽媽要求讓身邊的丫頭跟自己共同侍奉。雖說丫頭的容姿不如姑娘,但如果伺候客人多丫頭也能成為姑娘。
嬌芙在這種事上堅決得很,她至今沒有對媽媽松口接客,更不論跟在她身邊的兩丫頭,她的做法算是絕了她們侍奉人的路。倚綠能老實跟在她身邊,侍墨卻一直想伺候客人,主仆不同心,沒有同路的必要。
這回的是只是信號,柳媽媽輕拿輕放沒将其放在眼裏,往後的路只怕更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