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見貴人
這事只是支插曲,并未激起波瀾。衆人只知道有幾個丫頭犯錯,惹了柳媽媽生氣,被送出醉玉樓。
在這裏丫頭犯事很正常,小到惹姑娘脾氣不順,大到一不小心得罪醉玉樓的客人,幾乎每隔幾天都會發生,沒人在意丫頭的去留。
讓人始料未及的是牡丹病倒了。
這次被西羅帶走的人中就有牡丹的丫頭,缺少的丫頭還未來得及補上,牡丹身邊只有那個丫頭,沒有人伺候竟然誰都不知道她生病。還是嬌芙一連兩天不見牡丹身影,隐隐察覺不對勁,讓倚綠去瞧瞧才發現她早病倒了。
嬌芙得到消息沒驚動旁人,而且悄悄讓倚綠通知西羅。西羅不敢耽誤聽到牡丹竟然病了好幾日沒人知道,趕緊讓人請大夫,自己腳下不停往牡丹醉玉樓東苑去。
倚綠則是回到北子閣樓,大家都知道她是嬌芙的丫鬟,兩人一同去東苑未免有些紮眼。
在醉玉樓能有單獨住處的姑娘兩只手數得過來,其他的姑娘不接客時都住在醉玉樓西苑,西羅一進東苑就吸引了在外面的姑娘們注意力,不過見她面色不虞都不敢上前搭話。
“都進屋補覺,白天不睡覺晚上還能精神?”西羅話剛出口,音尚未落下,在外面的姑娘不敢耽誤,手忙腳亂地回自己的屋子。
西羅就是她們的小祖宗,柳媽媽主管□□姑娘,定期考核才藝,以及看管她們接客送客,至于生活瑣事都是從西羅手上過。
對她們而言難的不是伺候人,不是學習音律詩書,而是生活上的點滴。
比如伺候客人回來想泡熱水澡,吃口熱乎飯,看似不起眼的小要求,很容易滿足,但倘若得罪了這位小祖宗,她們想達到這點要求也得花大銀子,指不定忙活一天的銀子全搭進去還不落好。
“怎麽樣?”西羅進來謹慎地将門關好,朝裏頭坐在床沿的嬌芙問道。
“情況不太好。”嬌芙拿着帕子替牡丹擦拭額頭冷汗。牡丹的病來勢洶洶,整個人躺在床上冷汗不停往外冒,雙眸緊閉不省人事,人形憔悴,哪裏還有前幾日少女的嬌俏鮮活。
西羅看了眼眉心猛跳,“怎麽會這樣?”
這還是喂了些清水情況才稍好些,嬌芙剛進門着實被狠狠下了跳,牡丹嘴皮缺水到起皮出血又幹涸,血痂結滿嘴唇,不知生死。
“要不是倚綠過來,恐怕一直沒人發現。”嬌芙清洗完帕子搭在架子上,趁着大夫還未過來,讓西羅搭把手幫牡丹換了衣裳以及被褥,她現在這副模樣實在見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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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敲響,開門是西羅的人,後面站着位穿着灰色長褂白胡子老大夫,吹胡子瞪眼。
老大夫見沒人阻攔,便知屋內情況自己能進,提着藥箱熟門熟路的進門,看到床上的女子老大夫嘆氣。
西羅看不慣他磨磨蹭蹭,急躁脾氣上來,搬了凳子拉他坐在床邊,“你別嘆氣了快些把脈吧。”
長褂老大夫姓程,給醉玉樓姑娘看病好些年頭了,大家彼此都熟悉,西羅下手就沒客氣。老大夫又是嘆氣,連連說着自己如今老骨頭了經不起折騰。
醉玉樓在渝州城再是有名氣,畢竟還是青樓煙柳之地,願意給醉玉樓姑娘治病且有真本事的大夫找不到幾個,程老大夫還是好不容易诓來的,結果就這麽一直專程給姑娘看病。
“還能吃的進東西?”老大夫看了眼旁邊未動的白粥和少了一半的清水,将目光落在嬌芙身上。
“只喂了幾口清水打濕嘴唇,白粥咽不下去。”白粥和清水都是她讓倚綠弄來的,那副模樣嬌芙真怕再不給牡丹點東西下肚,牡丹能活生生餓死。
老大夫打開藥箱,拿出一套銀針在牡丹手臂上紮着,讓嬌芙将人扶起喂食,這回順利多了,瓷勺舀粥放到牡丹嘴邊她能自己咽下去。
“能吃進去東西是不是證明她沒事了?”西羅問道。
“你該慶幸不是回光返照。”老大夫抽出銀針,眼底含着怒色:“你們做事太不講究了,竟然讓人吓到昏迷不醒。我把安神湯的方子寫下來,一連喝三天,找人好好照顧,再不能受驚吓。”
要不然看人着實可憐,老大夫不願多說的,來醉玉樓給人看病他基本上能不說話就不說話,她們愛信他醫術就信,不愛信拉倒,反正藥方他寫出來照着方子抓藥就行。
西羅和嬌芙對視一眼,老大夫說的受到驚吓?兩人心思各異,皆未出聲。到底是被哪個吓到還不确定,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西羅拿到老大夫寫的藥方,給了大夫銀子,讓人穩妥的将人送出去,哪個門進來的哪個門出去。
老大夫得知又讓他走小門回去,倔脾氣上來了,氣呼呼地收拾藥箱:“每回我走後門進來就算了,還得讓我走小門?”
青樓請大夫不是好事,是以老大夫來給人看病總是走後門,只是醉玉樓除開後門外,還有種僅容納一人過的門,那是龜奴以及丫鬟婆子進出的。
西羅見老大夫惱羞,趕緊道:“當然不是因為您,是這事不好傳揚出去,柳媽媽還不曉得姑娘生病,她知道我出纰漏肯定得劈了我。”每處後門都有柳媽媽的人把守,老大夫走後門出去絕對會被柳媽媽知曉,這事得她親自跟柳媽媽說明才行。
老大夫揮開西羅的手,拿起藥箱背在身上,“行了行了,就這樣吧。”都是可憐人,老大夫沒再為難西羅,也默認了暫且替西羅保密。
嬌芙只能喂下半碗白粥,多日不進食怕喂多了反而對身體不好,她替牡丹捏了捏被角,西羅讓人下去抓藥熬藥,房間裏只有她們三人。
“你吓牡丹了?”
西羅聞言笑了笑,一屁股坐在圓凳上:“我吓她做什麽,按照慣例告誡她幾句罷了,我還想問你她在你那裏是不是受了驚吓。”
嬌芙細細回想那日牡丹狀态,發現自己有忽略的部分,那日牡丹神色不對,不僅夾雜着被三爺聽到她們談話的慌張,好像還有難堪。背地裏直言不諱的談論趙郁的人是嬌芙,牡丹為何要覺得難堪?
正是這些細節才讓嬌芙更加确定西羅肯定對牡丹說了些話,到現在三爺撞見她和牡丹談話,定論都是丫頭偷奸耍滑,要說牡丹設計陷害她,嬌芙是不信的,就她跟老鼠似的膽子,沒先把自己吓死就是福大命大了。
嬌芙沉默也讓西羅沉默,最終還是嬌芙先開口:“丫頭的事得盡快張羅,牡丹身邊沒人照料,其他缺丫頭的姑娘身邊想必也好不到哪裏去。”既然西羅處置了她和牡丹的丫鬟,若是其中牽扯到其他人肯定也有所懲罰,罰姑娘不一定,身邊替姑娘辦事的人肯定遭殃。
西羅聽出嬌芙在打探刻意避開,“我等會兒讓人催催牙婆那邊,聽說這回中間有好丫頭,所以時間耽誤了些。”
嬌芙無所謂西羅說與不說,等牡丹醒來她能從她口中聽到想要的答案,“你想想如何跟媽媽交差,這段時間讓倚綠照顧牡丹。”
嬌芙與牡丹關系素來良好,她說讓倚綠來照料牡丹西羅未疑心。她早就警告了牡丹能不能說,在話出口前好生掂量,就她的小膽子,牡丹不敢自揭短路。
這時聽嬌芙提醒要跟媽媽交差,西羅拍了拍額頭:“你說的對,我先解決媽媽那邊。”柳媽媽那邊是難題,這段時間西羅都有得忙,至于西羅怎麽處理這件事的嬌芙沒再關注,因為柳媽媽突然找上她。
她正制作舞衣上的配飾,柳媽媽扭着腰肢來了北子閣樓,一臉喜色,拿着團扇捂唇擋都擋不住。
“你又在忙什麽?先前還說讓我仔細手,你也心疼心疼你的手。”柳媽媽奪過嬌芙手中物什,因着一連做了好幾件配件她指尖有細細的紅色痕跡,可把柳媽媽給心疼得不得了,感覺好好玉白蔥指就給糟蹋了。
嬌芙笑看柳媽媽替她按手,“清梅她們要幾件舞衣,跟您報備過的。”
前段時間嬌芙繪制了幾件舞衣的設計圖,設計圖她交給繡娘,衣服制作由繡娘完成,上面的配飾繡娘那邊做不了就得她自己來。
有些新來的姑娘好奇,為何嬌芙身為醉玉樓花魁,卻沒被柳媽媽逼着接客,就沒有聽過哪家青樓的花魁不接客。
那是因為她總能別出心裁。
別人手中普通平凡的東西,落在她手裏總能讓人眼前一亮,醉玉樓被她提點過的姑娘總能發揮最大的價值,可比從前賺的銀子多多了,柳媽媽荷包鼓鼓,看在這份上願意遷就她,只是如果姑娘們要找她幫忙得到媽媽那邊報備。
嬌芙深知自己的利用價值,所以經常替人出謀劃策,有時候親自動手,大家都有利可圖她才能走得遠。
“以後你別做這些了,她們的事讓她們自己解決,男人心都籠絡不了,非得你守着不成。”柳媽媽瞧她指尖壓出來的紅血條礙眼,彈琴作畫的手幹這些雜事,怪糟蹋了。
嬌芙眨了眨眼睛,她眸色極好看,澄澈分明猶如湖底清水,一眼望到底:“幫她們原也是應該的,能幫就幫。”
柳媽媽不聽嬌芙解釋,催促她:“好了,別耽誤貴人時間。”讓她好好打扮不能懈怠,還不忘叮囑她記得将指尖痕跡掩蓋。
一進入內室,嬌芙就靠在梳妝臺上狠狠閉了閉眼,心裏百般不願也違抗不了柳媽媽,等再睜開眼時,她還是大家平時看到的嬌芙。
擺弄着纖細的手,抹了些乳白色無味的膏藥在指尖,那抹紅色便淡了下去。
倚綠還在照顧牡丹,人醒了不過不願意說話,總是不由發呆,嬌芙就暫且沒讓倚綠回來,現在梳妝的事得靠她自己。
嬌芙發髻未變化,只在發間簪了根木簪,換了件青色衣裙,手腕處套了只雕着翠竹的銀镯,妝容素淡清雅,挑起珠簾走了出去,前後不過半盞茶時間。
柳媽媽見她如此打扮點了點頭,是她以往的風格。
這份素雅而不寡淡,別說整個醉玉樓的姑娘都學不到她半分,就是她見過的渝州城的所有女人,都難以與嬌芙企及,貴人定然會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