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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季涼(下) (8)

鬧聲由遠及近。

“公子您可有福氣了,聽說菡妃的孿生妹妹與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都是頂尖兒的美人兒啊!”

“對呀對呀,公子日後可是洪福齊天,美人在懷,官位也必定是節節高升呀!”

“好了,你們都下去吧!”一聲冷厲的喝聲止住了喧擾人群,不一會兒外面就一片寂然了,季涼的心也似突然被抽空了般,随意地将蓋頭搭在頭上。

門外的腳步聲有些雜亂,“吱呀”一聲,新房的門被撞開了,一身新郎裝扮的烙冰摸索着關上門,跌跌撞撞地朝新娘走了過來,迷離的神情以及彌漫一屋子的酒味說明他已經醉了,他湊到新娘跟前,伸手就要取蓋頭,季涼厭惡的躲開了。

烙冰卻突然一把抱住她,嘴裏呢喃着:“曳兒,不要躲我,不要……”

說着一把扯下蓋頭,看着眼前分開的三道影子,用手抓了抓,撲了一個空,那身影站起來跑開了,烙冰踉跄着跟了過去,一不小心碰倒了一旁的夜明珠,夜明珠撲通一聲掉到地上,跟落到床榻下方,映襯地繡塌似鍍了一層銀光。房間頓時也暗了許多,他也抓住了新娘的手,一把把她帶到懷裏,“你為什麽躲我,你也看不起我是不是?可是,你知道嗎?你能理解我嗎?”黑暗中他觸到她臉上的淚,含糊地說:“你哭了,是原諒我了,你說你原諒我了是不是?”懷中的人掙紮了幾下就沒有動了,他抱起她走到床前,幔簾灑落,一晌貪歡。

于此同時,在離新房不遠的另一個小院裏,奚曳獨坐在湖邊看着滿湖凋零的殘荷垂泣不止,白天的那一幕像夢境一樣虛幻卻又那麽真實地刺痛了她的眼。

自從那日在易香殿門口看到烙冰冷漠離去之後,她便獨自一人在這個小院裏一呆就是半個月,荀妃也沒有再來找過她,只是每日遣人送吃食衣物等,每次她想從行色匆匆的侍女口中套的一點信息,得到的都是誠惶誠恐地不知道。

這一天,侍女送來的衣物較平日更為華麗,并在一旁囑咐今日有大宴,望萬萬要在午時趕到中殿。

她惴惴不安地走出小院,一路上卻發現殿內到處都懸挂着大紅飾物,一派喜慶,顯而易見,殿內是要辦喜事。

她心急如焚,幾乎是跑到中殿,可是還是看到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一身新郎裝扮的烙冰正與一身喜服的女子拜堂!

那一瞬間她感覺腦海中有什麽轟然崩塌,周圍的喧鬧聲、三月的豔陽都化為一片虛無,他似乎也感應道她的存在,緩緩轉過身,擡起的眉頭正好對上她絕望的眼,往事如院內的柳絮紛揚而過。

第一次見到還是個少年的他從獨角獸上下來,月光下一半黑暗一般光明他的臉還有他伸向自己的手,潸藍山脈溪澗邊他悄聲說道等我,霧海星辰中他對她說永遠在她身邊不離不棄,不落山下玫瑰花雨他深情地對她說等她成為他的妻……那麽多美好那麽多承諾,都是假的嗎?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讓她相信愛情之後又毫不憐惜地扔掉,甚至,連一個解釋都不曾有過……

他們就這樣定定地注視着彼此,仿佛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隔着不遠的距離,可是她已經感覺不到他的身邊還有自己存在的空間,沒有自信能控制下一秒自己奪眶的淚,她轉身飛跑着掩面離去。

他的腳步微動,卻被一旁荀妃的目光給牽制住了……

她已然忘了自己是怎樣回到這裏的,或許她根本就不該回來這裏,他已不是她的誰,自己在這裏也沒有一絲意義了,可是天下之大自己又能去哪裏呢?潸藍山脈?那些人都是沖着自己與蕭菲相似的臉才對自己好的。

其實自己本來就不屬于這個時空,可是時空列車已毀滅,自己到底該何去何從。

最終她只木讷的抱膝坐在他們曾無數次并肩而坐的湖邊,癡望着一湖殘荷,直至淚水流盡。

作者有話要說:

☆、雨夜

明月上中天,習習涼風帶着半截月光透過半開的窗灑在猩紅的地毯上,強烈的頭疼感喚醒婚床上的男子,他皺皺眉頭,強撐着坐起身來,滑下的絲被露出赤裸的強健身體。他呆了呆,腦海中一些片段開始拼湊重組,最後的意識定格在傷心欲絕轉身離開的奚曳,他寂寒的目光遲緩地移到身側熟睡的女子臉上,容顏姣好的女子額上一朵紫荊花耀眼奪目,不是那以刁鑽聞名的季涼又是誰?

目光像是觸到燒紅的鐵烙般,他逃也似地移開目光,倉皇的穿好衣服,他跑到房外,滿園的牡丹在月華的輝映下格外迷人,可是看得他只覺得諷刺,雙手狠狠的打在身旁的大樹上,大樹倏地出現了一個大洞,而他未加任何靈力的手也瞬間鮮血淋漓。

像是感應到他的悲傷,月兒也不忍心再看到他的傷痛,一會兒就躲到了烏雲後面,一陣沉悶的雷聲過後,大雨傾盆而下,雨水在他臉上與淚水夾雜,半個月前的一幕幕再次在腦海中重放。

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從幸福的最頂端跌落到悲痛的最底端?又該用怎樣的心情來描述他在姑姑的密室中看到畫卷上那傾倒衆生的女子時的心情?

那張臉是他此生再也熟悉不過的,他甚至曾用手指攀上她細細的眉,靈動的眼,嬌俏的鼻,微翹的唇,還有那神秘美好的潸藍花印記。

那眉頭曾為他颦起,那明亮的雙眼曾為他默默垂淚,那微翹的唇也曾接受過自己的山盟海誓,而潸藍花印記則見證了他們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只是畫上的頭戴桂冠女子臉上的冰冷傲然之氣,以及那雙冰藍眼眸、海藍曲卷的長發卻與奚曳截然不同。

“她是誰?”按捺住心中強烈的不安,他盡量克制住不讓聲音顫抖。

雖然姑姑交代自己找到奚曳,可是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關于奚曳的任何事,而在奚曳方面,他也只知道她是一個異時空的人類。

可是現在看來,這一切似乎并不那麽簡單,而這些也一直是他所擔心的,此刻答案即将揭曉,他怎能不激動?

而姑姑的回答一字一句都重重地擊碎他在心中好不容易為她構建的幸福堡壘。

“她叫蕭菲,千年前王最寵愛的妃子,可能你也有些印象,她也是害死你哥哥的始作俑者,是她勾引你哥哥,王發覺後将你哥哥放逐在霧海星辰,而她卻只是被封印了靈魂。這麽多年我一直沒有告訴你這些也是由難言之隐,我就你這一個親人,怎麽忍心你在時機還不成熟的時候去找死呢,你能明白姑姑的苦心嗎?”

一字一句像烙鐵般深深烙在他的心上,一股無望悲憫的情緒交雜着在血紅的瞳孔閃現,良久,他才低啞地顫聲問道,“那麽,她跟奚曳又有什麽關系?”

荀妃見狀頗有些不忍,待他神情稍微平複才緩聲道:“冰兒,我知道你喜歡奚曳,可是你們之間絕對不可能。因為,她是蕭菲的轉世!我如果現在還不告訴你,你将來會走上跟你哥哥一樣的道路的,冰兒,姑姑已經失去了一個親人了,不想再失去你……”

蕭菲的轉世!如一記悶雷當空砸下。自己一直尋找的仇人的轉世!他的心重重地被這些字眼敲擊着,剎那間天地移位,他的世界終于失去了最後一米陽光,回歸遇到她之前的灰暗,不,是較之前更為黑暗。

他踉跄兩步,遠遠地看着畫卷上那傾國傾城的女子,血紅的瞳孔裏充滿了嘲諷。

轉世,意味着擁有相同本質的靈魂,自己怎麽會愛上自己的仇人!命運真愛跟人開玩笑。

“冰兒,姑姑知道你很難受,姑姑何嘗不是呢,這千年沉寂的歲月我想方設法卻還是難以挽救你哥哥的靈魂。如今,機會來了,我只要你告訴我,你還想不想報仇?”

烙冰遲疑着,饒是他有再驚人的定力,也還是難以抵擋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他擡起頭看着畫像上的女子,多想剛剛姑姑告訴他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畫中女子那張臉、那額上鮮明的潸藍印記卻又那麽清楚地提醒着自己,她們是一樣的。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之久,他終于轉過頭,像是褪盡了所有氣力,“我全聽姑姑的。”

荀妃走上前來,神情溫柔,小心地擦幹他臉上的淚水,“姑姑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失望。”說完她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烙冰準備離去,畢竟最難過的是自己這一關。

“可不可以不傷害她……”

出門之際,背後突然傳來喑啞的聲音,頓了一頓,他又道:“姑姑,只是高挈合度的靈魂,并不是她,姑姑,可不可以不要傷害她。”

輕嘆一口氣,她微微點頭,“我只能保證目前她不會有危險,可是,你要知道,總有一天,她會得到蕭菲的記憶,到時候……”

他本想獨自一人平複心中的感傷,可是沒想到第二天離開易香閣時就看到了尾随而至的她,該怎樣形容那種感情呢?明明好想擁她入懷,從此浪跡天涯,不問世事,可是心口的那個結生生的疼,它提醒自己眼前的這個女人是自己的仇人,自己怎麽可以對她有除了仇恨之外的一絲一毫的感情呢……可還是忍不住要道歉,對不起,我所有的承諾都荒唐虛地像個笑話,這一生,注定是,負你。

電閃雷鳴中,暴雨像無法壓抑良久突然找到突破口的情緒,一旦開始就無法停止,直至殚精竭慮而亡。

其實,若是能在這一刻死去,也算是一種解脫吧!

奚曳兀自笑着,一種脫離靈魂的快感幾乎就要湮沒她的神智了,突然一個白色的身影急切地跑了過來,她強撐良久的的身體及時的倒進了那人嬌小的身上,“姐姐,姐姐……”這是她昏迷前最後聽到的聲音。

待兩人消失在視線裏,竹林深處緩緩走出一身淩亂濕透了的大紅喜服的烙冰,此刻他已目光呆滞,這一夜仿佛耗盡了他一生的情緒,以後他的世界再也不會有歡笑了。

本來他是想偷偷地再看她一眼,可是沒想到這個傻瓜竟一直呆坐在雨中,蜷縮在湖邊的小小身影像一個受傷的小獸一樣瑟瑟發抖。

他多想跑過去抱住她,告訴她自己還是那樣愛她,可當淩冽的閃電照亮她額上妖異的潸藍印記,像一道無法跨越的溝壑般橫垣在二人之間。

無休止的痛苦矛盾中,他所站立的位置已經凹進去了一個大坑,就在看到她虛脫的就要倒在地上的時候,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快自己一步自他後方竄了出來,他清楚地看到那個人一雙紅色的眼眸神情複雜地看了自己一眼就直奔到奚曳那裏。

如果有來生,我絕不會再放開你的手。

作者有話要說:

☆、并蒂紫荊

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偶爾透着一兩點微光,奚曳摸索着向着那些微光走去,不時地會踩到一些或堅硬或柔軟的物體,突然她一腳踏空,就在她要跌倒之時,突然一雙溫暖的大手穩穩地扶住了她前傾的身體,熟悉的呼吸聲瞬間撫平了她心中的不安。

“烙冰,是你嗎?”她試探地問道,那邊卻久久沒有回應,突然那雙手狠狠地将她一推,她一時間像是跌到了無底深淵,再定下心來,身邊已感覺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癱坐在地上,她想起身,無意中卻抓住了一根堅硬的東西,她低頭,一根碧玉簪在手心泛着盈盈的光,心下正疑惑,一陣火車特有的節奏聲在耳畔響起,“奚曳!”幽幽的女聲促使她擡起了頭,暮光之中,滿身是血的珑裳心口插着一支箭機械地向她走來,扭曲的五官詭異地笑着,“我本來不會死的,我那麽辛苦的追逐卻被你生生遏制了,我好恨,我好恨哪!可是那個男的呢,他不要你啊。你,還我命來!還我命來!”奚曳驚懼地一邊說着“對不起”,一邊爬起來就往後逃,前方的光亮漸漸明晰,她聽到一個甜美而焦急的女聲。

“奚曳,你怎麽了?快醒醒,別吓我啊!”

奚曳感到渾身上下一陣疲軟,一陣涼風吹來,臉上微微的涼,終于睜開了沉沉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斂月一張焦急的俏臉。

斂月看到奚曳醒了過來,高興地直謝老天,一會兒伸手摸摸奚曳的額頭看燒退了沒,一會兒拿起手帕擦奚曳臉上未幹的淚痕,嘴還不停歇地埋怨着她不會照顧自己。

奚曳雙目無神,只是定定地注視着屋頂,任斂月如何詢問都一言不發,昨日的一幕幕還有夢境裏的一幕幕都深深地敲打着她脆弱的靈魂,仿佛在輕輕一推,她所有的堅持與保護都會轟然倒塌碎成千萬份,再也無法還原。

之後的幾天都是斂月陪在她身邊,荀妃似乎也不介意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始終沒有露面。

這一夜,月色皎潔,清風舒心。

斂月扶奚曳到院子裏小憩。依舊是她兀自講着一些潸藍山脈的近況,卻始終沒提及奚曳擅自離開之事。

“蕭菲,是誰?”冷不防地奚曳面無表情地問道。

斂月身形一怔,手中的露飲盡數潑灑在衣裙上,她卻絲毫不在意,只是謹慎地看着奚曳那雙日益寂寒如夜色的黑色眸子,确定她不是夢呓,才小心道“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我在森林裏面迷路那天,她是誰?我與她又有何關系?”

斂月恍然大悟,點點頭,“我早該知道的,其實,你是姐姐在異時空的轉世,是我自作主張将你帶到這個時空的。千年前一場滅族浩劫,身為部族首領,姐姐的靈魂被王封印了,只有你才有可能救她,才可以挽救整個部族。”

終于聽到了自己一直惶惑不解的答案,奚曳卻沒有一絲驚異或興奮,只是冷笑兩聲,“所以,你們對我的好,都是假的,都只是因為她吧?”

“這……”

“你只說是不是?是不是!”奚曳的瞳孔裏散發着一種狂熱,那狂熱似乎想把一切靠近她的東西都熔化至消失。

“是!也不是!你聽我說……”

“哈哈……還有什麽好說的,一切不是都明擺着嗎?我只是一個随意被你們利用的玩偶,傻傻地只知道按着你們安排的路走。”

“不是的,奚曳,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起初是我們不對,只想着能找到你盡快救姐姐,可是那麽長久的相互陪伴中,我早就真心的把你,奚曳,當 我的好姐妹了,當我聽說你乘坐的時空列車在霧海星辰中爆炸我就後悔了,我在姐姐的原體那裏哭了好久也反思了好久,我們不該把自己的願望強加在什麽都不知道的你身上,可能這話在你聽來很虛僞,可是後來我是真的想幫你,幫你回到你的世界去。”

“幫我回去?把我送到你們的王那裏!呵呵,太好笑了,你不會是要告訴我回去的途徑在你們的王那裏吧?”

“不錯,你不要不相信。你以為季涼會那麽巧的在異時空遇到你?時空列車怎麽可能那麽準時?其實這些是姐姐以前無意中告訴我的,而那條通道只有王才可以開啓,所以……”

“你說的可是真的?”奚曳的神情一震,仿佛久經黑暗的人終于找到了一絲微光,如果是真的,那麽自己可以離開這個世界,離開有他的世界,死生都不複相見了。

“奚曳,我是真的把你當好姐妹看。要不然我也不會一得到你的消息就匆忙趕了過來。”沉吟半晌,斂月像是突然想到什麽,忙問道:“對了,你在這裏看到過霧洗沒?”

奚曳搖了搖頭,又覺自己無端對她發火有些歉疚,又問道“怎麽了?”

“那年你離開潸藍山脈,他就匆匆離開說是要去找你,可是直到如今,我們都沒有得到他的任何消息。你,可還恨他?”

“不了!恨又怎樣?不恨又怎樣?”莫名的想到烙冰,心下又是一陣刺痛,“那麽我該怎麽做?去接近你們的王。”想要逃離這裏不惜一切,最好,最好永遠都不要再看到他。

斂月看了看天邊繞月的流雲,淡淡嘆了口氣,“恐怕你得犧牲很多,不過你放心以後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見奚曳有些疑慮,她又解釋說:“之前接你來到這裏,憑我一人之力是萬萬不可能的,而你可以那般順利的幫助我們恢複也都得益于一個人。”

腦海中拂過一絲訝異,奚曳試探道:“你是說,荀妃?”

斂月點點頭,接着說,“所以我們才會那麽放心你跟她派來的人走。曾經她是姐姐在這複雜的宮室裏唯一親比姐妹的朋友,姐姐落難時她也曾不顧性命苦苦哀求,更重要的是她是他……”

似是想到什麽,斂月的瞳孔裏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哀楚,那雙深藍色的眼眸仿佛再一次透過重重光陰再現,荀妃也是他的姑姑呢,因為是他,所以她願相信所有他愛的人。

“什麽?”

斂月回過神來,笑了笑“反正我們可以相信她。”

話雖如此,奚曳思及之前荀妃的種種怪異舉動心中有些惶惑,剛欲啓齒,轉眸看到薄淚盈眶的斂月,卻又忍住了。

暮色四合,斂月閉合上房門,自包裹中取出一件海藍色的長裙。月光漫過窗扉撫在盈盈生輝的長裙上,宛若虛無,奚曳的神經猛的一扯,一種複雜的情緒漫上心頭,她疾步上前,觸手柔滑似晨起初開的第一瓣潸藍花瓣,另有異香清幽朦斂,衣身并無他物,可是月華下流光閃爍,卻是一件極佳的仙物。

恍惚中一些較之前更為清晰的片段閃掠而過,一時間竟似失魂般伫立在原地。

斂月看着眼前的一幕,此時已是淚水漣漣,曾經伴随着姐姐至靈形成的潸藍花靈氣所聚合成的衣服終于得以再見天日了,而成敗也就在此一舉了。

…………

碧空如洗,萬裏無雲,一個清涼的早晨。

遠遠地兩道身影躺在潸藍花谷中,有微風遞香,有清泉奏樂,一切都像他經歷過的每一個清晨。

“姐姐,你說愛情是什麽?”月白絲裙的女子側過頭,看着閉目假寐的藍裳女子,回應她的是一片寂然。

白裙女子可愛的娃娃臉上泛起一抹調皮,半坐起身來,撚起一縷頭發輕搔藍裳女子的鼻翼。

藍裳女子咯吱一笑,拂開白裙女子的手,“好了,小小年紀問這個做什麽?”

“你看虞夫人,我現在每天都可以看到她笑,而且越發美麗了。我問霧洗哥哥為什麽會這樣,他只說,因為愛情。可是我再問愛情是什麽的時候,他就故作深沉不做聲了。”

“傻丫頭,其實我也不太清楚愛情是什麽東西,只微妙地覺得那是世間最美妙的東西,得到了仿若置身天堂,失去了就墜落地獄。”

“這樣啊,那斂月以後可不想觸碰它。姐姐,你說霧洗哥哥是不是也遇見了愛情,我總看到他一個人癡傻發愣,甚至傻笑,他看姐姐的神情像極了虞天看虞夫人。”

“他……”如夢呓般,藍衣女子的聲音有些飄渺,卻一字不落的被風吹到不遠處的白衣男子耳畔。

“他很好,可我只當他是哥哥,就像斂月是我永遠的妹妹一樣。”

“那淩墨呢?”

“小妮子,誰教你問這麽多啊?看姐姐怎麽對付你。”語帶嬌羞,一時間莺語嬉笑聲連連。

一個黃色的身影在眼前明晰,淩墨淩墨,他輸給這個人的确心服口服,可是沉重的失落感還是将心底鑿穿,他幾乎就要墜入無底的黑洞。

耳畔有人急切地在呼喚着自己的名字,神思清明的那一刻無限的悲哀化作一聲嘆息沉沉的在心底回蕩,嘴角不經意挽起一抹自嘲,果然是做夢呢,上千年來自己不是沒有夢到過她,只是從來沒有像剛才那般,那般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回到了與她初見時。

耳畔的呼喚聲愈發急促,他無限的感傷化為煩躁,如果不是令人厭惡的聲音,他或許還可以接着把夢做下去,而他竟是情願自己永遠活在與她相識的那天的夢境,也不遠繼續這痛苦的現實,可是現在耳畔這個他極其熟悉也嫉妒厭惡的驕逸女聲卻是狠狠地打斷了一切。

終于他強壓住心頭的怒火,一雙冰寒眸子猛的睜開,隐含厭惡的看了一眼眼前挽着高貴發髻的紫眸女子,并未在她美豔的臉上作絲毫的停留,轉眸看着自窗外撒進的大片天光。

季涼似是習慣了他一貫的冷漠,堆滿笑容的臉上只掠過瞬間的失落,下一秒又為他的蘇醒而欣喜。姐姐總算沒有騙她,也不枉自己做了那麽大的妥協與犧牲,只要眼前的這個人好好的就好,只要他好,自己做什麽都可以。

“她在哪裏?她,好不好?”遲疑片刻,他打破她在耳畔的聒噪。雖然沉睡了很久,可是他還是清楚的記得自己為何而來,又是如何被菡妃暗放冷箭拘禁。

季涼的笑容瞬間僵在臉上,溫婉的聲音随着一聲慘笑變得尖利刺耳,“又是她,她不是在潸藍山脈嗎?你問我?當初若不是你們耗盡法力屏蔽了她的所在也不至于落到幾乎滅門的下場,可惜啊,盡管如此,回歸本原奄奄一息的她跟死卻又有什麽兩樣!”

滿意的看到他冷漠臉上自眉心漫開的痛苦,可是下一秒又極不忍心地湊近他,伸出白皙的雙手,顫抖着想拂去他臉上萦繞不去的憂思。

曾經,在長達千年的歲月裏她這般捧着他的臉,擁他入懷,即使在後來他撕開在她面前僞裝的面具,她也毫不猶豫的原諒了她。

可是這一次,她看着纖白指尖上豔紅的丹蔻,恍如看到三天前她晨起時滿目的大紅喜鍛,以及喜鍛下半遮半掩的無限春色……至此,她有何資格再對他說,你是我季涼的,永遠是我的!

就在她雙手幾乎觸到他發梢的時候,他突然轉過頭,神情已經恢複一片淡漠,嘲諷的看着她僵立在半空形同冬日了無生機的枯木似的的雙手,淡淡道:“夫人請自重。”

宛如一陣悶雷當空而來,擊落枯木頹然垂落。她眼眸猛地大睜,他怎麽知道的!

順着他的目光而上,她的手摸到被精心梳理的發髻,頹然癱坐在光潔照人的地板上。

難怪晨起時侍女殷勤地為自己梳髻,還說是姐姐特意囑托的,當時自己只覺得有些不妥,然而也來不及多想。而滿心滿意放在霧洗身上的她何曾發覺竟是新婦的發髻……

想來姐姐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加之之前的逼婚,紫色瞳孔漸漸變成詭異的紅。雖然她知道他遲早會知道一切的,而且可能根本就不會在乎自己是否已嫁他人,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騙自己,只要他不知道,自己還是那個只為他而存在的季涼。

可是現在,姐姐狠狠地把一切都撕碎了,在姊妹間貌似親密無間的關切聲中,在她對姐妹殘存的一點信任中,狠狠地出賣了自己!

右手猛地用力,滿頭珠玉紛揚而下,伴随着落地的清脆響聲,如瀑紫發傾瀉而下。

她眼中漫着癡狂,疾步上前,語無倫次:“霧洗,你看,我還是從前的季涼……我還是那麽愛你,我……”

霧洗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冷聲道:“夫人發髻極庒淑,只是像現在這般,倒是難以匹附呵。”

說話間季涼已來到他身前,霧洗一甩衣袖,像是想甩開一個垃圾,輕飄袖袍帶起的力道卻是将毫無防備的季涼往後推了一個趔趄。

季涼匍匐在地,眼看着霧洗就要離開,慌忙扯住他的後袍,哀求道:“不要,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前面那人卻是極不耐煩,掌風微禦,便是擺脫束縛,眼看着霧洗就要踏出門了,她慘然一笑,“你不是想找她嗎?”果然霧洗的身形猛地止住,心下一緊,他自然知道季涼所說的“她”是誰,一百年的尋覓如今終于是有了一線希望了。回轉過身,他蹲下看着匍匐在地的美豔女子高揚着望向自己的雪白臉頰。

“你以為我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你!姐姐以你性命相挾,要我嫁給她的心上人--烙冰,所以現在她在荀妃殿中,而且……”她突然止聲,挑釁似的看着臉上陰晴不定的霧洗,“現在恐怕是傷心欲絕,生不如死呢!可惜呀,她不是為了你。”

不想再與她廢話,霧洗轉身離去,身後季涼要緊發白的嘴唇,雙掌用力,整個人騰地飛躍而起,明晃的地板上也随之綻開無數道裂痕,就像此刻她千瘡百孔的心,“姐姐,你好狠哪!”

作者有話要說:

☆、淩墨

薰萊殿,淨月湖。無月無星,鉛雲抑息。

青衣男子迎風負手而立,眉目堅毅,嘴角僵硬成一個固執的弧度,偶有突起的大風吹起他及腰的暗金色長發,即便如此壓抑的黑夜,他周身朦胧的金色光輝絲毫不減,胧身的輝映虛幻的恍若蜃影,眸中神采暗換,疑惑漸漸蒙上魅人的金色眼眸。

一百多年前的一幕如一顆巨石投入他外表平靜內心洶湧的心湖,而那女子傷心欲絕的冰藍眼眸也如一根尖刺,狠狠地紮進他的記憶禁區,可是他竭盡所能也不能撼動其分毫,于是偶有從傷口滲出的絲絲血跡恍恍然讓他油生出幾許莫名的情愫。

午夜夢回,一抹擁有海藍色長發的女子倩影便是日益清晰,只是那雙魄人的冰藍眼眸卻是再也不曾睜開,仿佛一睜開所有的禁锢都會不攻自破。

只是昨夜他清晰地聽到她略帶冰冷的聲音喚他。

“淩墨……淩墨……”

一聲又一聲,那麽清晰卻又那般飄渺,不知所出。

此時的淨月湖已然恢複蔥茏,只是缺了鎮湖白蓮難免失了大半靈氣,不過,擡眸所及,正是那兀自在蓮葉間嬉戲的淨蓮靈。

因為有了這個小家夥,第二朵鎮湖白蓮已然成形,只待時日便可恢複往日勝景。

他擡手欲召喚她至身前,可是口中竟反常的吹出了一聲類似類似鳥嘯的口哨,就在他始覺驚異的時候,原本輕慢飛舞的淨蓮靈身形卻是猛地一震,錯愕地回過頭,碧綠的眼眸中閃過一些難以置信,以致于纖白的小手捂住了嘴。

多少年了,這熟悉的招呼聲,只有她才會對自己如此相待,一些時光掠影匆匆閃現,那些自己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出現的就這麽輕易清晰地發生了。

一百多年前,她那麽突兀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身為鎮湖白蓮守護者的自己沒有絲毫遲疑給她帶路,任她采了去。

要知道在過去恒久的歲月裏有無數人迷失在尋蓮的途中亦或在自己輕而易舉的挾制下徒勞無功最後身死淨月湖,靈魂自然而然的被鎮湖白蓮所吸納,以致于靈魂日日遭受輪回之苦。

期盼的熟悉神采沒有出現,他的眼眸依舊是一潭幽水般的冷漠,方才大概是自己的錯覺了吧。

輕輕翕動薄如蟬翼的雙翼,她旋身停立在他眼前,微颔首,算是打招呼,她不是他的臣民所以沒必要大禮以待。

青衣男子伸出右手,向她示意,不知為何,每次他心意繁雜之時都喜歡靜靜的對她訴說,而她那雙清澈的眸子也始終透露着她的理解,一個最好的傾聽者,一個不會說話的傾聽者。

淨蓮靈圍繞着他盤旋了幾圈小心地躺坐在他寬大溫厚的掌心中,不管他外表如何冷酷,可內心依舊是溫熱無欺的。

這一次他只是呆呆地把她望着,沒有說任何話,她仰頭看着層雲陰霾的夜空暗想,如果你是他多好,這樣你就可以聽懂我的語言了,大家也都不用這樣辛苦的活着了。可惜……

由不得她多想,周圍暗換的天光已然略去了思維,只見天際似有萬馬奔騰而來,翻滾的異彩奮勇而至,映得人面上亦是幻彩不定。

他凝視着天際,追憶起之前從未出現差錯的時空列車隕落之事,一些不祥的預感占據心頭。而今夜,正是每三年一度的黎宴,按照常理這一天淩晨時分王族顯貴都會彙聚黎宴殿參宴,而天空将會出現紅月當空,星海璀璨,終夜不移的勝景。而如今日這般詭異的天象确實讓人不敢疏忽。

一時間人聲鼎沸,想來是到來的參宴者也為此唏噓不已,青衣男子很快鎮靜下來,右手輕擡,放淨蓮靈離開,轉身回走,破風的步伐中一襲明黃的甲衣已然上身,轉過禁門,一路上衆人皆跪伏拜倒,恭敬高呼他“王”。

他也不做停留,只是略一颔首,依舊大步流星地朝着燈火鼎盛處行去,然而偶爾的風捎進的話語還是清晰地傳入二中,不外乎是對天象妖異,怪相頻出的流言蜚語。

越過肅靜恭立的人群,他一甩袍坐在了大鵬寶座上。面無表情的掃視了一下殿內的衆人,沉聲簡提天異象是國運昌盛,好事發生的征兆。

看着年輕的王不以為意的神情,大家頓時疑慮消去了大半,即使是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着呢,怕什麽。

他見衆人舒緩的神色,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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