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季涼(下) (5)
,魂靈還在就能返世,只要不永遠活在地獄般的地方飽經折磨已算是最好的解脫。
“馬上就要開始了。”原本一直保持靜默的霧洗突然輕聲說道。
他話音剛落,藍海的異動便漸漸平息下來,原本散落在漆黑天幕下的各色星辰竟然自行彙成了一個海鳥和一個飛魚的形狀,他們一個在極北一個在極南,并且緩緩開始相向飄動。
随着他們的靠近,海鳥上突然出現一身素缟的虞夫人,幾乎是同時,飛魚上方出現了一身青衣的男子,男子面目俊朗而顯憂郁,一雙黑色的眸子如夜空般寂寞深沉,只是在觸碰到虞夫人身影的瞬間竟光彩流溢,神色清明。
兩人就這樣注視着彼此,男子舉起手在空中輕輕一撥,一聲美妙的樂音傳到天際,虞夫人随即也含淚帶笑開始起舞。
随着兩人距離的拉近,音樂愈加急促,舞步也愈加凄美絕倫。
終于所有的星辰彙合來了,兩人的表演也接近了尾聲。他們緊緊擁抱着彼此,仿佛想把對方就此嵌入自己的身體,永遠在一起,就讓所有的幸福悲傷都停留在這一刻,不要再有別離。
不知過了多久,星辰開始暗淡,海平面朝霞漸起,而虞天的身影也漸漸變得虛幻透明最後在虞夫人淚眼中消散在藍海上空。
一切歸于平靜,只是這方海域再也不會有沉默的守候,默然的相愛。
“這舞蹈很美吧?”斂月突然輕輕說到,風拂過她烏黑的秀發,劃過眉眼淡淡的傷。
“當然,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舞蹈了。”奚曳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情緒中,不知是為虞夫人傾世的舞蹈還是為他們之間凄美的愛情,亦或兼而有之。
斂月聞言眼睛直直的注視着奚曳,瞳孔如火焰般奪人,“那麽,你可願意學?”
“學?”奚曳有點疑惑,“我自然很想,只是恐怕我沒有這種資質,何況我也快離開了。”
良久,斂月才緩緩嘆了口氣,“可是你必須得學,因為,只有在王的密室才能有機會回到你的那個世界。”
奚曳猛地一驚,腦海中驀地浮現出暗夜中那個修羅般俊美的男人,身上竟不自覺地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僵着笑臉,半晌才小心地探問道:“那個,請問還有別的方法吧?”
“別無他法。”斂月狠下心來,別過臉去說道,“所以我才遲遲沒有告訴你回去的方法。”
“那我該怎麽辦?我憑什麽去接近他,為什麽是我?你們也太看得起我了吧!”終于她再也忍受不住了,內心一陣煩躁,不禁吼了出來。
“這是命運的選擇,我們無路可逃,只能勇敢面對。”一直靜默在一旁的霧洗忍不住上前安慰道,“不要害怕,我們會全力幫助你的,相信我們。”
潸藍山脈,夏末。
奚曳偷閑坐在溪澗邊,對着一只停駐在半空中的青鳥細細敘說這什麽,背光的臉上看不清明暗。
這是在潸藍山脈中無數個再普通不過的午後,一天又一天,重複着做着相同的事情,即便再喜歡,也會覺得枯燥,唯一的樂趣便是這只青鳥,連接她與外界的唯一方式,或者,更确切的說是連接她與烙冰的屬于他們唯一的方式。
不知不覺,日近西山,空氣中透着薄薄的涼,奚曳攏了攏白色舞衣,看着一天又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流逝了。
嘆了口氣,她松開手,青鳥便一躍而起,不一會兒就消失在叢林盡頭。她于是起身,轉過一片叢林,來到一個小院裏,小院的陳設與她在荀妃殿裏的裝設差不多。
她還清晰地記得當日山中各類禽鳥紛紛而來,不到半天的功夫,原本空曠的山地上就出現了這樣一個簡單卻寬敞的小院。她也記得那日衆獸看到她是敬慕的神情,甚至俯首膜拜,她是那樣的不知所措。
作者有話要說:
☆、千年前
霧洗解釋說是因為她解救了他們,她理應受到如此禮遇。可是奚曳覺得那些虔誠地目光中不只是感恩。那種敬畏不是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形成的。
這個世界太多的她想不通的事情,追根究底到底無跡可尋。那麽久這樣吧,也只能這樣了,只要能盡快回去,什麽都無所謂。 不知不覺山中歲月一年已逝,只是這裏只有春夏,尋跡中難以捉摸時光步伐。這一天,鐮刀月靜立的古老的榕樹梢,坐在樹下,透過樹葉看到點點星光自其縫隙中滲了出來,有露水順着氣根緩緩滑落,空氣中氤氲着青氣。一只青鳥悄悄停在發呆的奚曳肩上,親昵地湊過腦袋在她臉上蹭了蹭。奚曳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原本渙漫的眼神瞬間變得神采奕奕。
青鳥在她滿臉的期待中撲騰兩下飛到半空中,調皮的叫了兩聲,奚曳急切的跑過去想抓住它,心中不覺又好氣又好笑。這一年來,她不但與烙冰的關系與日俱增,他的信使也越發不拿她當外人了,每次來都要小小地捉弄她一番。
飛了好大鼓勁,奚曳終于把這只“可惡”的青鳥捉住,唇齒輕啓,念出一串咒語。青鳥在輕微的一聲“呱呱”中變成了一卷卷軸。
頭上冒着黑線,奚曳接住卷軸。明明是只鳥還硬要學青蛙叫,上次好像還學貓叫來着,上上次……想到這些,奚曳不禁忍俊不禁,果然是物随主性啊。
細細揣摩着卷軸上的每一個字,眉頭也時而疏松時而緊蹙,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能如此影響她的情緒了。合上卷軸,奚曳走到溪澗邊,抱膝而坐,想象着他的生活。這是她觸碰他的世界的獨特方式,潸藍以北,寄情所在。
今天他告訴她他終于離自己的理想近了一大步——成為了王的禦軍,這也是他的親哥哥的夢想,或者說他終于走上了哥哥未完成的路。
早在半年前,他就告訴她他有一個至親的哥哥,在他原體三百歲那一年因為一樁宮廷事件被徹底地放逐,或者說魂靈永世飄蕩在宇宙之中,遭受他們無法想象的無盡苦痛。
她還清楚地記得信箋上斑斑血淚,如今,他終于走上了那條路,也算是全了哥哥的願望。
想到這裏奚曳不禁有些擔憂,她不知道他?如此在乎一個人,怎麽可能不清楚他的情思!他還是想查出哥哥的死因,那時所有人包括他現在唯一的親人荀妃都緘默不言的禁忌。
信末,他欲言又止,只說,現在我們都如此渺小,但總有一天等我成為了強者,就可以保護你了。
算不上什麽承諾,可是奚曳感覺心遭到柔軟的一擊,接着熱淚盈滿眼眶,她擡起頭,看着流星消失在天際。她一直所希望的不就是這麽簡單麽?一個強大的足夠遮風擋雨的懷抱和取之不盡的溫暖。可是她不禁又感到一陣憂傷,自己是随時都可能離開這個世界的,離開有他的世界,與他終究是流星劃過夜空,美麗卻不真實。可是,至少現在,現在還是可以在一起的,千裏寄相思,這一輩子,自己可能在也不會遇到這樣一個男孩,那麽就在擁有的時候好好珍惜吧。只要擁有過,餘生記憶可為伴。
這樣想着,奚曳才稍稍平複了一些心緒。這時自遠方傳來一陣悠遠的簫聲,婉轉優雅,一時似風拂柳絮溫婉,一時如清泉墜崖激蕩,萬千思緒交雜歸一。
奚曳對這簫聲很熟悉,在過往的歲月裏,每晚這個時候她都會聽到不同曲調的簫聲,她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這所有的都是為了過去的情思和對未來的期盼與恐慌。
今天,奚曳聽着這簫聲角兒格外的合自己的心境,不禁忍不住循聲而去,想看看這位吹簫人是何許人,她轉過幾片叢林,簫聲越加清晰入耳。
最後她停在一片竹林的邊緣,靜靜地看着月華下一襲白衣的男子俊秀的側臉,銀眸與婵娟同愁,銀發與玄雪共寂,宛若天人,舉世無雙。正是她鮮少見到卻印象深刻的霧洗。
奚曳不禁暗暗贊嘆他的技藝,之前只聽說過他樂工拘束無雙,沒想到自己竟有幸每晚聞之入眠,一時間又怨自己不識樂音,還把它當催眠曲。想想如果霧洗知道了,該是怎樣傷心。
這時簫聲突然停了,霧洗放下玉簫,轉過身向奚曳這邊走了過來,奚曳猛地一驚,難道自己被發現了?感受到越來越近的氣息,她任命的閉上眼睛,可是許久那抹氣息卻并未靠近。她睜開眼,看到霧洗停在自己躲藏的竹林邊,透過竹枝的縫隙,她幾乎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眸中的深重的落寞。
“你知道嗎?我有多想念你,想得快要發瘋了,每一次看到那張與你神似的臉,我需要多麽大的勇氣去克制自己不去擁抱她,去感受你真真實實的存在着,不管是以什麽樣的方式,只要能讓我平複內心一絲一毫的念想。”說到這裏,他痛苦的一拳打在身側最粗的那根竹竿上,竹竿應聲而碎裂成千萬片。
奚曳心中又是一驚,慶幸他一拳下來的不是自己藏身的這根,一時間還是忍不住輕呼一聲。
等她想捂住嘴巴時,霧洗已經看了過來,看着她驚慌失措的臉,他呆愣了一秒,随即眼中像燃着了火焰般無比熱切地看着她癡癡地笑,笑得那麽開心,好像一個孩子得到了一塊自己喜愛的糖一樣簡單純粹。
他向她跑了過來,用力地把她擁入懷抱,用盡全力像是要把她融入自己的身體般。
奚曳忍不住輕呼着掙紮,卻聽到他在她耳邊像個孩子般哽咽着說說:“不要動,求你了,只一會兒,不管現在是什麽情況,就縱容我一次,就一次,讓我感受你的存在,讓我不再以為千年的等待毫無目的。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奚曳錯愕得怔在原地,腦海一片空白,他一定是認錯人了,對,一定是這樣,她想辯解,剛開口說出一個“我”字,嘴唇就被他虜獲了,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樣冰冷,他的吻纏綿似火。
她驚懼地睜大眼睛看着他,努力地想逃脫他的桎梏。雖然他很帥,可是自己的初吻可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的獻出去了。他卻不管,舌頭巧妙地分開她緊閉的貝齒,滑了進去,肆意的尋找着她的。她終于忍不住了,閉上眼睛狠狠下決心。伴着一聲驚呼。她終于成功的脫離了他的懷抱,反作用力使她跌坐到地上。抹掉嘴角的血漬,他眼中漲滿厚厚的失落與傷感,欲言又止地最後只剩下喃喃自語:“對不起,對不起……”,趔趄着想向她走過來。
奚曳見狀,掙紮着站立起來慌忙往森林裏面跑,心下無比恐慌,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他們每個人在自己心中曾經都那麽美好,雖然自己跟他沒有他多的交集,可是每次看到他溫暖的笑容,都感覺像哥哥一樣。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剛剛積累起來的一點點好感現在又歸于一片混亂,除了烙冰,對,除了他!想到烙冰,她的心不禁扯疼了一下,沒來由的特別想見他……
等她累了跑不動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迷路了,雖然在在這裏住了這麽久,可是潸藍山脈這麽大自己活動的範圍那麽小,加上沒頭沒腦地亂跑,迷路很正常。現在她已經沒有最初的煩躁了,剩下的只有焦急。
不知何時月亮已經隐到雲層後面去了,周圍靜寂得只聽得見狂風卷起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和她因為奔跑過度劇烈的喘息聲。待心緒稍微平靜了一些,她借着周圍螢火蟲微弱的閃光摸索着前行,周圍的灌木以及森林中的大樹都越來越濃密了,她心裏不禁愈加忐忑不安,想往回走,可是不管往哪走林木都是越來越往密集,終于路在一個九棵樹圍繞的空草地那裏消失了。
奚曳站在圈地的邊緣,一只手剛好扶在九棵樹中最粗的那棵榕樹巨大的氣根上,這時周圍突然明朗起來,一切都像鍍上了一層銀光,卻是月兒撥開了層雲,高高地正停在圈地的中央。螢火蟲靜靜地栖息在草葉尖上,如不是時而明滅,幾乎要讓人以為是月光下露水的反光……這一切,似曾相識,奚曳努力地想着,突然遠遠地聽到一聲“菲兒”,聲音魅惑非常,像夢魅般不真實。
夢境!對,奚曳突然想起最初來到這裏時的那個夢,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這九棵樹就是最好的證據,夢中那個坐在圈地中央修煉的美麗女子,好像就是被喚做這個名字。
她突然像着了魔般,不受控制地往圈地中央走去,就在她站定在中央的時候,周圍突然籠上了一層藍色的光芒,整個圈地連同那九棵樹一起緩緩上升,她一時承受不住突然的重力,趔趄了幾步最終跌坐在了草地上。緊接着周圍傳來一陣地裂般的轟隆聲,卻是大量的泉水自縫隙中湧了出來。像是有不盡的海水在地底一樣,很快周圍的一切都漸漸要被淹沒了,最後她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漸漸變大,最後消失在洶湧而至的水中,可是她還是清楚地聽到他絕望的聲音:“菲兒,不要去,不要再回到他身邊,求求你!求求你……”
終于,之前的一切景物都消失了,只有原來的草地以及她所在的草地還是原來的樣子。猛烈的一震之後,終于一切都平息了,她坐起身子看到周圍都是玄黑的一切,除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幾乎什麽都不存在,一切都是混沌,沒有星辰月亮。
就在她慌亂不知所措的時候,突然周圍像放電影一樣出現一幅幅畫面,畫面靜默無聲卻美麗非常。她靜靜地看着,看着這些像是在夢境中見過的畫面,神智開始迷茫。
畫面的最開始是一個面罩輕紗身着雪白長裙的女子側身靜靜地坐在黃昏的叢林裏面修煉,緊鄰着是一條長河,河水非常清澈,可以看到碧青的水草的其中自由蕩漾着,水面有一叢一叢的浮萍随波逐流。突然所有的浮萍漸漸聚攏,水位也稍有提升,原本碧青的水中竟隐約夾雜着絲屢血紅的液體。
河下游的叢林深處突然跑出一只通體雪白的兔子,一雙靈動的紅眼睛四下搜尋了片刻定位到女子身上,它飛快地跑過去湊到女子身前蹭了幾下。女子會意地緩緩點了點頭,睜開雙眼看了過來,一雙冰藍色的眼眸漠然不含絲毫情緒。
她起身,随意散落在地的藍色長發如海藻在深水裏自在游曳般飄蕩在夏暮的風中,一襲白衣也随即變成紫羅蘭色及膝長裙,她赤裸着雙腳走在松軟的草地上,像森林仙子般神秘,優雅。
畫面随着女子的步伐遷移,水面的情景于是變得開闊了。浮萍聚集處是一處淺灣,上面橫七豎八的躺着四、五個人,或者說是四五個人的屍體,因為他們致命傷口在水中肆無忌憚地擴大,更因為他們毫無生氣的一張張慘白的臉孔。
女子在岸邊停伫了片刻,小白兔蹲坐在一旁也好奇地打量着那幾個人,接着又看看女子。那女子猶豫片刻還是走向河水最下游的那名男子,男子雖然與其它幾人穿着打扮一般無二,可是眉宇間的英氣以及黑色頭巾下不慎露出的幾縷金色長發卻是表明他的身份不一般,更主要的是其它人或多或少都有本能性的護衛着他的動作趨勢,所以男子似乎還有微弱的鼻息。女子默念咒語,掌中發出一道柔和的藍光,反手一推,那團藍光将死傷者籠罩着浮起并移到了岸邊。
女子緊閉雙眼,意念愈重,周圍的氣流瞬間變得極為強烈,卷起她海藻般的長發也吹開了她額上的劉海,一朵潸藍花的印記赫然閃現并發出強烈地光芒,這些光芒蔓延到男子周身行車了一個獨特的結界,男子在其中身體上的傷口迅速地複原着。
這邊女子已經恍如置身于狂風之中一般,終于她面上的紗巾也飛揚起來,眼睛也随即開。眉入飛霞雲鬓,冰藍雙眸勾魂奪魄,鼻子小巧而堅挺,微翹的雙唇緊抿,一張鵝蛋臉精美絕倫……奚曳猛地睜開雙眼,神智片刻後才清醒,那個女人,她仔細地注視着眼前畫面定格着女子嬌媚的臉,呆住了。這張臉她再熟悉不過了,十八個日日夜夜她每天都見,跟她除了一雙冰藍眼眸與絕世的冰冷氣質,幾乎一模一樣。
像是突然遭了一記悶棍,這麽多時日以來的點點滴滴就像醞釀已久的一場暴風雨,突然一個電閃,只等暴雨傾盆而下,可是這場暴雨似乎還等待着一觸即發的那聲雷鳴,一聲已經預知卻還在路途的雷鳴。
奚曳按捺住心中強烈的心緒,雙眸圓瞪地仔細搜尋了,搜尋着那個金發男子。此時已不像剛才電影默片重放,而是像慢鏡頭般一一掠過。女子細心呵護男子以及斂月的初成形都飛速掠過,終于男子清醒後一個臉部特寫再一次崩斷奚曳腦海中的一根弦。那堅毅的雙眉,那倔強緊抿的薄唇以及那雙淡黃色的眸子,不正是那日自己差點身死其刀下的王麽?雖然少了幾分霸氣與邪惡,可是此時的他年輕氣質高貴單純,卻有點像自己初見烙冰的感覺。
壓抑着內心的激動,她依舊盯着那些畫面,腦海中掠過一些片段,所有的線索開始明晰。
第一次見到霧洗時他異常的行為及神情,季涼姊妹的追殺,菡妃等人過分的關切及意味深長地托付,夢中輕喚的名字,奇怪地熟悉感,為什麽非得自己才能采得白蓮,還有王意外的手下留情,都是有原因的,而這些都像是一個極其精巧的預謀,每一步她都得走,而且非走不可,因為設局者清楚地知道她對回家的渴望有多強烈!
想到這裏,她不禁不寒而栗,到底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陰謀在暗地裏湧動,而自己還能相信誰?
還有另一個她不願去想的,如果再繼續想下去,她唯一的支撐恐怕也會在瞬間崩塌,她的世界也将徹底毀滅。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承受這些,哪怕付出再多代價她也要親自當面問他,他可曾騙過她,那些真心,又有幾分是真?
畫面消盡之後她頭腦一陣昏眩,順手扶上身後的一方石柱,誰知那石柱竟自己移動了起來,奚曳身體一歪終于昏厥在地上了,昏迷前只看到一條幽深的長道在右方的山崖上突顯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菡妃
奚曳醒過來的時候,天已黃昏,陽光透過格子窗閑閑的一半灑在青石板地面上,一半落在倚床而憩的斂月身上。
奚曳緩緩起身,只覺得身心俱疲,側頭一看,剛好瞥見斂月身上的點點傷痕和一臉的疲倦。
雖然對斂月心懷猜忌,可是這麽多日夜以來朝夕相伴她還是可以感受到斂月對自己的好是真心的,她忍不住心疼的想替她拭淨額上的細密汗珠,可就在她手觸碰到她的一瞬間,斂月輕哼一聲醒了,她便僵着手縮了回去。
斂月睜開眼看到已經坐起來的奚曳,慌忙起身扶她躺下,緊張地一直問她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看到了些什麽?那個……你還認得我麽?……
奚曳還沒來得及回答,輕扣的房門開了,虞夫人嬌笑着走了進來。
自從虞天後事安排妥帖,虞夫人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人前和藹可近,對奚曳也像大姐姐一般照顧有加,可是奚曳好幾次在練舞的間隙看到她默默地對着一澗溪水發呆,神情憂傷,或許當所有人都淡忘了曾經藍海的愛情神話,他卻是她心上的一個結,不消不滅,滋深暗長。
此刻,虞夫人止住一旁狼狽不堪還關不住話匣子的斂月,聲音如秋露染花般動人:“好了好了,你為了找她自己一個人跑到禁林裏去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恨恨地教訓了一頓一直是你偶像的霧洗,硬要一個人在這裏照顧了一天一夜已經夠累了,我們可不想又多出一個病人哦!現在她醒了,你可以安心地休息去了吧,一切有我呢!”說着把極不情願的斂月推出了門,又折身坐在床榻邊,一雙碧色的眸子閃着柔和的光:“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
奚曳一頭霧水,此刻見虞夫人關切的問候,不禁感到一陣溫暖。沒辦法,從小就見不得別人對自己好,特別是又是在此刻自己無依無靠的時候。她呆愣着只知道搖頭。
虞夫人見狀,微微一笑,坐過來,把她的頭摟進懷裏,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撫着她的頭,緩緩說道:“那天,從霧洗那裏聽到你誤入禁林的消息,斂月她急壞了,不顧一切的要闖進去救你,任誰也攔不住……”
虞夫人的聲音有些飄忽,奚曳的思緒卻被“禁林”緊緊地牽絆住了。
禁林,她記得有一次跟虞夫人閑聊時她有提到過,只是自己一般不随意走動所以也沒在意,現在回想起來,卻是不禁一震。
潸藍山脈腹地的禁林是唯一能與潸藍山谷媲美的妖邪之地,很少有人能活着出來,因為一旦入了它的領域,周圍的一切都會産生幻象,但是那些幻象都不是憑空捏造的,它是根據人的意識來告知你未知的未來或着帶你回到難以釋懷的過去。
之所以很少人能活着出來是因為沉浸在那些幻境中不願抽身,等到別人在其它地方發現時,卻已面帶微笑地死去了。虞夫人之所以談起這個也是因為難以釋懷虞天的離逝,奚曳聞罷心下一陣清明,之前的一切原來不是夢境,自己卻是誤闖誤入知道了一些真相。
“……斂月那丫頭也不知道是非了多大的周折竟把你救了出來,在禁林的入口衣衫褴褛的她背着昏迷的你一看到我們就昏倒在地。對了,你在那裏看到了什麽?”虞夫人突然話鋒一轉,雙手有些微微的抖。
奚曳眼神中閃過一些疑慮,不過因為背對着虞夫人,所以她盡量平息心中的不安,說道:“未來呀,我看到未來我回到了有奶奶的那個世界,跟奶奶團聚了。如果不是斂月恐怕我真的出不來了呢。”
話剛說完,奚曳聽到虞夫人松了一口氣,心思越發沉重,于是閉上眼睛假寐。虞夫人又說了會話,見奚曳竟睡着了,嗔怪地笑了一聲,扶她在床上睡好,掖好被子方才離開。
奚曳待腳步聲遠去,才睜開雙眼,兩行眼淚便流了下來。一股悲涼的情緒漫上心頭,心随即狠狠地抽痛起來。
她們對自己的好都是假的,即使是,也是因為另一個人,那個跟自己長着相似臉孔的人。
想着之前那麽多的感動,想到自己以為的真情,想到自己的傻,想到她們的另有目的越發難受了,想到虞夫人剛才的如釋重負,忍不住抽泣起來,自己到底是不配獲得別人對自己那般的好,最後她忍不住自嘲起來,笑淚夾雜的臉上徒留一場煙花散盡後的悲涼。
拭淨淚水,奚曳揉了揉微微作疼的太陽穴,突然餘光瞥過一團白影在窗前,她猛地側過頭,直直地對上那雙帶着驚詫與愧疚的銀色眼眸。
誤入禁林之前的點點滴滴翻湧上來,奚曳的眼中帶着火焰,他對她的癡迷恐怕也另有原因吧。
她不禁覺得一陣惡心,又因他愛到如此卑微而覺得他可憐。
霧洗見她發覺了,遲疑了一下,很快就離開了。
一切重歸寧靜,奚曳拽緊被子,仰頭看着朱漆的屋頂,眼淚還是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良久,才癡癡地叫了聲:“奶奶,我好想您,我好想回家。”
接下來的日子裏,大家一切如常,只是直到後來離開奚曳也沒有再見到霧洗,至少明地裏是沒有看到過的,而曾經書信不斷的烙冰竟也自那件事之後就再也沒有遣“啾啾”前來通消息了。
每天除了練舞奚曳就習慣性坐在溪澗邊發呆,想念一個人,胡思亂想,她甚至都可以漸漸理解虞夫人在湖邊發呆時的心情了。
看來每個人想念一個人的心情都是一樣的,苦中夾雜着微微的甜。不過她不确定這種感情是不是叫做愛情,她只是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因為見不到他收不到他的信而心急如焚,想象他已經忘了自己,被一大堆美女環繞着,或許他之前對自己的好也是假的,也或許他已經身遭不測了,已經,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想到這裏,奚曳仿佛看到了他滿身鮮血地倒在地上,不禁自己都吓了一跳。呸!呸!呸!怎麽可以這樣詛咒他呢?
算了,奚曳糾結地權衡了一陣,大度的想還是他移情別戀比較好。繼而又委屈起來,他好像也沒對自己表過什麽情啊,終究還是她自作多情了,脖子上的那塊靈犀玉墜也始終暗沉無光,現在她竟連他的存在都感應不到了。
三個月後的一天午夜,奚曳不然被一陣鳥聲驚醒,原本睡眠極淺的她兀得睜大雙眼坐了起來,第一反應是“啾啾”來了,慌忙往外跑去,途中遺失了一只鞋也沒在意,心中的歡喜驅除了這三個月來所有的不快,她只知道他來消息了,他沒有不要她,不管如何他還惦記着她,哪怕長長的卷軸上他只揮毫出一個好,也就夠了。她甚至可以不去計較他是不是騙過她。
可是當她看到門口櫻花樹下迎風而立的季涼時,她的心一下子像到了冰窖。
“好久不見啊?”季涼看着她狼狽的樣子,目光最後定格在她光着的左腳上,意味深長的望着她一笑,“怎麽,以為是情人來信了啊?呵呵……”
奚曳由之前的失望轉化為羞憤:“你,什麽意思?”
季涼滿意的看着奚曳說:“烙……冰……”随即笑得更大聲了,剩下的由着奚曳自己想象。
“他怎麽了?”
“他好得很,倒是你……”
奚曳明知季涼是故意在激自己,可是還是忍不住瞎想,果然是他移情別戀了嗎?
她正要接着詢問,于此同時,一聲清喝打住了兩人的對話,只見季涼身邊的竹林裏閃身出一個鮮亮的影子,正是菡妃。
月光下,淡妝的她是午夜綻放的紫荊花,更添一種恍惑的美。身上散發的貴和氣質卻是與她容貌相似的胞妹無法媲美的。
“好了,涼兒,別誤了正事。”随即秋眸一轉,微微笑着對奚曳說,“我們有過一面之緣,你還記得吧?”
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對方還是一個如此颠倒衆生的美人,奚曳定了定神,半天才回答道:“記得,你是菡妃。”
菡妃緩步向她走去,“我這次是專為你而來,全你一樁心事。”
“姐姐,何須對她如此客氣。如此低賤之人,你又何苦……”季涼看不慣奚曳被姐姐禮遇,不忿道。
後面的話卻被菡妃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涼兒,不要這樣急躁,這性子,遲早得改一改。奚曳,請你見諒,此次我真的是誠心想助你一臂之力。”
“我的心事?”奚曳想着方才季涼的言語,怕是與烙冰有關。可是菡妃淡淡的說:“對,關于回到你的世界的方法。”奚曳一陣震驚,看到菡妃的神情中沒有半分玩笑的意味,又回想最開始在火車站遇到過季涼,恐怕她真的有辦法送自己回去,可是她們有那麽好心?
像是看穿了奚曳的心思,菡妃接着說:“之前涼兒就是我送過去的,至于我為什麽要幫你,我只能說各取所需。”各取所需,對了她是王的寵妃,自己的存在對她來說到是個威脅,只是她會那麽好心放自己走,直接殺了她不是來的爽快?她突然想起每次她有生命危險之時就會出現的結界,難道是她們對此也無能為力,所以決定放她走了嗎?
看着奚曳猶豫不決,菡妃繼續說:“良人不再,何須多念。”
奚曳猛地一怔,像是突然被喚醒。
既然他那麽狠心,其它人對自己的好亦是真假難辨,沒有什麽是值得自己留念的了,那麽就此離開,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吧。
下定決心後,奚曳認真地看着菡妃說:“好!”。
對回到自己世界的向往讓她忽略了季涼眼底的嘲諷。
菡妃一招手,一輛由兩匹獨角獸引路的華貴車轎出現在空中,她向奚曳伸手,奚曳腦海中閃過一些人的臉,手遲遲拿起又放下。
就在這時,小院的門口突然闖進來幾個人,正是斂月等人,斂月看了一眼情勢,神情焦急:“奚曳,別聽她的,別跟她走。”
斂月幾乎就要放棄的時候,突然看到霧洗匆忙中推開人群就要上前,“不要,菲兒……”
斂月責備的瞪了他一眼,可是已經晚了,他的一聲癡喚徹底地澆滅了她的心,到底她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只是一個替代而已,何必,何必呢!
她自嘲的看着眼前的她相處了一年多的人,淚光閃爍:“不用隐瞞,我都知道了,蕭菲!是她吧,對不起,可惜,我不是她,所以也沒有能力幫你們,我要走了,謝謝你們這麽久的照顧。”說罷,頭也不回地跟着菡妃上了車轎。
車上,原本聒噪的季涼此時竟也沉默不語,剛才霧洗的眼中根本就沒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