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季涼(下) (4)
身邊她才釋放其自由運行。
只覺血脈一陣暢通,所有靈氣都彙聚到額頭上,她微微閉上眼,再次感受到身處于海洋般的舒适與安逸,包裹周身的冰藍色光芒迅速地滲入她的傷口。
等烙冰再次回來時,奚曳已經安然睡去,滿身的傷痕全都消失不見了,臉上的神采較之前反而更明媚了幾分。
她,果然不是一般的精靈呢。
盡管這樣想着,可是不知為何,依舊對她提不起戒心,反而漸漸有一股溫柔的情愫在心底悄悄蔓延。
他微笑地看着她恬靜的睡顏,忍不住想伸出手去為她撩開額上的發絲,可是歷來良好的克制力在最後一刻止住了他。
現在的他有太多的不确定,如何能任由自己兒女情長。
作者有話要說:
☆、犀牛角
湛藍天空,一望無垠,一個白點自南方而來,漸漸放大,卻是兩個人騎在雪白獨角獸上。兩人皆是男裝,前者臉上透着調皮與陽光,後者雪白皮膚吹彈可破,長得亦如女兒家般靈動嬌俏。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得聊着,後來就漸漸沒了聲音,前面的男孩疑惑的回過頭才發現後者緊摟着自己腰,靠在他背上睡着了,不由讓獨角獸放慢了速度。看着她睡顏裏透着疲憊,眉頭還微微皺着,莫不是夢裏還是很辛苦。
那天她醒來之後,他們一起去見姑姑。姑姑用一種很奇怪地眼神看着她的眼睛,她只是局促低着頭,求助似地偷偷向他示意,他也覺得奇怪,只是習慣了少問少言便只能故作作壁上觀。
終于姑姑像是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進一步試探問她是否記起了什麽,還有那日采蓮之後又發生了什麽。
她只是一臉茫然地說那日承受不住王的襲擊暈過去之後,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再醒過來就已經在這裏了。
姑姑追問了兩遍之後就釋然了,然後又恢複常态,像之前一樣溫和親切,囑托他送她回潸藍山脈。
兩人皆是很驚奇,特別是她,還老實地說她沒有幫姑姑完成一件事,此去說不準何時才能再見面。姑姑笑而不語。
可能是淨靈白蓮被采的影響,王城到處是侍衛搜尋盤查。為了安全起見,他們在侍衛稍微放松的情況下男裝混出城,盡管如此一路上還是受了不少驚吓與颠簸。大病初愈又遭此颠簸,真的很累,所以她才會在這種情況下也能睡着。
前方一片明朗,猶豫了片刻他調轉方向,往北飛去。不多時,氣溫陡然下降,漸漸已經可以看到皚皚白雪的群山麓影了。奚曳打了一個大大地噴嚏,裹緊不知何時披在身上的裘袍,醒了過來,看清眼前的瑩白世界之後,她疑惑地問前面同樣一身白色裘袍的烙冰:“這裏是哪裏啊?我們去王都的時候好像沒有經過這裏啊?”
“你不是說過想看雪嗎?這裏是極北之地,紫荊山脈,終年冰雪相依,應該能滿足你的願望。”
奚曳頓覺一陣溫暖。她出生在南方,從未見過真正的雪。
那時還在異香閣的小院,和煦春風帶起柳絮漫天飛舞,她站在院子中間對他笑着說:“你看它們好漂亮啊,像雪一樣輕盈潔白,自由自在。可惜,我沒見過真正的雪,這一生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機會。”
“沒見過雪?不會吧,”看她不像開玩笑,他收斂笑容認真地看着她說,“以後我帶你去,去看全世界被大雪覆蓋的樣子。”
奚曳沒想到那時自己的一句感慨,他竟如此上心,随即有無不擔心地問道:“那你不怕你姑姑說嗎?”
“不妨事,不過稍微耽誤一點時間罷了,”停頓了一下,他語氣溫柔而飄渺,“再說,為你也值得。”
奚曳閉上眼睛,靠在他背後,還是有熱淚溢出。除了奶奶,自己好久都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溫暖了。
這個人,她睜開雙眼,看着少年為自己擋去風雪,側臉稚嫩卻不乏堅毅,這樣的人,該是值得依靠的吧。如果在有奶奶的那個世界裏,也有他,像此刻風雪相依,不離不棄,多好!
不同于潸藍山脈終年枝葉繁茂,四季如春,這裏連綿不絕的雪峰鋪就了銀裝素裹的世界,放眼望去,仿佛沒有盡頭。樹木叢林也如最完美的冰雕一般惹人流連忘返,他們在叢林邊唯一的一棟雪白殿堂前停了下來,若不細看,根本難以發現它的存在,奚曳不禁佩服他的好眼力。
“這是王特地為菡妃修築的,初始,王獵至此我随姑姑一同來過一次,如果不曾來過,還真不好找。”
“原來如此,這樣美的建築該是花費了許多心血吧?”
“那是,聽聞王年少時對菡妃也是情有獨鐘過的,當然,現在也不薄。”
提到王,奚曳的心裏有一些後怕,那天見到那個神秘的王之後,她的頭腦便一片混亂,醒來後只知道是烙冰救了她,之前的事情是怎麽也想不起來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近了殿堂。每一塊壘砌的塊狀物都是冰塊,大小外形都一模一樣,殿形大小都與潸藍山脈邊的古殿相似,不同的是這裏殿前有匾額,亦是冰雕輔助,三字蒼勁有力:紫菡閣。奚曳看着這浩大的工程,不禁贊嘆不已,“看來王倒還是一位性情中人。”
“的确,當年還是少年的王游歷至此,與還是紫荊花原體的荀妃一吻定情,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被傳做佳話。不過,王賜予我姑姑的沙漠蜃樓可比這個有過之而無不及。”
“沙漠蜃樓?是在沙漠裏嗎?這個世界也有沙漠嗎?”聽到這裏,奚曳突然來了興致,一連抛出了三個問題。
烙冰抛給她一個廢話的眼神之後率先走進了紫菡閣,奚曳對着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便尾随進去了。
沒有想象中的冰桌冰椅冰床,這裏的布置極為溫暖浪漫,以紫色調為主,協以黑白,光線充足。
奚曳擡起頭,原來紫鍛的兩張躺椅上方有一個巨大天窗,光線透過整塊的圓形天窗投射到大紅的地毯上,說不出的安靜惬意。
如果能在這裏住一晚上就好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星星。
随即她又暗暗自嘲,這裏冰雪厚重,怎麽可能看得到星空,若說看星空,沒有哪裏比潸藍山脈更好的呢。
正想着,就聽見烙冰說:“今天我們就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出發。”
奚曳聽罷,喜不自勝,跑到他身前探問道:“真的呀?”
“假的!現在就走吧?”
“不要這樣,烙冰最好了。”
其實不止是烙冰,奚曳也漸漸發現自己曾經只會在奶奶身邊才會顯露出的小女兒心态,現在竟在不知不覺中用到了他身上,心下一時小鹿亂撞,卻是不敢再看他的臉了。
日夜兼程,兩人都累了,便分別睡在并置的兩個躺椅上,睡眠一向過于良好的奚曳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被耳畔的聲音喚醒。
有些生氣的揉着雙眼,她睜開雙眼發現周圍一片漆黑,只有天窗投下淡淡的光讓她勉強看清周圍的一切。
“你想在這裏呆一晚不會就是為了睡個安穩覺吧?”嘲諷的聲音自身側傳來,她突然醒悟,剛才睡夢中就是這個魔音把自己叫醒的。
想到這裏她不禁有幾分惱怒,然而想想自己最初是想有機會多看看這裏美麗的景色,又有些心虛,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反駁。只是擡頭看着天窗,立馬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了視線:只見墨藍天幕之下,白雪紛紛而下,本來不足為奇的場景在此刻卻那般動人。
她忍不住輕嘆道:“好美!”
烙冰看着她陶醉的神情,臉上也不自覺漾起了笑意:“想不想看更美的?”
“還有更美的?”她答應着,眼睛沒有離開天窗分毫。
烙冰看着她貪戀的樣子,施展靈術,只見原本雪白的殿堂壁頂漸漸變得透明,于是這個天空都呈現在了眼前,雪花也像是在觸手可及的範圍內飛舞着。
緊接着,頂上的天窗便緩緩打開,紛揚白雪在空中輕舞着飄落他們的在臉上,身上,冰涼卻不寒冷濕衣。
奚曳已經閉上眼睛,感受臉上涼涼的觸碰,那感覺就像幼年時候陪伴自己的小狗舔自己的臉一般,那時爸爸媽媽都還在,自己還是一個快樂得小公主。可是不久之後,一切都變了,爸媽離開了,小狗後來也被人打死了。
那時她還在讀小學,一天下午放學之後,天氣格外陰霾,走在離家不遠的拐角處,她被一個小男生攔住要她幫他做作業并說會給錢她。
她極厭惡小小年紀就以為有錢了不起的人,雖然她跟奶奶很缺錢,可是并不會因為錢受人侮辱。
小男生見她不理,便一把抓住正往前走的奚曳,伸手就是一拳,說你不幫我也得幫,否則我天天打你。
奚曳摔在滿是沙礫的地上,手掌都蹭破了皮,她憤怒地瞪視比自己大一個塊頭的小男生。
就在這時,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陣急速的奔跑聲,一瞬間一直伴她成長的小狗就竄過她身邊,沖着小男生的腳踝就是狠狠一口。
伴着小男生的慘叫聲,鮮血自他的褲子漫了出來,他一瘸一拐地哭嚎着跑了。小狗跟着在他身後狂吠了幾聲就搖着尾巴回到奚曳身邊,眼神堅定,仿佛在說“主人不要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可是事情并沒有結束,受傷的小男生家長帶着他們家的親戚浩浩蕩蕩地來奚曳家裏讨公道。
祖孫二人勢單力薄,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小狗被他們亂棍打死了。
奚曳哭搶着抱着小狗的屍體不可松手,那群人又高高在上地憐憫起這個孤兒,“開恩”舍棄了一餐狗肉火鍋,趾高氣昂地走了。
後來,奚曳和奶奶一起把小狗葬在了後院的栀子花樹下,自那以後每年的花都開得格外好看。
溫熱的淚水夾雜着消融的雪花靜靜流淌在她臉龐,她緊緊閉着眼睛,想象每一次與小狗在後院玩鬧時的場景,只要不睜開眼睛,就永遠不用醒過來,不用去面對那些肆無忌憚的傷害。
一雙溫熱的手替她擦幹淚水,奚曳睜開眼發現不知何時烙冰已經站在了她身前,俯身滿眼溫柔地看着她。
“想什麽,怎麽哭了?”褪去之前的痞氣,此刻他嗓音低沉而溫柔。
奚曳滿眼淚水地看着他搖搖頭,自己還是不習慣把那些傷痛呈現在人前,哪怕是在這個世界自己最信賴的他,然而自心底蔓延起的寒意讓她瑟瑟發抖。
烙冰輕輕地把她抱在懷裏,她溫順地伏在他的肩上,任涕淚弄髒他的衣衫。就讓她脆弱一次,感受一次溫暖,一次就好。
烙冰輕輕地拍着她的背,“想哭就哭出來吧。”
像是得到了他的鼓勵,奚曳拽着他的衣服嘤嘤哭出聲來。
烙冰眼中也含着星星點點的光,在這個沒有任何人打擾的地方,就讓彼此褪下面具,勇敢面對心底最深的傷害與脆弱,她是他亦是。
不管她為何如此悲傷,這一刻起,他決定自己要保護她,溫暖她,不再讓她受任何傷害,任何人都不可以。
雪花繞着兩個人炫舞,卻不曾沾染他們分毫,像是自然形成一道光膜,少年與少女擁抱的姿勢瞬間刻為永恒。
邊北潸藍山脈,時至盛夏,古木萌蔥,禽鳥相走,一派生機。
初晨時分,雨露尚存,谷中大片的潸藍花開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嬌豔動人,仿佛即将開始某場盛宴。橫過的溪澗也格外快活靈動,不斷濺起浪花歡騰。
花間三人,中間男子白衣勝雪,貌若天人;右邊身形嬌小的女子紅衣似火,巧笑倩兮;左邊少婦豐滿妩媚,氣定神閑。他們都遙望着天際,各懷心事。
有白影自天際而來,他們眼神中都含着某種熱切,她,是要回來了吧?
獨角獸還未停穩,他們便都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然而當看清眼前情景時不禁都愣在了原地。
烙冰待獨角獸停當,輕輕搖了搖她緊扣在腰間的雙手,側頭輕喚她的名字。奚曳嘟起嘴嘟囔了一句“別鬧了!我都快困死了。”手反而扣得更緊了,繼續沉沉睡去。
烙冰略帶寵溺地無奈笑了笑,求助似的望向走過來的三人。
斂月看清少年那張年輕的臉,猛地一陣震驚,眼神竟有些渙散。
一旁的霧洗意識到她的轉變,低頭在她耳邊輕喃了一聲。
斂月仿佛突然間被點醒,神色複雜遞呈。好不容易才調整好心緒,甜甜一笑,迎着少年略帶疑惑的神情,三兩步跑到獨角獸前,踮起腳,湊過臉,一邊輕拍着奚曳的側臉,一邊在她耳畔說着什麽。
奚曳猛地驚醒過來,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是迷惑,半晌眸中才回複一片清明。
除了烙冰,眼前的其它三人都那麽陌生可是又像是在那裏見過的。腦海中努力搜尋,太多的混亂讓她分不清真實與虛幻。
她一擡頭,對上烙冰促狹的笑臉,随即像是意識到什麽,緩緩低下頭,猛地松開雙手,卻因為突然重心不穩就要掉下馬來,看着身下有半層樓高度的松軟草地,閉上眼暗想應該如她所看到的那般軟吧,自己大病初愈的身體怎麽經得起如此考驗。
一時間烙冰也來不及轉身,錯愕中伸出的雙手跟她的咫尺錯開。奚曳感覺重心終于平穩了,自己真的像躺在了一片松軟棉花團上,睜開雙眼身下是大片的雪白,一雙銀色眸子正無限憐愛的看着自己。
不同于烙冰的俊俏,此人身上自有幾分出塵脫俗的淩霜降雪氣質。奚曳瞬間覺得有些屏息眩暈,果然帥哥的魅力天下無敵,更令她陶醉的是自己此刻正躺在帥哥的懷中,呼吸間還可以嗅到他梅傲寒雪的冷香。
時間仿佛停留了一個世紀那麽久,又仿佛快到一秒就結束了。他們彼此相望,一個深情,一個惶惑迷醉,像世間最美的畫卷般動人。
可是這一幕在某人眼中卻是格外刺眼,烙冰翻身下馬,幾乎是飛奔過去,将奚曳從霧洗懷中用力地拽了下來,也不顧奚曳揉着胳膊喊痛,直到到了他認為的安全距離之後才松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看着他的背影奚曳有些不爽,這個人真是的,有時候會像孩子般天真可愛,有的時候卻那般冷漠無情,實在是讓人搞不懂。
前面他也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剛才自己是怎麽了,那個男子不過是為了救她才會把她接在懷中,那麽自己到底在氣什麽?她癡迷的眼神?怎麽可能!那不就像是承認自己嫉妒了嗎?不是,是她太傻了,那個白衣男子一看就不像什麽好人,自己怕她被騙了還不知道……雖然這樣想着,有一點卻是他不得不承認的:他在乎她!然而這對于他來說也是難以接受的,想象自己這麽多年來,素以冷面冷血著稱,怎麽會為區區一個女子而改變。可是每次跟她在一起時毫無戒備的放心玩笑卻有自己也不曾想象過的快樂。
“你這麽兇幹嘛?”見他久久不曾轉身,奚曳沒好氣地跑到他前面,瞪着他道。
“剛才不過是醒來看到自己抱着我就覺得羞怯,怎麽這一刻躺在別人懷裏反而那麽開心呢!你……”
“咦,好濃的醋味喲!”奚曳見他竟為如此小事生氣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心裏不覺有些甜蜜。
“誰吃醋了,我不過是怕你被人買了都還幫人數錢!你這麽笨!”突然被她看穿了心思,他極力辯解起來。她卻始終面帶微笑地眯眼看着他。
不遠處的三人再次石化,這是什麽情況。
“她們到底還是不同啊,她何曾用那種眼神看過我!”霧洗滿臉失落,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那一幕不能釋懷。從前那個人何曾對自己傾心一笑,每一次自己想靠近一步,都被她眸中的冷漠逼退。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接下來有的是時間了解她。”
溪澗濺起水花如霧,在朝陽中折射出一道道彩虹。
坐在溪邊,奚曳折起一朵紫色小花,此刻她已經徹底記起他們三人是誰了。紅衣女子紅眸似火應該就是曾經與自己朝夕相伴的月—斂月。白衣樣貌如女子般清秀卻有着一雙銀色寒瞳的男子應該就是霧洗了,只是此刻她依舊難以把他與之前的巨人聯系在一起。另外一個碧瞳額間有飛燕印記的妩媚女子就是之前在古殿周圍遇到的他們口中的虞夫人了。雖然弄清了他們,可是此刻卻有它事煩擾心頭。
“你真的要走,把我一個人丢在這裏?”低着頭,剛才嬉鬧中烙冰突然對她說将要離去,而他此行的任務就是把她送回到他們身邊。
“嗯。”
“那……我們還能不能再見面,你會不會常來看我?”
烙冰站起身來,意念靈術,一只青鳥從他的懷中鑽了出來,沖着奚曳叫了兩聲,然後繞着兩人飛了起來。奚曳好奇地打量着它,疑惑道:“咦,這只鳥怎麽這麽眼熟?”
烙冰嘿嘿笑了兩聲,讓青鳥停在自己的肩上,說:“他是我的靈鳥—啾啾,之前與你分開,我就是派他暗中保護你的。”
“我說呢,那段時間總看到他寸步不離地跟着我,連洗澡也是……”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她的臉變得緋紅,氣結地瞪着他說:“它不會連這些都告訴你吧?你……你真是太可惡了!”
“放心,我沒那麽卑鄙,它只會在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才會與我聯系,要不然我一天到晚注意你的行蹤多累呀,本少很忙的!”
“哦,這樣啊。”奚曳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半晌見那邊沒有動靜,忙回過頭,看到烙冰正對着啾啾輕聲言語。
他注意到她,望着她笑了笑,然後輕吹一口氣,青鳥立馬變成了一封類似于古羊皮卷的信箋,待信箋自動卷尾卷軸之後,他把卷軸遞給她。
奚曳好奇地接過來,小心地打開來,上面竟是一排排流動的字,他說:“以後我們就用這個保持聯系好了,小美女,啾啾也這樣認為,通過它對你這段時間跟你的接觸。還有哦,它說你的身材真的不怎樣……”
奚曳惱羞成怒就要作勢去打他,但毫無優勢,最後将無處發洩的怒氣對着卷軸吼一聲:小色狼!去死吧!
接着她把信箋往地上一扔,瞪着在一旁笑得快岔氣了的烙冰。卷軸在地上翻滾兩下變成青鳥,飛回到烙冰手上,烙冰雙手一攤,青鳥撲通一下又變成了卷軸,他笑嘻嘻地拿着卷軸湊到奚曳跟前:“剛才跟你開玩笑的,真的。只是為了告訴你怎麽用它。別生氣了,不信你看。”
奚曳擡眼一看,果然卷軸上出現的是自己剛才說的那句話,也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還有,”烙冰變戲法似地拿出一個犀牛角,“給你。”
“犀牛角?幹嘛?”
“對,這是三千年犀牛角結晶,共一對,哪怕隔着千山萬水,佩戴着一對了人也是能夠彼此感應到彼此的存在,這是上次完成任務時我無意中得到的。”
“這麽神,真的沒有距離的限制?”
“也不是,它的最大限度剛好是從這裏到王都。”
奚曳別過頭,假裝觀察花瓣上的細紋,一時間竟衍生出各種心思,前夕擁抱的餘溫似乎還在,呼呼地直竄上臉頰。有微風襲來,讓人好不惬意,她終于還是偷偷用餘光看他,冷不防卻正撞上了他的視線。那邊也是一驚,右手扶額,有些結巴地說:“哈哈,今天,今天還真熱啊……”
奚曳嘴角溢出一抹笑意,良久,突然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一邊撕扯着花瓣,一邊仿若随意地說:“你,對我知道多少,比如說我從哪裏來?”
“難道不是潸藍山脈嗎?”他好奇。
“不是,其實,其實我來自另外一個時空。”指尖有紫色的花汁顯出,面上卻依舊是一片平靜。
“那又怎樣。”
奚曳倒是一怔,他竟然一點意外都沒有表現出來,自己這邊反倒是先亂了陣腳,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只呆呆地看着他。
“現在你在這裏,不是嗎?”他嘴角一勾,明澈的眼眸盛滿了陽光。
奚曳清楚地感覺到心跳漏了一拍,整顆心仿佛也随着微風飛起來了,這樣心照不宣的感覺一時間竟是如此地讓她覺得甜蜜幸福。是啊,不論她來自哪裏,不論她為何而來,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現在他與她真真實實地在一起。
手中的花已剩下最後一瓣,被風吹起像撲閃着翅膀的蝴蝶,仿佛随時都會展翅飛向更美的風景。
“等我……”
奚曳小心地扯開最後一瓣花瓣,既然如此,那麽就讓她徹底自由地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吧。恍惚中有低沉男聲掠過,她下意識的擡頭疑惑地看他。
烙冰忙別過頭。
“你剛才說什麽?”她直覺自己在剛才一剎那似乎漏掉了一句極重要的話,有些急迫地追問道。
“沒什麽。”他擡頭,掩去了眼角的一抹落寞,起身拂去身上的草葉,背着光望向她,一臉紳士,就像那日在古殿內一般,右手伸向依舊坐在草地上的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明明還是那雙眼睛,明明還是那個人,可是為什麽她覺得一切都變了呢,躲過他的笑,手卻毫不遲疑地遞了過去。
那手掌的溫熱幾乎都要奪去她的心跳了,那人卻沒有将她拉起,她亦躲閃着眼眸心下一陣慌亂,突然手背一陣柔軟的濕熱,她驚愕地擡起頭,看到他身形彎下的優美弧線,微閉的眼眸以及與她左手相交疊的他的臉。
作者有話要說:
☆、海鳥跟飛魚
“你還在怪我吧?”看着天邊漸漸消失的白影,斂月淡淡的說。見半晌沒有動靜,她上前走到奚曳身邊。奚曳依舊望着遠方,眼神似沒有焦距般飄渺。
“菲……,不,奚曳!”斂月朝她揮了揮手,奚曳這才反應過來,一臉疑惑的看着斂月。
“我剛剛說,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呀?”斂月笑着,露出兩個可愛的酒窩。
“沒有,大家都有各自的苦衷,再說你也不是刻意要隐瞞我的。只是……”奚曳微笑着看着她,“你說過,我幫你們,你就告訴我回去的方法。只要我能夠回去,這裏的一切都與我沒有任何關系了。”
斂月微微怔了一下,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是預料到她會這樣問自己,可是沒想到這麽快,到底怎樣才能讓她留下來?
“怎麽了?”見她半天不語,奚曳小心地問到。
“不,不是。我說過會告訴你的嘛。不過在這之前為了感謝你,我們決定今晚帶你去藍海賞夜景,怎麽樣?”
“這……”奚曳聽說沒問題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了,突然腦海中掠過一些片段,所有的片段都有一個藍衣少年,有憂傷的,有陽光的……如果真的是要永遠的離開這裏,那麽盡可能多一點點機會知道他的消息也好。奚曳擡起頭看着斂月滿臉的期待,眸子裏隐隐閃着淚光,還有之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這些人,她到底還是舍不得有些舍不得,半晌才勉強吐出兩個字:“好吧。”
月如鈎,藍海海岸。
奚曳在看到這片海域的第一眼就徹底地被他折服了,一時間只覺得眼睛不夠用,看不過來海的深邃浩瀚,目不暇接海與天際的完美結合,最最難以一開眼眸的是漫天七彩星辰如夢似幻。
這些,不是只有在童話故事裏面才有的嗎?我是不是在做夢?奚曳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呃,很清晰地痛感呢!她不禁輕輕呻吟了一聲,惹得周圍三人都會意地笑了。奚曳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感嘆了聲,“好美啊!”
“我第一次來也像你一樣,不過真正的藍海一絕可比這要美上千百倍不止。”斂月笑着瞥了一眼一邊仿佛沉浸在某種回憶中的虞夫人。
“還有更美的!那是不是很難看到啊?恐怕我沒有這個眼福了。哎!”奚曳感嘆道,不過能見到這樣的美景也無憾了。
“的确很難遇到,不過今天是虞天的歸魂日,所以會上演,而且應該是有史以來最動人的一場——絕舞傾城。”
“虞天?”奚曳默念着這個陌生的名字,突然像想到了什麽,她這發現原本站在霧洗身邊的虞夫人已經不知所蹤。與此同時,之前風平浪靜的海面突然大起狂瀾,濤聲震天仿佛整個世界都将要被海水淹沒,一時間月與星辰皆盡失色,不辨海天。
海浪将舢板掀起,奚曳驚懼的倒退了幾步,一個有力的臂膀及時地接住了她。緊接着一個白色的結界在他們三人周圍形成,恰如之前保護奚曳的藍色結界,縱然外面海浪撞擊如何大,結界紋絲不動,像一個漂浮在海上的泡沫自在安逸。奚曳于是也放下心來,靜觀其變。
“虞夫人的心結今日終于可以了解了。”霧洗看着天空,神情有些肅穆,
“是啊,這一天終于還是盼來了。”斂月接過話,目光像是越過眼前的無數海濤回到千年之前。
千年之前,藍海也是像他們剛看到是那般平靜,甚至更為美好。
每個月月兒半缺之時,都有藍海至靈之一海燕幻化人形如九天玄女般于星辰之上翩然起舞,舞技冠絕天下。
每次她傾城之姿初現之時,海上都會突然出現非凡世樂器所能演奏出的美妙樂音,那樂聲像清流涉崖,風過空谷,具體說到哪一種卻又非言語所能表述。只另聞者深覺契合這絕世舞姿,舉世無雙。
日升舞畢之時,無數條飛魚躍出海面,其中一條飛魚大出其它同類百倍不止,每每躍起都與海鳥擦身而過,在不遠不近的距離內,深情而執着的守候着她。這樣的日子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年,像是世間最默契的搭檔,每一次表演都完美無瑕。
絕世冷傲妖嬈,這是斂月對海鳥最初的印象。
破曉之後,群星隐約,這裏回歸到凡世的任何一個海的樣子:海鳥自在翔于海上,追雲踩風,時而倦了就栖息在岸邊的藍色礁石上,一雙碧色的眸子裏溢滿了落寞;群魚自由潛于海底,最大的那條在白日回歸到常态,總是在離海鳥不遠不近的距離凝望着她,時而躍出水面點起絲絲漣漪訴說着只有他們之間才懂的暗語,光影裏彼此眼中的落寞與孤獨都被依賴與眷戀所取代。可能這就是他們千年如一日守候的依托吧。
斂月自此之後每逢月半缺都會來此,後來與蕭菲相識之後,得知此處竟是她的出身出,且與海鳥飛魚是舊時更是覺得此處親近非常。
修成靈體的蕭菲第一次與斂月一起回到藍海時只望着浩淼無邊的大海說了一句話:“我要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緊接着她便大施靈術,平靜的海面頓時巨浪翻滾,日月星辰也隐匿不見。
大概持續了半個時辰,斂月有些焦急地看到蕭菲的臉色愈發蒼白,汗如雨下,若非額間的潸藍發出溫和的愈體藍光,恐怕她早就支撐不住了。
“姐姐,求你住手,在這樣下去你會魂飛魄散的。”
可是任憑斂月如何在她耳畔呼喚她都沒有停止的意思。
斂月亦知勸解無用,再說下去反而會擾了她心智,便乖乖地站在一旁,直覺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海面上已然風平浪靜,星辰也一一顯現。
而這邊的蕭菲早已面白如絹,周身的藍色輝光也近似透明。奚曳忙上前一步,及時地扶住身形欲墜的蕭菲。
“斂月,我終于做到了。”她閉上眼睛之前微笑着說。
“姐姐,姐姐你怎麽了,你等着,我,我去找霧洗過來,他,他一定能救你的……”斂月大急,一時間頭腦中竟是一片空白,只知道狼狽地哭着搖她。
“別搖了,要不然真的會被你搖得魂魄分離的。”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淩空響起。
斂月一擡頭,海上竟懸立着一對男女。女子碧色短發下額間隐隐露出飛燕的印記,容顏妩媚,身材傲人;與其并立的男子身着玄色衣衫,容顏儒雅,說話的正是他。
後來斂月才知道原來海鳥與飛魚在千百年間已經積累了深深地感情,只是彼此都離不開各自生存的環境,所以千年的時光,無法交流無法接觸,只能遙遙相望在擦身而過的瞬間感觸彼此的存在。而姐姐将自己近一半的靈力渡給了虞天夫婦,助其修成靈體讓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虞天夫婦為報恩不顧蕭菲推诿,決心随伴其側,閑暇之餘虞夫人更是将自家獨門舞技傾囊相授。漸漸的他們也與斂月、霧洗相熟,五人在潸藍山脈修習靈術,相互切磋,感情自是日甚一日。
可是那個人的到來打亂了一切,随着而來的災難再次讓虞天夫婦分離,且是陰陽兩隔。虞天在災難中為了保虞夫人性命,幾乎魂飛魄散。虞夫人幸而保住了半條命,可是餘下的時間只能在亡夫的陰影中痛苦度日。
這一次奚曳采白蓮也救了虞天的靈魂,所以長達千年的痛苦終于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