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
二人走到802房門口,裴霈和孟知行正好開門出來,四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誰都沒有開口說話,卻都很默契地向謝逢春夫婦的房間走去。
顯然,謝逢春和溫敏沒有想到一大早迎來這四個不速之客。
孟知行無所畏懼地直直地盯着謝逢春,直盯到謝逢春受不住了,偏轉個頭,不敢直視她一行四人。
仍是溫敏代為發言。
“堂姐,你們這一大早的,是不是有點欺人太甚了?”
裴霈一言不發,拿出手機,放了一段錄音。
一小段嘈雜的人聲後,溫敏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
“又不是什麽國色天香,被謝老師碰一下怎麽了?你坐地鐵被那些男人碰來碰去難不成還一個個告過去?”
謝逢春和溫敏蘧然變色。謝逢春立刻轉頭惡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若不是有人在跟前,他臉上的那副表情預告着他的巴掌可能馬上就要扇到妻子臉上的動機。
謝冬芽失望地望着謝逢春。
她本來以為,這段錄音播出來以後,謝逢春臉上立刻出現的應該是羞愧、是倉惶、是害怕、是氣惱。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他的第一個表情是這樣的兇惡,并且是對為他的所作所為身先士卒的妻。
溫敏愣在那裏,羞愧、倉惶、害怕、氣惱的表情輪番交替在她的臉上。
錄音是昨日裴霈和謝逢春扭打前,她護夫時口不擇言說的話。她沒有料到這麽短的時間、這麽混亂的局面,對方居然還能錄下了音。她更沒有料到,她的丈夫第一個反應居然是對着她露出這樣的表情,在外人面前。
情緒是一瞬間就塌陷的,待羞愧、倉惶、害怕、氣惱的情緒輪番滾過去後,溫敏無助地将視線調向了站在她對立面的女性們。
謝冬芽、何秋、裴霈、孟知行臉上的表情都是一樣的,她們同情地瞧着她,她從她們的眼中,看到的自己,是一個助纣為虐的小醜。
溫敏的唇角輕輕抽搐,眼中卻擠不出什麽淚意,真真正正的哭笑不得,只剩下掘地三尺,就地埋了自己一個念頭。她兀地捂着臉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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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敏的突然離去,讓謝逢春頓時更失了面子,他猛地站起來,突然又意識到現在房間內的形勢是四比一,他落了個單,接下去的任何行動都不可能讨到任何好處。
謝逢春的膽子比他的面子更快地反應過來,他一屁股坐回床上。
謝冬芽俯視着謝逢春,“裴霈和孟知行決定起訴了,你做好應訴的準備吧。劇組法務會根據編劇合同裏的道德條款,和你走解約流程。”
“謝冬芽!你算計我!”謝逢春咬牙切齒道。
謝冬芽毫不意外他的反應,她的聲音心平氣和的,“魯迅先生講過一句話,大概意思是孩子長大了,沒什麽才能的話,就做點小事情過活,不要去做空頭藝術家。我們謝家的後人,都要接受這個現實。”
謝逢春根本沒有聽進去,他指着謝冬芽,“從一開始就是這樣,以前你和範有中就靠着我爸的資源賺錢,我爸不在了怎麽着啊,就翻臉不認人了!”他又指着裴霈和孟知行,“和這麽些個不知道哪裏出來的人合起夥來算計我。”
裴霈的手動了一動,一看就是氣往上湧了,何秋趕忙按住她的手。
謝冬芽嘆息,“謝逢春,你已經三十五歲了,小半輩子在祖蔭下乘涼,現在也該出來吹吹風雨。《江樓明月》這個項目,從現在開始和你沒有任何關系,也不會有你任何署名。就這樣吧。”
謝冬芽說完,果斷地轉身就走。
只聽謝逢春氣急敗壞地叫着:“謝冬芽!謝冬芽!你給我把話講清楚。我們沒完!”
走出門外,何秋問道:“要不要找個武指看住他?萬一回頭跑來咱發布會……”
謝冬芽搖頭,“不用,他膽子沒那麽大。”
“師母。”走在謝冬芽和何秋身後的孟知行突然喚道。
乍一聽這稱呼,謝冬芽沒覺得是在喚她,直到裴霈跟着喚了一聲“師母”。
謝冬芽詫異地轉過身。
孟知行朝她鞠了一躬,“謝謝師母仗義相助。”
何秋好笑地重複一聲,“師母?”
裴霈說:“範老師昨天跟我們說,不管師母做任何安排,都讓我們聽您的。但是,我真沒想到,您最後的安排是這樣的。”
裴霈有一張生得傲氣的面孔和一雙長得倔強的眼睛,面如其心,這樣的女孩脾氣一定很大,不會輕易服氣別人,不容易讨好更不容易管束。
現在她這麽樣心悅誠服地對自己講話,要說沒有一點受用感是假的。謝冬芽在可以占上風的時候,一定會占穩這個上風。
她對裴霈說:“都叫我一聲師母了,保護好你們就是我應該做的。來都來了,在組裏跟着導演好好改劇本吧,你們的任務很重的。”
她說着利落轉身,潇灑地向前走去。
何秋緊趕着幾步到她身旁。
“師母是怎麽回事啊?”何秋促狹地。
謝冬芽坦蕩地,“你想的那回事。”
“我啥都沒想啊。”何秋存心地。
謝冬芽灑脫地,“那就沒事。”
“不對,肯定有事!”何秋不甘心了。
謝冬芽走到電梯前,電梯門開,她把何秋推進電梯,“何制片,走你的路吧。”
電梯緩緩地降到一樓的大堂。
電梯內的謝冬芽同何秋凝神屏氣,待到一樓,她們剛走出電梯,就見對面的電梯門亦正好打開。
圍着圍巾戴着墨鏡的齊思甜和她的助理一人推着個行李箱,健步如飛地邁了出來。
郝邁緊跟在她們身後,大聲威脅道,“思甜,這麽幹的後果,你真的想明白了?”
因為完全不是郝邁平日裏軟綿綿的語氣,唬得本不想管閑事的謝冬芽和何秋立定在原地,當起了好事的圍觀群衆。
齊思甜停下腳步,施施然轉過身。因為沒有摘下墨鏡,她的表情不見端倪。她的聲音也很冷漠。
“我的未來是我自己去寫的,不是你。你是我的經紀人,就要服務好我的需求,如果你達不到我的需求,那麽我就換個經紀人。”
郝邁冷笑道:“聽聽你說的這像什麽話?是誰幫着三十歲的離婚婦女談到這麽多的好資源?齊思甜,看清楚現實,你今年已經三十歲了,不是二十歲瓜辣脆的年紀,沒那麽多任性的資本!”
齊思甜嗤笑一聲,“是啊,你說得對,我已經三十歲了,所以不需要二十歲簽的經紀人了。讓我們就此別過吧。”
她話音一落,利落地昂首闊步邁向前方。
謝冬芽看了何秋一眼,何秋也看了謝冬芽一眼。兩人還沒交換完眼神,郝邁就走到了她們面前,臉色很差,連對着她們僞裝着笑一下都沒有心情的差。
謝冬芽琢磨了一番,疑惑着問:“難道齊思甜拒演是她的臨時起意,并不是你的事先授意?”
郝邁氣得不輕,半仰着頭冷笑一聲,“我看着很像傻逼嗎?”
這問題把謝冬芽同何秋問住了,何秋為人比較容易客氣,她很給面子地搖了搖頭。
郝邁深深一個呼吸。一個好的經紀人,是能夠迅速調整好情緒的。他知道他自己剛才失态了,于是很快收斂起心頭所有的氣惱,扯了扯臉皮,拉開了一個笑容,伸手過來緊緊握住謝冬芽的手,以作補救。
“萌萌,我一直是支持你的,你知道我的啊!”
謝冬芽抽了抽手,郝邁握得很緊,她抽不出來。
“拒演是齊思甜自己的主意,我沒法子,我是她經紀人啊,只能臨時給她弄好危機公關。這些個戲精白眼狼藝人,把片方和經紀公司一起耍了,是我們識人不清。得罪你們的地方,你們一定要擔待。我們以後還是要多多合作的呀。”
原來如此。謝冬芽望向已經走到停車場的齊思甜,彎腰鑽進了她的寶馬車。
《江樓二十夜》的抄襲官司隐患,包括謝冬芽在內的片方負責人在談演員的時候,都沒有告訴演員團隊和演員本人。其實大多數的演員和他們的經紀人,對這個問題不很敏感也不會關心,就像他們也不會太關注真正寫劇本的到底是誰一樣。
謝冬芽相信郝邁說的應該就是事實,昨天那場熱搜只是一個出色的經紀人為自己的藝人捅下的簍子做出的修補方案。
以結果論,效果很不錯。
不過,追其根究其底,謝冬芽明白了原因之後,還是生出了幾分無關立場的感慨。
齊思甜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對抄襲這個問題,表現出激烈反抗的演員。不管她的動機是什麽,能做出這個舉動來,她倒很想敬這位演技普通風評一般的過氣流量花旦一杯酒。
謝冬芽反握了一下郝邁的手,“沒事沒事,齊思甜的做法雖然讓我們猝不及防,但倒是歪打正着,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解決目前抄襲官司危機的辦法。以後有其他合适她的項目,我們可以再合作。”
“啊?”郝邁沒及時反應過來。
“你們這麽快就買了被抄襲作者的IP,我也挺意外的。”
郝邁無奈地笑着,“誰知道那些抄襲不抄襲的啊,是歪打正着。齊思甜就是看了自家公司買的IP清單,她自己發現的這事兒,居然還跟原著作者聯系上了,人說要來現場看看,她就真把人帶來了。”
謝冬芽客氣地笑着,“沒事沒事,是我們做得不對,人家作者來也是應該,等會兒一定要把她帶進會場啊。”
“好。”
兩人一席話說到最後仿佛肝膽相照了一般,用再一次重重互相握了下對方的手,加以總結和肯定。
何秋待郝邁昂頭挺胸離開後,問謝冬芽,“郝邁這完全是甩鍋給藝人了啊?他們這是要開撕了吧?”
謝冬芽沉吟一下,然後說:“雖然齊思甜離婚後需要正面的形象挽回聲譽,重塑人設。但郝邁也不會輕易得罪拿S級的項目亂來。他們之間一定産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正說着,忽然二人身後,有人喚了一聲“大嫂”。
謝冬芽回頭。
那人在五米開外,穿着洗舊了的羽絨服和牛仔褲,風塵仆仆的,拄着根機械拐杖,一條褲腿下空空蕩蕩。
謝冬芽連忙迎上去扶住他的手臂,“老三,你怎麽來了?”
範有歲滿臉的抱歉,“本不該來的,但我聽說老二和老四過來煩過你,我想我不得不過來。大嫂,你現在有時間嗎?”
謝冬芽擡腕看了一下表,“有半個小時。”
範有歲點點頭,“也好,那給我二十分鐘?我跟你講點事兒,成不?”
謝冬芽沒有遲疑和拒絕,她回頭囑咐何秋,“你先去會議廳。”然後攙着範有歲,“走,我們去那邊的咖啡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