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晨曦微露時分,謝冬芽在衛生間裏頂一頭亂發刷着牙,眼角餘光瞄着範文軒慢條斯理地把床單被罩拆下來,疊好放到一邊的沙發上,再給前臺撥電話,囑咐換新床單被罩的事情。
她不禁臉一紅,慌忙收回餘光,正視鏡中的自己。
一整晚只睡了不到四個小時,臉上氣色卻很好。謝冬芽擡着臉瞅着鏡中的自己,仔仔細細地又把自己的氣色确認了一遍,真個叫紅潤透亮有光澤。
所以說中年人最好的保養方法是內外兼修!謝冬芽心裏頭想着。
範文軒走進衛生間,正看到鏡子中的她自得的笑容。他伸手抱住她的腰,她樂得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刷牙都能有靠墊,這舒服不能錯過。
範文軒親親她的頭頂。
謝冬芽含着一嘴牙膏沫咕哝:“沒洗頭呢。”
範文軒笑了,揉揉她頭頂的發,“沒關系。”
謝冬芽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也笑得很滿足。
範文軒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放開了她,轉身出去,不一會傳來範亦可驕裏嬌氣的聲音。
“你們在一起嗎?讓我看看你們倆。”
範文軒拿着手機走進衛生間,一邊對女兒說:“你上學快遲到了。”
範亦可的聲音可焦急了,“快點快點,讓我看看,我要遲到了。”
範文軒站在謝冬芽身後,擡起手機屏,對着自己和謝冬芽。
看到雙親俱在,屏幕上的範亦可拍拍她的小心口。
謝冬芽看着她緊張小監工的模樣有點好笑,想起昨晚她吓得不輕的樣子又有點心疼。她趕緊吐了口裏的牙膏沫,漱了口,擦了嘴,對女兒綻放出最慈愛的老母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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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吃好了嗎?”
範亦可皺起眉毛,沒有回答,反而審問起他們,“你們昨天晚上睡在一起嗎?”
這道比較考驗答案的問題,範亦可從來沒有問過她的雙親。為人父母的兩個人均沉思了一下,考慮如何回答會比較得科學和不成人。
範文軒很快給出了一個優秀的答案,“當然,我們是一家人。”
謝冬芽馬上表示了認同,并且附和地點點頭。
範亦可又拍拍小心口,“那就好那就好,睡在一起就不會離婚了。聽好了,不準離婚!”繼而又擺出威脅的小表情,“我不同意的,我會離家出走的。”
換範文軒皺起眉毛,和她女兒剛才的表情一模一樣,“離婚?”
範文軒看看謝冬芽,謝冬芽心裏很虛,對他讨好地笑笑,然後板起臉對這個管頭管腳的小監工擺出母親的威嚴,“好了好了,再廢話下去真的要遲到了。你是班長,遲到了會沒有威信的。”
範亦可撇撇她的小嘴,根本不讓她的母親有岔開話題的機會,堅持着她一大早打視頻過來的唯一目的,“你們現在給我保證,保證不離婚,不然我就不去學校。”
得,這下杠上了。
範文軒望着謝冬芽的目光充滿着質詢,顯然是用眼神配合範亦可一起杠她。
謝冬芽心裏頭一陣陣發着虛,昨晚她和女兒一通視頻說的話,她沒有告訴他,現在也不用告訴了,他一定已經猜到了。
謝冬芽連忙豎起手掌,對着範亦可那張和她爸板得一模一樣的小臉蛋。
“我發誓我發誓,不會離婚的,小姑奶奶,算我求你了,關視頻上學去吧,你媽我還要上班呢!”
範亦可的小眉毛揚起來,一看就知道這一局母女鬥法的結果給了她大獲全勝的快感,她又得意起來了。
她在關上視頻前特別老氣橫秋地叮囑一句,“反正我會經常檢查你們的,你們今天晚上也要睡一張床哦!乖哦!”
謝冬芽一拍額頭。
這範小姑娘啊,生來就是杠她的。當年還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就是個不太安分的孩子,過分活躍到讓她的腰受了不少罪。
所以基因決定了範小姑娘絕不妥協于生活上遇到的任何困難。
謝冬芽想起自己八歲的時候,面對婚姻搖搖欲墜的父母,根本做不出範亦可這麽積極主動的主觀行為。她那時候只能客觀地等待着父母做下最後的決定。
看來八歲的她和八歲的範亦可,雖然繼承了張系作精一脈相承的作的做派,但作的心理軌跡完全不一樣。
範文軒抓起她拍在額頭上的手。
“昨晚你和可可說什麽了?”
對付完範小姑娘,還有這位範大教授得對付。謝冬芽自覺自己才是被吃得定定的那個。
謝冬芽舉手投降,“以後不會說了。”
範文軒握緊她的手,想了想,突然說:“尹老師和山海在談戀愛。”
謝冬芽從表情到動作到語言都定格住了。
範文軒繼續說:“陳校長的确想過撮合我和她。但我跟陳校長說,我是有愛人有家庭的人。”
謝冬芽知道自己有點控制不住嘴角往上揚,可偏要講出虛僞做作的話,“這……不太好吧,不能把和你不成的……推給塗師兄吧?”
說完,她想,哦,自己原來可以這麽茶啊?
範文軒捧起她的臉,看到她的眼睛裏,“冬冬,十幾年了,我知道你心裏想的是什麽。你習慣性口不對心,我早就習慣了。”
謝冬芽乖巧地“哦”了一聲,任由範文軒把她按進懷中。
範文軒說:“山海一直喜歡尹老師。拍《土地》面試演員的時候,他因為不适合角色氣質把尹老師拒了,那時候他們就認識了。”
謝冬芽驚訝地“啊”了一聲,随即意識到最重要的一個點。
她回抱住範文軒的腰,“你是真的比我自己還要了解我自己。唉,問題還是在我,昨天才看透這回事。”
範文軒抱着她的手緊了緊,想要将她收納進自己的身體好好保存一般,“這些年你太忙了,也太累了。你信我,以後的事,你可以全部安心交給我。”
他的語氣很鄭重,埋在他懷裏的謝冬芽聞言輕輕一震。
範文軒是很少會做出承諾的人,這是他的迫于現實的自知之明。謝冬芽心知肚明,故而,她也從不需要他作任何承諾。
然則,十幾年來,他破天荒頭一回向她做出了承諾。他是君子,無能為力的時候,從不輕易承諾,此刻既然一言既出,那必然是千金般重了。
謝冬芽仰頭看向範文軒。她不忍心重複追問,他是在承諾從今而後,她遇到的所有事都可以交付給他嗎?
範文軒好像知道她心裏的疑問一樣,他眼神堅定如磐石一般望牢她。
這是一種……謝冬芽想着,是安全感吧?
是的,是安全感。
于是謝冬芽安心閉上眼,靠在範文軒的懷裏點着頭。
等謝冬芽梳洗完畢畫完妝,打掃的阿姨正好進來換被罩床單。她自認臉皮還是薄了點,這被罩這床單的戰後遺跡,讓她很難面對阿姨職業面容下正八卦着的內心,于是低着頭,腳底抹個油,先滑出房間了。
範文軒倒是篤篤定定、很是坦然地把疊得平整得跟剛拆了包裝袋似的被罩床單遞給阿姨。
何秋已在門前待命,穿了一身她平日裏不常穿的職業套裝,齊耳短發梳得一絲不茍,就差戴一副黑框眼鏡,把自己變身教導主任了。
二十年前,十歲的何秋到謝教授家拜年,認識了十五歲的謝冬芽。
後來,二十四歲的謝冬芽因為《仰望我的土地》成為了一個成功的年輕制片人,十九歲的何秋經常去劇組找謝冬芽以打假期工的名義蹭明星合影。
再後來,二十八歲的謝冬芽産後複工,二十三歲的何秋結束了一年短暫的會計工作,拉着行李箱跟着謝冬芽一起進組,從劇組財務開始做起,和她一起經歷了無數職場風雨,攜手走到今時今日。
整整二十年的友朋之情,七年的共事之誼。謝冬芽是看着何秋從一個小姑娘,成長成自己的左右手。
“你準備好了嗎?”她問。
何秋反問:“你真決定這麽幹了?”
“過去的事情需要一個結束,未來的項目需要一個開始。而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謝冬芽說。
何秋說:“我都聽你的。”
而現在,她得自己成為一只擎天的手。
謝冬芽朝何秋搖搖頭,“不是聽我的,是你到了你自己獨當一面的時候。”
何秋展顏一笑。她有一張娃娃臉,一點都看不出已經三十歲了。
何秋說:“照流程,我們先去謝逢春那邊?”
“和裴霈都聊完了?”
何秋答:“昨晚你一交代好,我連夜就找了她們。後面的公關風險我已經和兩邊大老板都打好預防針了,意見他們肯定是有點的,但是現在處理掉醜聞,總比播出前所有署名都塵埃落定才把醜聞鬧出來影響平臺定檔來得好。”
“幹得好。”謝冬芽誇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