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
她每次輕易懷疑範文軒背着她做了什麽事後,立刻就會後悔。
這絕對是十幾年來,範文軒對她最大的PUA。
謝冬芽想。
但是,她還是在何秋面前打了個補丁,“可能性還是沒那麽大,範教授本人親自寫的劇本應該會很成熟,這個本子相比之下還是嫩了點,雖然風格确實有幾分相似。”
何秋附和道:“那肯定啊,範教授這些年專注做教研課題,不說南藝陳校長要把他當接班人培養嗎?公事任務這麽多,哪有寫劇本的時間?就算有,他寫的都是話劇劇本。”
何秋噼裏啪啦說完之後,謝冬芽更沉默了。
真的是被啪啪啪打了臉。相識這麽多年,她和範文軒都負距離的親密關系,居然還不如何秋對他的了解。
為了挽回點臉面,她拿出手機,在名為“亦可大王的家”的三人群裏,發了一條微信:“視頻不?”
“亦可大王大大王”立刻打來微信視頻。
何秋見謝冬芽和女兒視頻,于是站起身,給謝冬芽收拾起她收拾了兩小時還是沒有分類放置物品的房間。
範亦可在視頻那頭打了個哈欠。
“我的媽媽呀,現在九點了哎!你在打攪我睡覺。”
謝冬芽例行生出和女兒鬥嘴的心。
“哎喲我的小寶貝現在都這麽乖啦?九點都能準時上床啦?太陽明天一定會從西邊升起來。”
範亦可把小嘴一嘟,從鏡頭前消失了。她的小奶音傳過來。
“我睡覺啦!不理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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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冬芽發現了問題,範文軒沒有出現在鏡頭前。
“爸爸呢?”
這時候鏡頭一晃,出現了個人,不是範亦可,是帶了範亦可四年的保姆範阿姨。
範阿姨說:“可可媽媽,可可爸爸出差去了。這個禮拜我住家裏帶可可,你就放心吧。”
謝冬芽好生奇怪,“他沒說他要出差啊?”
範亦可的小奶音又傳了過來。
“你一點都不關心我爸爸。”
聲音太過尖利,控訴太過尖銳,連在衛生間幫謝冬芽排放護膚品的何秋都探出頭來,指着謝冬芽皺皺眉,意思是她贊成範亦可小朋友的控訴。
謝冬芽朝何秋翻了個白眼,明示她甭想落井下石。
按照謝冬芽的性格,別人要是這麽說,攻擊性人格的她一定會反唇相譏。但話是範亦可說的,就像以前她怼張諾,反正年紀大的那個一旦被年紀小的那個抓到痛腳,就很難迅速組織語言應對。
而且,謝冬芽覺得不能和範亦可隔着視頻吵起來,範阿姨是範文軒的同鄉,傳回去對範文軒影響不好。
她虛軟着聲音哄着範亦可。
“好啦好啦,我知道錯了。”
範亦可贏得了勝利,小臉又出現在鏡頭前,得意洋洋的,可樂死她了。
張系作精作就作在很享受這種争鋒相對後的快感。
“我原諒你了,你還是我的好媽媽。”
瞧瞧這說的。
謝冬芽無言以對。
“你去睡吧,好好配合範阿姨,不要亂發脾氣,不要挑食,明天晚上我在跟你視頻。”
範亦可笑嘻嘻地揮揮手,“曉得了曉得了。”
謝冬芽在這邊關掉視頻,敲門聲響了起來,身穿睡衣不願見人的謝冬芽立刻閃身到隔斷後,何秋見她回避了,才去開的門,和來人在門外走廊說話。
隔了一會,何秋再度進來。
“你換件衣服,這事兒還得你去處理。”一臉為難的樣子。
十分鐘後,穿着棉布長裙和運動鞋的謝冬芽站在酒店的劇組辦公室裏。
幾年不見虛胖到兩百斤的範友萬,正大馬金刀地坐在貼着導演專座的皮椅上。改藝名範亦軒的範友華故作了一個帥氣的站姿,臨窗而站,一看就是想現場表演出翩翩公子的姿态。
被搶了專座的梁文濤導演站在範家兄弟對面,緊緊皺着眉頭。他的導演助理小雞仔一樣縮在壁角。
一看就是剛才發生了很難堪的事情。
範友萬看着進來的謝冬芽,也沒站起來招呼,把下巴一擡,一開口就是,“嫂子,亦軒你看着長大的,不就是演個角色!也是你對老範家的一份情。我講了這導演不信啊!你給咱亦軒說說話呗!”
範友萬雖然排字是“中華萬歲”裏的第三,但在範家四兄弟,他排行老二。
謝冬芽第一次見到的範友萬,還是十八歲的範友萬。他去南山藝大找範文軒。
在男生宿舍樓下花壇邊,範友萬兩條腿叉開着坐,手裏攥着一把瓜子,瓜子殼吐得滿地都是,根本不在乎路過的同學們嫌棄的眼神。
謝冬芽恰好也是路過的同學之一,而且親眼看着範文軒走到範友萬面前,拿出一疊人民幣遞過去。
她甚至聽到範友萬對他哥哥說:“哥,我沒逛過大城市,這回過來可多好玩的,你帶我逛逛呗?”
範文軒沒有答,只是說:“拿了錢早點回家。”
謝冬芽回宿舍後,叫了一盆麻辣幹鍋和下鋪分享,一邊吃一邊聊。
下鋪說:“從來只有兒啃老,我們那位範師兄啊,當代被啃青年啊,也算給年輕人挽回了點面子。他們那個什麽村還是什麽鎮還是什麽鄉的,聽說他爸既不下地幹活又不出去打工,都靠他每個月給家裏彙一千多塊生活費,他幾個弟弟的學費也是靠他付的。聽說他每天只吃兩頓,一頓香菇菜包,一頓清炒青菜加米飯。在我們學校就沒有比他更窮的。”
謝冬芽在北方上學不到一年,就嗜上了辣。她叫的麻辣幹鍋,是麻辣幹鍋中的頂配,又是牛蛙又是走地雞又是鲢魚頭,每次和室友們吃完總剩不少菜,十分豪糜。
聽着下鋪的話,吃着頂配的麻辣香鍋,謝冬芽自覺自己很有路易十六的瑪麗皇後感。如果問一句他為什麽不吃蛋糕呢,就更貼切了。
謝冬芽不知道為何就想彌補一下小超市的冒失,機會很快來了。
在一個周末,她去了北方最大的報社,和她的親叔叔、謝逢春的親爹碰頭。
謝冬芽的這個親叔叔,不管是才華的高度還是情緒的穩定程度,都要遠遠超過她的親爸爸,且在行業裏名聲極好,很喜歡提攜後輩。
當然,還有一個關鍵。自父親出國後,承擔起謝冬芽父親角色,噓寒問暖、補貼關照、籌謀前路的是她的親叔叔,讓她體會到了父愛應該有的樣子。
謝冬芽打算告訴叔叔,謝逢春交過去的稿子,都是範友中寫的。這樣至少範友中能拿到全額稿費。
但打小報告的場合,不能發生謝逢春出現的情況。所以她反複确認過謝逢春以及他的媽媽都不會出現時,她就做下了仗義執言的決定。
叔叔組了一個報社影視刊物秦主編和侄女見面的局,意在給侄女找一個和專業相關的工作,練練經驗值。
很快他們就談好了謝冬芽給影視刊物畫漫畫插圖的兼職工作。謝冬芽對兩位前輩甜言蜜語地拍了一番馬屁後,秦主編起身出去接電話。
謝冬芽和叔叔二人單獨留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她抓緊機會組織小報告, “我們學校有個編劇專業的師兄,影評寫的不錯,我看到他們雜志上登過好幾次。”
叔叔笑了笑,“你說的是不是他?”
謝冬芽一愣,叔叔朝左邊的辦公位指了指。
報社辦公室的隔斷很高,她一直沒發現隔壁辦公區坐着個人。
“文軒,看來我侄女是你讀者呢!”
謝冬芽震驚地望着自隔壁格子間裏站起來的高個子。
“文軒?”
叔叔說:“他用筆名文軒給秦編他們寫了大半年影評了。”
“大半年?”謝冬芽的下巴都快掉了。
“逢春呢就是總亂來,不過能在亂來裏找出來這樣一個人才,也算他小子有點眼光。他哪有文軒這麽好的文筆和這麽深的見識。”
“您一直知道啊?”謝冬芽問叔叔。
叔侄二人對話之間,範文軒沒有插任何話。直到謝冬芽和他對視了一眼,他淡淡地看着謝冬芽,然後笑了一笑。
一笑泯恩仇,就是這個意思吧。
但實際上,一笑泯恩仇,因人而異,不是次次都很容易。
導演梁文濤的目光冷冷掃到謝冬芽這邊。謝冬芽讨好地笑了笑,顯然對方沒打算接受她的讨好,從鼻子裏“哼”了出聲。
謝冬芽心底的火就蹭蹭地往心頭上冒了起來。
這梁文濤是星言視頻欽點的《江樓二十夜》的導演,和謝冬芽是第二次合作。
上一次合作,不大愉快。
二人被莫向晚和郝邁兩大經紀人和他們帶的流量明星林湘和徐陵折騰得團團轉,劇到最後被拍成了爛片。雖然最後因為林湘出事,保住了收視率和點播量,算是挽回了點面子。
但是,一個導演,一個有追求的導演,在一部劇上一退再退,最後還是折損了口碑,多少是有點心理陰影的。
謝冬芽的心理陰影沒有梁導演這麽大,但也知道自己爛片制片人的身份遲早會被有追求的導演們拉進黑名單。
現在,也不用等多拍幾部爛片了,此時此地的範家兩兄弟就已經讓她再一次被梁文濤拉進黑名單。
眼看着演員就位,開機在即,她真是一腦門的官司。
快刀斬亂麻,這是謝冬芽飛速轉動腦子做下的決策。
她正準備暗示何秋去武指團隊叫幾個孔武有力的師傅過來用武力吓退範友萬,範文軒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
梁文濤一見範文軒,馬上展開他熱情的笑容,推開謝冬芽,迎了上去。
“呀,師兄,你怎麽來了?”
謝冬芽的肌肉僵硬在臉上。
梁文濤他怎麽好意思叫範文軒師兄?他是東吳藝大畢的業,和南山藝大隔山隔江,算哪門子的師兄?他這是把全國的藝術院校當成了一家嗎?
範文軒和梁文濤握了下手,然後說:“實在不好意思,給你們添麻煩了。”
範家兄弟倆看到範文軒進來的時候,已經驚了一下,範友萬撐着肥胖的身體,顫巍巍站了起來。
範文軒沉聲說:“你們倆,跟我出來。”
他說完便轉身走了出去。
兄弟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範友華輕聲說了句:“都你出的馊主意。”
範友萬說:“不都你說的,劇組制片人比導演大嗎?”
這句話落到梁文濤耳朵裏,果不其然,他又冷冷掃了謝冬芽一眼,然後也走了出去。
謝冬芽嘆了一口氣。
這導演和制片人啊,處的好,是錦繡良緣,處不好,那就是一對怨偶。她和梁文濤,是被星言視頻和合衆傳媒合夥綁在了《江樓十二夜》這個項目上,各有各的心不甘情不願。
從籌備到現在快開機了,本來把表面的客氣維持得很好,今天被範家兄弟倆一鬧,得,美好和平宣告結束。等開機後,就是一場制片人和導演暗流洶湧的過招大戲了。
謝冬芽頭痛地走出辦公室。她沒有回酒店房間,而是坐了電梯到一樓,四處找了找,看到範文軒和他兩個弟弟在酒店停車場說着什麽。
他真的很生氣,一個平時說話這麽溫和的人,折回說話時不時聽到他拔高了的音調。
原來他不是出差,是夜奔來劇組為她解決這個亂子的。
從他家裏過來,得開車開八個小時。只是為了為她阻擋這個麻煩。
謝冬芽默默轉身,先自回了房間。
這刻已經晚上十一點了,虧得明天是定配角的妝,她不用盯着場子,有睡懶覺的機會。
謝冬芽拿起手機,給範文軒發了一條消息。
“我住818。”
反正劇組的酒店只要有818房,她作為制片人總會住818。圖個吉利。
範文軒知道她這個迷信習慣,但發微信,其實是另一個意思。
過了半個小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謝冬芽站起來,走到玄關的時候,把房間裏的燈全都關了。
她打開房門,把門外的男人拉了進來,一把摁在門上,踮起腳親到他的脖側上。這也是她的習慣,她只要這麽做,範文軒就知道她是什麽意思。
果然,範文軒低下頭,吻到她的唇上,掌握了主動權。
謝冬芽不甘示弱,拉住他的衣領,把他往床的方向帶。但是二人糾纏着走到床前時,她發現帶不動他了。
謝冬芽松開手,“怎麽了?”
黑暗裏,她看不清範文軒的表情。
範文軒說:“冬冬,今晚這件事不應該發生,是我疏忽了。”
謝冬芽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事,“沒事,已經解決了。”
“但是造成了你的麻煩。”
“我沒介意。”
謝冬芽試圖去解範文軒的衣服扣子,她的手被範文軒握住。
“你不用每次都這樣。”
“每次都哪樣?”
“每次想要謝我,或者對我有愧疚,就想要補償我。我不要你的補償。”
黑暗裏,謝冬芽感覺到範文軒的手繞過自己的手臂,然後她整個人就被範文軒公主抱了起來,然後就被他安放在了床上。
他拉過被子,輕柔地蓋在她的身上。
“早點睡吧。”
黑暗裏,範文軒應該走了出去。咔噠,門合上了。
明後天連續的一周時間裏,緣更了,因為時間又要還給徐斯和江湖了。還有潘以倫和楊筱光。
是的,《全世界只想你來愛我》的影視化也開始啓動了。
所以我也是不作不死,總是在最忙的時候,創作新故事的欲望最強烈。因為這時候表達欲最激烈的緣故吧。
萌芽的故事的誕生,便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