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
夏靈瞬一想這時候還有什麽男女大防和封建迷信，只怕就算她親爹在這裏恐怕也不知道要準備些什麽。
她咬咬牙，索性直接沖進了屋裏。
夏臣急忙道：“團姐兒！”
夏靈瞬不管那麽多，湊到葉氏身邊，出聲問道：“娘，小姨去叫穩婆了，還要準備些什麽？我們去幫你準備！”
葉氏畢竟生了好幾胎，此時神志還算清楚，道：“多燒幾盆熱水……還有剪刀，布巾……”
她說的斷斷續續，夏靈瞬耐心聽完，這才安撫地摸了摸葉氏的頭發，道：“別怕，不會出事的。”她想到以前看的電視劇裏面的場景，接着道：“你一定要忍着些，千萬不要大喊大叫浪費體力，對了，慢慢吸氣，然後再慢慢呼氣……”
其實葉氏生了那麽多孩子，不至于恐懼慌亂，只是疼得說不出話來，見女兒這樣安慰自己，不由有些好笑。
夏靈瞬着急上火自然沒有在意其他，只是等葉氏呼吸平穩了，這才走出去道：“夏勳，你和孫舒去燒水，夏臣，你去找布巾和剪刀，我留下來守着她，以備不時之需。”
畢竟都是孩子，又沒有什麽接生孩子的經驗，見夏靈瞬這樣有模有樣的，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他，各自忙着去找夏靈瞬要的東西去了，就連夏勳都沒有和夏靈瞬頂嘴。
夏靈瞬安頓好了，這才返身走回葉氏床邊，拿袖口給葉氏擦汗，随後又給她從桌上倒了些溫水出來，小口小口地喂她。
現代生孩子都不算安全，更不用說古代醫療水平這麽差，生孩子全靠運氣，要是一不小心出個意外可真是沒得救。
葉氏對她好得不能再好了，這麽多天的相處又不是假的，在這個時代想找一個如同葉氏一樣的母親在夏靈瞬眼中比登天還難，況且人命關天，夏靈瞬絕不能坐視不管。
不一會兒幾人就拿了夏靈瞬要的東西回來，夏靈瞬搬了一把椅子過來，将東西一一擺好，又看到門口放着的小茶爐，立刻伸手去拖，夏勳也伸手去推，沒想到一用力，茶壺傾斜，熱水一下澆到了夏靈瞬手上，夏靈瞬的手一顫，還是沒縮回手，道：“快推。”
她要是收了手，那茶爐一下倒翻在地，木炭就着燒了起來可真是要出人命了。
等到兄妹兩個将茶爐放好，夏臣也已經走了進來，将茶壺裏面的水換了一泡，孫舒躲在夏臣身後不敢說話。
夏靈瞬捂着燙紅的左手，吸着涼氣道：“爹不在，要不要去武館把大哥也叫回來啊？”
一語點醒夢中人，夏勳主動開口道：“我現在去叫大哥回來！”說完便一溜煙地奔出去了。
夏靈瞬與夏臣對視一眼，夏臣出聲問道：“團姐兒，手傷着了嗎？”
夏靈瞬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手已經被燙的紅腫，又麻又癢，說不定已經生了好幾個水泡，卻只是把手向背後藏了藏，道：“沒……沒事……”
夏臣年紀大些也只是個孩子，又沒遇上過事，現在場面已經夠亂的了，還是不要讓他徒增擔憂比較好。
夏靈瞬想到這裏只是沖着夏臣擺擺手，随後走到葉氏身邊小聲安撫起來。
夏臣帶着孫舒不大方便，只能退到屋外等着，好在葉小姨很快就帶着氣喘籲籲的婆子回來了，自然也沒有夏靈瞬這個小孩子的用武之地，她索性退到一邊，心裏卻又有些放心不下，因此站在了角落墊着腳尖關注着葉氏的情況，把屋內的燭火都亮了起來，時不時跑出去幫着拿些吃的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勳已經帶着夏助回來，屋外幾個孩子排成一排耐心等待，夏靈瞬站得腿都酸了，耳朵裏循環播放着穩婆的話和葉氏斷斷續續的□□，好不容易才聽到孩子洪亮的哭聲，夏靈瞬一下精神了起來。
葉小姨擦了擦孩子，用襁褓包了起來，笑道：“姐姐放心，是個健康的姐兒。”她将剛出生的小姑娘放在葉氏身邊，随後就請了産婆去喝水休息，順便給了喜錢，産婆也不多呆，趁着還未徹底入夜便離開了。
夏靈瞬趁着葉小姨不在，湊到葉氏身邊，出聲問道：“娘，你還好嗎？”
葉氏額上汗涔涔的，發絲濕漉漉地貼在臉上，她勉強睜開眼道：“娘沒事，好團姐兒，別怕……”
夏靈瞬應了一聲，還沒說什麽，葉氏旁邊那小小的紅彤彤的一團便扯着嗓子哭了起來，她的胎發烏黑發亮，兩只肉乎乎的小手不甘心地掙脫襁褓，用力地揮舞着，像是在和這個世界打招呼，夏靈瞬也不由看呆了。她的生命力似乎格外旺盛，讓人看了心生歡喜，就連夏靈瞬這個如今的小屁孩看了也覺得她可愛極了。
葉氏掙紮着想要坐起來，道：“該是這姐兒餓了……”
夏靈瞬回過神，立刻伸手扶起葉氏，又幫着在她背後墊了一堆衣服布巾坐穩，看葉氏摟着孩子敞開衣襟喂奶，小姑娘，不由愣了愣，擡手揉着眼睛。
葉氏喂飽孩子，看着夏靈瞬，有些好笑地開口道：“團姐兒哭什麽？是被吓着了？每個女人都難免有這麽一遭，別怕……”
夏靈瞬這才察覺到自己在哭，趕緊擦了眼淚，道：“我是被燙了一下才哭了，可不是怕了……”說罷夏靈瞬把手伸了出來，只見左手手背早已紅腫，最上面還有五六個水泡擠在一起，在燭火下泛着牙白色的柔光，看着晶瑩剔透。
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暗自想着将來如果要結婚生子，一定要教會自己的丈夫在預産期不要亂跑，最好還要學會基本的孕期和生理知識。
新出生的小姑娘跟着夏靈瞬取名叫了“夏圓兒”，取“團圓”之意，其實夏靈瞬更想給小姑娘取個和自己本名一樣文一點的名字，奈何她自己現在還叫“夏團兒”，自然沒辦法改，不過她已經打聽到了，戶籍十年修正一次，到時候塞些錢就能改名了。
到時候給小姑娘取個什麽名字好呢……
興許是因為夏靈瞬在這裏第一次見證了一個生命的誕生，因此對圓姐兒格外關注，比起葉氏來也不遑多讓，一說要為圓姐兒做什麽，她跑的最快。
夏勳忍不住嘀咕道：“夏團兒這是轉性了？怎麽這麽關心那小丫頭片子，長得紅彤彤的，難看壞了……”
夏助擡手扇了一下他的後腦勺，道：“你懂屁，咱們這是和睦共處，是二弟說的那個——”
夏臣補充道：“家風嚴謹，兄友弟恭。”
“對對對——就是這個！”
現在的北京雖然不是後世那樣有些惡劣的天氣，可也不是每天都是晴日，恰巧今天是難得的冬日裏的好日頭。陽光透過花窗灑進了屋子，照的地上白亮而溫暖，夏靈瞬扶着葉氏坐在了窗邊的椅子上，随後把夏圓兒躺着的搖車也推了過來，自己站在一邊看着她。
葉氏現在還在坐月子，見夏靈瞬眼巴巴地湊在圓姐兒身邊，不由抿唇笑了起來，道：“團姐兒倒是喜歡圓姐兒，愛護得緊。”
夏靈瞬沖着圓姐兒揮了揮手裏的布老虎，道：“圓姐兒可愛，我也喜歡她。”
葉氏聽了更加好笑，随後道：“那可厲害了，照你這樣，将來還不吵着要成親生子了？”
夏靈瞬趕緊搖搖頭，道：“團姐兒可愛，別人家的小孩子可就不一樣了，我可不一定喜歡。”
葉氏被她的話逗笑，卻忽然想起什麽，原本歡悅的神色也黯淡了些，道：“你出生前一年皇太子降生，按着年齡，也不能為你提前尋一門好親事，等到選妃結束，我怕給你找不到合适的。”
“選妃？”夏靈瞬眨眨眼睛，腦子裏想到兩個小屁孩兒在一起照顧奶孩子的樣子，不由打了個寒顫，随後道：“娘放心，像我這種‘禍害’，能被選上才怪呢。”
葉氏聽她這麽說自己，頗有些哭笑不得。
夏靈瞬接着暢想自己的美好未來：“到時候讓爹在他的同僚裏面看看有沒有年齡合适的，長得看得過去就行，兩家一是門當戶對不會受苦，二是要是出了什麽事，我也好請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為小女做主。”她捏着嗓子，把手裏的布老虎一丢，沖着坐在床上的葉氏盈盈一拜。
葉氏被她的言行逗笑，罵道：“小小年紀不知羞，談婚論嫁的事情都挂在了嘴邊，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
裹在襁褓裏的夏圓兒睜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笑得開心的母親與姐姐。
夏靈瞬理所當然地回答道：“就算是女兒家，也應當和哥哥們一樣，對自己的未來精打細算才是。”
夏靈瞬對于自己的未來也沒有什麽雄心壯志，畢竟她非富非貴，是這個時代最普通的一個人。即使是在未來的那個時代，她也只是被時代推着走，這撲棱蛾子的力量在更為保守的舊時代恐怕更加掀不起什麽風浪。
葉氏揶揄道：“那你将你的精打細算說來聽聽。”
夏靈瞬站在床榻邊上，微微擡起下颌，凝視着房梁木上的花紋，很久之後才開口道：“能讓自己和父母兄妹過得稱心如意，為人處世、一言一行不辜負心中道義即可。”
兩世為人，要是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真是愧對自己了。
葉氏聽完她的話，不由微微一愣，她沉思許久，道：“我團姐兒有自己的智慧，娘很開心。”
夏靈瞬忍不住露出一個笑容，剛要說什麽，屋外進來一個男人，頭上包着頭巾，藍甲青衣，罩甲還有紅邊，腳步輕快，但面上看着風塵仆仆的。
夏靈瞬與他四目相對，兩個人盯着對方好久，夏勳卻從外面跑了進來，也不顧身後跟着的孫舒，難得乖巧地喊道：“爹……”
夏靈瞬又看向葉氏，只見她又驚又喜，這才明白眼前的人是誰，只好讷讷低下頭，盡量避免自己以一種恍然大悟的神情注視着對方。
沒想到對方卻把她抱了起來，似乎很是親近，道：“好女兒——”聲音低沉，倒像是他身上穿着的罩甲碰觸時放出的聲音，給人安穩之感。
夏靈瞬被他抱了起來，正是摸不着頭腦的時候，随後便被放了下來，只好暈暈乎乎地走出了屋子。
她向自己的屋裏走去，葉小姨原本在收拾屋子，見她魂飛天外的樣子，忍不住問道：“團姐兒這是怎麽了？不是看着圓姐兒嗎？怎麽跑回來了？”
夏靈瞬眨巴眨巴眼睛，道：“我……我爹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