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野花
2012年2月14日,多雲
下面講一個勵志故事。
從前有一個年輕人,名叫奧列格·羅曼諾夫,擁有一個高貴冷豔的名字和一個更加高貴冷豔的姓氏,可惜沒能趕上高貴冷豔的好時代,出生在20世紀80年代末的俄羅斯莫斯科,現年21歲,性格溫和,一大波不良嗜好正在襲來。曾經因為不好好學習,高中辍學,和莫斯科的老父親斷絕父子關系,混跡莫斯科的黑社會太陽幫,結識了一個叫西吉斯的大鼻子家夥。他和西吉斯是亦師亦友的關系,并且在西吉斯的引薦下來到康汀奈特大陸,為幽冥王國效力,2012年初,成功卧底配合幽冥小分隊搗毀北國舊的統治窩點。此時西吉斯已死,他順理成章接班,成為幽冥王國第十七位先知。任職那天是2012年2月14號,情人節。
好吧,恭喜他,祝他就任期間有所作為。
Ps,西吉斯死前拜托過我照顧他,不要忘了。
王既晏合上她剛寫完的日記,嘆了口氣。這都算是什麽事嘛,失憶症這種高冷的病,看起來怎麽都不适合她。不過今天的事情沒有完,她還有很多事要做。三月初九,她一定會給師伯丁解憂六十大壽一個超級大的驚喜。師伯欠她師父的,欠她的,她會連本帶利一一要回來。
丁解憂,神霄派掌門,享年六十歲。光想想就讓人激動。
“親愛的你怎麽了,笑得好滲人……”米琮抱着電腦從架子床上鋪跳下來,一眼就看到王既晏坐在客廳裏傻笑。
“我沒事。”王既晏哐當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去找大祭司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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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幽冥長女的戒玺第二層封印被打破後,以前的事情你就很多記不起來了?”虞伯舜坐在真皮沙發上,微微有些驚訝地擡頭看着既晏。他的膝頭上還是放着那本《playboy》,他是有多喜歡這雜志啊。
“嗯。”既晏點了點頭,“準确地說,只要是有關一個人的記憶,我差不多忘了幹淨。”
“那個人對你而言很重要?”虞伯舜坐着身體,把雜志丢在一邊,目光灼灼地看着既晏。
“很重要。”
虞伯舜站起身,開始在客廳裏緩慢踱步。這是大祭司的官邸,內部裝潢十分樸素,水泥地板,白石灰牆壁上連一點裝飾都沒有,想必虞伯舜也不是喜歡奢華的人。他只喜歡花花公子和給國王戴綠帽……
“其實你遇到的這種情況,絕非僅有,也不限于幽冥長女。”虞伯舜說,“你完美地繼承了幽冥長女戒玺之力,因為你和前代幽冥長女太為契合了,她寄托于戒玺的意識便想反噬你的記憶,等于說,變相地成為另一個她,完成她所沒有完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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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國建國以來,算上我,一共有二十位幽冥長女,我所契合的又是哪位前輩的意識呢?”
虞伯舜沉吟了一番:“能夠影響後輩,想必這位幽冥長女力量非常之大。那麽只有可能是一個人,初代幽冥長女。”
“皇甫昕……”王既晏回想起了那塊發黑的石碑,點點頭,因為之前私下裏有過這樣的猜測,倒不是很驚訝,“大祭司,據您所知,在初代幽冥長女之下,我之上,十八位幽冥長女中,誰還有類似于我的情況?”
虞伯舜居高臨下地看她,眼睛被半長的劉海所隐藏着,讓王既晏看不清其中的內容。他說:“據我所知,你是唯一一位。我想……你就是初代幽冥長女的轉世。陛下選擇你,沒有錯。”
史書記載,幽冥國第一位幽冥長女皇甫昕,為人聰穎能言善辯,更不用說強悍的魔法輸出和物理輸出了。如果自己真是她的轉世,聽起來倒是很厲害的樣子。
她曾在恍惚間看過一個畫面:自己在冰層之下流着淚,一個金發男子坐在冰的外面,看不清楚表情。皇甫昕死因和生卒年均不祥,莫非是被封在冰中凍死?康汀奈特大陸中确實存在這種“冰刑”,大冷天的把人放在石棺中,一層層澆水,直到水凝成冰,将人封在其中,這大概是唯美主義一種極端的體現,多用于身份高貴的未婚女子,皇甫昕若是犯下什麽滔天的罪行,因此被處死也有可能。
想到這裏,既晏又覺得渾身發寒。
虞伯舜說:“你最好能抽空找個安靜的地方冥想,初代幽冥長女或許要告訴你更多的東西。”
“然後我會失去更多的記憶,直到被另一個人代替?”王既晏低下頭想了想,“也許有一天我會那麽做,但我先要完成一件事。”
她如今已經繼承了幽冥長女的能力,也該是秋後算賬的時候了。在那之前她要做的是捍衛自己的記憶,而不是去跟皇甫昕搞什麽跨越時空的契合。
虞伯舜沒有注意到她的失神,兀自嘆息:“要是秋雅有你這麽幸運……那就好了。當時幾乎是舉國上下都知道她深愛陛下,且一心想要做幽冥長女,可是卻始終無法打破戒玺的第一層封印。當陛下宣布要她嫁去羅氏王國的時候,她就瘋了,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呆呆地任人擺布。”
虞伯舜越說越語氣低沉,看得王既晏都有點于心不忍。如果他不是大祭司,說不定王既晏就會摸摸頭來安慰他。
兩年前,王既晏覺得“殺人”這個概念還是遙遠而令人避諱的。然而在康汀奈特大陸見多了冷兵器和現代生活節奏交織之下的殘酷,尤其是親眼見林明思殺死理查德五世,對于死亡,她也看得平淡了。
不過要想殺丁解憂她還需要制定缜密的計劃,師父怎麽死的,就要丁解憂也怎麽死,而且要做到滴水不漏。
一直到農歷三月初九之前的這段日子,王既晏都在積極籌備着自己的計劃。讓她心情有些複雜的是,法倫沒有再召見她,
她躲着法倫,法倫也躲着她。
至于麽,不就是表白被她拒絕了,還不知道他真心還是假意呢,小心眼,一定會長不高。她暗自吐槽。其實法倫身高目測比既晏高出三十厘米。
林明思去駐守巴納關了,哈桑返回他在法國布雷斯特的事務所忙活,奧列格躲在那落迦小鎮西吉斯的故居裏整天閉門不出,虞伯舜神龍見首不見尾,米琮提前跑到學校準備三門補考,剩下王既晏一個人樂得清靜。
這時候已經到二月底了,幽冥國的春天尚沒有來臨,街上仍有堆在路邊被凍得硬邦邦的積雪。既晏走在荒涼得跟寂靜嶺一樣的內城街道,一邊往凍得冰涼的手上哈着氣。明天就要開學了,雖然心裏千般不願意,但最好還是跟法倫打聲招呼。諒他也不敢在皇宮中就非禮自己……吧……
走過護城河的水泥橋後,她看到皇宮停車場的角落裏聽着一輛寶馬迷你。她從來沒有在幽冥國裏見過這輛車,莫非是今天有什麽客人來拜訪法倫?只開一輛車就過來,她和別人都不知情,難道是法倫的私交?原來他還有自己不知道的朋友。既晏心裏怪不是滋味,她走到透視門前,隐約聽見皇宮大廳裏傳來斷續的鋼琴聲。門口有侍衛把守,非常客氣地告訴她法倫正在接客……啊呸,是接待重要的客人,請她到偏殿裏先稍等。
既晏勉強笑了笑,道:“不必,我在花園中走走就好。”
她繞過束柱,在侍衛看不到自己的地方,悄悄踩着靠近地板的牆面裝飾,将臉湊近一扇柳葉窗,從玻璃向宮殿大廳裏窺視着。如果這時候有人發現堂堂幽冥長女大人跟蝙蝠俠一樣挂在宮殿窗戶下面,她一世英名就完了。她安慰自己,就看一眼,知道那個神秘客人是誰就行了。
柳葉窗正好靠近宮殿的大鋼琴,她看到法倫正坐在施坦威前彈一首很抒情的曲子,一個女子坐在他身邊,跟牛皮糖一樣粘着法倫。起初既晏以為那個女人是德魯伊,但随即發現她身材沒有德魯伊那麽高,頭發也是黑色的。
王既晏悄無聲息從窗子上跳下來。法倫這是在搞毛線啊,什麽時候又禍害了一個女人?虞伯舜說自己是皇甫昕的轉世,是最适合當幽冥長女的人,法倫他眼瞎了看不到?她氣悶不已,抱着雙臂站在束柱下,開始腦補和已故的師父各種溫馨感人互動情節。
法倫修長的手指按下最後一個音符,輕輕消散在空曠的大廳之中。
秋雅嘆了口氣:“您彈的這曲子是《les fleurs sauvages》,野花。兩年前我們分別時,我在這裏度過的最後一個晚上,您就彈着《野花》,宣告我的命運。”
法倫笑了笑:“蒂娜,在我看來,野花是宣告着生生不息,而不是像你這樣的悲傷。”
“不要叫我蒂娜,陛下。”秋雅伸手去掩法倫的嘴唇,卻被對方不着痕跡地偏頭避開,“我讨厭蒂娜這個名字,那個蠢貨就是這樣叫我的。”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秋雅。”法倫改口,他站起身慢慢地朝着壁爐走過去,“不要管自己的丈夫叫‘蠢貨’,他會不高興的。”
“您又何曾想過我會不會高興?”秋雅的眼中含着淚,“我四處扯謊,一大早就開了七八個小時的車來到這裏,只要看您一眼就好了……您是我的毒藥,也是解藥,即使您對我這麽殘酷……”
法倫輕輕地摘下眼鏡,不置一詞。他站在《堕天使》的油畫前,背對着秋雅。長着惡魔骨翼的路西法在畫面中笑容猙獰,魅惑天使切西亞□□着雪白的頸肩倚在一邊。秋雅走過來,抽泣着從身後抱住法倫,将臉埋在他的大衣中,嗅着他身上的氣味。這是幽冥國,這個國家,這座皇宮獨有的氣味,在羅氏王國任何一個角落都無法聞到。法倫并沒有拒絕這個擁抱。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感覺到秋雅似乎不再哭泣,法倫才淡淡地說:“蒂娜,時間不早,你該回去了。我可以叫人送你。”
秋雅戀戀不舍地松開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發。她勉強恢複羅氏王國太子妃冷靜穩重的樣子,只是聲音幹澀得不成樣子:“多謝陛下,但是不必了,我擔心佩德羅會起疑。我……我告辭了。”
法倫歪着頭想了想,突然帶了些小孩子殘忍的惡作劇一般的笑容說:“大祭司一直都很想念你,你想要見他嗎?我把他叫過來。”
“不必。”秋雅轉身向門口走去,腳步匆忙,像是在逃避。
王既晏倚着透視門前的束柱,百無聊賴地玩手機。自從上次大祭司勒令新聞微博整改後,“幽冥國中文每日快報”更新的內容就無聊了許多,而且大多數是關注于北國內部。貝爾倫一世下令嚴查國內私藏槍支的情況,貝爾倫一世下令嚴查國內牢房工作人員編制,貝爾倫一世嚴打國內水晶礦黑市交易……總而言之各種嚴查嚴打,搞得米琮好像成了貝爾倫腦殘粉。
從皇宮裏傳出來一陣腳步聲,王既晏一擡頭,正巧看見牛皮糖女子提着華麗的裙子快步走出來,兩人一照面,相互都吃了一驚。盡管牛皮糖女子化着妝,打扮也同王既晏迥然不同,然而走近看,她們的五官相似,氣質略有幾分相仿,像是姐妹一般。
牛皮糖……不,王既晏意識道,這就是虞伯舜口中可憐得跟帶雨梨花一樣的秋雅。
法倫慢悠悠跟出來,看到王既晏也只是挑了挑眉。王既晏的目光越過秋雅,直直地看着法倫。他沒有穿波旁王朝的複古服飾,而是簡單的羊毛衫和剪裁得體的西褲,金發在腦後束成馬尾,站在拱形的透視門下,像是服裝模特。王既晏先對法倫躬身行禮,再對秋雅行禮,然而秋雅卻沒有回禮的意思,只是近乎于無禮地盯着王既晏,好像要驗證這個女孩究竟有什麽地方勝過她,能讓她得到法倫的青睐。
“蒂娜,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幽冥長女,王既晏。”
“很榮幸見到您。久仰大名,蒂娜公主。”王既晏再次行禮,秋雅勉強點了下頭算是回禮,便沉着臉與王既晏擦肩而過,徑直走向停車場。王既晏回過頭目送法倫把秋雅送到車上,秋雅又突然從駕駛室裏鑽出來抱住法倫的脖子熱吻,車擋住了部分視線,王既晏也不知道他們倆有沒有親上,親了多久。但她還是忍不住笑了。
這是多麽蒼白而徒勞的示威啊。可憐的秋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