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比試
這一場秋宴就在我摔個狗吃屎中開場了。
在綠蘿的幫助下,我總算弄清楚了這些人的身份。
在我摔倒之後,出聲幫助我,替我擦臉的,是秦太師的女兒秦羅敷。傳聞中,秦羅敷長得天姿國色,六藝出彩,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果真不假。
剛才出聲譏諷我的兩個女子,是九門提督李雙海的一對雙胞女兒,姿色才藝雖不如秦相的女兒秦羅敷,卻也是頂個好的。聽說這對女兒發誓一生永不分離,因此要嫁也必定嫁同一人。所以,她們盛名比秦羅敷更大,不少京城的貴公子都以娶到李氏雙姝得享齊人之福為榮。
只可惜,這李氏雙姝空有美貌,卻是超級毒嘴,更兼眼高于頂,誰也看不上。據綠蘿的小道消息,這兩姐妹看上了容懷瑾,非君不嫁。
阿彌陀佛,萬惡的容懷瑾也有令人同情的一天。
除此之外,列座中還有傳聞含着玉出生的上官公子。十七八歲的樣子,偏白的膚色,卻身形健朗,容貌出彩。穿着一身月白廣袖金絲柳葉團花裝,有種纨绔子弟故作風雅的感覺。
其餘些人,不是很有印象的,此處就略去不提了。
總而言之,秋風飒爽,花香撲面,貴族間的聚會也不過是小酒一壺,兩三閑人,小菜四碟,五言六語。喝到沒趣了,貴公子們就想着來點娛樂活動,一方面活動活動筋骨,一方面也在千金們面前表現表現。
這就決定比比箭術。比箭之前,還得裝模作樣去換身裝扮。
丁大公子不愧為有錢人家的少爺,一身衣服穿金鑲銀繡花的,真不知花了多少錢。上官榮雅換了身雪緞箭袖裝,襯得自己跟仙兒似的,怨不得要迷煞多少江都女子,這年頭,人總是有點迷信的。
容懷瑾和容天衡也分別換了衣裳,一黑一藍。我問綠蘿,“這年頭赴宴還得自備換洗衣裳嗎?”
綠蘿怨我大驚小怪,“這都是慣例了,不比比文才武略,怎麽選的四大公子啊?”
啊,原來如此。我心想,我對京城的規矩知道得太少了。四大公子,原來是這麽比出來的。不靠錢多取勝,倒也值得稱頌。
一切妥當之後,貴公子們都躍躍欲試。此時,清風陣陣,吹得人心頭舒暢。花園裏一棵大樹上一個紅色蝴蝶結随風輕舞,約莫是哪個小丫鬟仰慕自家公子系在上面許願的。
丁大公子率先取過羽箭,長弓一引。衆人目不轉睛,只見那羽箭破空而出,徑直朝那紅穗兒飛去。呼吸之間,箭頭已穿過晃動的蝴蝶結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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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蝴蝶結本就不大,極為輕盈,加上清風徐送,更是不斷晃動。丁鳳朝所站的地方,離紅結起碼有五十步之遙,卻一舉射中,真可謂百步穿楊。
我猛烈鼓掌,了不起啊,這箭術,這靶子,啧啧……
衆人齊齊轉頭,朝我投來“見識短淺”的責備眼神。
我想了想,果然是我宴會經驗不夠。想來這貴公子們比箭都已經比到爛透了,而千金們也已經看得厭煩了,這時候,需要淡定,就算射得再好也要作出一副“不過如此”的态度,這樣方是一個見慣場面的人的作風。
容懷瑾上場了,握着一把并不嶄新的弓,顯然是他慣用的。黑漆長弓的身上,刻上了象征貴族的龍紋,末端隐隐可見一個小字,是他的名諱——瑾。
這厮在場上緩緩繞了圈,卻沒有找到合意的箭靶。百無聊賴之下,只好随意引弓,朝樹上射了一箭。
衆人眼神微斂,只道這也太過敷衍了。
卻見容懷瑾一箭剛出,又繼續發出一箭,如此,連發了十箭,竟全部射在同一個位置。每一支箭都穿過上一支箭的中心,将其分裂開來。
當十箭都發出後,第一支箭早已承受不住,碎成了細細的條狀,跌落在地上。
得幸啊,剛才他沒用箭朝我後頭開弓,不然現在我豈不是成了刺豬了?我對容懷瑾的為人雖然不認同,但他的箭術我是十分佩服的。一佩服,我這手就差點沒忍住沖出來鼓掌,幸好我最終還是忍住了,表現出一副淡定、“不過如此”的神情。
那廂,衆人鼓掌鼓得手都腫了。容懷瑾收起長弓,朝我緩緩走來,“你覺得本殿箭術比不上丁鳳朝?”
蒼天啊,這群人太坑了。阿谀奉承也不用到這種地步吧?
丁鳳朝搖扇一笑,“四殿下多慮了吧。郡主想必沒有這個意思。”
容懷瑾瞪了我一眼,一副讓我走着瞧的模樣,悻悻走開。
我揣着不安,看完容天衡連發三箭,平平無奇,然後了然:他應該不是因為性取向問題而不入圍四大公子的,着實只是箭術差了點而已。
上官榮雅卻一鳴驚人,一箭射入石頭裏去,衆人驚嘆不已。我又想鼓掌,又不敢鼓掌,生生把自己憋一肚子氣。
緊接着,貴千金們又開始鬥詩,鬥琴,鬥畫,鬥舞……我張着嘴巴,最終只憋出一句:要不我給你們當裁判?
這場宴會,總結起來,就是後悔二字。後悔鑽了花叢,後悔鼓了掌,後悔沒鼓掌,後悔沒背詩,後悔…………
往後我每每想起來,都覺得痛心疾首,深恨自己當時為什麽聽了老爹的話去赴約,又恨自己沒出彩的才藝,讓容天衡多看我兩眼。
但我很聰明的,臨走時候經過容天衡身邊時,故意落下了自己的手帕,并且不顧他在身後急切的呼喊,匆匆上了馬車。這手帕,他今日是鐵定還不成了。要還,就還得來王府找我,一來二往,也就順其自然了。
馬車上,綠蘿眯着眼睛打量我,“小姐,沒想到你心機那麽重。”
我反駁,“這只是制造機會,怎麽能叫心機呢?我心機能比李家那兩個小姐重嗎?”
綠蘿想了想,接受了我的反駁。
這一趟赴宴,最大的收獲不外乎認識了容天衡,結交了秦羅敷。
秦羅敷真真是個好姑娘,不僅心地善良,而且為人單純,僅從她整場宴會都帶着崇拜迷戀的眼光看着容懷瑾這點,我就相信她根本不知道這世上有壞人。
李家兩個小姐也迷戀容懷瑾?哦,這不同。這絕對不同。為什麽?還有為什麽,二女一男,這能單純得了嗎?
回到家後,我洗心革面,穩坐小軒窗前練我的字,一練就是幾天。
綠蘿懷疑我精神分裂,幾次欲将我送廬就醫。我攔住她,好言相求,“幫我把把風,這手練得抽筋了,二殿下若是來了,一定要叫我。”
綠蘿總算明白原因了,白了我一眼,“後院是女子閨房,男子來不得,管家肯定會通報的。”我氣絕,“你怎麽不早說?”綠蘿氣定神閑回道,“已經算早了,那還是我有良心才沒瞞着,難得娴靜會,多好。”
又過了幾天,我這都成了望夫石了,容天衡還是連個人影也不見。氣極之下,我把筆一丢,對綠蘿道,“走,劃船去。”
江都城裏的街道兩邊栽着許多楓樹,入秋以後,葉子便漸漸黃了,偶有一些早落的,飄啊飄着,就掉入了定南王府的池子裏。
我讓綠蘿做了網兜,套在長竹竿上,就去撈楓葉去了。
定南王府的湖連着地底的活泉,因此湖水總是清澈幹淨。雖然湖邊飄着些楓葉,其實也無礙觀賞,倒有一汪碧水生黃金的感覺。可惜趕上我憋了幾天,看啥啥不順眼,這些葉子就首當其沖了。
我和綠蘿分工明确:我撈楓葉,她提着竹籃收集楓葉。楓葉雖然不多,但有些飄在湖中央的,長竿也夠不着。待撈完了飄在湖邊的楓葉以後,我就讓管家取了王府裏許久未用的小舟出來,跟綠蘿撐着舟到湖中央去撈葉子去了。
老管家有些不放心,但是綠蘿拍胸脯保證,說她是劃船的好手,又是游泳健将。老管家看侍衛小厮都在湖邊等着,這才放心把小舟給了我們。
我站在舟頭,連日來的陰郁一掃而空,忍不住大聲吟道,“乘風破浪會有時,直挂雲帆濟滄海。”
“哪來的風浪啊,小姐。”綠蘿邊撐着船,邊咕哝。
“別多嘴。”我斥了聲,又繼續念道,“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不對,小姐,我們現在是坐船,不是騎馬。”
“要死啦,晚上你還想不想吃飯了啊?”
“再說現在已經是入秋了,吹的風也不是春風啊。”這小丫頭跟着我以後,越發沒大沒小了,總是時不時頂嘴,而且頂得倍有道理,我還反駁不得。
我索性不去理她,也收了自己的詩興,繼續撈葉子去了。裝淑女真不容易啊,我裝得快成神經了,連撈個葉子都樂得像天上掉錢似的。
湖面的楓葉都清理完後,我就下令綠蘿把小舟往回劃。我站在船頭,提着綠蘿的籃子,數着楓葉的數量。此時,不知誰在暗處,朝我丢了一塊石子,砸在我的腳上。我一吃痛,扔下籃子,抱着腳跳起來。
“啊啊,小姐……”綠蘿尖叫起來,我也跟着整個人晃起來。剛才那一跳,小舟開始左右搖晃。
要死了。我在心裏狠狠咒罵了一句,開始試圖維持身體的平衡。奈何小舟晃得厲害,綠蘿那小丫頭又緊張萬分,不知把蒿子插進湖底,反而揮着蒿子朝我過來。
在船和綠蘿的協助下,我終于如願以償掉進了湖裏。雖然才八月,這湖水也已經夠涼了,人掉進去,渾身一冷,像半只腳踏進了地獄。腦子裏一片空白,只覺得心立即就會停止跳動。
我撕開嗓子哭喊,“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啊……”
水花被我的手打得撲騰起來,朦胧之間,只見岸邊的侍衛開始脫衣服脫鞋子。我服了,這都什麽時候了,他們竟然還要先脫衣服才能下水嗎?
此時,岸邊一道天青色身影撲通跳入湖中,朝我游過來。蒼天啊,容天衡一定要選在這個時候出現嗎?前幾天死哪去了都?
嗆了幾口水,鄙人終于頭腦一昏,不省人事。
作者有話要說: 發文第二天就收到編輯站短了,吼吼,于是很愉快地把自己賣了。BY不太矜持的豆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