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出糗
十八的姑娘要出嫁,無聊的郡主愛八卦。要說我在這府裏最愛的消遣,莫過于在一個風和日麗的白天,挑一處能賞花賞水的地,聽我的貼身丫鬟講講江都的風土人情。
風是空穴來風的那種風,土是不得不吐的吐。所以,簡而言之,就是八卦下這江都貴族的那點不能外傳的秘事。
小丫鬟如何能得知江都貴族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各位就不要追究了。上回去宮裏磕頭時,幾十張面粉臉分不清誰是誰,後來我便對綠蘿拜服,從心髒到嘴巴。
這回說的,是江都四大公子。
我了然于胸,“不就皇帝他三兒子,外加一跑龍套的。”
綠蘿伸出食指,對我擺了擺,“非也,其實這四大公子,除了跟小姐你相識的四殿下以外,其他三個都不是宮裏人。”
“呸呸呸,誰跟容懷瑾相識?”
“不認識名字叫的那麽溜?”
我一怔,随即挺直了胸膛,“那是刻骨的仇恨所引發的反射,實際我根本不知道他長成蔥樣還是白菜樣。”
只要想起容懷瑾,那些不堪的回憶就統統冒出來,将我的人生渲染成二字:丢人。
綠蘿納悶,“那這四大公子還要繼續說嗎?”
我道,“當然說啊,不過把容懷瑾跳過。”
綠蘿有些不情願,約摸是她已經組織了語言很久了,現在忽然切掉一部分,中間的銜接勢必不暢。我想了想,也不能太對不住身邊的人,于是說,“那到了容懷瑾那段,就簡略一句話帶過吧。”
于是,這下來是這樣的:
“禮部尚書府公子,上官榮雅,年方十七,生得是面若白玉,眉眼如畫。有人說,上官公子出生時,嘴裏含着一塊玉,天邊雲霞盡染,有如佛光普照。”
“這位上官公子,那可真是不得了,文武雙全,風姿出衆,每每出門必定有女子夾道呼喊。他平日裏交友廣闊,但苦于太受歡迎,不得已只好盡量閉門不出。但最近這情況卻是有所改變,四大公子之中的另一位拯救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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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蘿在此打住,不說話了。
我磕瓜子聽得正興致呢,“然後呢?”
綠蘿搖頭,“沒有啦,小姐。”
“你不是說四大公子中的誰拯救了上官嗎?”
“不是小姐你不讓說的嗎?”
原來說的是容懷瑾!我猶豫再三,在了無生趣與仇深似海之間做了選擇。生命中有個能讓你恨得咬牙切齒的人,畢竟也豐富了生活不是?總好過無聊死。
在綠蘿把這京中的貴族男女都講完後,我正好接到一張請帖。大學士公子丁鳳朝,四大公子之一,請我赴秋宴。
據綠蘿說,大學士府修得是富麗堂皇,堪比皇宮。丁公子平素最喜歡邀請人去他家裏欣賞他家的建築構造和古董家私。
這不就一暴發戶的愛好嗎?我頓時興趣寡然。但老爹強烈要求我一定要去,因為這是我接近老二和老四最好的機會。
我問,“萬一他們倆看不上我,反而是丁公子看上我怎麽辦?”
老爹搖頭拍胸脯,“不可能,丁公子眼光沒那麽差。”
……
如老爹所說,我琢磨着,意思大概就是皇帝那倆兒子眼神都不怎麽好,但我又對自己這副花容月貌極為有信心。所以,想必我這樣的等級他們還不太夠得上,于是我也就放心地帶着綠蘿去赴宴了。
我原本以為定南王府就夠高級了,到了大學士府,才知道,我老爹實在太廉潔了。于是又頗為想不通,區區大學士怎麽就有錢成這樣了,瞧這長廊,瞧這樓檐,啧啧……
丁大公子貴為四大公子之一,果真是出手不凡。綠蘿陪着我進丁府,立馬有管家打賞了她十兩銀子。
我這個眼紅啊,于是偷偷跟綠蘿打商量,“下回你扮小姐,我扮丫鬟行嗎?”
綠蘿捂嘴笑得花癡亂顫,“小姐你別開玩笑了,你還缺那麽點錢嘛?”
我真缺,我房裏的存錢罐裏現在攏共就十幾兩銀子。
領路的丁府小厮帶我們到了花園裏。此時正是秋天,花園裏種滿了各色秋菊,怒放正歡,秋風一掃,菊香滿園。幾張四方木桌已安置好,只是不見人影。
我時間觀念一向很好,掐着點到的,怎麽不見人呢?難不成,那丁公子仰慕我美名,故意說是宴會,将天真無邪未經人事的我騙過來約會?
這,這也太不合适了吧。我問綠蘿,她想了想,忽然啊了一聲道,“以前聽說過,江都的貴族們赴會都喜歡遲到,越是晚到,越是顯得自己身份高貴。所以從來沒有準時到過的。”
我一顆心掉進了冰窟窿眼裏,“死丫頭,你怎麽不早說?”
綠蘿含着包眼淚看我,“小姐,我以為有錢人都是很有教養的,我以為那是訛傳。”
我拉了她的手,“趕緊找個花叢躲起來,不要被人發現我們早到了。”
太不可思議了。我堂堂一皇帝冊封的郡主,竟然要在花叢裏躲貓貓,說出去,不笑掉人大牙才怪。
也不知時間過去了多久,久到我對江都這群公子哥兒千金們的道德底線都産生了懷疑時,終于有人來了。
其實,我眼前亂枝交錯,眼眸透過空隙,望向丁府草木青青處,有四人緩步而來。
為首的人一身雨過天青色雲紋蘭竹廣袖袍子,腰間束着鑲瑪瑙珍珠壽字紋腰帶,系蚩尤連環翡翠玉佩。他的半頭長發束進八寶赤玉銀翅冠,左右各兩條赤金紅繩垂下耳後,随着他的走動而微微顫動。
我一生中從未見過那樣的景色。那少年淡雅如玉,潔白若雪,從花園的盡頭走來,身後跟着三位彩裳妙齡女子。饒是身後那一片繁華若錦,也比不上他眉間唇畔的一抹淡笑,似是而非,若有若無。
他緩慢的步調有意遷就,卻并不顯得勉強,與生俱來的優雅溶于一身蔚藍,跳脫出絢爛之外,世間一切都可為黑白,唯有他,永不會失卻那一抹天青。
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據綠蘿當時描述。
我很大方地承認:這就是我的菜,絕對的。本郡主無論如何,一定要将此人拿下。我生平甚少發出什麽豪言壯志,但一旦說出,那就是勢必躬行的。
綠蘿惶惶道,“小姐,你認真的?”
我眼神一凜,“那還能有假?”
綠蘿皺了皺眉,“此位恐怕有點難度。”
為何?
“因為,他喜歡的不是女的。”
啊,原來是容天衡,容懷瑾的二哥。可是,就算他喜歡的是男的,就算他有容懷瑾那樣可惡的弟弟,他還是無可否認的俊美啊。此時我不得不佩服自己的遠見,原來,早在我對老爹說出那句“彎的掰成直的”的時候,就已經預見了今天的相遇。
我該以什麽方式出去跟他見面?哎,他怎麽正巧站在花叢前面呢?我這樣一站起來,過于詭異不說,還會讓他發現,我躲在花叢裏的事情。不行呀不行呀,堂堂郡主,應該端莊賢淑,怎麽能如此傷大雅呢?
但我萬萬想不到,就在我猶豫思考的這萬分之一秒裏,有人朝我屁股狠狠踢了一腳,我就那樣直接穿過花叢,跌在了容天衡的面前。
“哪來的宵小?”踢我那人放話道。
我的臉,我丢不起的臉,我那徹底丢大了的臉啊。那一刻,直想把自己的臉埋進丁府的土地,變成人樁算了……
“少琮,她好歹是個姑娘家,你未免太過狠心了。”我面前那雙腳的主人說道,彎腰下來,将我扶起。對上那雙星辰般熠熠的眸子,我一下子癡呆在當場。
“那是,我的确沒有二哥你憐香惜玉,一直如此,讓你失望了。”冷冷的聲音裏夾帶着諷刺。
也是我被容天衡迷得七葷八素,竟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踢我的人就是容懷瑾那厮,那該死的厮。
綠蘿到這個時候才出現,撲到我身上,“小姐,你受苦了,都是奴婢沒有保護好你,你打死奴婢吧。”
“喲,聽聽,還是位小姐呢?”有女子的聲音響起,“有小姐這麽趴在花叢裏被人當宵小的嗎?難道真是丁公子請來的?”
另外一個女的接口,“那也不好說,身份是天生的,教養是後天的。妹妹你就別當面取笑別人了。”
“兩位小姐就不要說風涼話了,還是看看這位姑娘受傷沒有吧。”另一個女子柔柔道,聲音雖然不高,卻略帶了不滿,跟着彎腰在我前面,關切問,“這位小姐,你沒事吧?受傷了沒有?”
她拿了手帕替我擦幹淨臉上的塵土,又問綠蘿,“敢問你們家小姐是?”
綠蘿一把鼻涕一把淚,“嗚嗚,我們家小姐,是定南王府郡主。”
抽氣聲齊齊響起,估計圍觀群衆什麽可能都在心裏轉了,就是沒料到是堂堂郡主。那也好,知道我的身份,讓他們都在心裏惶恐,不安,愧疚,灑淚吧。
我還是太天真了。
“什麽呀,還以為皇上封的郡主,肯定是溫良端莊,沒想到,是這個德行。”
“聽說,她只是定南王認的女兒,不是親生的,也不知之前在哪裏長大的。”
“看這樣子,恐怕也不是什麽好人家裏出來的女子,走了什麽運了……”
什麽叫三人成虎,現在才算領教了。我想拿出點郡主的風範來反駁下,無奈這個出場實在太過狗屎,我再彌補也是欲蓋彌彰了。想了想,還是決定就這麽将錯就錯吧。
容懷瑾轉到我面前,使勁地盯了我一眼,然後才終于相信,讷讷道,“還真是你?我還以為哪來的小賊。”
我惡狠狠道,“你家的賊穿紅衣服,光天化日趴花叢裏挖寶,等着你來踢!”
容懷瑾一時語塞,說不出話來。容天衡淡淡一笑,将我整個扶起來,“少琮脾氣有些急,你莫見怪。”
哪裏是急,分明是暴!我想不通,容天衡為什麽要幫自己弟弟說話,容懷瑾分明就沒尊重他這個哥哥。
但我又想了,畢竟将來是一家人,現在怎麽說我也應該讓讓小叔子不是?于是,我決定大發慈悲原諒容懷瑾。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八點更文的大大不知道多不多,網站貌似總抽搐。所以沒有更新也請不要怪豆角啦。——by先找好借口的豆角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