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錯愛
闫亮是于戰南從幾萬大頭兵中挑選出來的副官,從十四歲起就跟着僅比他大一歲的于戰南,已經十年了,何況他本身就是個七竅玲珑心,不說對于戰南的每一寸心心道道都琢磨透了,于戰南的一舉一動卻也都是深領其意。
副官這個職位聽起來或許不太像回事,卻是真正能在上位者耳邊說上話的人。整個東北三省,哪個富甲商賈政客要人對他闫亮不是客客氣氣曲意巴結的。但這也是個踩在冰上的危險活兒,得頭腦靈活、有眼力見兒,該你幹的,沒人吩咐就得先幹了,不該你說的,打死你也不能亂說。
今晨從收到天津的電報開始,于戰南就把自己關在書房裏,飯吃的不多,一張剛毅嚴肅的俊臉繃得緊緊地,所有人都不敢發出一點聲響,走路恨不得夾着尾巴,唯恐一不小心觸怒了喜怒無常、脾氣暴烈的他。
于是闫亮琢磨了一整個下午,在剛剛于戰南吃晚飯時,狀似不經意的提起這個前些日子引起他注意的小戲子。果然,于戰南派他來接。
其實前些日子邵昕棠鬧死鬧活的事兒他知道,可是有幾個位高權重的上位者會理睬一個小人物的願意與否,看上他,都已經認為是他的服氣了。
可是看着眼前神色平靜,從容高貴的人,闫亮卻是心中“咯噔”一下,說不出的感覺,仿佛有些後悔自己在于戰南面前又提起他,又不知道自己後悔些什麽。其實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邵昕棠,于戰南看上他那次,他遠在陝北一帶辦事,根本沒想到眼前的人兒會是這樣的。
邵昕棠卻沒有心思琢磨闫亮心中的彎彎道道,在聽到“于司令有請”時,他腦袋“嗡”的一下,沒想到最不想發生的事情來得這樣快。
“那請長官稍候片刻,我去換了戲袍。”
邵昕棠稍作停頓就想通了,知道此事躲不過。進了隔間洗了臉,把頭發束起,換了一件暗色沒有紋路花式的長袍,邵昕棠就随着一幹軍人走出戲院。
夜色濃重的像是被厚重的黑布遮擋住,只餘一枚清淺暗淡的月牙在這片黑暗中發出慘淡的光。
這是邵昕棠來到這裏第一次坐汽車,是老式的圓頭黑亮的樣式。汽車沿着寬闊的馬路勻速行駛,路邊的人群在長長的鳴笛聲中慌亂的散去。
邵昕棠一直注視着窗外,外面幽暗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被暗色衣服襯托的皮膚更加白皙,一雙如墨色漆黑的眼珠像是兩顆上好的琥珀,一動不動也能吸引別人的全部心神。
他們一左一右坐在車的後座位上,中間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闫亮臉沖着前方,斜着眼睛偷偷打量邵昕棠,心想:這人可真漂亮。
汽車開了大約十幾分鐘,山腳的一處恢弘建築物前緩緩減慢速度,進那個歐式雕花黑門前,兩旁站得筆直的士兵想闫亮行了軍禮,然後是郁郁蔥蔥的庭院,越往裏進,邵昕棠的心也就越往下沉。
一個小兵進去通報的時候,邵昕棠就站在清涼的月光下,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
闫亮看見他尖削的下颔縮在寬大的衣領中,突然産生了一種類似憐憫的感覺,脫口而出了一句話:“別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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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句話,闫亮才像是從幻境中走出來似的,心中懊悔,說出去的話也不能收回。
邵昕棠擡起頭,漆黑的眼珠一動不動,看了他一眼,聲音輕的讓闫亮以為是自己的幻覺,他說:“謝謝……”
很快,小兵就出來讓他們進去。闫亮走在前面,後面的邵昕棠并不知道闫亮此刻內心的煎熬。
愛情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琢磨的事情,沒有人知道它什麽時候來,也沒有人知道它什麽時候去,它像風一樣,吹不散什麽,卻能人心底的湖泊波瀾,再難平靜……
闫亮覺得自己腳步沉重,一步都好像耗費了很大的力量,可是在別人眼中他仍是步履從容。
他腦海中閃現的一直都是剛才邵昕棠漆黑的,仿佛帶着光亮的眼珠,那一刻,他在那雙漂亮的眼睛中只看到自己的影子,有什麽東西也在那一瞬間變化了,他知道這個漂亮的男孩兒對他來說不一樣了,好像一剎那從一個陌生人變成了一個必須放在心尖上的人……而這種變化,是他控制不了的……
闫亮覺得自己再往裏走,把這個勾動自己心神的男孩兒送進去,有一天自己一定會後悔。可是他的腳步絲毫不待停留,嶄新的軍靴在水泥地上敲出沉悶的聲響。對于男人來說,往往很多東西都要比感情來得重要……
當于戰南讓他出去的時候,闫亮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留,那一刻,他有一種想求于戰南把這個男孩兒讓給他的沖動。
于戰南高大的身軀斜倚進一把木質椅子裏,他五官深邃硬朗,高鼻梁薄唇,單看五官倒是個俊朗的樣子,可是那雙深邃的眼睛迸出精光太過銳利,像是刀子般割進人的皮膚,讓人不敢逼視。尤其是他不笑的時候,更加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陰沉暴烈,讓人心生畏懼。此刻他濃黑的眉尾一挑,掃向停下腳步的闫亮,語氣中有一絲顯而易見的不耐煩:“還有事?”
“沒,那我下去了。”
闫亮心神瞬間轉回來,飛快的回答道。然後飛快的走了出去,帶上門。
于戰南的目光轉向站在角落裏的邵昕棠,首先映入眼簾的時那一身顏色暗淡的袍子,他的眉頭微微一擰,開口說:“擡頭!”
這張長得精致漂亮的臉蛋兒于戰南早就見過,可今天卻有不一樣的感覺,尤其是那雙眼睛,黑得純粹,仿佛能透過它看到此人純淨的靈魂。
于戰南眼睛變得更加深沉,盯着邵昕棠像是盯着一只已經到嘴的獵物,帶着赤裸裸的欲望。
可真是漂亮!
于戰南心裏想着,已經從椅子中站起來,高大的身軀像是剛剛舒展開得一頭雄獅,散發着驚人的力量。
他盯着邵昕棠說:“怎麽,沒伺候過男人?還直愣愣的杵着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