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楔子 (30)
游泳還真是件苦事。
終于到了雲端的房間，她在這裏住的時間最長，他曾經對她說，這個房間永不變樣。現在這裏一切都蓋上了白色的幕布，布面上滿是厚厚的灰塵。
輝閣，可以改名叫灰閣了。
還是忍不住，打開了窗子放些新鮮空氣進來，小心掀開了床上的幕布，露出下面紗質的床罩，齊程脫下鞋子，躺了上去。
習慣将手伸入枕下，卻觸到厚厚一塊布料。
伸手取出，是件疊好的黑色衣服。展開，西裝上衣？
有些奇怪，扣子縫的很結實但并不專業，他的衣櫃中絕不會出現的這樣的服裝。
電光火石間，不，這肯定是他的衣服，是雲端親手為他裁制的。
只是還未還得及交給他，她就瘋了，至此她再沒有機會回到這個房間。
雲端曾經神秘的在房間裏搗鼓着什麽，但他那陣忙着與劉玫之的婚禮，并不太關注她。
而她很久前跟他打賭為他作衣服，卻以裁壞了好幾塊面料告終，再就不提這茬兒了，所以他一直不相信她有這個本事。
沒想到，她真的作到了。
對着那張橢圓的大穿衣鏡，齊程換上了這套西裝，還好，他很重視鍛煉，兩年多體重都沒變化過，這衣服明顯是雲端比量着他更衣室裏的西裝作的，面料舒服，非常合身。
看着鏡中的自己，恍惚間，好像雲端随時能像兔子一樣跳出來，摟着他的腰，向撒嬌，炫耀自己的傑作。
他脫下西裝，捧在手中，埋頭在上面，深深的吻着。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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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6 章
“雪兒真乖，一點不哭。”雲端把孩子用小被包好，仔細的抱在懷裏，一瘸一拐的出了衛生所的大門。今天是孩子接種麻疹疫苗的時間，雲端早早由清格勒用馬車送到鎮上。
還是一身藍袍的男人已經将馬車拉了過來。
“我打算下個月買個摩托車，那樣可不用像現在來鎮上都要一個多小時。”
“好，以後我和雪兒都可以沾光了。”雲端坐到後面的板車上，清格勒将孩子遞給她，再用個大毛毯将母女倆裹得嚴嚴實實。
“回家喽！”清格勒帥氣的揚起長鞭。
烏彌變化很大，才一年半，雲端已經和尼娜母女搬出了帳篷，住到平房裏。其實早晚都有這一天，放牧的人們越來越少了，雖然家家還養牛羊，但大多在固定的草場上，不像過去，要東奔西走。其他地方早就如此了，烏彌比較偏僻才拖到現在開始。
蘇尼娅今年剛剛結婚，嫁給了哈塔爾大叔的兒子那達。所以，現在只有她和女兒跟尼娜住在一起。
連雲端也奇怪自己居然能在這裏住上這麽久，甚至可能永遠住下去。
想起當初收到雲海寄來的藥和錢，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二千塊錢給尼娜表示感謝，沒想到她當時就發了火，說她看不起她們。直到雲端解釋了半天，尼娜才消了氣。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尼娜嚴肅的告誡她，千萬別拿錢去哈塔爾家表示感謝，否則，那一家子會用鞭子把你趕出來。
雲端瞪大了眼睛，沒想到自己錯得這麽離譜。可那是救命之恩，她又沒別的禮物可以表示。
“等會，我做點吃的，你送過去。說些感謝的話就行了，我們這兒沒有人會看你倒在地方不救的。”尼娜對本地的民風非常驕傲。
最終是雲端拿着尼娜烙的一大盤子牛肉餡餅，來到了哈塔爾大叔的帳篷。
說明了來意，憨厚的哈塔爾忙謙虛了幾句，說這不算啥，最近幾年來內蒙旅游的人多了，他每年都能遇到幾個迷路的，累暈的，所以救回雲端對他來說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哈塔爾還感慨了幾句，“我們這裏太偏僻了，其實風光很好，草地也多。可惜呀，交通不方便。”
“大叔，是不是你們這裏缺什麽東西，告訴我，我弟弟可以幫你們買。”雲端馬上想到，呆在這裏一周了，連個食雜店都沒見着，是不是老人家購物不方便才埋怨。
“要真缺個什麽東西，去鎮上，或再遠點也能買着。可缺人吶。”哈塔爾的老伴嘆了口氣。
“是啊，我的孫子巴圖，學校又停課了，因為這裏偏，剛上面派來上課的老師說對象要跟他分手，嫌我們這地方沒發展，前天就回省城了。”
“本來就兩個老師，一個教一到三年級，一個教四到六年級，現在最後一個也走了，真愁人。”
聽說老倆口的描述，雲端才知道，他們這個牧區裏，上小學的孩子有30多個，初中好辦，可以去鎮上住校，可小學沒有條件住校，所以這裏的牧民就申請辦了一個牧民小學，可鎮上派來的教員沒有在這裏呆時間長的。孩子們的小學課程停停上上的。這樣下去，以後能不能上初中都難講。
“能不能讓我試着代幾天課，等你們找到專業老師，我再走。”雲端認真的說。
沒想到課一代就是一年多，中間她懷着雪兒快臨盆時還在上課呢。
懷孕那會兒，尼娜家堆滿了鄰居送來的奶酪，牛羊肉，羊羔皮。清格勒還親手為馬上出世的孩子用牛皮繩編了一個搖籃。
她也在接觸中，漸漸熟悉了清格勒，他是本地唯一的一位大學生，畢業于內蒙古醫學院。他是名棄嬰，被烏彌的一位牧民撿到的，那位撿到他的人，早早過世了，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甚至學費都是牧民們一塊湊的，他知恩圖報，畢業後，完全可以在大城市有份高收入的工作，卻選擇了回到這裏作了這個鎮上衛生所的醫生，一個月只有一千多塊的收入。
他專業學神經外科的，可回到這兒，大家都把他當成全科大夫，從咳嗽，牙痛，闌尾炎，到給女人接生，甚至誰家牛難産都要找他過去。
“人們的懂得少，所以遇到難題特別無助，看着他們着急，我就很痛苦。所以能幫就幫，而且我也擴充了知識面。”清格勒無謂的說，雲端很感動，這個人愛這裏的所有人，而這裏的人也非常信任和尊重他。
這個連買瓶醬油都要去鎮上的烏彌牧區，讓雲端有了新的認識，暫時她還真不想走了。
雪兒，本是她不想要的孩子，她沒想到不到一周的馬爾代夫之旅竟又讓她懷孕了，她一直在服藥，有些擔心這個孩子的發育。
去鎮上檢查，大夫說如果這一胎再作流産，她以後再懷孕的機率就極低了。猶豫了再三，她決定冒險生下她，因為她生懷念端時也曾經服過不少藥物。伴着僥幸還有心中那一絲不舍，最終留住了雪兒。
清格勒知道她的決定也沒說什麽。只是按部就班的為雲端定了減藥計劃，終于讓她在四個月內停了所有的藥，而沒有出現戒斷反應。老天也眷顧了雲端，這個孩子呱呱墜地之後，目前發育都正常。
鎮上又給牧區小學派個教員過來，這樣雲端也輕松多了，作為鎮上小學的一個分點，雲端和另一名老師，每個月都能領到一千塊錢的工資，雖不多，但在這個地區，吃穿用都足夠了。
寒假時候，雲海坐了兩天一夜的火車輾轉來到烏彌，看望母女倆，抱着粉白的小外甥女，再看看皮膚明顯粗糙了的姐姐，雲海滿眼酸澀。
偏偏她還自得其樂，每天忙着批改作業，寫教案，忙得不亦樂乎。
雲海給姐姐買了件長羽絨服，給雪兒帶了好些嬰兒玩具。一下子，雲端的床鋪都裝不下了。
看着弟弟擔憂的眼神，雲端垂下眼，“我在這時生活的很好，可能你看我挺苦的，但我衣食不缺，這裏的孩子也需要我。這裏的人們單純，善良，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我覺得又輕松又充實。”
“這是我自己的選擇，從我放棄繼續求學，我在城市的前途就已經毀了。”
“有時我也後悔當時沖動，但看到這個孩子們，這些純樸的人們，我就覺得這才是我的人生，我适應不了複雜的世界。勉強去争去搶，去拼命過得體面，那不是我的強項，只會因此痛苦。我只适合當個平庸的人。”
“這裏的人誰都知道我是未婚先孕生下的雪兒，可沒有人歧視她，或用異樣的目光來看我，尼娜精心的照顧我和孩子，孩子生病或打疫苗都是清格勒趕着馬車送我去鎮上。”
“我和齊程，相處那麽久，出了那麽多波折，我現在想明白了，是自己無用，沒有能力去處理與別人的關系，才會給別人可乘之機。可就算終于學會勾心鬥角，我覺得我也不會快樂。”
“這裏是我能駕馭的世界，我只要和人們坦誠相處就可以了。我無能，可我就想這樣無能的過一輩子。”
雲海打量着粉團一樣的雪兒，輕嘆一聲，靜靜的聽姐姐說話。
“你不同，你從小就比我聰明，理科總學得那麽輕松，我不過肯用功罷了。你夢想成為喬布斯那樣的人物，這個機會，不要放棄。想想我，好像從來沒有什麽想法，大概小時候童話看多了，唯一的想法就是想嫁個愛我的男人，看，一下子就能比出誰更有出息。”雲端自嘲的一笑。
“對了，給你的存折，別光放着了，電視裏說現在房價一直在漲，我看這錢還夠買個小點的房子，以後你畢業了，也好有地方落腳。起碼不用租房子。不然我真放心不下你。回去就去房展看看，讀完研你都25，6了，該娶媳婦了，沒個房哪行啊。等你賺了錢，再換個大的，你說呢？”
雲海默然，不論何時，這個唠叨的姐姐都替他操着心，甚至把嫁妝都給了他。
之後兩天，雲端帶着弟弟領略了內蒙的美食，草原的美景。連雲海也被此地純樸的民風所感染，或許姐姐說的對，這裏适合她，雖沒有都市繁華，但生活壓力小，環境怡人，人的心境也變得開朗。很多人終其一生不就是為了過上這樣的生活嗎。
雲海的心略放下了，并在第三天早晨，告別姐姐，由清格勒用摩托車載着送去了火車站。
雲端站在大門口，摟緊雪兒，一臉淚水的看着弟弟一點點消失在茫茫草原上。
可惜，雲端的話說的太早了，弟弟剛走沒多久，這個被她視為人間樂園的牧區就給了她當頭一擊。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7 章
有人寫信到了市教委，說烏彌牧區的小學代課老師雲端未婚先孕，這種品行不良的人不适合作教育工作，請求取消她的教學資格。
消息傳來，整個牧區的人都氣憤極了，但誰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幹的這事，這本是個公開的秘密，大家也沒在乎，雲端人好，對學生耐心，教課水平更是不用講，誰這麽缺德寫的舉報信。
不過再氣憤也沒用，有的事一旦曝光，就得照章辦事。鎮裏小學的校長也很無奈，本來就缺教員，被這麽一折騰，孩子們以後上課又麻煩了。
**
雲端在自己的房間裏疊着孩子的小衣服，時不時發着呆，雪兒在床上蓋着小被睡得正香。
一只潔白的小羊羔不知道什麽時候偷偷溜進屋來，瞪着單純的大眼睛，看着她。
她站起來，走到門口，抱起它，小羊溫順的伏在她懷裏。
雲端撫摸着它毛絨絨的小腦袋，它還用力拱了拱，大概因為她身上的奶香味。“呵呵，餓了吧？”雲端抱着它送到後院的羊圈裏，羊媽媽看見孩子回來，迎了過來，雲端放下小羊，它馬上跑到媽媽身下，喝起了奶。
注視着溫存的綿羊母子，“這裏也容不下我了，可憐的雪兒，怎麽辦啊？”她喃喃自語。
牧區到鎮上的公路已經修好，清格勒每天騎着摩托車在牧民家和鎮上衛生所之間忙碌着。一聽到消息，馬上也趕了回來。
将給雪兒開的咳嗽藥放到桌上，回頭看到心事重重的雲端，他搓了搓手，局促不安的盯着她半天，才開口，“雲端，嗯，你應該知道我的心意了吧。”清格勒，一米八十多的大塊頭，現在雙手都急得不知道往哪放，臉也紅成一片。
雲端垂下了頭，不知說什麽好。清格勒絕對是牧區最受歡迎的單身漢，這一年多對她的照顧，再傻的人也能看出，這個男人心中裝着誰。
“你不用難過，他們不讓你作老師，咱就不作，你，嫁給我吧。你就在家照顧孩子，我一定讓你們母女生活的舒舒服服的，我保證。”清格勒的臉已經紅成番茄了。作為醫生，他向來冷靜，處事穩妥，可見了雲端，總有些不知所措，話也變得特別多。
“不，謝謝你，我想離開這兒。和弟弟團聚。”雲端不忍再看他，她當然知道他的心思，可她已不想再和世上的任何男人再有糾纏。
清格勒吃驚的看着她，一下子僵在那裏，她要走，她走了，他怎麽辦？他的一顆心早就交給她了，哪裏還取得回來？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清格勒犯了倔。
“這裏的牧民需要你，你真舍得他們？”
“你都舍得，我有什麽舍不得？”清格勒反問，臉的番茄色也褪去了，平時的沉靜一下子找了回來。
雲端啞口無言。
“你遇事就想躲，以為我不知道，你一定是躲哪個男人，才躲到了這裏！”清格勒索性把話說開了。
他逼近雲端，俯視着不敢正視他的女人。
“一切順遂的時候，你就把這兒的人們當成家人，一旦出了問題，你就把這裏的人們都抛棄了。是不是？”他幹脆抓住了她的雙肩，搖晃着讓她擡頭看他。
“不光是這事，你放棄學業的事，本來我不好多講，可現在我告訴你，是你太容易放棄，那麽好的就學機會，為了人家幾句閑言就放棄了？你以為這是清高，有骨氣嗎？這是你的人生，你就這麽任性的對待它？”
“我問你，離開這兒，你還想去哪？帶着雪兒，投奔你還在念書的弟弟？行，回大城市，如果再遇到困境呢？你還要去哪裏？”
雲端咬着唇，淚珠懸在眼中，委屈又惱怒的瞪着對面的男人。
“你該長大了，”清格勒看着女人的眼淚，緩了語氣。
“知道嗎？整個牧區二百多人正在寫聯名信，向市教委請求讓你留下，除了你的學生，學生家長，還有很多你并不熟悉的人！他們根本不需要這麽作，但他們同情你們母女，覺得這樣對你不公。你，想走就走，就沒多想想他們？”
“我？”雲端淚如泉湧。
清格勒說的何嘗不是事實，她一直是這樣，遇到難題，總是自憐自艾，或是找個地方躲起來，所有問題，都有父母提前為她考慮，或是齊程安排，否則，就意氣用氣，或難過的離家出走，還覺得自己很灑脫，她幾乎從未正視過如何解決問題。
看着泣不成聲的女人，男人也不忍心多說了。
雲端好容易止住哭泣，“我不走了，我等教委的回複，我要留在這兒，繼續教書。除非你們趕我走。我就不信，一年了，難道我的努力抵不過一封舉報信。”
清格勒松開她，取出手帕為她拭淚，“傻雲端，終于有個大人的樣子了。”
床上的雪兒被媽媽的哭聲驚醒，清格勒忙走過去，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晃着，他的胸膛寬闊溫暖，一會兒，孩子又進入了夢鄉。
不到一個星期，教委就下了份聲明，大意是鑒于群衆的呼聲，以及代課老師雲端的突出表現，而未婚生子事實未經調查難以作為辭退教員的理由，所以還請雲端繼續執教，一切如前。
事情平息下來，她班上的孩子們歡呼雀躍着，圍住返回教室的老師。
雲端看着這些有着紅撲撲臉蛋的孩子們，覺得一切都值得了，哪怕十多年後，這些孩子早就天涯海角，忘記了小時候的老師，她也不後悔今天的選擇。
**
時光荏苒，又是三年過去。
雲端已經28歲了，一間普通的教室的講臺上，她正在為孩子們上代數課，她穿着紅色長袍，梳着兩根長辮，面色略顯蒼白，不過整個人都似浸在陽光中，充滿了活力。雪兒天天跟着她上課，坐在第一排座位上，學着班上大她好幾歲的小哥哥小姐姐們，像模像樣的拿着筆在紙上畫呀，寫呀。雪兒很聰明，剛剛四歲，已經能背下唐詩三百首，三字經，記憶力驚人的好。
有時看着課堂上的女兒，雲端會有些恍惚，就像看到念端小時候的樣子。或許生女兒出來還是明智的，有她在，她似乎感覺到另一個孩子也在身旁。
雲海聽了姐姐的話，回去用存折裏的錢，加上他在外面作兼職寫軟件攢下的錢，在城市的邊緣地帶買了個40多平的一居室。
他一心求學，研究生畢業後報考了美國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生，并成功被錄取，已經在美國入學一年了。雲海出國之前，将鑰匙和門卡寄給姐姐，說她如果有機會回來，就去這個房子住，裏面的家具，電器，他都置齊了。還說，等他有些經濟基礎了，就接她們母子出國旅游。一想到這個弟弟，雲端心中就無比的驕傲。
爸爸也聯系上了她，還特意來看她和小外孫女，又住了幾天。雲明德蒼老了許多，見到女兒，先把齊程罵個狗血淋頭，又向她報怨，那個女人連飯都懶得給他作，動不動就擺臉子給他看。
唠叨完，他提到了媽媽，說他想念她。
曾經以為鐘瑩多年來，對他并未真正放在心上，她心裏一直有另一個人，加上他有一次還看見她與那人見了面。
他累了，幾十年圍着一個女人轉，他也會累的。然後就遇到了一個向他獻殷勤的女工，被關注的感覺俘獲了他。現在，他後悔了。他發現其實鐘瑩并非不在意他，也并非對他不冷不熱，是他有心結，總覺得自己不如鐘瑩最初的男人，才會處處計較。
雲端不置可否，一個人都得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哪怕是因為無知、誤解造成的結果，只要你作出了，一樣要承受。老天爺不會因你無知懵懂犯下的錯，而選擇原諒你，事實上，這種錯誤的懲罰更甚，因為往往人們對後果毫無準備。
送走了爸爸，雲端踽踽回到自己的房間，收拾雪兒散的到處都是的畫筆、紙張，突然有淚落了下來，吧嗒吧嗒的砸在紙上。
她以為自己已經忘了，心也涼透了，可有關于那個人的記憶在爸爸的提醒下，再一次刺痛了她。
左腳腕處又在隐隐作痛了，雲端坐下，輕揉着它，有細碎的腳步聲響起，然後一雙白嫩的小胖手撫了上來，也學着她一樣輕輕的按着。
雲端笑了，抱起自己的小寶貝，摟在懷裏，狠狠親了一口，有了她，還有什麽煩惱放不下？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08 章
車緩緩的行駛在市中心主路上，還有些堵車，他略有不耐煩的看向車外，無意瞟到了流雲齋木質招牌的一角。在那裏她曾經買了塊玉佩送他，卻不知道她付的錢不過是總價的零頭。當時就像現在一樣，略堵的路上，他一眼就看到她走入店內的身影。
當時他想，她能一眼選中和手中玉镯同一塊石料的玉佩，他和她還是有緣分的。
誰又能想到當時車內與雲端份量相比，天地之差的劉玫之，現在能超越她，成為齊夫人，并為他産下一女呢。
現在念端都6歲了，在私立幼兒園的大班，明年就可以上小學了。那個女人，四年未見了。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他看着旁邊的車內，開車的那個女人，很眼熟。
雖然濃妝豔抹，他還是認出了她，May？雲端最初入住輝閣時和她相處的非常好，經常把嶄新衣裙，和自己不用的護膚品送給她。
可她？齊程有些疑惑的打量着她，車是大奔，這個女人過得不錯。
車流終于通暢了，齊程掃了一眼May所乘車的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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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是丁漢西的情婦，兩人勾搭一起聽說有五六年了，因為她，丁老爺子的現任妻子都搬到小兒子家，要和他斷絕關系呢。”丁助理将調查結果彙報給齊程。
似乎有一個疑團在腦中一點點的消解，電話從失神的齊程手中滑落在地毯上。
他猛的沖到辦公桌前，将所有的抽屜拉開，瘋狂的翻看着，終于想起來了，走到文件櫃前，在最低層的角落裏抽出一個信封。
打開，裏面只有一個紙條，上面的字跡還很清晰：“陳嫂，這個信封，幫我寄到龍騰大廈的關寧，他的電話......要小心，別讓人看見”
**
“紙條上的字跡是模仿這人的筆跡寫的，模仿得不錯，不過，比如這個豎，明顯模仿得過了，太長。還有這個心字，兩人寫法完全不同的。”刑偵大隊的筆跡鑒定專家顧科長，放下放大鏡，自然的對齊程講解着。
齊程強壓着心中隐痛，又遞上一份稿紙，上面寫着似乎是食譜一樣的內容。
“嗯，這紙條上面的字，和這稿紙上面的字，來自同一人，毫無疑問。”
“而且寫字的人，似乎心情一直很壓抑，筆劃顯得沉悶無神。”顧科長順便還賣弄一下自己對字跡進行性格分析的愛好。
齊程卻一個字都聽不下去了。
他之前讓丁助理去輝閣雲端的房間尋找，除了她的功課筆記，還找到了當年May抄給她的幾張食譜，當時雲端正在學作菜，說May也會作飯，還抄了幾張家鄉的特色菜譜送給她讓她試着作。雲端還說，May的字寫的好，只可惜沒機會上學了。當時他還嘲笑她同情心泛濫，現在看來，他說對了，那個May，簡直是一只潛伏在她身邊的一只惡狼。
他拿起紙條和菜譜比對着，甚至不難找到相同寫的一模一樣的字。
可當時他怎麽就相信了呢，相信是雲端作的一切。從扭斷的她的腳腕，冷落她，放棄娶她，都有這事的影響在其中。甚至直到今天以前，他都沒能在這件事上原諒她。就算她後來瘋了，他心痛無比，可潛意識中也認為她多少是自作自受。可現在......
而May怎麽會知道磁帶裏提到的關重山是關寧的父親呢？如此準确的将這一重要證據交給受益人？丁漢西授意？多年前的家族秘密連他當時都不清楚，丁漢西怎麽會知道。雖還有疑點，但這件事上雲端的确是無辜的。
太遲了，太遲了。齊程不知道自己怎麽離開公安大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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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一共45層。”雪兒指着車窗外的摩天大樓。
“是啊，好高，雪兒第一次見吧。”雲端也帶着興奮感受着城市的變化。四年了，這裏越來越繁華了，好多熟悉的建築都翻蓋成更高的建築。她要去的地方在城市最西，穿過中心的主路，流雲齋的牌匾一閃而過。
她輕嘆口氣。
終于，出租車駛入一個新建的小區，雖偏遠些，但環境不錯，綠樹成蔭，人工湖泊碧波蕩漾，遠處似乎還有別墅區。付完車費，雲端抱着孩子下了車，司機熱心的将行李幫她送到了電梯口。
房子在6層，她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室內雖面積不大，但陽光充足，久沒有人住，家具和電器上蒙了些灰塵。雲端先把床打掃了一下，讓孩子先休息會兒，然後就拖着越發沉重的左腿，收拾起房間來。
忙活一上午，房間終于煥然一新。把行李箱中的衣服挂入衣櫃，卻看到了多年前媽媽留給她的那個首飾盒。
合上櫃門，雲端疲倦的躺在床上，摟過雪兒，睡着了。
“媽媽餓了，”雪兒稚嫩的童聲喚醒了她。
她忙爬起來，下了床，在行李箱中翻了奶粉出來，可在廚房卻沒找到熱水壺。
是啊，弟弟也沒在這裏住過，從來兩手不沾陽春水，哪能想這麽細，東西能置的這麽全已經不易了。想起坐車來的時候，小區旁邊有個大型超市來着。
瞧着屋子裏還少些什麽，列個單子，一會一塊買回來。
休息了二個小時，腿也好受些了，4歲的雪兒可不輕了，于是雲端就先拉着她走，看到上臺階或路不好，再抱起來。
終于進了賣場，将孩子放入購物車坐好，母女倆便同樣興奮的打量起琳琅滿目的商品，雪兒有着同齡孩子少有的安靜，但畢竟年紀小，這樣大，這樣好玩的地方她從來沒見過。來到玩具區域，雲端放下雪兒，看着女兒向一大堆泰迪熊跑過去。
“媽媽，我要這個，”雪兒摟着最大號的泰迪熊不放，雲端皺皺眉，買了這個熊，別的東西要怎麽拿啊，再一看價格，天，299？這也太貴了。但又不忍心孩子期盼的目光，于是拿個最小的舉到她面前，雪兒略有點委屈的摟住了小熊。雲端看着價簽心中輕嘆，這也要68塊。
母女倆高高興興的逛了一大圈，該買的也買了，就準備結賬回家了。
突然面前走來一人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她并不認識他，但畢竟和齊程生活過，她一眼就認出此人衣着不凡，舉止也透出優雅，“雲小姐，我們終于見面了。”對方淡淡一笑，雲端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的聲音似乎聽過。
“我是劉銘之。”
“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好談的吧？”雲端無視他，轉頭就走。
“你還不知道吧，我妹妹和齊程的孩子都三歲了。”
“記得你的承諾，守諾是人最美的品格。”劉銘之揚聲說到，任雲端逃跑似的推車離開。
這是他投資的超市，沒想到，今晚心血來潮和值班經理巡視賣場，居然遇到了她。看樣子過得挺慘的，齊程也夠狠，不過他還是要提醒她一下。
雲端一手拎着兩個大號的口袋，一手扯着抱着泰迪熊的女兒，有些狼狽的站在超市門口，拿這麽多東西，還帶着孩子，只能打車了。耳邊還回響着那人的話，呵，有什麽奇怪，還指望他為她守身如玉？
她揉下發痛的腳腕，向路邊伸手示意。可過來的出租車都有了人。
“雲端？是你嗎？哎呀，真的是你？”一個女聲咋咋呼呼的叫起來。
母女倆一同轉頭看去，杜秀秀？
只見大着肚子的至少已經200斤的杜秀秀，正向她這邊跑，攙着她的幹瘦老公夏大雨像挂在大樹上的猴子一樣被拎了過來。
終于沖到雲端面前，一把摟住了她，雲端也驚醒般回摟着這個大肚婆，這世界也太小了，不過她還是很高興。
“你這個無情的女人！就這麽一聲不吭把我給甩了，太狠心了你！”杜秀秀已經哭了出來，她身後的老公抹着汗，驚魂未定的看着她們。
雲端也激動的流下淚來，念端剛出生那會兒，杜秀秀還來看過她們母子兩次。
可惜不久以後，她瘋了，齊程封鎖了她一切的消息。之後，她遠走他鄉，五年多兩人沒有見面了。雖然也時常想起這個一直對她關心的同學，但似乎有種心理障礙，她不想和與過去相關的人再有交集。所以她聯系秀秀的想法一直沒有付予行動。
她當然不知道，杜秀秀在代表媒體參加龍騰新項目開工儀式時的英雄壯舉，及因此被報社辭退的經歷。
杜秀秀不肯讓她回家，非要母女倆在她家住一晚再說。真巧，秀秀家的小區離她所住的地方不遠。雲端不好拒絕，何況她一直想念她，也想知道這些年她過得如何。
夏大雨将車子駛過來載着女人們回到家。
杜秀秀的房子在16樓，100多平的三室一廳，裝修豪華，看樣子，這兩口子日子過得很滋潤。
杜秀秀摟過雪兒，打量着孩子廉價的牛仔布連衣裙，再看看雲端身上過時的套裙，又一陣心酸，眼淚嘩啦嘩啦的流個不停，弄得雲端的又開始眼淚汪汪的。
夏大雨在旁邊都看不下去了：“雲端，別跟着她難過，懷孕了，激素分泌不太正常，她總哭，看喜劇，聊着天，眼淚就下來了，她自己都說了，根本不受控，哎呀，秀秀，可別把人家孩子吓到了啊。”
夏大雨将牛奶沖好的一碗麥片遞給雲端，剛剛在車上，聽到孩子喊餓了，估計這個小孩子也能吃，夏大雨回來就熱了牛奶泡好麥片。
雲端忙接過，沒等她道謝，雪兒就禮貌的說了聲謝謝，聲音甜甜的，眉目如畫，完全是兒童版的雲端。
雪兒一口一口的由雲端喂着吃麥片，本來就餓了，不一會兒，一碗都吃得光光。
這是雪兒沒有吃過進口食物，包裝上的說明都是德文的，雲端垂下眼。
秀秀也終于擦幹了眼淚，看着雪兒，八卦之心又起了嘀咕，但又不好意思問。
“她真漂亮，我這胎要是閨女，有雪兒一半漂亮我就謝天謝地了。”秀秀一邊說一邊狠狠剜了一眼夏大雨，對方羞愧的低下頭。
雲端忍不住笑起來，這對冤家，其實最有福氣，哪怕在青春的大學時代，把哪個拎出來，外表都不是出挑的主兒，可人家還是幸幸福福的過到現在。聽秀秀講，她在一家新聞網站作娛樂版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