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白秀蘭赤紅的眼在那一瞬間沉靜下去,她站在門口,外面冷風吹進來,灌進衣裳裏,刺骨的寒。
這個冬天漫長的可怕,袖頭裏的手指緊緊攥着,十分用力。
“督軍府出了案子,請葉三少協助調查。”她的聲音很沉,黑眸漸漸眯了起來,斂盡情緒,秀眉微揚:“那裏不妥?”
副官還要說什麽,可擡頭接觸到白秀蘭掃過來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夫人是氣極正在火頭上,連忙回道:“是!”
“這事做得幹淨點,順便去請軍部張城過來。”
副官筘靴,行了個軍禮。
“屬下明白。”
“你去吧。”
筆直的背左轉,轉身就要朝外面跑去,突然外面侍衛匆匆跑來,兩人差點要撞上。
“報告夫人,葉三爺派人過來。”
說道最後一句話,他擡頭小心翼翼的審視白秀蘭臉色。
白秀蘭表情一凜:“哦?”
這瞬間,所有的情緒都沉澱下來,剛才的沖動和憤怒都漸漸落下來。
“帶進來。”
她轉身朝屋子裏走,腦筋轉的飛快,如果沒猜錯,她應該知道葉三爺送來的是什麽?
白秀蘭閉了閉眼,氣極反笑:“好,很好!”
Advertisement
屋中下人都一聲不吭,白秀蘭握緊的拳頭。
“這一招,我接下了!”
“夫人?”
原本走到院子裏的副官又折回來,小心翼翼的打量白秀蘭的臉色。“還去拿葉三少麽?”
白秀蘭冷笑:“拿。”
話落,她站在客廳中間,背對衆人沉默了很久。
才又開口:“叫張誠過來一趟。”
副官深深看了一眼白秀蘭,轉身小跑出了屋子。
葉柏心胸狹窄,下午輸了一回,這麽快就要報複回來。這人成不了大事,陰險小人一個,比白秀蘭還要睚眦必報。真是應了那句話,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夫人,葉家下人來了。”
白秀蘭端坐在沙發上,她收斂情緒,倒是端莊大方。
“見過夫人。”
進來的是一名中年男子,矮矮的不大起眼,低垂着頭。
“三爺差小的給夫人送來賭金。”
他雖然低垂着頭,表現的恭敬,可話裏沒一分尊敬,帶着本能的不屑,朝後一擺手說道:
“送上來。”
四位家仆擡着沉重的漆紅箱子進入官邸客廳,他笑着退後一步,做了個請的姿勢。
“夫人還請檢查。”
白秀蘭這才站起來,她并沒有親自動手,只冷冷掃了一眼,就吩咐下人:“打開。”
至始至終,白秀蘭就沒表現出多大情緒來。
打開的箱子,裏面躺着一個五花大綁的女人,此時正死氣沉沉的蜷縮在箱子底部,面色蒼白,和上次她見到的段曉玉判若兩人。
白秀蘭招手叫了一名仆人過來,吩咐道:“去樓上叫醫生。”
“東西已經送到,小的就先告退。”
那仆人說着轉身欲走,白秀蘭突然開口。
“站住。”她視線掃過這幾個人,黑眸森冷;“你們三爺輸給我的東西,可不是死物。”
葉三爺根本是要和顧钊撕破臉皮,他太惡心。
白秀蘭的心思漸漸沉澱下去,顧老爺不能就這麽莫名橫死。
“還有呼吸。”
那仆人回答的理所當然,白秀蘭怒目掃過去,她手已經觸摸到槍身。
樸實無波的聲音映入耳中,那仆人說道:“夫人先別怒,三爺還有句話要帶給你,他說,他遵守游戲規則。”
白秀蘭摸槍的手頓了一下,葉家仆人帶着随從轉身就走了。
白秀蘭站在原地,直到醫生下來,她才回過神,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表情沉穩下來。
段曉玉是沒死,可是也廢了大半條命。下人們七手八腳的把段曉玉擡出木頭箱子,她平躺在地板上,死氣沉沉,一點生機都沒有。白秀蘭心情十分糟糕,她真是想的太簡單了,才被葉柏擺了一道,白秀蘭幾乎想拎槍去殺了葉柏,可是抿了抿唇,壓下所有情緒。
她蹲下身,拍了拍段曉玉的臉頰,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她怎麽樣?”
“體內被注射大量嗎啡。”
白秀蘭猛的站起來,她眸光掃過屋裏衆人,是帶着殺氣。她攥緊手指,喉嚨滾動。
“有什麽辦法。”白秀蘭頓了頓,眯起黑眸。“能讓她盡快醒來,暫時清醒。”
那醫生站了起來,他看着白秀蘭的眼睛。
“夫人想如何?”
白秀蘭突然發怒,厲聲喝道:“能不能?”
醫生依舊不緊不慢,他慢吞吞的摘下醫用手套,把手套放入白大褂外套口袋。
“能。”
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了起來。“确實能,不過不建議激進。如果那樣,這個人都毀了。”
顧家一夜變遷,顧老爺逝去,顧老夫人病倒。
外人虎視眈眈。
白秀蘭倒退兩步,眼睛看着躺在地上的段曉玉。
戰争總要有人去死,段曉玉雖然無罪,可也不無辜。
“讓她醒來!”
白秀蘭一字一句說道,她收回視線猛的轉身大步朝外面走。
漆黑寒冷的夜,白秀蘭站在院中,她眺望遠處黑的深沉天邊。手指緊握成拳,所有的人命都是棋子,這個亂世為盤,誰強大,誰來當這副棋的主人。
白秀蘭只是個當兵的,她無謀略,她不是政客。
她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長時間,直到整齊有力的腳步聲近,白秀蘭才收回視線,黑眸深沉似水。
“夫人,屬下張誠。”
白秀蘭轉過身來,張城生的一副南方人面孔,二十七八歲的年紀。看上去像是白面書生,一點都沒有武官氣質,他穿着軍裝,臉上是恰到好處的疏離。
他對白秀蘭并不是很看得起,小門小戶出身,內宅院中不知外界世亂,少不了天真無邪。
“你好。”白秀蘭朝他淺淺點頭致意,并未有很多表情。
“夫人找屬下是有何事?”
“我是有事和張先生商量。”
白秀蘭眯着眼睛,眸光有些飄忽。
“夫人請講。”
這正月季節,院中枯枝涼風,一眼看過去,空曠一片。兩人說話聲音也輕,并不擔心外人聽到。
“顧老爺剛剛辭世。”
白秀蘭這幾個字說的沉重,話音落,張誠楞了一下,他也是見慣風雨的人,可忽的聽到這消息也是吃了一驚,猛的擡頭。
“什麽?”出口才驚覺自己語氣十分不妥,忙加上了恭敬。“夫人,這……屬實?”
他原本看白秀蘭年紀尚小,應該是擔不起事的女流之輩。
“嗯。”白秀蘭表情恢複之前穩重,她聲音不大,卻很沉:“我需要你幫我辦一件事。”
張誠這才覺出白秀蘭的才幹之處,她小小年紀處事不驚,這完全和自己心目中的夫人形象不符。
張誠還沒從剛剛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被白秀蘭的下一句話驚住了。
“我要弄垮葉家。”
張誠看着白秀蘭,她站在黑夜中,五官清秀,黑眸透着陰沉的光。
“徽州是督軍當家,還輪不到葉家撒野!”
她這話說的自信,張誠都不知道她那裏來的底氣。
震驚太多,老爺子身體還硬朗,怎麽會突然沒了呢?顧家到底發生了什麽?督軍走的時候吩咐他們守好自己的崗位,如果夫人有差遣,需服從。
他不知,督軍為何要下這樣的命令,現在看來,還是有一定道理。
這夫人,絕對沒看上去那麽簡單!
“葉家勢力龐大,絕非看上去那麽簡單,夫人做事需謹慎。”
這是敲打的意思喽?
張誠是顧钊手下最得力的左右手,有勇有謀,督軍走後,這軍隊裏他一手遮天。向來有自己的主見,他的判斷從來沒錯過,故而自信。
“督軍肯定也不願夫人冒險。”
白秀蘭看着他的眼睛:“若,顧老爺是葉家下的手呢?你以為督軍會如何!”
張誠楞了一下,這一個接一個的線索讓他懵了,半天才消化過來,心中震驚到無以複加。可面對白秀蘭沉靜的眼,他慢慢沉澱情緒,半天後開口:“如今局面,一觸即發,我不贊成夫人冒險。”
白秀蘭不說話,她轉身朝屋子裏走。
張誠站在黑暗裏停留片刻,也轉身跟着白秀蘭進了屋。
“夫人,是如何打算?”
這回他倒是不再武斷,用着試探的語氣。
白秀蘭看剛剛給段曉玉打了針的醫生還在原地站着,就吩咐丫鬟下人們。
“你們先下去吧。”轉頭對着醫生說道:“今日,麻煩醫生在官邸住下了。”
她話說的不容拒絕。“王媽,給醫生安排住處。”
客廳之中就剩他們兩人,白秀蘭擡手示意對面沙發。
“你坐。”
張誠要客氣,可一擡頭就對上白秀蘭不贊同的目光,就坐了下去。
坐下去才驚覺,自己這是怎麽了?為什麽會聽從女流之輩的話!
“有些事忍不得。”
白秀蘭安靜的坐在沙發上,沉思片刻:“你知道那邊躺的女人是誰嗎?”
其實自進來,張誠就看到了地板上躺着的女人,若不是胸口還有起伏,真像一具屍體。
“陝西段家的女兒,被人打了過量嗎啡,剛剛葉三爺差人送來。”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表情都沒任何變化,平平靜靜。
督軍的父親莫名橫死,這辱也太重了!根本忍不得。
“葉三背後是奉軍白司令,所以才橫行霸道。”
張誠不說話,看着她,他直覺,夫人早有算計。
雖然這結論不知從何而來,可就是存在。
白秀蘭站起來,一直走到段曉玉面前,蹲下身,眯着的眸光飄忽。
“葉三幫了我們好大一個忙,既然送來了段曉玉,怎好不用?”白秀蘭低沉笑聲在客廳中響起,帶着幾分寒意。“若是督軍聯合段家,不知白司令還能不能護得住葉三。”
她的眸光流轉,漸漸幽深,最後落在張誠身上,專注而認真道:“不過,這件事要想辦出,可要張先生幫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