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白秀蘭搖了搖頭,顧夫人的表情從滿懷希望到失望,她仿佛一瞬間蒼老下去。身子晃了一下,若不是身邊丫鬟扶的及時肯定要倒下去。
“娘?你沒事吧?”
白秀蘭也連忙上前,看顧夫人臉色不是很好,忙吩咐下人:“快快扶到房間裏躺着。”
下人們手忙腳亂把顧夫人扶至卧室,她躺在床上,眼睛緊閉,呼吸急促,手指捂在心髒上,似乎十分難受的模樣,嘴唇阖動,不住的呢喃:“我的孩兒啊!……”
上了年紀的老人,心裏只有兒女的平安。
“娘,你放心,三弟一定會安全回來。”
顧老夫人突然睜開了眼,手指緊緊攥着白秀蘭的衣袖,一張口,老淚縱橫。
“孩子,我知曉以前是委屈了你,我對不起你啊!”
白秀蘭忙替她擦淚:“娘說的哪裏話,我既然嫁過來,不就是娘的媳婦,那來委屈不委屈!”
顧老夫人依舊哭着,喘了半天的氣:“孩子啊,你辛苦了,娘記着呢!”她目光中再無以往的精明,期待了一整天,到最後卻是一無所獲。
“我也是這個家的一份子,說這話就令人傷心了。”
離開顧老夫人的卧室,白秀蘭低頭沉思,下樓到客廳,掃了一眼這冷清清的地方,忽然覺得少了什麽,半天後才一拍胳膊想起來,遂問及下人:“爹回來了嗎?”
“沒有。”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白秀蘭坐在客廳沙發上,她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漫長的時間,突然客廳中的電話鈴響了起來,白秀蘭猛的擡頭,下人已經小跑着過去接通,片刻後,那小丫鬟擡頭對白秀蘭說道:“夫人,是督軍的電話。”
白秀蘭心中一凜,難不成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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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身快步走過去,接通。
“督軍。”
男人低沉的嗓音傳入耳中,他說道:“夫人。”
很平常的一句話,通過電話線,好像就有些不太一樣了。
白秀蘭不知他要說什麽,等待下一句話,可是那邊卻沉默了。
電話信號不是很好,偶爾有沙沙聲。
片刻後,他忽的低笑了一聲,說道:“夫人,你沒什麽要說?”
難道他知曉了什麽?
白秀蘭默了一會兒,就開口:“段曉玉失蹤了。”
她覺得顧钊可能是問這個,就如實告知:“三弟也不見了。”
那邊徹底沒了聲音,只餘沉沉的呼吸聲。
白秀蘭等着他的回答,也不說話。
顧钊再開口,聲音不複剛才閑适,多了沉重,嚴肅下來說道:“顧恒不會出事,若是要命,不會擄走。綁架,肯定會留命。”
白秀蘭眉毛微微揚起,和她判斷一樣。
“段曉玉若死在徽州,陝西老段就有借口了。”
顧钊幹脆利落的分析,又和白秀蘭的想法不謀而合。
“封鎖全城,搜索段曉玉下落。”
白秀蘭點頭:“已經辦了。”
白秀蘭都能想象的到,顧钊此時肯定擡手揉着眉心,表情沉靜。
“夫人的判斷我知,不會出差錯。”顧钊似是誇獎她:“你做了什麽?”
白秀蘭輕笑一聲,說道:“督軍和奉軍白司令關系可好?”
“怎麽?”
顧钊回答很有他的風格,簡短利索。
“我懷疑這件事和葉家老三有關,白司令可是葉三少爺的岳父?”
那邊顧钊聲音停頓了片刻,再開口,音調漸沉,含着濃濃情緒。
“葉柏那人偏執,你離他遠點。北平這邊我一旦解決,立刻回去。顧恒若是在葉三手裏,他自會出條件。夫人暫且不必理會,段曉玉意外,恐怕陝西那邊不依不撓,若是局勢有變,直接差遣軍部張誠。”
白秀蘭楞了下才反應過來,這葉柏可能就是葉三少爺,遂點了點頭:“我知曉。”
顧钊沉默片刻,深深道:“夫人,你辛苦了。”
這句話,能從顧钊口中說出,實在難得。
“能為督軍分憂,秀蘭本分。”
顧钊笑了聲,說道:“你我夫妻,不必說這客套話。”
白秀蘭不再言語,這話聽起來十分別扭。
“護住家裏人,等我回去。”
好像那邊出了什麽事,突然響起槍聲,電話就那麽戛然而止。
白秀蘭握着電話若有所思,半天後才放下。
若是顧钊死在北平,她能不能撐起整個徽州?
吩咐廚房做了清淡的晚餐,一直到七點,顧老爺還沒回來,白秀蘭坐不住了,她叫來副官,吩咐道:“知不知道老爺去了那裏?帶上幾個身手好些的兵去接他回來。”
“好!”
副官行禮轉身朝外面跑,可是剛走到一半,就聽門外汽車聲響。
白秀蘭忙走出了門,就見一輛黑色的汽車開進了院子,是顧老爺出去乘坐的那一輛。
車子停好,白秀蘭迎了上去。
燈光照入車中,卻看不到顧老爺下車,司機已經從另一邊走了出去,忙去拉後面車門。
“老爺怎麽了?”
白秀蘭快步走近,看到顧老爺躺在後排座位上,似是沉沉睡去。
“喝了點酒,醉過去。”
幾個下人忙去扶他,可顧老爺卻紋絲不動,幾人是合力把他擡出了車。白秀蘭站在一邊,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顧老爺的身體似乎那裏不對勁?等他的臉完全露出來,燈光下酚紅的很不正常。白秀蘭眼皮一跳,猛的推開面前的下人去扶老爺子的胳膊,順勢摸到手腕。
心中一驚,脈搏全無。
“快去叫醫生過來!”
白秀蘭驟然喝道,幾個下人也是吓一跳,再去看老爺子的面容,那是喝醉酒的模樣?分明是沒了命,這時候擱誰心裏也是震驚,幾乎要扔下這沉甸甸的屍體,卻見白秀蘭沉穩站在院中,目光沉靜如水。
“背老爺進屋。”
老爺子身體還有餘溫,可呼吸已經停止。
老夫人聽到聲響,想要下樓,剛剛老爺進屋,下人們都聽說了大概,面色各異,誰也不敢攙扶老夫人往樓下走,若是氣急攻心出個意外,誰擔當的起。
醫生來的迅速,白秀蘭居高臨下看着開車的司機。
“老爺子今日去找了誰?喝的什麽酒?和誰在喝?”
老爺子急匆匆出門,肯定是為了顧恒的事。
“老爺好像和市長是故交,今日兩人相談甚歡,就多喝了幾杯。”
白秀蘭表情冷冽:“只市長一個人?”
市長姓張,曾經和顧老爺子是同窗好友,多年的交情,顧老爺和顧太太提及過幾次,何況這張市長年紀一大把,如今也是依附着顧钊勢力,怎麽有膽子做出這種事?
“後來葉家三少爺也去了。”
白秀蘭猛的擡手,卻沒注意直接打翻了門邊放的古董花瓶,巨大聲響後,地上只餘碎瓷片。白秀蘭心中大駭,這一日還能再出點什麽事?
葉家三爺?
她幾乎是暴怒,轉頭沖着副官喝道:
“帶人去市長府上。”
副官快速的跑過去,靴跟磕地,猛的擡手敬禮。
“是!”
“另外。”白秀蘭深吸一口,努力壓抑情緒:“去請葉家三少爺。”
“夫人。”
突然身後醫生開口說道,他推了把鼻梁上的眼鏡,表情平板無波:“老爺子無救,節哀。”
“你說什麽?”
一聲尖銳的直腔,帶着顫音。白秀蘭擡頭看過去,只見微微顫顫的顧老夫人跌跌撞撞往下面跑,她失卻了往日的端莊,只餘茫然的痛苦。身邊婆子丫鬟攔的急,她才沒能從樓梯上滾下來,她眼睛直直看着客廳中間沙發上躺着的人,那個人臉上的酚紅漸漸褪去,只餘慘白。
“乙醛中毒。”那醫生至始至終都很平靜,淡淡說道:“通俗了講,就是喝酒太多,喝死了。”
白秀蘭看着他的眼睛,這個答案,她不信。
顧老夫人已經撲到了顧老爺的身上,她渾身都在顫抖,手指緊緊抓着顧老爺的袖頭,渾濁的目光裏全然是淚:“老爺,你回來了啊?”
她聲音顫的厲害,似乎想笑笑。可是嘴唇一動,兩行淚就順着眼角落了下來,她的手指很用力,微微泛着蒼白色。
“老爺,你倒是應我一聲啊?”
顧老爺眼睛緊閉,呼吸已經停止,顧老夫人驟然發出一聲大哭,聲音悲傷到絕望。
“老爺!”
顧老夫人臉貼着顧老爺的臉,這一聲尖利的哭後,她翻了白眼就再無知覺。
“夫人?醫生醫生!”
白秀蘭站在門口處,她看着這一切,心中知覺空寂。
死了啊!顧老爺竟然就這麽死了,那個精力旺盛,整日裏拎着個煙袋抽,動不動就打人厲聲罵人的老爺子,死了。
她心髒空落落,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醫生去忙碌顧老夫人的事,副官小跑過來,他看着白秀蘭冷凝的面孔許久後,才小心翼翼說道:“夫人,市長和葉三少都是徽州有頭有臉的人,這樣貿貿然的去拿人,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