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文學城獨家發表
燕檀眨了眨眼睛, 将臉頰湊過去,在他的衣襟上蹭幹自己的眼淚,而後微微笑開:“知道了。”
眼前俊美無俦的青年分明在說着直白到令人臉紅的情話, 她卻覺得他像極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狐貍,正在有些笨拙地一邊甩着尾巴一邊撒嬌逗弄她。
燕檀自然知曉他這一番話亦是剖白心意、坦誠相待。她忽然覺得自己十分幸運, 因和親這樣的目的而來, 竟能得到如此真心相悅的愛, 可以毫不避諱地将所有顧慮和考量道出,而後愛彼此更甚。
燕檀一時間竟覺得暈乎乎的, 窩進他懷中,用沒有與他相牽的那只手揉了揉他的金發, 想與他敘一敘分別這幾月來的見聞和心事。
她在外辛苦奔波, 安歸回到扜泥以來亦不輕松。他握着她的手,低垂眼睑, 同她如世間最尋常的一對夫妻般訴說分別以來所發生的事——他近日忙着從官學裏挑選聰慧有成的學子擔任官職, 設官署考核官員政績,擇善者擢升, 不善者貶谪,觸怒了些舊貴族, 有些麻煩, 但好在他還算應付得來。
而燕檀行遍西域偏僻之地、邊遠之國, 除去更加知悉烏孫外,還時常收到一些有趣的禮物,比如樓蘭百姓送的小毯子, 還有安息國商人送的來通杯。
“安息?”安歸似乎是琢磨了一下這個國度,而後眼中略過意味不明的神色,“将來也許會是個勢均力敵的對手。”
燕檀問道:“你打算攻打安息嗎?”
“或許吧。”安歸用指尖描摹着她的掌紋, “但我總想,樓蘭久經戰火,繼續這樣四處征戰下去并非良策。”
燕檀點頭,而後撚起他的一縷長發,問道:“咦,你才沐浴過?”
安歸的金發還有些濕漉漉的,随意地披散在肩後,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燕檀擡起頭來仔細看他的臉頰,似乎也分外水嫩。
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
安歸察覺到她微妙的神情,心知小公主已經全然不介懷烏孫之事了,注意力全被他的色相吸引了去,便也放松下來,一手将她攬向自己,引誘道:“阿宴和我分別近三個月,就不想我麽?”
燕檀誠實道:“想的。”
他滿意地微微笑了笑,傾身下來輕輕吻了吻她的脖頸。許久都未曾如此親熱,燕檀被激得瑟縮了一下,不由得伸手抓緊了他的衣襟。
“但我可不是這樣想你的,”她知道他要做什麽,于是毫不留情地戳穿道,“是你自己存了壞心思罷了。”
安歸在她耳邊輕哼了一聲:“我今夜特意準備好了要好好伺候阿宴,沒想到阿宴卻嫌棄我。”
燕檀饒有興致,眼睛一亮:“你準備了什麽,詳細說說?”
“還記得嗎?你答應了我要同我一起看玫瑰園裏的玫瑰開花,但你卻食言了。”安歸語氣略有些委屈,“如今已快六月,玫瑰都開過了。這是第一年的玫瑰,我不想你錯過,于是便将凋謝的花瓣收集起來曬幹,悉心保存到你回到扜泥。”
他從她細白的脖頸間擡起頭來,雙唇湊近她的耳畔,溫熱的氣息撲在她的耳朵上。燕檀聽到他有意壓低了嗓音,近乎是貼着她的耳畔低聲道:“方才,我把它們加進了我的浴湯中。”
燕檀只覺得臉上熱得發燙,她似乎比之前還遭不住他的撩撥,須臾間便情動不已,只能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被他攬在懷中與自己緊緊相貼。
安歸手指移到自己中衣的系帶上,微微張口,雙唇含住燕檀的耳垂,帶着笑意低語道:“阿宴不想嘗嘗玫瑰的滋味麽?”
燕檀微微發抖,自知好像鬥不過這狡猾的狐貍了,但又有些不甘心。分明兩人大婚時,她還能夠憑着嬷嬷教過的東西有些微不足道的優勢的。
燕檀正猶不死心地搜腸刮肚,準備說點什麽掙點面子回來,便感到耳垂上傳來一陣濕熱的觸感。
她抓在安歸衣襟上的手驟然收緊。
安歸竟輕輕舔舐她的耳垂。
燕檀心中嗚咽一聲,終于放棄抵抗,舉手投降。
子時過後,寝宮中的聲息才漸漸變得低微,最終恢複成一片靜谧。薩耶如往常般站在殿門之外,命當差的侍女去準備浴湯。
然而今夜宮外一衆侍從等了半晌,都不見陛下叫水,連薩耶亦不由得有些驚愕。她又耐着性子等了兩刻,直到備好的浴湯都涼了下去,才有些疑惑地令人将東西都撤了下去。
第二日卯時,陛下起身梳洗更衣,在側殿匆匆沐浴過後,準備前去議事。薩耶步入寝殿伺候,才發覺王後合着雙眸睡得正沉。
安歸一面在侍女的幫助下穿上外袍,一面壓低聲音同她道:“王後許是近日來太過勞累,容她繼續睡。今日當差都小心點,不要叫人發出動靜驚擾了她。待她今晨起身,你再替她備湯沐浴。”
薩耶連忙稱是。
安歸朝議結束已是臨近午時,不知為何心頭始終有些惴惴不安,于是便傳來薩耶一問,得知燕檀一直都未叫人來伺候起身。
他的心驀地向下一墜,連忙将手中的文書放下,趕回寝宮,三步并作兩步行至床邊,見小公主縮在錦被之間,只露出一張略有些蒼白的小臉來。
她一雙明眸半開半合,神色有些茫然,額上滲出薄薄一層冷汗。
昨夜裏她也是如此,極為疲倦的模樣,抓着他的衣袖央求他不要叫水,容她先歇一歇,她實在是沒有力氣起身了,而後便沉沉睡了過去。
驚懼漸漸攀上安歸的心頭。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竟忽而回憶起母妃染上瘟疫後脆弱蒼白的模樣,那時她也是如此卧在床上,而後就再也起不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胸膛起伏着,反複告誡自己,事情不會像自己想的那樣,叫自己不要再胡思亂想,叫自己快些冷靜下來。
年輕的君王抿了抿唇,在床邊坐了下來,盡量将語氣放得溫柔:“阿宴,你身上可有哪裏不适?”
燕檀怔忪片刻,從錦被中伸出手來抓住安歸的手,聲音微微委屈:“安歸,我好像總也睡不夠,周身都沒什麽力氣。方才我想撐着起來,眼前卻不知怎麽暈眩得很,自昨夜……結束,小腹也有些不适。我,我是不是病了?”
眼前的青年依然面色沉靜,微微側頭向薩耶說:“去請醫師。”
而後他笑了笑,俯下身在她眉心印下一吻,安撫道:“定然不會是很嚴重的病,恰好近日來我從中原請了名醫來傳習醫術,令你家鄉的醫師替你診治,阿宴放心,還有我在這裏,別怕。”
他垂下眼睫,無人看到他眼中的墨色,和袍袖之下的微微攥起的手。
鬓發蒼白的老醫師替燕檀診過脈,睜開緊閉的雙眸,面上挂上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卻并未立即開口診斷。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在安歸幾乎快要按捺不住怒火的注視下,慢悠悠地起身,跪地向安歸行禮。
“恭喜陛下,娘娘有孕了。”
一句話如平地驚雷般在寝宮中炸開。安歸原本沉靜陰郁的面色驀地變作愕然,連燕檀都驚愕地一下撐起身子,不敢置信地重複道:“有孕?”
那老醫師撚了撚胡須:“婦人有孕乃是常見之事,臣還不至于連這都斷錯。”
安歸亦不敢置信道:“這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老醫師意味深長地斜睨了兩人一眼:“陛下和娘娘正年輕,新婚夫婦情熱,陛下又專寵娘娘一人,同房一兩月有孕,有什麽稀奇?以脈象看來,這腹中胎兒已是三月有餘。容臣問上娘娘一句,娘娘的癸水可是已有三月未至?”
燕檀漲紅了臉,安歸有些僵硬地轉過頭去看她,她低下頭去看了看自己的小腹:“我,我月事一向不太準……這幾月月事不來,我還以為是舟車勞頓所致,甚至曾暗自開心,在外不必經歷月事的麻煩……”
安歸似是終于從驚愕中緩過神來,還來不及細思為人父的意義,便落入小公主身體無恙、失而複得的狂喜之中,聽聞這話,又氣又笑地看着燕檀:“阿宴……”
老醫師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所料的神情,又恭敬地向安歸行了一禮:“臣這便替王後娘娘寫幾副安胎的方子。但恕臣冒昧,娘娘才有孕,月份尚小,陛下于房事上也該節制些。娘娘今晨身體不适,大多是這番原因。所幸胎兒身體強健,并無大礙。”
那老醫師每說一句,燕檀的臉就紅一分,到最末她已經将臉藏在了安歸身後,全然沒有臉面面對老醫師和薩耶了。
安歸倒是更為鎮定自若。他耐心地眯着眼睛等老醫師說完,又追問道:“可還有其他什麽要緊的事宜須特別注意?”
老醫師極其敏銳地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于是轉了轉眼珠:“還有些瑣事需要交代,臣等下一并寫在方子上交予陛下。”
安歸滿意地颔首:“退下吧。”
老醫師連忙躬身行禮:“臣告退。”
待到薩耶将老醫師送出去後,安歸揮手遣散宮中是從,偌大的寝宮中只剩下了安歸與燕檀兩人。
安歸轉過臉去,将人從自己背後撈出來,抱在懷中。
“為何這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
燕檀低着頭:“……嬷嬷沒有細說過。”
安歸話語一滞,忽而想起,她從小就未曾見過自己的母親,身邊也沒有老嬷嬷服侍,唯一的侍女比她年紀還要小上一些,竟是無人悉心告知過這種事情。
原本又好氣又好笑,眼下忽而變成了無盡憐惜。他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攬進懷中。感受到小公主的身體微微顫抖,他心中驀地變得柔軟不已,于是低下頭來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信誓旦旦道:“無妨,阿宴別怕。以後有我,我會好好照顧你……還有孩子。”
燕檀有些不确定地開口:“安歸?”
“嗯?”
“你為什麽抖?”
“……我沒有。”
燕檀忽而笑了起來,青年将她攬在懷中,因而她能夠分外明晰地聽到他胸腔中熾烈狂亂的心跳聲。
原來不知所措的,也不止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