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2)
把頭放在邵航單薄的肩膀上,陳凱翔終于忍不住淌下了男兒淚,再也說不出一個詞語。邵航感受着肩膀的濕潤,輕輕的拍着戀人的後背,無言的安慰。
這大概就是為醫者最害怕的噩夢,縱有再高超的醫術,救活再多的生命,卻無法挽留至親生命眼睜睜而無能為力的痛苦。
無從解脫。
那一夜發洩出讓人痛苦的絕望之後,陳凱翔終于能維持着正常的樣子去醫院陪床。一夜未眠的陳凱翔也不得不承認西醫有無法到達的極限,在這種情況下,治療反而是在老人千瘡百孔的身體上再捅幾刀。想到這裏不由更加覺得心痛,又恨不得甩自己幾個耳光。
在病床前,陳凱翔向奶奶提出了放棄治療回家休養,奶奶也只是溫柔慈愛的微笑,只有一個字:“好。”
得到了奶奶的首肯,陳凱翔立刻給奶奶辦理一切後續事情,中心醫院血液科裏有陳凱翔認識的朋友,知道陳凱翔的打算也是沉默良久,最終也不得不承認陳凱翔做出了一個正确的選擇,開了一些液體和藥讓奶奶可以回家治療。
陳凱翔和邵航也經過商量,努力把兩個人的排班錯開,這樣至少可以保證有一個人在家可以陪奶奶,實在是兩個人都在工作的時候也只好請了陪護。
還有太多的液體以及藥物對于老人已經有一些受到刺激的消化系統以及身體并沒有好處,陳凱翔不得不酌情把藥減掉,邵航想來想去還是決定讓奶奶喝點中藥,總是能緩解點病痛。于是一直沒有用武之地、幾乎已經被列為了廚房拒絕來往戶的邵航,終于發現了一樣可以在廚房做的事——熬煮中藥。
這種事說起來真的是一場奇跡了,要知道邵航曾經也因為不好意思總受陳凱翔照顧,多次試圖學習做飯。但是結果總是慘不忍睹,譬如米飯做成夾生飯,煎蛋做成了焦黑之類零零種種的黑歷史真是讓人不願提及。所以最開始邵航要求自己來煮中藥的時候,陳凱翔真的捏了把汗,偷偷的多備了幾分藥材。該說還好命運之神沒有抛棄邵航,廚房殺手居然意外終結在了熬煮中藥上,真的讓陳凱翔吃了一驚。
看着陳凱翔可以掩蓋的吃驚的樣子,邵航也忍不住在心裏傲嬌一把:太瞧不起人了吧,要知道在以前當學徒的時候可沒少幹過煎藥的事兒,煎藥的手藝肯定沒的說。
不過曾經邵航是自己燒火煎藥,哪能比得上現代社會的煤氣方便。不過煤氣也有壞處,比如文火總是讓邵航覺得不滿意,總感覺那點兒小火苗還是太大,但是再調小火就滅了什麽的……這一點兒美中不足的小缺憾,就不用提起了。
陳凱翔就這麽心驚膽戰的陪着邵航煎了兩次藥,才終于放心的把給奶奶煎藥的重任交給了邵航。不管怎麽說,邵航總是更好的選擇,不論邵航本身就是中醫,以及只需要門診值班的邵航有固定的時間(每天晚上)可以煎藥,光是邵航那份耐心陳凱翔就自認比不上。雖然身為外科醫生的陳凱翔總覺得自己的耐心還是可以的,做幾個小時的手術要求一致集中精力,注意每一絲小細節,不能有一絲遺漏。可是在煎藥這上面顯然還是比不上邵航專心致志的盯幾個小時一鍋黑乎乎的玩意兒,随時注意火的大小,加入藥材的時序。每次邵航熬藥的時候廚房裏都會彌漫着藥香,陳凱翔也仿佛有一種看到青煙缭繞,環繞在認真注視着湯藥的邵航身邊的感覺,那一瞬間邵航就如同一個發光體。
時間就這麽平靜的走過了五個月,夏天已經悄然無聲的到來了。這五個月之間,邵航已經俨然成了奶奶的主治醫生,最開始只是煎熬中藥,後來連平時的飲食都開始嚴格的規定了起來,而奶奶雖然有過幾次危險、搶救,卻安然的迎來了八月,而且陳凱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看着奶奶的樣子并不像病入膏肓的樣子,而且越到夏天反而出現的緊急情況沒有曾經那麽多似的。
看來還是邵航的食療起了作用。陳凱翔這麽想着,其實早在跟邵航那次談話決定放棄治療以後,陳凱翔就已經看開了,能在最後的日子陪陪奶奶,開心的生活一段時間,讓老人最後沒有牽挂和痛苦的離去已經是最大的希望了。不過沒想到曾經被預言最多活不過六個月的奶奶,居然能這麽安然的撐過五個月,而且看起來精神越發的不錯,完全不像一個絕症之人的萎靡。
陳凱翔曾經無意中看到邵航在查閱很多關于白血病的書,都是邵航最讨厭的西醫書,但是邵航還是能像是看自己最喜歡的中醫書一樣一絲不茍一看就是打半天。讓陳凱翔心中甚是感動,戀人在分擔着自己的痛苦,并且還在不懈努力着。雖然知道這樣的努力可能很無力,但是邵航這份心意還是讓陳凱翔在這種時候覺得心理尤其溫暖,勝過任何的海誓山盟。
而邵航卻在心中嘔血,這種新奇的病種他實在沒有經驗,越查閱中醫的資料才覺得完全沒有任何用處,根本沒有任何的發展和研究。也嘗試過在古籍中尋找答案,可是越看才越郁悶,太多無用的信息,有一些東西甚至還不如自己腦子裏知道的多,只好去西醫理論裏尋找靈感,邵航實在想吐血。每一次改方子都膽戰心驚,生怕用的不對給老人身體帶來負擔,還好奶奶的氣色看起來,比曾經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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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奶奶可以撐到這個冬天。
邵航在心裏小小的期盼着,這似乎是他唯一能為一直在照顧、愛護他的陳凱翔所做的事情。
☆、七十六
進入八月,醫院裏也開始發生一些變動——比如邵航終于熬過了一年,轉了正可以獨立開具處方了;再比如邵航的學習和研究能力得到了主任的認可,漸漸的最近一些講課、考試之類的事情都堆到了邵航身上,哪怕是論文也讓邵航承擔了很大一部分,雖然說事情瑣碎費事,但從另一方面何嘗不是受器重的表現?科室裏上上下下,哪怕是有點資歷的大夫也不由對邵航另眼相看起來。
所以邵航即将轉正的消息下來,科室裏不管本身關系怎樣,都套近乎過來說聲祝賀,恭喜什麽的。而近半年跟邵航越來越熟的幾個小護士更是誇張的跑來嚷着讓邵航請客了,之後又扯到了一些醫院裏的八卦事情,叽叽喳喳的真是好不熱鬧。
“說起來,要是醫院裏大家都像邵航這樣規規矩矩,不動那些歪心思就好啦,也省的那麽多麻煩事。”
“是啊,那些人折騰來折騰去不光是弄得烏煙瘴氣,而且還連累病人,最後還要拖累別人。我聽說婦科那個老公很厲害的護士長前段時間可是出了大醜,給病人的液體裏發現了絮狀物,還被病人扣了液體。婦科主任急的大半夜從家裏跑來醫院的,結果護士長大牌的在家裏就是不肯來,要我說婦科主任攤上這麽一個護士長真是可憐。”
“你說的是孫曉吧。我也聽說她老公很厲害啦,不知道給院長塞了多少紅包,産假一請就是兩年,回來以後就能當上護士長。婦科吳主任真的是個好人,居然碰上這種護士長,也真夠倒黴的,退也退不了還得給發工資。”
“哪裏都少不了這種人呢。樓上的陳棟不也一樣啊?不是找關系塞紅包他能年初就轉正?整天游手好閑的,真看不出來有什麽本事,要我說提前轉正也得邵航這樣認認真真的才可以,一看就不會随随便便給別人看病。”
“別這麽說。”邵航聽到話題扯到自己身上趕快笑着阻止:“陳棟也是正經的科班畢業,怎麽也不會給別人随便看病的,而且這麽久不是也沒問題麽?上面病房人手太少了,讓他提前轉正也是必要的。不然開不了藥都不能獨自值班,樓上的班就排不開了。”
“邵航你怎麽總為別人說話啊。”
“就是啊,邵航真是善良,總把別人想的這麽善良。”
幾個小姑娘都嘻嘻哈哈的笑開了,邵航也有點兒不好意思的笑了。
“不過邵航你這樣太吃虧了,別把別人都想那麽好啦。”一個護士笑完了以後又忍不住點點這個呆瓜:“我聽說陳棟真的是家裏有關系才進的醫院,具體不太清楚,但是好像來頭還不小。還有那個徐苒。”說到這裏女孩子有點兒不屑的撇撇嘴:“她最近又跟陳棟好上啦,這次陳棟轉正她好像還動了動關系,大獻殷勤呗。勢利的厲害,她家有那麽點兒小關系的,哼。”
“不過我猜陳棟肯定看不上她家這麽點家底,不過跟她玩玩。”
“哎,這種事誰說的清楚啊。”另一個護士出來打圓場,“她們做小動作讓他們做去好啦,我們規規矩矩就好,對吧邵航?”
“恩,是啊。”邵航微笑着:“是金子總會發光,不需要想那些不實際的東西。”
邵航轉正以後,有了一個獨立的辦公桌,雖然是公用的門診室裏——其他幾個專家級的老大夫都有自己的辦公室。不過總算可以自己獨立挂牌看病,邵航還是很開心。雖然因為太年輕沒什麽病人,還是有很多時間在給主任打雜就是了。
陳凱翔和奶奶知道邵航轉正的事情也很開心,奶奶專門下廚做了一桌子好吃的讓邵航受寵若驚。且不說奶奶還病着,就是好好的,讓這麽一個老人家做一桌子飯也夠讓邵航覺得榮幸不已了。奶奶卻精神很好,做完以後又一直開心的跟兩個年輕孩子吃了兩個多小時才去休息。就剩下陳凱翔和邵航兩個人,陳凱翔擁抱着戀人,親昵的親吻着邵航,最後在邵航的耳邊告訴邵航一個好消息:“前兩天帶奶奶去做的檢查結果出來了,他們說奶奶比他們想象的情況還好,沒有惡化,甚至比之前一次還稍微好了一點。”
“真的麽!”這可真是一個驚天好消息,邵航擡頭眼睛閃亮的看着陳凱翔。陳凱翔也露出了毫無保留的笑容:“是真的,奶奶比以前要好多了。謝謝你,航航。”說着又深深的吻上住了邵航,細細品嘗着,把內心的喜悅傳達過去。沒有人比陳凱翔更清楚,西醫的治療,特別是給奶奶帶回來的用的那些藥物對奶奶根本不會有什麽效果,無非是減輕點痛苦而已,這幾個月奶奶真正接受的治療都來自眼前這個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當然也沒有人比陳凱翔更清楚,邵航這幾個月鑽研了多少關于白血病的資料,在繁重的醫院工作、講課備案、考試、論文之餘還兢兢業業的啃下去一本又一本資料,甚至辛苦的翻看艱澀的外文資料。
直到兩個人氣喘籲籲才分開,邵航注視着陳凱翔,慢慢說出來:“凱翔,我很高興。”
“我知道。”陳凱翔露出一個微笑:“你真是我的寶物,航航。”
這份喜悅被邵航一直帶到了給王叔叔針灸的時候,王叔叔先是知道邵航轉正不由高興的恭喜邵航一番,另一方面得知陳凱翔的奶奶病情好轉,也不住的恭喜邵航,好事連連。八月似乎是一個非常美好的月份,一切似乎都變得明朗起來。
就這樣,時間不知不覺走到了九月。
奶奶的精神好了不少,邵航煎起藥來也更加開心,仿佛充滿了幹勁。電話響了,邵航擦擦雙手興致勃勃的接起電話,電話那面傳來的是陳凱翔媽媽的聲音。
“是航航啊,聽說你最近轉正了啊,恭喜你啊。”
“謝謝阿姨。”
“工作忙不忙啊?我聽凱翔說你還幫忙照顧奶奶,真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邵航忙回答:“奶奶也很照顧我的。阿姨,你是不是要找凱翔啊?他今天晚上值夜班,你有事兒打他手機吧。”
“哦,我不是找凱翔。”凱翔媽媽說道:“奶奶在麽?你讓奶奶接一下電話吧。”
邵航愣了一下,奶奶自從住在這裏,已經過去六七個月了,說實話還真沒見過陳凱翔的父母打電話找過奶奶。大概因為從小沒有生活在一起的原因吧,雖然陳凱翔的父母還是寄來了大筆的治療費用,但是邵航仔細想了想的确不記得他們有打過電話找奶奶。
“邵航?”聽到那面長久沒有回聲,陳凱翔的媽媽有點兒不耐煩的追問着。
“啊,奶奶在的。阿姨你等一下。”一邊依舊有點兒疑惑,一邊還是跑去找奶奶來接電話。
看着奶奶接電話的樣子,邵航略略有點在意,一邊熬藥一邊忍不住分了一絲注意力到客廳的電話上,但是奶奶好像一直只是在溫柔的笑着,聽着那面的話。說出來的只言片語也是一些毫無意義的詞組,完全無法推測那面有什麽事情找奶奶。
直到過了一會兒,邵航才聽到奶奶溫和平靜的聲音響了起來。
“文華,翔翔有自己的想法,他不願意的事情我也不能強求。”奶奶頓了頓繼續說道:“你們是覺得找了個家裏不錯人也好的女孩子,但是過日子總是翔翔,他不願意誰也不能勉強他。”
“翔翔有自己的主意,我們都幹涉不了,有時候過猶不及的。”
“不用說了,文華。我是不會幫你跟翔翔說的,你要真想拉這根紅線,就再問問翔翔,他不同意那就算了,別耽誤人家姑娘了。”
過了一會兒電話挂了,邵航愣愣的看着冒着青煙的鍋,歪着腦袋咬着手指,整理着剛剛那三言兩語。
聽起來好像凱翔媽媽在給他介紹相親對象?
不過也是,陳凱翔到了那個年紀了,家裏肯定會着急。邵航還記得曾經邵江剛剛回去工作,媽媽有多熱心的介紹。更何況凱翔和邵江同年,這個時候其實已經算晚的了。不過聽這個語氣,凱翔媽媽大概已經提過很多次了,但是凱翔都沒對自己說過。
邵航覺得自己糾結了,而且還是在些很無理取鬧的地方糾結了。
“航航怎麽在發呆?在想什麽?”
邵航一驚,才發現自己居然發呆到奶奶站在身邊都沒反應過來。
“奶奶,你怎麽過來了?去休息吧,藥快煎好了,等下我給你端過去。”
“沒事兒。”奶奶笑着,如同看自己孩子一樣看着邵航:“航航家裏爸爸媽媽着急你婚事麽?”
“啊?”邵航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的一愣:“偶爾提過吧……不過我上面有個哥哥,已經結婚了,最近嫂子好像也懷孕了,有點兒顧不到我吧。而且我還小,不着急。”
“過幾年就急了。”奶奶笑着:“文華就着急翔翔不行。”邵航心揪了起來,專注的盯着奶奶:“不過我覺得,凱翔只要找一個喜歡的就好了,在一起過日子的,什麽都比不上一個貼心喜歡的好,可惜文華他們不懂這個道理。”奶奶一邊說着,一邊看向邵航。
邵航覺得心髒跳動的速度劇烈起來,看着奶奶,不明白是自己胡思亂想了還是……
邵航頭一次覺得在老人家慈愛的目光之下,如坐針氈。
☆、七十七
邵航就這麽胡思亂想的一整晚沒有睡好,第二天甚至頂着兩個大大的熊貓眼去了醫院,有幾次甚至差點兒在開方子的時候寫錯,腦子裏翻來覆去的都在想:奶奶昨天說了那麽一段話究竟是什麽意思?結果越想越不安,本來還是覺得心裏不安,結果越想越覺得糟糕,好像不詳的預感都落實了似的。
“航航你昨天沒休息好麽?先去休息吧,今天我幫你煎藥。”
邵航一驚,才發現自己居然煎藥都能走了神,有點兒不好意思起來。今天是難得的邵航和陳凱翔都輪休的時候,本來只有邵航一個人在廚房,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陳凱翔也來了。邵航剛剛一直在發呆,完全沒有注意到。
“沒事兒,快完了。”非常自然的回答,邵航才後知後覺的又想起來了自己剛剛擔心的事情,看着陳凱翔不由有點兒猶豫:“奶奶呢?”
“已經歇下了,說是困了,早早回去睡了。”陳凱翔靠在門框上:“怎麽這麽心不在焉的?出什麽事兒了?”
邵航心裏猶豫一番,還是一只以來養成的對陳凱翔的信任占了上風,趁着奶奶已經休息了,一股腦的把昨天的事兒和自己的猜想都倒了出來。陳凱翔聽了也沉默了,想了一會兒才說:“你是覺得奶奶已經知道了?”
邵航擔憂的點點頭。
“沒關系的。”陳凱翔上前一步,抱住了邵航:“你仔細想想,就算奶奶真的是知道了,昨天那些話字裏行間怎麽也不像不滿和挑剔啊,而且如果奶奶真的生氣之類的,怎麽會幫我推掉媽媽的要求呢。不要擔心了。”
邵航嘆了口氣,雖說是這樣……
“別擔心那麽多,我能處理的。”陳凱翔摸摸戀人的額發:“相信我,這些事情我都能處理好的。”
“阿姨他們從什麽時候就開始給你安排相親對象了?”
陳凱翔猶豫了一下,才說道:“有半年多了,其實我回家過年的時候他們就有想讓我接觸幾個女孩子的意思,然後奶奶的事兒就傳過來,我就落荒而逃啦。”陳凱翔開了一個玩笑,但是看着邵航依舊很嚴肅的表情,不由也嘆口氣:“別擔心航航,我不會辜負你的,哪怕你沒有跟我在一起,我也沒有打算跟個女孩子結婚,更何況你已經跟我在一起了。我不會讓自己的感情成為一場交易的,這是我的堅持。雖然要慢慢來,但是我總有一天會處理好一切事情,大大方方的把你的事情告訴我爸爸媽媽的。”
邵航仰頭注視着自己的戀人,緊緊的握了一下陳凱翔的手,擁抱住了陳凱翔。
“你從來都能輕松做到這一切,我不擔心你,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你,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跟爸爸媽媽說。”
“沒關系,我理解的,就算不說也沒關系。畢竟這只是我們的事,不要有壓力,航航。”
“恩。”邵航終于露出一個笑容。
日子又一天天的翻過去,奶奶好像依舊和以前一樣,邵航略略放下了一直提的高高的那顆心。
當然随着第一次寒流的到來,醫院裏的病人急速增多起來,邵航忙的腳不沾地也顧不上想那件讓人憂心的事情也是一個原因。
可惜邵航的門診量依舊不大,倒是因為病流量大了,被幾個有資歷的老大夫來回使喚着打雜,這樣的生活倒是跟去年沒什麽區別。“趙主任,你怎麽總在開這個複方熊膽清肺丸啊?我看好幾個病人都不太一樣,都是這個藥。”邵航在副主任那裏幫忙寫方子的時候提出了自己的疑問。一個上午幾十個病人,有很大的一部分都開了一種中成藥,而且邵航翻了翻幾個病人,依着他的記憶力也能依稀想到,這些病人似乎并不都是同一種症狀病因,“這是什麽藥啊?沒怎麽見過。”
“配合的吃,那個成藥是補的,吃點沒壞處。”趙主任一掀眼皮,随口答道:“這是新藥,你沒見過挺正常。”
“哦。”邵航微微皺眉,還是心裏存了疙瘩。幫趙主任收拾了桌子,下班也不着急去吃午飯,反而是往藥房轉了一圈。
“诶?邵航?真是稀客,怎麽想起來來藥房了?”藥房在值班的正巧是曾經在呼吸科的一個護士,夏天的時候人事調整,被總護辦調到了藥房:“平時都不見你來藥房,怎麽,生病了?想開什麽藥?”值班護士一邊說着一邊放下飯碗站起身來。
“我也不是買藥,就是想看一個藥。”
“啊?”值班護士也愣住了,這是什麽要求?但是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可以啊,什麽藥?”
“複方熊膽清肺丸。”
“啊,那個藥啊。”值班護士熟門熟路的給拿過來了:“最近賣出去好多,有什麽問題麽?怎麽想起來看這個藥?”
“今天在趙主任那兒看她用這個藥,覺得好奇,想看看是什麽配方。”
邵航一邊回答着一邊接過來,是個黃色的盒子,翻到背面開始細細的看後面的說明。
“這是新藥,沒見過挺正常的,上個月才有的,邵航沒怎麽見過也是正常。不過這個藥賣的挺好的,好幾個主任都愛開這個藥。說起來這家藥廠新出的其他幾種藥賣的也不錯。”
邵航讀着配方說明XX,XX……眉頭越來越皺。
“怎麽?有什麽不對?”值班護士看邵航的表情,有點兒好奇。
“沒什麽,沒想到是這個配方,我得再想想,謝謝你啊。”邵航把盒子還給了值班護士,皺着眉頭走了。
只能說是中規中矩的治療肺熱的配方,而且方子還有點別扭,最關鍵的是根本不是趙主任說的什麽“補藥”。邵航百思不得其解,慢慢的想着上午一堆自己抄下來的方子,思索着趙主任開的方子和剛剛那個藥,甚至感覺有幾味似乎還有點兒相沖。
沒道理啊,趙主任怎麽會犯這種錯誤呢?
“邵航,真巧。你這是要去吃飯?”
邵航擡頭,居然在院子裏碰到了好久不見的陳棟,也就微笑的點頭致意。
“真巧,就是準備去吃飯,你這是已經吃完了?”
“是啊。”陳棟笑眯眯的回答着:“這兩天真是忙死了,突然來了寒流,樓上都是輸液的,連個午飯都不安生。還是你們下面門診安寧,好歹能有個休息。”
“可不能這麽說,今天趙主任上午的號一直排到十二點半才看完,要不怎麽這會兒才出去吃飯。一到寒流來了生病的就多,大家都多擔待點吧。”
陳棟頓了一下,眯着眼看着邵航:“邵航就是境界不一樣,不是我們這些俗人能比的。”
“對了,說起來趙主任,也真是能幹。我聽說她現在一個月的提成能有小一萬呢,而且還有額外外快。如果她能分我們上面點兒門路就好了,我們上面累死累活的卻差點兒連工資都幹不出來,哈哈。有時候真是後悔跑病房做,就是有門路也沒轍兒!哎,我先回去了,中午也有的忙。”
看着陳棟離開,邵航聽得莫名其妙。
晚上邵航把這些事情都告訴了陳凱翔,陳凱翔沉默了良久,才嚴肅的看着邵航:“我估計這事兒沒那麽簡單,我去醫院幫你問下吧。我感覺你們那個副主任可能是跟賣藥的勾結起來了,那個藥廠我也聽說過,前段時間特別積極的資助各種學術會議。其實挺常見這種事情的,藥廠的人會托醫生賣他們的藥,特別是新藥,然後會給大夫分提成。大部分都是愛跟科主任幹。這事兒我也聽過不少,你別參合進去就行了,那個陳棟你也別聽他忽悠。”
“你的意思是趙主任跟藥廠勾結,為了賺錢專門賣不對症的藥?”邵航覺得心裏不舒服了。
“也不是不對症,一般賣的這種藥,肯定也有效果,但是效果不一定很好,或者跟以前效果一樣但是賣的貴一點。不然主任們也不敢賣的,誰也不想砸了自己的牌子以後沒病人了或者被取消了行醫資格了,都不好。算是互惠互利的一種關系吧。”
“這樣麽……”
陳凱翔一看邵航的樣子就知道這小孩兒心裏在糾結什麽,趕快囑咐:“這種事情很複雜,你不要參和進去,也別跟你那個主任別扭,就當不知道就好了。你現在才剛剛轉正,一切都小心點吧,然後把自己做好就行了,知道麽?還有那個陳棟也不是什麽好人,最好躲的他遠一點兒。就算你不舒服也沒辦法,這種事情不是你說一兩句話就可以扭轉的,而且你也撼動不了別人的地位,就只好忍着了。”
“還記得王叔叔在你上班前跟你說過什麽麽?”
邵航愣愣的看着陳凱翔,最後不情不願的點點頭。
“邵航,你要小心,別讓我擔心你。”陳凱翔語重心長的說着:“你想想當時你實習時候的事兒。有時候不一定對的就一定可以做,因為這個世界太複雜了,我不希望你被吞噬,所以在你可以制定規則之前我希望你能忍耐。”
邵航點點頭。
“離他們遠一點兒,小心一點。”陳凱翔不放心的叮囑着。
可惜有些事情,防的了這件卻防不了那件。
☆、七十八
邵航自從被陳凱翔敲打了以後,很是老實,乖乖的遠離趙主任和陳棟,只把那件藥品的事情當不知道,不聞不問,規規矩矩的看病就好。
臨近月底,醫院裏又召開了一次大會,現任的老院長已經年近退休,來年肯定就要換新院長。目前最有能力的競争的兩個副院長最近各種的折騰,為了給自己的競選增加籌碼,簡直是挖空了心思,整個醫院也是一天一個花樣,讓人受不了。也因為這個原因,每次開完大會之後整個醫院就又是一次人仰馬翻,大家改過來改過去,弄得怨聲載道,每次一聽到開大會就心驚膽戰。
但是這次大會的效果顯然是出乎意料的驚人,一個副院長居然提出了更換收入和績效标準的主意,主張讓各個科室承擔人事、後勤等部門的獎金福利,無形之中各個科室的每月任務就多了起來,這樣一來呼吸科才剛剛成立了一年多的病房收入就顯得岌岌可危了。本來病房每月收入能保證工資,偶爾做的不錯還可以發發獎金,但這次分攤完一計算任務量,呼吸科病房主任發現病房這面好像連工資都成了問題。
這下呼吸科病房主任急了,開始強烈要求門診方面的配合,并且還給門診方面定下了每個人每月要往住院部輸送住院病人的硬指标,更誇張的是甚至還派了護士天天跑到門診,盯着看哪個大夫不肯收住院病人,還有過那麽幾次為了搶病人大鬧特鬧的。
而樓下門診可是有好幾個老資質老專家的,這種人往往自由潇灑慣了,已經有十幾年大概都沒被人這麽管過,更何況是被一群小輩小姑娘們(主要是指年輕的護士們)在後面戳脊梁骨似的盯着,着實不爽。一時間樓上樓下矛盾激化,掐的不可開交,明明是個看病的地方,卻弄得跟菜市場似的,熱鬧無比。
邵航謹記陳凱翔之前的警告,在這些事發生的時候一概躲得遠遠,标準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診治疑難病。因為邵航打雜良久,最近趙主任偶爾也會分一部分看不過來的病人讓邵航給看——趙主任的病人實在太多,這麽一分擔趙主任也就可以正常下班了。邵航對于病人當然是來者不拒,只有一旁小護士長呼短噓的打抱不平,說什麽那些病人都挂的趙主任的號,邵航一分錢都拿不到卻白白辛苦,真是不值得。邵航也只是笑笑,完全不在乎。
“趙主任,您看看這個病人?”一天邵航給分到的病人診脈,遇到感覺不太對的病人就讓趙主任來看看。趙主任斂眉摸了左手腕又摸右手腕,看了眼睛口腔,想了想反而問邵航:“怎麽了?”
“趙主任,我覺得這個病人好像不是普通傷風吧。”邵航不确定的問道:“脈摸起來比較奇怪,這該怎麽開?”
“這分明就是傷風,那不是有我給你的傷風的方子麽?怎麽今天這麽簡單的都不會了?”趙主任挺不快的回答了,就想回去看下一個病人,邵航卻不肯退讓。
“趙主任,這個病人感覺脈象确實不是普通的傷風,要不要再詳細的查一查,萬一有點什麽問題呢?”
趙主任這次不耐煩的又摸了摸脈,想了想,邵航在旁邊小心翼翼的看着,提議道:“要不送樓上化驗看看吧?”
“樓上?”趙主任最近正跟樓上掐的不亦樂乎,幾乎是脾氣最奇怪的一個主任:“他們能看了病?直接送轉院吧!”
“趙主任,你這樣可就不對了。”陳棟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笑的客客氣氣:“按照醫院的規章該轉我們的當然不能往外面轉了。我們看不了我們會給病人辦轉院,但是像您這樣可就不對了。”
“那你說說怎麽不對?”
“你們看不了不代表我們看不了。”陳棟笑着:“而且院長可是很大力支持我們住院部發展的,趙主任都是一個科室的,更應該互相照顧嘛,不然讓院長知道像什麽話嘛。對了,忘記說了,趙主任這個月應該送的病人名額可是遠遠不夠啊。”
“我就沒想往上面送人。”趙主任氣傲的說着,眼看這一次掐架就要在眼前上演了,邵航咽了口吐沫,還是忍不住說:“趙主任,別生氣了,還這麽多病人等着呢。”
“哼,趕快下一個!”
邵航看陳棟一副站在這裏不走了的架勢,心裏氣惱,卻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問主任的意見:“趙主任,那這個病人怎麽辦?”
“你的病人不要問我。”趙主任完全不管了,邵航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幫這個病人辦了手續轉到了樓上病房。今天樓上值班的是陳棟,正好接手。
“你們那個主任,脾氣真是臭。”交接的時候陳棟抱怨着。邵航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