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23)
抿嘴,沒有接話,只是在手續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之後幾天,住院部和門診部的“戰争”越發激烈起來。
争搶病人讓整個呼吸科烏煙瘴氣,甚至牽扯到了挂號室,真真堪比第三次世界大戰。
邵航本着低調原則躲得遠遠的,隔岸觀火,眼觀鼻鼻觀心,安安分分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該寫病歷寫病歷,該看病就看病,過的也平穩逍遙。
結果沒想到,不出半個月就出事兒了。而且千算萬算還是,邵航這麽躲得遠遠的還是沒躲過。
出事的就是被陳棟搶走的病人。
之前轉入了病房,陳棟給診斷了一個肺炎,就按照傳統用藥住院了,結果沒想到半個月還沒把人治好,病人還被折騰出來了心肌炎,最後轉到了市一院,因為是陳棟手下的病人出的問題,陳棟被主任狠狠的批了一頓,沒想到沒過幾天,病人家屬就鬧上了門。
先是找陳棟的麻煩,陳棟被煩的只好躲回家後,病人家屬又開始找邵航的麻煩。病人的父母一對七十多歲的老頭老太太往門診室門口一坐,真是不用看病了,好說歹說都不行。兩個老人家理由還相當充分:這個人是第一個看我們家孩子的,居然沒診斷出來問題,庸醫!這種庸醫怎麽了能繼續坑害大衆?抵抗到底!
真是完全沒辦法講道理。
最後主任也沒辦法了,放了邵航長假。
于是經歷了一年多充實的生活,邵航頭一次徹徹底底的閑了下來,還是被迫空閑,一肚子怨氣都不知道該往哪裏發洩。
所以連聽到奶奶例行檢查以後發現病情奇跡般的有轉好都沒有讓邵航心情好起來,但是事情不解決又沒有辦法回去上班,實在是無所事事。
在家裏無聊了一個星期,邵航終于能夠擺正心态開始積極的給奶奶看病,其實新的一次檢查發現奶奶的病情居然有好轉,幾個醫生多大呼奇跡。這種事情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陳凱翔都忍不住喜形于色。邵航反複推敲了最近的治療方案,一邊肯定了自己的一些想法,一邊又開始積極的考慮新的治療方案——反正也無所事事 ,邵航還跑回醫學院找了以前的老師通融,鑽到圖書館一本書一本書的翻閱,尋找有用的東西。
這一研究,邵航也就忘記了那些煩心事,醉心到了各種猜想中。
而就在邵航不知道的時間,不知道的情況下,情形鬥轉直下。等到又一個星期過去邵航才接到醫院的電話,卻是讓他大驚失色的結果。
“什麽?停職?為什麽?”邵航簡直驚訝的說不出話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沒有任何錯誤,病人家屬無非是因為在氣頭上,但是最後總是跟他沒什麽關系,風頭過去了以後就可以回去上班,卻沒有想到接到這樣的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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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醫療事故,病人家屬一定要追究責任,先暫時停職,看後續情況。不過沒關系,現在病人的病情已經穩定了,不要擔心。”
“等一下,要停職多久?”
“等通知吧,一有消息就會通知你的。”
之後就挂掉了電話,邵航微微抿起了唇,想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又給主任打了一個電話,沒想到得到的結果也無非是些大同小異的話語,而且更加讓邵航煩躁的是當他向主任抗議,疑惑這件事情明明沒自己什麽事兒是怎麽扯到自己的時候,主任居然回答了一個讓他相當無語的回答——因為在治療過程中他的确參與了治療,在轉病房上簽的都是他的大名。
“現在鬧成這樣也沒辦法,等風頭過去一點兒再說吧。”
最後主任這麽說道,邵航只能沉默的挂掉電話。
于是邵航的休假似乎就這麽沒有期限的延長了,雖然煩躁不已,但是邵航還是把這些事情放在了心底,口頭上從來沒跟陳凱翔提起。
就這樣,冬天已經悄悄的到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大概這卷就要完結了
這卷一完結就正式進入了最後一卷
也就意味着,終于可以完結倒計時了(太不容易了有木有!(你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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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今年冬天好像來的格外早也格外冷了些。
寒流一波接着一波來,天氣變化就如同變臉似的,叫人苦不堪言。哪怕是天氣預報也成了笑話似的,天氣就好像在開玩笑似的一會兒高一會兒低,就是不聽天氣預報的話。
最可怕的是遲遲沒有降雪,空氣幹燥的讓人煩悶。流感大軍也比往年更加兇猛,幾次流感的到來讓不少人紛紛中招,比往常多得多的流感患者湧向了醫院。而最要命的是,中招的人中還包括身患絕症的奶奶。
本來已經有所好轉,甚至被邵航費盡心思養胖點的奶奶立刻形如枯槁,病情來勢兇猛,奶奶迅速被送往了醫院,病危通知書卻一封接着一封的下。陳凱翔請了假,和邵航一起陪在病房外,看着一瓶又一瓶大劑量的抗生素被通過血管輸送進去,病情卻沒有半點好轉,明明是小小的感冒卻迅速的轉變成了肺炎、心肌炎。
陳凱翔倚靠在醫院的牆邊,看着匆匆忙忙的護士、醫生,只剩下了惆悵。邵航站在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默默的握緊陳凱翔的肩膀,希望藉由這樣的肢體動作,給予彼此力量。
“沒關系,能救回來的。這只是白血病的特性而已,因為抵抗力下降所以病情惡化的特別快,但是這麽大劑量的抗生素肯定能穩定住的。”
這種安慰人的話,其實就連普通的病人家屬都沒有辦法糊弄,更何況是學醫的人?但邵航除了說這種蒼白無力的話卻不知道能怎麽安慰身邊的戀人。
“沒關系。”陳凱翔突然擁抱住邵航,力道大的仿佛能把人嵌入身體裏:“至少奶奶這一年,過的很快樂。”
邵航眨眨眼睛,恍惚之間明白了陳凱翔幾乎已經挑明了兩個人已經心知肚明的事情,一瞬間熱流湧上眼眶,邵航只能把頭枕在戀人的肩膀上,藉由布料吸去那些軟弱的證明。
“——老公!不——!”
“爸爸,爸爸!哇哇……”
不知道周圍哪間病房裏傳出了痛哭聲,哭聲凄厲,響徹整個走廊。在這種每天都要上演生離死別的地方,邵航和陳凱翔擁抱在一起,彼此的悲傷交織在一起,靜靜的在心裏宣洩着悲痛,仿佛世界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依靠着彼此。
連續三天搶救,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病危,還好中心醫院血液科經驗豐富,每次都被大劑量的抗生素以及治療方案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卻要不了多久又會進入新的一次病危。陳凱翔幾乎不願意回家休息,還好在中心醫院有朋友,偶爾讓了值班室讓陳凱翔稍微休息。不然以中心醫院血液科的情況,陳凱翔只有睡樓道的命了。
第四天,奶奶從昏睡中醒了過來。
雖然短短幾天的生病就讓奶奶瘦成了一把骨頭,但是老人家卻看起來精神很好,看着一臉憔悴、滿眼血絲的孫子微笑。
“奶奶,你終于醒了。”陳凱翔剛說出一句話就覺得嗓子被卡住了,再也說不出下一句話。
奶奶卻仿佛了然了一切。
“翔翔,回家吧。”
“什麽?”陳凱翔愣住了。
“奶奶住不慣醫院,咱們回家吧。”奶奶平靜的回答着,眼神清明,陳凱翔只是猶豫了一下就同意了:“好,我現在就去辦出院手續。奶奶你等一下我就帶你回家。”
不出一個小時奶奶就被陳凱翔接回了家。邵航本來還在準備給陳凱翔帶去醫院的東西,半中間突然接到電話說奶奶要回家,又趕快把奶奶的卧室收拾起來,甚至熱上了電暖氣,讓整個屋子裏春意濃濃的。兩個人一起把奶奶安置在了卧室裏,奶奶看起來精神好極了,完全不像是病了許久的病人,居然還不想躺下休息,只是靠在床頭說想跟陳凱翔說會兒話。
邵航知情識趣的轉身出去收拾中午要吃的東西。奶奶病了這麽些天,因為一直在昏迷所以幾乎沒吃什麽東西。雖然邵航覺得這麽多天大劑量的抗生素下去,又是一場大病,奶奶好不容易養起來身子應該徹底打回原形了,要真說吃東西可能沒什麽胃口,但邵航還是熱上了粥覺得好歹能喝點也是好的。
正在忙碌着,手機又響了,邵航接起電話。
“喂,您好?”
“你好,是邵航吧?”對面是一個不太熟悉的男聲,“我是醫務科分管副院長蔣少國。”
邵航一愣。
“蔣院您好。”
“邵航,關于之前那件事的結果出來了。最後鑒別為醫療事故,雖然是你負全責,但是醫院願意幫你承擔所有的賠償款項。不過因為病人家屬鬧到了衛生部門,這事兒也沒辦法壓下去,雖然很遺憾,但是你被暫時吊銷了行醫資格。”
“什麽?”邵航吃了一驚。
“我聽說過你很認真,是個很不錯的小夥子,但是很遺憾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不過醫院可以先內聘你一段時間……”對面還在繼續說着,但是邵航已經被前一段話弄懵了。
“蔣院,您說我是負全責?為什麽?那陳棟呢?”
“這是你的病人,最開始的診斷也是你下的,肯定是你負責任,不關陳棟什麽事兒。”那面聲音明顯有點兒不悅:“現在所有的事情都調查清楚了,衛生系統那面也備案了?”
“備什麽案?我不明白。”邵航着急的問道。
“邵航,我知道你被吊銷了行醫資格很生氣,但是你不能推卸責任,這說到底也是你的責任,醫院願意幫你承擔賠償責任已經很不錯了,還是看在你是個有可塑性的小夥子的份兒上……”
“蔣院,我覺得我需要去醫院跟你當面談一下。”
“如果你真這麽覺得,那麽好吧。”那面仿佛不情不願的哼了一聲,就挂了電話。邵航心裏七上八下的,覺得整個人都慌了,腦子裏唯一能想到的商量對策的人只有陳凱翔,于是懵懵懂懂的向着奶奶的卧室走去。
推開門走進去,只見陳凱翔安靜的坐在地板上,手裏還虛握着奶奶的手。而奶奶卻安靜的靠在床頭,閉着眼睛,安靜的仿佛進入了香甜的夢鄉。
邵航覺得右眼一跳。
“奶奶……怎麽了?”
陳凱翔仿佛從某個奇異的空間被喚醒了一樣,眼裏又有了神采。他扭頭看了邵航一眼,臉上的表情似笑似哭,過了好久才吶吶的說道:“奶奶……走了。”
陳凱翔半跪起來,湊近奶奶整理着奶奶的衣領,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的又說道:“奶奶還是走了,但是奶奶很安心,已經很好了。”
邵航卻看到了,低着頭整理奶奶衣領的陳凱翔滴落的一滴眼淚。
邵航的視線也模糊了,世界仿佛安靜下來,只剩下這一顆的悲傷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非常困難,幾乎不知道該怎麽寫
雖然字數不夠
但還是決定這一卷結束在這裏。
生死是最無解的一道謎題
總是給留下的人帶來無限的感嘆。
現實之中,最後的沉痛。
下一卷,正式進入完結倒計時
☆、第八十
奶奶的去世來的這麽突然又不突然,其實奶奶早已經活過醫生預言的最後期限,最後這半年,或者說最後這一年不管是對于陳凱翔還是對于邵航甚至是對于奶奶來說,都彌足珍貴。每一天都使勁掰開來過。但是明明已經有了好轉,卻還是走的這麽突然,卻讓兩個年輕人心裏都難受不已。
把奶奶的遺體送去殡儀館,邵航才對陳凱翔提起了被吊銷了行醫資格的事情。
本來邵航因為這件事情幾乎六神無主了,但是經歷了奶奶的事情,邵航反而平靜了不少。本來是那麽急于尋找陳凱翔幫助,這個時候卻寧可自己來解決。
“奶奶的後事總是要辦的,你是長孫,好好的給奶奶守靈吧。這種事情我可以自己去解決。”邵航勸着陳凱翔,但是陳凱翔卻堅持要陪着邵航一起去。
醫院裏依舊人來人往,大家來去匆匆,并不會因為少了誰而變成什麽樣。邵航并沒有回科裏,而是直接往副院長辦公室去了。
醫院裏幾個行政部門的辦公室、後勤部門基本都在一個地方。因為是上班時間,偶爾會有幾個人行色匆匆的在走廊裏穿過。邵航在醫院裏并不高調,認識他的人不多,特別是這些搞行政方面的人,更是不知道見過面沒有,所以并沒有人打招呼。
路過人事科的時候,一個人從門裏沖了出來,腳下生風似的,幾乎跟邵航撞了個滿懷。多虧陳凱翔眼疾手快的把邵航互在懷裏,這才避免了這次沖撞。沒想到那個人倒是認出了邵航。
“邵航?你怎麽來醫院了?”
邵航一愣,擡頭細看才發現眼前的人居然是陳棟。此時的陳棟跟之前幾個月比起來真是有大大的不同,之前在醫院總看到的是陳棟穿的白大褂的樣子,而今天居然穿的雞心領毛背心,打的領帶,衣服都很顯氣質,看起來精神極了。邵航有點疑惑的看着眼前這個人:“陳棟?你在這裏做什麽?”
“啊,我現在在人事上工作啊。”陳棟微笑着,拖了拖自己的眼鏡:“啊,你肯定不知道,你都好久沒上班了嘛。”陳棟仿佛故意似的,拖長了聲調:“我來人事工作都有一個多月了,對了,你的那件事怎麽樣?”
邵航心裏一跳,眼神沉了下來。
“你為什麽這麽做。”
“為什麽?”陳棟嗤笑一聲:“只能怪你命不好,總不可能拉趙主任下水吧。我本來以為你上面也是有點兒人的,沒想到卻是真草根,那就沒辦法了。這就是社會嘛……不過賠償款是我掏的,好歹也算同事一場。”
“你這種對病人不負責任,你覺得賠點錢就夠了麽!”
“我知道啊,所以我現在這不是轉了人事了麽。”陳棟攤開手作無辜狀:“別那麽傷心,其實大不了就是多奮鬥幾年而已。你要是真沒人,我也可以幫你找找關系把行醫資格再弄回來。只要過了這個風頭就行,20萬不貴吧,這可是友情價了。”
邵航簡直要被這無恥言論氣炸了,陳凱翔卻半摟着邵航的肩膀把他拉後了一步,掃視着嚣張的陳棟,怒極反笑。
“看來你衛生局的關系很硬了。”
“好說,副廳長的關系而已。”
“不過是個副廳長的關系,送你一句話。”陳凱翔一字一頓的說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好自為之。”說完陳凱翔扭頭,拉起邵航就走:“走吧,航航。這種地方沒什麽必要再留戀了,能讓這種人作威作福,這地方也就到這種程度了。”
“說的真嚣張,你以為我就不能把你弄走麽?你不也就是個小小的主治醫嘛。”陳棟揚聲說道。
“那你可以試試看。”陳凱翔扭頭,憐憫的看過去:“我手上的技術就是真功夫,不像你,離開了這種能讓你狐假虎威的地方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不過是跟同性戀,說的真高尚,哈!邵航,你以為你那點兒破事兒能瞞着啊,我實話告訴你,你這次被開有一半就是這個原因!你以為有個同性戀來給你撐場子就有膽量了?哈哈!”
邵航炸一聽到這句話,整個人都僵硬了。他跟陳凱翔确立關系并不久,怎麽也沒想到會這麽突然之間就關系曝光。陳凱翔自然感覺到了邵航的震驚和僵硬,只能握緊邵航的手給予他安慰,另一面毫不避諱的對上了陳棟的眼睛:“說話請拿出來證據,而且就我個人而言,同性戀也比罔顧別人性命,沒有醫德要好上千倍。人在做,天在看,我等着看你摔下來的那天。”
說完不再回頭,拉着邵航離開。
雖然行政這塊兒人不多,這麽一會兒的争鋒相對卻也吸引來了三三兩兩幾個圍觀的,對着三個人指指點點。陳凱翔坦然而對,昂首拉着邵航離開,陳棟卻氣的幾乎把牙咬碎了。
邵航從醫院回來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突然被當衆揭穿了和陳凱翔的關系讓邵航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空前的恐慌裏。陳凱翔看着恍恍惚惚的邵航,卻以為他是對于身上發生的不平的事情而傷心。心裏更是多了一層憐惜,但是這種事情卻無從勸起,所以只能想着讓邵航轉移注意力。
于是本來打算很簡單的陳凱翔拉着邵航開始布置靈堂。靈堂就安排在奶奶曾經睡過的那間卧室,黑白照片裏奶奶依舊那麽慈祥,兩個人把靈堂布置起來以後分別給奶奶上了香,就只能安靜的坐在那裏。
奶奶在這裏是沒什麽認識的人的,陳凱翔的父母也打過來電話說不會過來了,只是在家裏也設了靈堂。陳凱翔最後決定讓奶奶在這面火化,但是靈堂要一直擺到頭七過了,然後送奶奶的骨灰回家,把奶奶的骨灰葬在老家,這也是奶奶的願望。
晚上邵航陪着陳凱翔一起守夜,不知道是靈堂的關系還是少了一個人的緣故,總覺得屋子裏格外的冷。陳凱翔和邵航依偎在一起,邵航到了後半夜就開始迷糊起來,陳凱翔只能無奈的推推邵航讓他回去睡。邵航從睡夢中驚醒,擡頭就看到奶奶的遺像,恍惚間仿佛奶奶在銳利的看着他們,邵航突然被刺中了似的,從陳凱翔身邊跳開來。
“怎麽了?”
“沒什麽。”邵航還驚魂未定,只覺得照片裏的老人家還在銳利的看着他,讓他如坐針氈。
陳凱翔仔細打量着邵航,但是已經無力再追究邵航的反常了,只是歸為邵航突然被叫醒吓了一跳的緣故,“邵航,你困了就去睡吧。今天晚上我來守,明天早上你來替我。”
邵航想了想,主要是身後那張照片總有一種讓他難受的感覺,他覺的自己跟陳凱翔在一起真是愧對了老人的信賴,心裏真是五味陳雜,實在不願再多呆一秒。最終邵航點頭同意了。孤孤單單的靈堂,陳凱翔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對着奶奶的遺像等待着黎明的到來。
第二天,家裏迎來了第一個來悼念奶奶的訪客。
本來前一天邵航就該例行的去給王老頭複診,王老頭的老毛病基本已經養好了,也就是冬天還需要邵航去操心多看着。因為風雨無阻的邵航沒去,王老頭反而擔心,打過電話來才知道奶奶過世了。
然後王老頭就前來悼念了,一同前來的還有他的老鄰居趙老。
其實奶奶在世的時候也并沒有同王老有什麽交集。一方面奶奶的病并不允許她來回奔波,另一方面也是生活圈子不同。邵航也沒想到兩個老人家會來悼念,趕快給端茶倒水,陪兩個老人說說話。
“節哀順變。”兩個老人安慰邵航,邵航也只是點點頭。
“恩,奶奶走的其實挺平靜的,沒遭罪。”邵航點頭回答着。兩個老人對視一眼紛紛表示那就好。
直到這個時候在補覺的陳凱翔才出來——他其實才睡了四個小時,滿臉的憔悴,臉上卻表情得體。
“勞煩您們兩位還挂念着了。”陳凱翔一出來就道謝,與兩個老人一一握手:“跑這麽一趟,王叔叔你的身體不好還跑這麽遠,要是出問題就是我們的罪過了。”
“死者為大,人在的時候身體不好就沒來看望,人走了總是要送一程的。”王老說着,有點惆悵的感嘆:“小陳,看開點兒啊。你奶奶最後沒怎麽遭罪走了,其實也是好事兒。老人家也有75了吧?”
“83了。”陳凱翔回答道。
“那其實就算是喜葬了,其實是好事兒。”
“恩。”
“對了,火化的時候定了麽?最後這後事打算怎麽做?”
“在這面也沒什麽親戚,而且火化場那面也不允許,明天早上去火化吧……”陳凱翔嘆氣:“然後在這面把頭七過了再送奶奶的骨灰回老家。奶奶一輩子都不肯離開老家,直到查出來這病才被我接過來,其實心裏還是覺得老家安靜的。”
“落葉肯定要歸根。”王老頭點頭,又問:“明天早上幾點?”
“王叔,您可千萬別來了,來這麽一趟已經很好了。”
“出門在外總是得互相幫忙的。”在一旁的趙老笑着道:“我讓我家那個臭小子去幫幫你的忙,你別推脫,真那麽客氣反而讓我們覺得過意不去。邵航治病這麽久可沒收過治療費,你要再這麽生分,老王非得把那些錢都補上不可。”
最後陳凱翔無可奈何,只能點頭同意。
☆、八十一
迎來第一個訪客以後,再有第二個訪客就不顯得那麽稀奇了。可是這第二個訪客實在太讓人驚訝。
“怎麽?看到我好像很驚訝的樣子,不會不認識我了吧。”陳凱翔看着門口清瘦的女人,臂彎裏還抱着一個小小的嬰兒,良久無語。有那麽一瞬間陳凱翔真的有一種對方走錯門的錯覺,直到這個清瘦的女人眉眼彎彎笑着說出這句話陳凱翔才恍然從眉目間找到了一點兒記憶。
“甄慕錦?”陳凱翔恍然的喊着對方的名字,又看看她臂彎裏熟睡着的小小嬰兒,露出了一個微笑:“真是好久不見,差點兒沒認出來你,你變化真大。”
“是啊,挺久沒見了。”甄慕錦微笑着,陳凱翔注意到她真的瘦的有些過分,并不是寬松的款式穿在身上都顯得晃蕩。曾經的青春張揚已經在那張臉上褪了幹淨,現在看起來更多的是一種沉靜,臉上打着厚厚的粉,卻能隐約看出來臉色并不十分健康,看來對方這些年經歷了遠比他能想象的多的東西。
“雖然來的挺冒昧的。”甄慕錦把垂下來的碎發別到耳後,露出一個笑容:“但是聽說了總覺得應該來看看,節哀順變。”
“謝謝。”陳凱翔點頭,把人讓了進來。
邵航看到甄慕錦也愣了幾秒,甄慕錦微笑的打了招呼才反應過來,忙去倒茶,一邊有點兒疑惑的打量着這個有段時間沒聯系的女孩子。當然他還記得,這個女孩兒曾經喜歡過陳凱翔,甚至那個時候他還樂見其成,時過境遷他終于和陳凱翔走在了一起,心裏難免就多了一層隔閡,也就多了一層打量。
“真抱歉還帶了孩子來,但是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家裏。”甄慕錦拍打着懷裏的小孩兒。
“這是……你的孩子?”邵航試探的問着:“幾個月了?”
“五個月了。”甄慕錦把小嬰兒給兩個人看,邵航和陳凱翔仔細看,小丫頭雖然白白的,但是卻細弱的很,看起來只像是一個三個月的孩子。
“恭喜,沒想到你居然結婚了,都沒通知我們。”邵航說着,陳凱翔張了張嘴,卻沒說神馬。果然甄慕錦張了張嘴,卻悵然的笑了:“說實話,不怕你們笑話,我并沒有結婚。”
邵航呆愣的看着,半晌才蹦出來一句“對不起”。陳凱翔摟住邵航的肩膀,态度依舊得體文雅:“慕錦,你是不是有什麽困難?有困難可以跟我們說,不管怎麽說大家都是朋友,在一個城市真有困難當然要互相幫忙。”
“也沒什麽好說的,無非就是做了些傻事兒而已。放心,真有困難我肯定會跟你們開口的,現在也沒什麽人肯認我這個朋友了。”甄慕錦微微搖頭,視線在陳凱翔摟的邵航的胳膊上轉了一圈:“看來你們是在一起了?我曾經也猜測過,沒想到真的是這樣。”
“不,不是……”邵航臉微紅,窘迫的要辯解,沒想到陳凱翔先他一步,一臉鎮定而坦然的微笑:“是,終于在一起了。”
“看來他就是你一直喜歡的那個人了。”甄慕錦羨慕的看着兩個人,卻并無陰霾:“真好,修成正果了,真是一件好事。恭喜你們。”
“謝謝。”陳凱翔坦然接受,邵航疑惑的看着甄慕錦,顯然沒想到居然有人能夠這麽平平靜靜的就接受了這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之後甄慕錦又坐了一會兒,但是沒過多久就要告辭。
“明天出殡我來不了了,要去上班,真是不好意思。”
“沒關系。對了,你工作的話,孩子怎麽辦?”陳凱翔問道
“托樓下一個老奶奶帶一下,她也無依無靠的,我每月給她點錢,讓她幫我看下孩子。”甄慕錦無奈的說:“沒辦法,保姆太貴了。”
陳凱翔和邵航只能默然以對,目送甄慕錦的離去。
出殡那天邵航和陳凱翔都起的很早,雖然前一天晚上兩個人都睡的很晚。
早上六點多,城市裏還靜悄悄的,大部分人依舊處于酣睡之中,只能零星看到幾個老人牽着狗緩慢的走過。邵航呼出口中的濁氣,在天空中形成了一團白霧,冬天的城市顯得意外蕭瑟,倒是符合現在的意境。
趙老把小兒子趙普捷派來開車送他們去殡儀館,趙普捷是個挺精幹的小夥子,看起來比他們大不了多少,開來了一輛吉普。
“節哀。”趙普捷跟兩個人握手,然後就讓兩個人上車。
這一天兩個人都過的恍恍惚惚的,奶奶的遺體從冷庫裏拿出來,就如同那天一樣,一點兒都看不出來生命跡象已經消失,仿佛老人只是安靜地睡着了,随時都會再醒過來。陳凱翔和邵航都沒有哭,只是幫老人最後一次整理了撒亂的頭發,沉默的跟奶奶做最後一次告別。
旁邊還有一大家子人也在跟親人送行,一個女人幾乎哭倒在遺體前面,顯得陳凱翔他們這裏更加的冷靜卻蒼涼。
然後就被推送了進去,一把火過後,塵歸塵土歸土,明明前一眼還仿佛睡着似的人,此時已經成為了小小盒子裏的一把骨灰。
邵航覺得他大概永遠不能理解這種現代的下葬方式。那麽好好地一個人,只是仿佛睡着了一樣,卻這麽一把火燒成了怎麽也辨別不出來的骨灰,讓人莫名的難過。
收好骨灰,又燒了邵航做了整整一整天的紙錢、紙房子紙衣服之類的東西,也不過是八點多。北方的冬天,太陽剛剛升起,穿過暮霭,仿佛一種新生。
但是三個年輕人,卻相顧無言,仿佛沒有什麽語言可以表達此時的心情。
把骨灰送回家,一盆水一把菜刀,洗過手就是徹底的陰陽兩隔了。
這些慣常的形式之後,陳凱翔留趙普捷吃飯,推脫半天最後結果是陳凱翔最後選了一個離王老住的地方不遠的飯店,把兩個老人也叫出來一起吃一頓飯。
“世事無常啊,接下來是打算把骨灰送回去了吧?”席間王老問兩個人:“你們這是請了多長時間的假?”
邵航聽到請假這一說,手一頓,低下頭。之前紛紛亂亂也沒那麽多心力去想那個冤枉的讓人氣憤的事情,這次閑下來被人又提起,那件讓人憤憤不平的事情又開始在胸中積聚而起。陳凱翔不着痕跡看了邵航一眼,很體貼的把話題轉到自己身上:“請了半個月。這下可是把年假什麽的都用光光了。就算這樣也覺得不夠。”
“是啊。”王老感嘆着,卻依然沒忘記自己疼的跟親兒子似的邵航:“那邵航呢?這次也是請假跟着一起回去?”
“我已經不用請假了。”陳凱翔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邵航已經最快的說道:“出了點兒事,醫院把我辭退了。”
“怎麽回事?”王老和趙老聽了都一驚:“也沒聽你說出事兒,這是怎麽了?”
“也算是被冤枉了吧。”陳凱翔拍拍邵航的肩膀,把話接了下去:“前段時間航航他們科裏出了點兒事兒,給一個病人耽誤了病情,弄成心肌炎了。後來醫鬧的厲害,因為那個病人經過航航的手,醫院就讓航航和另一個主治那個病人的醫生都先回家休息。前兩天突然接到通知,說是成了航航全責,正好也趕上奶奶過世,所有的事情都湊到一起。”
“怎麽回事?那病人是你的病人?怎麽你負了全責?”趙老關切的看着邵航:“我看你平時也不是個糊塗的啊?怎麽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也不是。當時來的時候就覺得那個人的脈象不太好,本來想讓病人轉院,結果住院部那面不讓轉,非讓轉到住院部去。”邵航皺着眉回答着:“那病人門診是我看的,後來轉去了住院部我就不知道後續了。只是聽說病人一個星期都不見好,肺炎越來越嚴重,後來轉了院查出來都心肌炎了。”
“這明明跟你沒什麽關系啊。”趙老疑惑着:“結果已經有了?”
“恩,我的全責,被吊銷了行醫資格。”邵航老老實實的回答。
“那住院部的負責醫生呢?還有住院部的主任?怎麽也輪不到你負全責吧。”王老着急的問。邵航只能無奈的笑:“我也不知道,不過負責的那個人現在已經轉作行政了。”
王老頭和趙老頭都沉默了。
“那你今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