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蔣老師的巨大驚喜出現在春天裏的一個周末。
高高矮矮十五個小客人把蔣老師那個不太大的家，擠得滿滿的。小客人們大概是約定好的，都穿上了新衣服，顯得很正式。坐在這個從未見識過的漂亮房間裏，看着和從前不太一樣的老師，孩子們有些拘束。尤其是那個顧老師，白褲白鞋的裝束，讓人不敢親近，再也不可能和他們一起在草地上打滾兒了。倒是蔣白薇，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問完這個又問那，興奮得語無倫次。
蔣老師在校任教時，全校只有十四個學生，而今卻來了十五個，其中有兩個八歲的孩子蔣老師不認識，據說他們是聞訊後追趕上來的。家長苦苦哀求要把他們的娃子也帶上！去山裏接孩子的人得不到指令，不敢擅自決定，最後還是董婆婆拍的板。一群孩子裏，唯獨少了囡囡，那個可愛懂事的小姑娘在蔣老師走後沒多久便退學了，随姐姐一家外出打工了。顧老師安慰蔣老師，他會盡力把囡囡找回來，蔣白薇的學生一個也不能少。
他們被顧承訓安排在本市最好的寄宿小學。包括那個，董正非……
“蔣老師，你的頭發真好看，我喜歡你梳長頭發。”坐在漂亮的蔣老師身邊，小非喜滋滋地用小手摸着她的頭發。
越看越不順眼，顧承訓大步上前，雙手掐住小非的腋下，直接把他提了起來，“你個鼻涕泡，那邊去，這是我的位置！”說完，一屁股坐下，還伸手摟住蔣白薇，示威似的看着小非。蔣白薇為這個男人感到無語，擡手打了一下橫在腰間的那只手。小非忿忿地轉身，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走的時候一腳踏在了顧老師的白色皮鞋上。氣得那個顧老師直翻白眼。
小非的好奇很快被一架遙控直升機吸引去，站在那個奇怪的東西前看了很久，他終于忍不住伸出小手摸了摸。可只摸了一下，東西就被人搶走抱在懷裏。“這個也是我的！”顧承訓寶貝似的抱着直升機，耀武揚威，根本不理會小非的眼裏失落。
那是一架共軸雙旋翼遙控直升機，生日那天蔣白薇送給他的，彌補一下他多年來的遺憾。他對蔣白薇說，像是失去了興趣，之後他一直都沒有買遙控直升飛機念頭。遺憾，但是不後悔。
收到禮物的那些日子，顧氏的員工都覺得很幸福。其實，為顧氏做事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有別人羨慕的優厚待遇，有樂觀的發展空間，最主要的是有一個讓人賞心悅目的少總，不，是顧總，已經把他爹徹底擠成太上皇的顧總，整天傻呵呵地抱着個遙控器，咧着大嘴追着一架小直升飛機滿大廈跑，有email也不讀，非要人打印出來，他派直升機去取。真要感謝送禮物的那位高人，寄給他這麽個玩物，能讓工作狂人也玩的如此忘乎所以。這話說來也奇怪，一年前，她們的閻王少總，好端端的就從人間蒸發了，消失了一年多，再返人間性情大變，令人匪夷所思。想必是性情太爛，到了己所不容的地步，才跑到某個神秘谷澡身浴德去了。官方的說法是出國深造，可誰都知道，官方的言論通常是用來質疑的。
蔣白薇許給孩子們每人一份禮物，要他們自己好好想一想。懂事的小家夥們大都選擇了跟學習有關的東西，唯獨董正非同學想要一把小提琴。
“你又不會拉琴，要小提琴幹嘛？”那位無德的顧老師揚眉譏問，心中優越感飙升。
“奶奶說，蔣老師是我們山裏的鳳凰鳥，她會跟拉弦子的人走。”小非同學在高大的顧老師面前總是不卑不亢。
“噗——”顧承訓噴了。拉弦子的！她怎麽不說彈棉花的！“鼻涕泡，你還不死心？！蔣老師已經嫁給我了！”
“別叫我鼻涕泡，我已經不流鼻涕了！”董正非冷眼看着顧承訓，一臉不服輸的勁兒。
蔣白薇把顧承訓推走，每到這時，她都很無奈，但又不得不出面斡旋，化幹戈為玉帛。
“小非喜歡拉小提琴是嗎？那蔣老師送你一把小提琴，再給你報個學習班，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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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這個好辦！”顧老師在一旁拍了下巴掌，“我來安排。”說完，拿起手機閃身離開。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有人敲門。
二胡！！
竟然是一把二胡！
“承訓”蔣白薇對着那把嶄新的二胡琴皺眉，弄錯了吧！
顧承訓拍了拍蔣白薇，拿起琴，撥了撥弦，一臉嚴肅地對董正非說：“鼻涕泡，想帶走鳳凰鳥，得讓鳳凰鳥喜歡你的琴聲才行。不能随便應付。練琴得一點一點來，你得先從兩根弦練起，練完二胡再練三弦琴，小提琴四根弦，最後練！”
小非懷疑的目光在那把二胡和那位怎麽看都不算善良的顧老師之間來回掃着。
“怎麽樣，沒信心了，是吧？”經典的激将法。
“有！”
顧老師盛宴款待，客人們飽餐之後，一個個鑽進了寬敞的商務車，小手伸出窗外跟二位老師道別。最後上車的董正非，一個小人兒，抱着一把二胡。
“你太過分了，跟孩子較什麽勁！”車子啓動，蔣白薇終于忍不住數落起顧承訓。
“慶幸吧！我沒讓他從一根弦練起！”顧老師惬心惬意地摟着蔣老師，得意的要死。
人生，是一篇長長的故事。
每一個世間行走的人，都是故事裏的人，或喜或悲，都有一段自屬的劇情，掙紮也好，聽命也好，誰都無從預料這故事的結局。
悲悲喜喜，從頭到尾，便是一生。
蔣白薇和顧承訓離婚的那天，也同樣是個雨天。與其說這是巧合，還不如說是天意，天意更能讓人釋然。
不過是一場夢。
當夢境在現實中遠去時，當她站在遠處回望時，一切變得平靜無比。如果下一世，還是同樣的命運和際遇，相同的路，她也許會再走一遍。因為冥冥之中，總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在掌控着她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