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以前,他很少去夜店消遣。可現在不同,現在那些地方就像身體微循環的某個環節一樣,缺失,可能造成缺氧,繼而死亡。那天,他在家裏發了一通脾氣,然後去了一家會所,在紅酒屋裏喝酒。發脾氣也是他某個微循環中的一個常态。
紅酒屋裏面沒什麽人,進來四個很漂亮的小女生,徑直走到他身邊,與他圍坐一處,讓他請喝酒。他沒有打理她們,許是心情緣故,也許是他不喜歡出入這種場所的女孩子。其中一個女生開始揶揄:“算了,我們走吧!有些人,看着像那麽回事,沒準最後連酒錢都付不起。別浪費時間了。”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跟着附和起來。
“喝什麽酒,随便點!”他冷冷地丢出一句。虛榮心膨脹的時候,思維是遲鈍的。
他們喝了很多酒,喝着喝着,不知怎麽就喝到了床上。事後,他只大概地記得這些,至于怎麽去的客房,怎麽……這些細節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了。可是沒過幾天,他就收到了一封電郵和一段視頻。
蔣白薇,你到底有多傻?!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呢?
顧承訓坐在那裏,百思不得其解。
已經第三天了,她還沒有蘇醒。顧承訓動也不動地在醫院裏賠着她。記憶裏,他和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相處過,而他們的婚姻已經有兩年了。他終于肯安靜地呆在她身邊了,卻是以這樣的方式。很多事情就是這樣,盡管他自己都難以置信,但事實就是如此,從寒橋下看見她那眼起,她便在他的心裏無處遁形,他開始在乎她,擔心她,緊張她,甚至害怕她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
他不得不承認,他有些後悔,面對這樣一個精致的女人,他以前幹嘛去了?為什麽偏要等到……
那是因為,以前,他對她的認知一直沒有變過,一個貪財的女人。
她到顧氏集團應聘,被淘汰後,又借機接近他,以及後來對他百般讨好……在他看來,這都是她的心計使然,她的最終目的是錢,顧氏的錢!
他仍握着她的手,隔着手套輕輕地撫摩着她的手指,帶着從未有過的溫柔。可她感受不到。她的右手腕上有一道比膚色更為白皙的痕跡,那是表帶留下的,她習慣将手表戴到右腕,而且扣得緊緊的。她的右腕,原來戴着一個木質的腕飾,棕色的,上面刻着一些不知是什麽圖騰類的東西。有一天,大概是和他結婚後的一周,他回來,将一塊百達翡麗丢進她懷裏。
“顧少奶奶,既然是為錢而來,那顧家怎麽好虧待你呢!”他面無表情地說,“你要努力啊!錢,我多的是!”
她蒼白着臉,張了張嘴,竟沒說出一個字,只默默地将表收起。
後來,他發現她的手腕上還是那只難看的腕飾,便譏諷起來:”少奶奶,您這是嫌棄我送的禮物太爛,配不上您?”
自那以後,她便戴上了那塊表,從沒摘下來過。
他用手指輕輕地劃着她手腕上的那道白印。借着陽光,他猛然發現,那白印上好像有幾條橫七豎八的疤痕,細細的,像是字。他定睛,仔細看,果然是字:念恩。好像是用刀片劃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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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恩,什麽意思?是人?是誰?
應該是個男人吧?一定是常駐她心裏的。不然怎麽會刻在她的手腕上?刻骨銘心嘛!
顧承訓的心口,猛地一緊。心裏湧起的味道,瞬間淹沒了所有,酸酸的。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時,她的手已經被他攥得扭曲了。
不過,很快,他就想起了什麽。和護士打過招呼,便風風火火地趕回家。
她的電腦。
他曾在她的電腦裏見到過”念恩”這兩個字。
在顧家的這兩年,閑暇時,她喜歡将自己關在房間裏,這樣就不用去見那些帶着各種目光的人。她做的是財會工作,一到月底加班成了最稀松平常的事。大多時候她會抱着筆記本在家裏加班。這樣就不用因晚歸打擾他人,更主要的是家裏,具體說是房間裏,終年都很清靜,只有她一個人。
有一次夜裏,她照常在家裏加班,顧承訓醉醺醺地回來,未洗未漱,倒床便睡。醉歸,也是顧家這個少爺的微循環裏的一個常态。不醉不歸。事實上,如果一切正常,醉了也不歸。
他回來的時候,她手頭的工作還有一些沒完成。她幫他把衣服脫掉,關掉床頭燈,想把剩下的那點工作處理完,因為第二天一早要上報的。結果,她剛坐到電腦前,顧少爺就大發雷霆,電腦的光亮擾了他的清夢。
第二天,他醒來去衣帽間找衣服,一開門,發現她縮在牆角睡着了!面前的筆記本還亮着。第一次,他動了恻隐之心。可是下一秒,他就暴怒了。她懷裏抱着一件西裝,正是他打算要穿的。
“蔣白薇,你搞什麽?!!!有床不睡,跑這裏裝可憐!!!”
她條件反射地爬起來,一雙杏眼驚恐地看着盛怒之中的顧承訓,仍不明所以!
“這是我今天要穿的衣服,你拿它當被子蓋!?你讓我穿什麽??!!”顧承訓指着她懷裏的衣服咄咄逼人。
“對,對不起!我馬上把它熨燙好!”終于明白過來的蔣白薇,光着腳,一溜煙地跑出去了。
顧承訓擡腳将她的電腦踢到了牆邊。就是那時,他的目光好像掃到了一名為個“念恩”文件夾。不過,當時他對此沒有任何想法。
等蔣白薇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把衣服熨燙好,拿回來時,顧承訓已經西裝革履,光彩照人了。目不斜視地從她身邊掠過,就當穿過一層稀薄的空氣。
“少總好!”顧承訓一進門,傭人就過來打招呼。
他眼皮都沒舍得擡一下,直接跑回樓上的房間。她的筆記本電腦還在,可是裏面幹淨得像臺裸機。沉了沉,他撥了個電話。接着,他開始翻箱倒櫃。她的東西本來就少得可憐,一只手都提的過來。一圈下來,顧承訓發現,除了幾件他給買的衣服,所有她自己的東西消失得一幹二淨。房間裏整潔明亮,清香無塵,大床之上沒有一道褶皺,櫻木地板亮得可以當鏡子照,這大約是她的習慣。顧承訓洩氣地躺在地板上,四腳朝天,仰望屋頂,像是在等待車裂。看來她早已經準備好了。顧承訓思索着。
幾分鐘後,有人敲門:”少總,公司來人了。”
“讓他進來。”
顧承訓在房間裏擺這麽個別致的造型,誰敢進來啊!就算他不擺,也不能随便進啊!這可是顧少的卧室!
來者在門外踟躇,一腦門子汗。顧承訓坐起來,拿過電腦抛給了門口的人。
“恢複一下硬盤。要快!”
“好的,少總!”那人接過電腦,身子一閃便沒了影。
傭人識趣地關上了房門。顧承訓往後一倒,繼續等待車裂。
大約是等得有些煩,他動了動腿,皮鞋踢到了床。他用力地蹬着那張床。兩年,他和她在這張床上同眠共枕的次數,屈指可數。也是在這張床上,他粗暴地掠奪了她的第一次。
那天早晨,他照舊開車去公司,她也照舊提着飯盒在公司附近的一個路口等他。路口右轉,這是他的必經之路,她很清楚,他會在這裏減速。
攔下他的車,像之前一樣,她笑着奉上精心準備的早餐。
“你到底想幹什麽?這麽殷勤,是不是想讓我睡你?”車裏的人頗為冷诮地問道,墨鏡遮住了他所有的柔和。
“我……”她的面頰頓時一片緋紅,不禁低下頭,不敢再看他,只是輕聲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只是想,盡我的所能……幫助你。”
“幫助我?你?”顧承訓不屑地呵着氣。
“是的。”她有些羞赧,但語氣裏帶着篤定。
“那好吧!我現在就需要你的幫助。上車!”
她讷讷地坐在了他身邊,心裏不免緊張。
“你住哪兒?把身份證和戶口本帶上!”
“要證件做什麽?”
“你不是要幫我嗎?!”
“好吧。前面路口左轉就是了。”
婚姻登記處,他拉着錯愕得如木偶的她,極速走完了所有程序。簽字時,她握筆的手頓住,遲疑地看着他。”你的誠意就到此為止了嗎?”他沒有溫度的聲音,令她身子一抖。她的名字落在了紙上,一筆一畫寫滿了失落和不安。那喜慶的小紅本本,拿在手裏,全然沒有喜慶之色。她仍無法從錯愕中出來,直到他把她帶回顧家,衆目睽睽之下,直接将她拉進卧室……
她驚恐得像只小鳥,可憐無處可飛。
“你要做什麽?”
“你不是要幫我嗎?你的機會來了。別忘了我們是合法的!這是你的義務,我的權利。”他晃了晃手裏的小紅本。
她極力地抑制着渾身的顫抖,如水的雙眸就那樣緊緊地盯着他,一層層浮起又沉下的是孤單和無助。
“這,這樣……就算幫你?”
“是的!”
他冷漠的表情,令她記憶裏某些美好的,可人的,溫馨的畫面碎裂,零落。
她沒再抗争,而是認命地閉了閉眼,脫下衣服。
他醒來時,見她仍裹着他的襯衣,雙臂抱膝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地朝窗外望着,長發散着垂下,遮住了肩膀,也遮住了她所有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