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月季山莊(七)
裴錢伸手接過水杯,正要端到嘴邊,突然激烈的咳嗽起來,一個沒拿穩,水杯從指尖滑落,重重摔在地板上,應聲碎裂。
「歲歲平安!歲歲平安!快拿張紅紙來包起來,等初五過後再拿出去丢。」蘇唐換下了一身惹眼的古裝,改穿一件茶色的圓領毛衣,樣式有點舊,不過保養的很好。脖子上裹著厚厚的繃帶,還騷包的在領口處用紗布系了個大蝴蝶結。
「迷信。」裴錢這輩子除了自己就沒信過什麽神,态度一派輕松,可蘇唐卻在他的嘴角看到一絲不安。裴錢彎下腰,拿起小掃帚乖乖地收拾殘局。
有意思!看來裴錢似乎也隐瞞著什麽。蘇唐一面想,一面伸出手指敲敲手上的玻璃杯。
楊輕看著成死魚狀攤倒在沙發上的蘇唐,眼神有些複雜。久未穿著的毛衣,帶著一股樟腦的味道,蘇唐皺著眉頭扯開領口,似乎有意将毛衣脫掉。還沒來得及脫,就被眼明手快的郁日給阻止了。
「不準脫。」郁日的情緒不是很好,話中帶了一股冷冽。即便如此,他在蘇唐面前還是展現了極大的耐心。
「哼!」蘇唐癟癟嘴,卻也沒有再試圖脫掉那件茶色毛衣。
楊輕極力想讓自己的注意力回到眼前的電腦螢幕,腦中卻清楚的浮現,舉凡有重要的事情,例如郁日參加警官考試那天,裴錢、李景還有自己參加大學聯考當天,郁日都會穿著這件茶色毛衣。
阿日說這件衣服是媽媽織給爸爸的,來不及送出去的衣服成了阿日最珍惜的東西,他相信他的媽媽會保佑他一切順利。
這件衣服居然穿在蘇唐的身上,代表了兩個意思,第一個,現在的狀況很糟,可能比預期的還要糟糕。第二,郁日真的很疼愛蘇唐。
不管是那個原因,也許兩個都有,似乎都不是什麽好消息呢!楊輕自嘲的想。
離開醫務室之後,所有人就聚集到裴錢在山莊裏居住的小別墅裏。美其名是方便讨論案情,其實是害怕落單遭受襲擊。
「嘿嘿!大家要不要來看看電視什麽,輕松一下。」客廳的氣氛很凝重,裴錢試著緩和。話音就就是沈入了海底,無聲無息。他無奈的聳聳肩,對著一直打量著他的蘇唐,充滿邪氣地笑了笑,低下頭看著手上的報表。
楊輕像是發現了什麽,驚叫出聲:「你們快來看!」待衆人聚到他身後時,他指著電腦螢幕說:「你們看,這是我根據監視錄影機所拍到的畫面,拼接而成的。」
蘇唐看見自己正站在大石頭,衣袂飄飄,很是好看,傻裏傻氣的說:「能把這張圖截下來給我嗎?我覺得拍得很好。」無理頭的發言遭到了衆人鄙視,氣得他直哼哼。
「子彈是從蘇唐的頸子上擦過去,當時唐唐正站在大石頭上。」楊輕頓了一下:「所以以這個高度對過去,正好是一大片樹林,放大之後可以看到,這裏,有一個人影。」楊輕移動鼠标,将模糊的人影放大。畫面中央是一個戴著京劇大花臉臉譜面具的人。」
Advertisement
「這臉譜……。」裴錢好像想到了什麽。
「沒錯,這臉譜不是一般的臉譜,而是最近當紅的舞蹈團體演出時所配戴的。」楊輕點開劇照讓大家進行比對。
「是一樣沒錯,可大花臉的畫法不都一樣嗎?這也不能證明什麽。」秦關喜悅的心情立刻陷入谷底,納悶的說。
章法醫突然發言,臉上還帶著一絲可疑的……興奮?他說:「不一樣,這臉譜其實不是大花臉,而是舞團請師父重新設計的。」
蘇唐帶著崇敬的眼神看著章法醫,還記得郁日上回專程帶他去看芭蕾舞劇,為了不讓他覺得枯燥還特別選了「胡桃鉗王子」,沒想到小孩從開始睡到結束,每一幕結束時小孩還不忘醒來鼓鼓掌……從那天起,郁日再也沒提過要去看表演了。
「可這舞團跟目前掌握的線索連結不上。」蘇唐好心的提醒大家,大家的情緒又跌回谷底。
一直沒說話的郁日站了起來,走到小吧臺,看著透著微光的魚缸吸煙。心情一落千丈,想到了膠著的案情,想到了所剩無幾的時間,想到了蘇唐,想到了蘇唐的傷,心又裂開一個口子,無人能夠填補。
沉默了半晌,郁日對著同樣坐在吧臺邊的裴錢說:「我想請偵查隊協助。」
裴錢陰陰的笑了,面部表情也些僵硬:「有什麽案子能難得倒大哥,現在不過是不小心中了奸人的小把戲。」
「我-」郁日還沒來得及說。
突然,裴錢的電話響了,他走進一旁充當辦公室的小房間講電話。裴錢的生意似乎真做得不錯,兩部手機挂腰上,成天嘻嘻哈哈的陪著笑,誰看得都得替他累。
談話陷入了瓶頸,郁日明白裴錢的顧慮,要是讓媒體知道有人在月季山莊被襲擊,那這間山莊幾乎可以直接歇業了。郁日也知道,裴錢嘴上說得輕松,其實母親的遺物絕不是說扔就可以扔的。
蘇唐笑著接過管家先生剛炸好的起司牛肉卷,對著倒挂在窗沿,正跟剛認識的小女朋友談情說愛的小蝙蝠,使了個眼色。對於被打斷,小蝙蝠很是不悅,但還是默契的偷偷潛入了裴錢所在的房間。
蘇唐拿出一臺看起來像是普通mp3的白色機器,帶上耳機,拿起牛肉卷,窩進角落的懶骨頭沙發,翹著小腳,悠哉地等著小蝙蝠将『頻道』調整好。
他倒要看看,這個暴發戶到底隐瞞了什麽?
一個疑似小蝙蝠迎面撞上玻璃的巨大聲響之後,斷斷續續的說話聲,清楚的從耳機裏傳了出來。
「什麽!你說你不知道,你發誓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啧啧!看來裴錢似乎氣得不清呢!蘇唐有點幸災樂禍,誰讓他的脖子上給人開了一道口子。
「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了,可你一次又一次的欺騙我,你別以為你是我爸爸我就會怕你。」原來是傳說中的令尊大人啊!真是久仰了。蘇唐一口咬掉了半根牛肉卷,不得不說小別墅裏,看起來不太靠譜的老管家,做菜手藝還是很好的。
「你說什麽?第二個人也死了……被天上掉下來的一捆冥紙砸死了。」裴錢像是洩了氣的皮球,聲音頓時被抽乾了,顯得分外嘶啞。
房間裏安靜了一下子,氣氛凝重,好一會裴錢才又開口說:「你別哭……我會保護你的。」
再次陷入了短暫地沉默「先這樣吧!讓我想一想!」裴錢頓了一下又說:「那個……當年……你有想過來接我回去嗎?」
蘇唐隐隐聽到了裴錢父親激動的聲音,卻聽不見內容,他突然有些慶幸這臺從判官手中買來的二手貨不是那麽靈光,因為有些謊話他并不想聽到。
「哈哈!」裴錢苦笑:「謝謝你曾想過來接我,即使是假的我也很高興,真的。」
蘇唐推掉了老管家遞來的加了蘋果果醬的熱紅茶,他想裏頭的那個人似乎更需要。
就在這個時候,正用電腦處理今天在現場的棺材照片的秦關,活像吞了三斤炸藥似的跳了起來,驚恐地從椅子上跌了下來。
他顫抖的指著電腦螢幕裏的放大的棺木照片,棺蓋的內側居然刻了一段文字。字跡不是很清楚,隐隐約約可以看見一個印子,倒有幾分像是用指甲一字一字刻上去的。
楊輕飛快地接手電腦,經過處理後,衆人驚訝地看到了這段話:
「我靜靜躺在裏面,感受生命一點點的流逝。板縫透出一道光帶,木屑同著塵埃的緩緩飄動,彷若靜止的世界只有斷斷續續的誦經聲。
咳嗽持續著,僅存的氧氣扼住了我的喉嚨。但我還沒死,至少在我被埋入棺材之前,我還活著。
我試著掙紮吼叫,卻都沒有回應,我甚至不知道兇手是誰,但我相信他将永遠活在恐懼當中,不得安寧。」
客廳又再次陷入了一片沉默,章法醫恍然大悟的說:「難道是為了要掩蓋掉字跡,所以棺材才只有表層腐朽的特別厲害嗎?」
「啊!我知道棺材是怎麽運進來的了。」蘇唐看著放大的棺木照片興奮的說。
作家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