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開(捉蟲)
人就是這樣,只有在即将失去時,才會幡然發覺,素日裏習以為常的早已深埋心底;才會勇于承認,素日裏不肯面對的。
劉琨想,若是煙蕪能活着,他願意從此寵着她,溺着她,護她在羽翼下,守她一生安康,不離不棄。
他拼了命地沖進黑衣人之中,在時間的縫隙中為生命流逝争取希望。他突然發覺,月娘很幸福,即使守候,即使孤單,但她從來懷着阿石會歸來的期望,如果煙蕪出事,那麽他,甚至連希望都沒有了!
不!沒有如果!
“轟隆隆~~”天空雷電交加,映得劉琨帶血臉龐霎時猙獰,他雙手擒起大刀,一步一步逼近黑衣人頭領,黑衣人頭領面如土色,滑倒在地,喃喃求饒。
一舉,一落!塵埃落定!
他甩了刀,眼前只有一個方向——煙蕪倒下的地方;腦中只有一個念頭——煙蕪!
他撲向煙蕪,顫抖地伸出食指,意欲探她的鼻息。
“小煙兒,小煙兒……”他嘴中不停呢喃,不知在期待什麽,不知在害怕什麽。
“老娘沒死!”煙蕪倏地掀開眼皮,側了頭,盯着他,眨了眨眼,然後伸出手打掉他的食指,“你以為老娘笨到真的去抹脖子啊。”
她猛地坐了起來:“老娘只是輕輕地擦了刀鋒一下而已,老娘……咳咳”
她還沒說完,便被劉琨緊緊抱住,他渾身顫抖,內心狂喜,二十年來,從不曾如此患得患失,亦不曾如此珍視一個人,想将她捧在手心,珍之重之!
他摟着她,将她貼近胸口,想讓她分享他的高興,他的心跳,他輕輕拍着她的背,兀自咕哝:“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咳咳,那個……”煙蕪詫異了,就算她僥幸沒死吧,這劉大郎君也不用如此之激動吧。她沒痛死,倒是要被他抱得窒息而亡了。
她錘着劉琨肩頭:“放開,放開,不造這樣我不能呼吸了!”
劉琨聞言立馬松開手,捧着她的臉,将她左右端詳,臉色有點白,還沾了點泥水,他攥着袖子替她擦拭幹淨。又小心翼翼地想去摸摸她脖子上還在淌血的傷口:“痛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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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撕了裏衣:“我替你先包紮一下,然後咱們馬上下山找大夫!”
“唔!”他不說還好,他一說,她馬上痛了。先前裝死人時,又要擔心劉琨,又要詛咒黑衣人,又要悲戚月娘,倒沒時間想起這事。說道月娘,她內心一陣抽痛,聲音不自覺帶上幾分哀傷:“郎君,月娘她……等會扶我去那邊看看好嗎?”
“嗯!”他低聲應了。月娘至情至性,說什麽為了不連累他們,其實,他心中明白,是他連累了她,也連累了煙蕪。他心中懷着一份對月娘的愧疚,自然要想辦法償還,他會盡力照顧老阿婆,把老阿婆接去洛陽;也會盡全力去尋找阿石,不管阿石是死是活,給月娘一份交代。
劉琨手指輕柔地穿梭在她的頸間,他的呼吸噴薄在她耳畔,煙蕪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那份歉疚,她想出言安慰,話一出口卻成了調侃:“我說,郎君該不會喜歡上我了吧!這麽小心翼翼的,方才還那麽緊張,讓我受寵若驚呀!”
他将布條系了個蝴蝶結,繞到她面前,誠懇地盯着她的眼睛:“我說,是!我喜歡上你了!”
“嗡!”煙蕪腦中炸開了鍋。他說是,他說喜歡!
“轟隆隆”天空飄來一個驚雷。
煙蕪擺擺頭,這一定是她聽錯了!瞧,上天都震驚了!
劉琨沉默下來,扶起她:“我們去崖邊吧!”
“嗯!”煙蕪胡亂地點了點頭。劉琨撈起黑衣人丢下的火把,攙着煙蕪一起行到了崖邊。
火把往前伸了伸,正正對着的是那條小路——曾經月娘說過的,阿石回來必經之路。再近些,底下是一片樹林,這處山崗說高不高,但是崖上卻很陡峭,人一旦摔下,當死無疑。
這處山崖,曾經是月娘日日必來之處,是她思念的寄托,她在這裏哀歌,在這裏懷念。如今,這裏卻成了她的葬身之地,無論是巧合還是上天故意作弄,都讓月娘身上帶上一層悲劇色彩。
“明日,我來找找。總要尋到她的屍身,給她一個栖身之所,她生前凄涼,死後我們便給她一份安寧吧!”劉琨緩緩道。
“……”
煙蕪想說,卻是該這樣的!可是話到嘴邊卻變為無聲,她很累,真的。不管她頸上擦傷是否如她所說,只是輕輕擦了下,她流血卻是真,而且流了不少血。此刻的她,誠然是虛弱的。她不由自主閉上了眼。
半天未曾得到回應,劉琨低頭看了看懷裏的人,她臉上沒有半分血色,他心頭又是一緊,暗恨自己在為她包紮完時,為何不曾馬上帶她下山找大夫。他二話不說,背起了煙蕪便往山下跑去。
半個月後,山間一小村,村中一間不起眼的小茅草屋內。
煙蕪惬意地躺着,朝屋外喊道:“郎君,今日我要吃烤鴨,我一定要吃烤鴨!”煙蕪想着色澤紅潤,肉質肥而不膩的烤鴨,不由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
半個月來,她被劉琨要求躺在床上休息,休息就休息吧,劉琨還不給她吃肉,想她無肉不歡的一人天天對着清粥,吃得清清淡淡的,那是十足被折磨得不淺。
不過,自那夜後,劉琨對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十足地溫柔似水,對比之前,完全是兩個人吶,讓她一時難以接受!滿血複活後的煙蕪不得不有所懷疑,難道自己那夜聽到劉琨說喜歡是真的?
但煙蕪自認為是個對感情負責的人,她現在鬧不清楚對劉琨到底是何感情,與其不清不楚,不如裝作不知。
“先出來,我們去給月娘上柱香吧,然後再說烤鴨的事!”煙蕪正想得歡,劉琨便在外頭喊她。
“哦,好咧!就來!”
月娘的屍體最後并沒有找回來,他們翻了整片山谷,都沒有找到。村民們都說一夜時間,恐怕月娘的屍身早被山間野獸啃得屍骨無存,但也有人說,月娘許是被人救走了。她和劉琨很清楚這種可能性極其渺茫,但仍舊懷有希望等了十天,十天正是快馬回洛陽的時間,為了避免洛陽派人截殺他們,而再次受到襲擊,他們必須離開。
原意是帶着老阿婆一起走,但老阿婆堅持留在家,稱在家等月娘回來,等阿石回來!他們勉強不得,煙蕪和劉琨便商量等回洛陽便派幾個仆人過來,照顧老阿婆。
十天後,煙蕪的傷雖然沒有痊愈,但也不再沒有太大影響了。二人便匆匆忙忙離開,原本劉琨是打算直接回洛陽,交代司馬倫的任務。
臨路上,看村民插艾葉,佩香囊,系辟兵缯,才猛然憶起端午将至,他突然想過完這個端午再回洛陽。戰亂頻繁,人們飽嘗戰亂之苦,最重視的端午習俗莫過于“辟兵缯”了。用五色絲染練制成日月、星辰、鳥獸之形狀,上刺文繡、金縷,即叫辟兵缯,沿襲漢代名稱為長命縷或續命縷。
他想為煙蕪系一串,不知為何,他覺得這次回洛陽後,一切将不會那麽太平。他希望安詳地過完這個端午,希望他節的那串辟兵缯能夠給煙蕪帶來平和的生活,希望之後會發生的事情不要影響到她。
因此,他帶着煙蕪尋到了鹿鳴山上一處小山村,暫時居于此處,避開追殺,尋求一份安靜。
初初踏足這裏,感受到的是一種貧困落後,這很正常,在這個時代,幾乎人人都處于貧困邊緣。然而,兩人在呆了五天後,感受到得與初時完全不同,小山村因為地理位置偏僻反而不曾遭受過戰亂,一直安詳平和,村民淳樸率真。
昨日,煙蕪說:“這處真是個好的栖身之所,若是月娘當年在此處,就不會有她的悲劇。”
他說:“那就給月娘在此設個衣冠冢好了!”
煙蕪說:“好!”
于是,今日便着手準備。說是衣冠冢可他們沒有月娘的衣冠,最後,只是弄了個空冢。
“喂!”煙蕪收拾妥當出了門,拍了拍劉琨肩膀,“在想什麽?”
“沒什麽!”說着,劉琨牽了她的手,煙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別別扭扭了半天,最後想想,今日端午,怎麽說,也是個節日,不好扶了他的意,就由着他算了。
在山上拜了月娘,又在月娘墳前說了甚多的話,已經到了晚上,劉琨又執起煙蕪,神神秘秘地在她耳邊道:“跟我回去,今晚不僅有烤鴨,還有其他的,你想也想不到的!”
“是什麽?”煙蕪好奇地問道。
他神秘一笑:“跟我回去便知!”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