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戲內戲外
依老阿婆的話,煙蕪斷定月娘的瘋病是由思慮和悲傷過度引起的。簡而言之,這是一種心理疾病。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月娘的心病之一顯然是阿石,可阿石如今是生是死尚未可知,更別提回來醫治月娘。
月娘的心病之二,卻是永遠梗在她心中的傷疤。揭開傷疤雖然會痛,痛的同時卻能夠使人清醒。這就好比中了迷藥的人以自殘來保持必要的清醒。只要她能夠憶起之前的事,并且越過那個坎,她的瘋病自然就會痊愈。從這個角度出發,關鍵一點是月娘能夠記起從前的事,因此煙蕪想到了情景還原法。
在老阿婆家磨磨蹭蹭呆了幾天,找好各式龍套,備好各種道具。由煙蕪飾演月娘,由劉琨飾演阿石,當年的一幕正式重現。
時值夏至,太陽公公高挂蔚藍天空,勤奮地揮灑着漫天光輝,帶來人間熱意融融。樹木益發欣欣向榮,層層疊疊的綠葉鋪展開來,蔓開一片樹蔭。
樹下林蔭中石桌上,一女灑然而坐,一男跪坐于地。此二人,正正是煙蕪和劉琨。此番,為月娘和阿石人生的第一幕。
煙月娘今日扮演的是一個率真可愛而有些小刁蠻的小姐,而劉琨則完全相反。角色的逆轉,煙蕪覺得甚是揚眉吐氣。她挺了挺胸,端起小姐的做派:“擡起頭來!”
她眯着眼等着劉琨應聲,卻半日不見劉琨回應,這樣的反應,煙蕪卻是表示理解的,設身處地地想,若是她要扮演一只狼孩,她也是會羞赧的。她輕咳一聲,極為善解人意地又重複一遍:“擡起頭來!”
劉琨雙手趴在地上,弓着身子,整個人呈狗爬式。他渾身肌肉緊繃,嘴角不由自主輕輕抽搐,只覺懊悔無極,想他風度翩翩君子一枚,怎麽就上了當,不問不管的應了那個臭丫頭的主意。如今倒好竟然要學畜生之态,這于他臉皮委實有損。
他也想過找別人來替他,可戲中有一幕,他左右思之,讓別人演委實不可。最終,劉大郎君還是自己披甲上陣了。如今,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郎君,別別扭扭地成什麽樣兒!”煙蕪見他愣在那裏失神,她搔首弄掉一只簪花,趁着躬身撿簪花的當口偷偷提醒他。
劉琨聞言桃花目含威将她一望,煙蕪不甘示弱回瞪一眼,張了張嘴,又比了比嘴型:“快!”
“嗷嗚……”劉琨糾結萬分,終于,眼一閉,深吸一口氣,學着狼般叫了出來。
煙蕪險些被口水嗆死,心中卻得瑟地想,劉琨呀劉琨,你總算有天栽在咱手裏了吧,瞧瞧,學狼學得有模有樣的!煙蕪內心裏狠出了一口濁氣,頓覺渾身舒坦。但礙于還在演戲,不能笑場,她只能憋着笑,憋得臉頰飛上一抹紅霞,才惡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肉,一本正勁繼續入戲。
她站起身,踮着腳折下一根帶着孤零零一片葉子的樹枝,挑起劉琨的下巴:“你記住,我叫月娘!”
誠然,當年月娘折的是一束桃花枝,人面桃花相映紅,才會使不通世事的狼孩都心折。
“你木讷地像石頭,就叫阿石好了!”煙蕪覺得彼時月娘的話用在今日劉琨身上也十分合适的。
Advertisement
這是月娘故事的開端,一個關于養成的故事。一只狼孩被大家小姐帶回了家,大小姐天真活潑,有點刁蠻卻很善良,花了多年時間耐心教導狼孩,而狼孩在月娘細心照料下,成長為偉岸的大丈夫一枚,之後的故事,自然是兩人朝夕相對,互相傾心。
若故事只是如此,自然是一切大團圓。然而,美好的愛情故事依舊出現了阻力,這個阻力,無關乎家世背景,門當戶對。這個阻力是魏晉時代生生不息戰鬥不止的——戰争!
“月娘,我來了!”
劉琨一聲咆哮,猛地從大樹背後竄出,扭頭望了一眼大樹,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辦法,道具有限,只能是從樹背後竄出。他撲将過去,從扮演匈奴軍的龍套一號手中奪過煙蕪,抱着煙蕪,旋了個身,将煙蕪護在懷中。
煙蕪從劉琨腋下探出頭,朝傻了吧唧臨時拉過來湊數的龍套眨了眨眼,暗示龍套繼續演戲。
龍套仿似收到了極大的鼓勵,舉起手裏的用來代替匕首的玉米棒子,腳步生風朝劉琨背上一招呼……
當年,阿石便是這般為了護住月娘而受傷,阿石忍着劇痛解決了兇殘的匈奴士兵,便暈了過去。
匈奴攻進城,在城中到處燒殺搶掠,月娘家為城中大戶首當其沖成了匈奴搶劫的對象。匈奴人宛若天煞星,殺人不見血,他們帶着人類最原始的野性,甚至吃人肉喝人血,他們将年輕的姑娘抓起來,烹煮而食。
為免月娘陷入此等境地,阿石等人護着月娘,意欲逃出城。可惜,城門早被封鎖,城內百姓慌亂無錯,城中霎時亂成一團。阿石和月娘在人潮擁擠中不幸失散。
阿石再度尋到月娘時,月娘正被一個匈奴兵士堵在一個死胡同裏,匈奴兵士獰笑着,欲行不軌。幸得阿石及時相救,可阿石終究還是受了傷的。
之後的事,是幸,也是不幸。
幸得是月娘找到了一座破廟,替阿石包紮了傷口,阿石高燒昏迷不幸索性性命無礙;不幸的是,匈奴士兵搜索到了破廟中。
月娘遠遠聽到匈奴士兵踏在雪地上腳步的細碎聲響,心知此次在沒有阿石以死相救,她将阿石藏好在廟中佛像後,低頭輕輕在阿石頭上印下一吻……
煙蕪故意卯足了勁兒趴在劉琨身上,成功使劉琨悶哼一聲,她暗暗高興一把。
然後,她完全懵了——接下來的戲碼,有點出乎她的意料。
她上下左右、前前後後将劉琨打量一番,不錯,秀色可餐,可秀色可餐不代表她下得去口啊。左邊額頭?右邊額頭?煙蕪左右為難,猶豫不決,心裏思量着究竟要在哪邊下口呢。
“咳咳……”劉琨一聲清咳,被壓在地上不甚舒服地動了動,想屈起腿尋個舒服的姿勢。卻不小心碰到了圓潤,柔軟的一塊,額——臀部?意識到這點,劉琨愕然了。
煙蕪也愕然了,劉琨的腿蹭着她的小屁屁,仿似在上面點了一把火,火勢濤濤洶湧如共工撞不周山勢不可擋,一直燒到了臉上,腦子裏……
然後,煙蕪再也不用糾結了,她猛地俯下身去,再一次強吻了劉琨。
感覺和上次差不多,煙蕪想,柔軟豐潤!
煙蕪沉浸在這一吻之中,心跳的頻率不知不覺加強,那啥,心如鹿撞恰可形容。她登時一動不動做死屍狀——傻眼了。
劉琨只聽到“噗通噗通”,有什麽在亂跳。他鬧不清楚這亂跳的究竟是他自己還是煙蕪,他幹瞪着眼,也傻了!
“不要,不要!”月娘恐懼的聲音将二人拉回現實,她驚慌的雙手抱着頭蹲在地上,渾身瑟瑟發抖,面如土色,失魂落魄。
煙蕪、劉琨從地上蹭起身,對視一眼,兩人眼光一觸碰,劉琨便躲躲閃閃地移開了目光。
小樣,還不好意思了!煙蕪猥瑣一笑。随之而來的,卻是濃濃的擔憂,月娘能否康複成敗在此一舉。
龍套君上場,張牙舞爪揮舞着麻繩,為了配合龍套君,煙蕪抱頭尖叫着亂竄,接着,為了配合劇情,煙蕪被龍套君綁起來捆在了大樹樹幹上。龍套君咧嘴一笑,煙蕪聞到一陣口臭味,暗想還是劉琨味道好啊好!
那時,月娘為了保住阿石性命,主動從佛像後走出。
這一走換來了阿石性命無虞,這一走卻成了月娘心中永遠的傷疤!無法拔除,無法痊愈!
月娘最終還是阿石所救。
阿石迷迷糊糊中醒來,卻見月娘受辱,他握着雙拳意欲起身,指甲深陷肉中,手心血肉模糊,他拄着刀站了起身,仇恨如潮水瞬間滔天而來,他猩紅着雙眼,手起刀落,砍将在那些匈奴兵士身上……
阿石殺紅了眼,月娘卻遍體鱗傷,倒在血泊中,處于瀕死狀态。
月娘和阿石故事的結局,是阿石懷着仇恨從軍,在臨行前,他在月娘面前起誓,勢要替月娘報仇。結果,一去十年未還。
月娘辭別阿石,卻發現自己懷孕,悲憤之下,急血攻心。而孩子最終化為死胎石化在月娘腹中,常年累月折磨着月娘。醒來之後的月娘,便成了現在這樣。
“不要,不要再繼續下去了……”月娘抱着頭蹲着身,目光呆滞,雙眼無神,只口中不停低吟。老阿婆淚流滿面,拄着拐杖将月娘攬入懷中,一面對着煙蕪和劉琨道:“老身懇請姑娘和郎君停下。老身着實于心不忍,月娘瘋癫又如何,便這樣罷。”
煙蕪和劉琨也于心不忍,兩人停下來。月娘卻倒在老阿婆懷中暈倒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月娘的故事是之前想的一個短篇悲劇,可惜最後沒寫下來。在這裏寫下來,字數又不夠,無法展開,希望以後能有機會将這個故事繼續下去。
咳咳~~~還有今天作者君猥瑣了!作者君挪着小屁屁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