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蓮子羹
“姑娘,卯時已到,請起!”
煙蕪好夢正酣,猛然間天搖地動。
她愕然掀開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塊大餅,她憶起近一日來未曾好好進食,朦胧着睡眼抓起大餅,大餅松松軟軟恰好果腹。煙蕪憨笑兩聲,砸吧砸吧嘴,一口啃在大餅上。
“啊!”
驚天慘叫聲将煙蕪吓得不輕,她心頭一顫,翻身而起,徹底醒過神來。
眼前的大餅赫然成了位大臉姑娘,大餅臉雙手捂着白嫩的耳朵,悲憤的耳朵沁出幾滴鮮紅的血珠,而它的主人正瞪着充血的紅眼将煙蕪望着,仿似要将她吃了一般。
意識到自己錯誤的煙蕪,想到聖人教誨,埋頭歉疚道:“大臉妹你好,大臉妹再見!”話脫口的瞬間,她轉着眼珠瞅準大臉妹和床之間的空隙,飛竄而出。
堪堪穩住身形,破舊的家具帶着腐爛的氣息直面而來,窗紙被大風刮得呼啦呼啦興奮不止,一米陽光掠過屋頂重重翻飛的青瓦直射在煙蕪腫脹的臉頰上,煙蕪怔楞的臉霎時飛滿紅霞,憑地“好看”。
狀況不妙在意料之中,但沒想到劉琨這厮公報私仇到如此程度,她都已經被折磨暈倒,也不奢求他良心不安請大夫安湯置藥,好歹給間完好的房子住住吧。
大臉妹哪裏知道煙蕪內心的悲憤,伸手在煙蕪眼前晃了晃,無果,又晃了晃:“啊!”
煙蕪漫天思緒再次被驚天慘叫打斷,她握手成爪,狠勁敲在大臉妹腦袋上:“叫什麽叫,叫得你姐心慌。”
“姑娘,姑娘,你沒傻啊!”大臉妹被敲打敲打後,抹了淚,“郎君只交代得喚醒姑娘,并囑咐我不得為難姑娘,要是姑娘被我喚傻了,我今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幸好幸好……”
“說完了沒。”煙蕪聞言白眼一翻,啥叫不得為難,她上下瞅瞅自己泡面似的稻草頭,蹭的破了洞的衣裳,頓時一口氣堵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好半天才緩過來,這才雙手叉着腰,龇牙道,“大臉妹,你有事啓奏,無事便退下吧。姑娘我累了,請不要打擾我休息。”
“哦。”大臉妹止了沒完沒了的絮叨,摸着頭說道。
“姑娘,郎君說你這只死蛤蟆不能白吃白喝吃軟飯讓我卯時喊你出去做工做的不好你就甭想吃飯做得好了對于工錢什麽的你也甭想了也不要想着逃出去他保證你要敢動這心思讓你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大臉妹一口氣說完所有話,哼哧着大喘一口氣,緩了一會,才瞪着呆滞的眼揉了揉腦袋道:“就交代了這些,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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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蕪同樣瞪着呆滞的眼,腦袋裏嗡嗡回響着大臉妹的話,一會驚嘆大臉妹肺活量之大,一會感動于劉琨連她是什麽心思都猜透了,最後,她十分無奈地順了順好不容易暢通了、又被堵截了的氣管君,黑着臉問道:“請問郎君要我幹什麽?”
“哦。”大臉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身出了房門,然後又以同樣的速度抱着一坨白色不明物體,交到煙蕪手中。
“這是郎君的衣裳,郎君說,昨日姑娘太過生猛,在地上瞎折騰,害得他衣服都蹭髒了,郎君一向公事公辦,既然衣服是姑娘給弄髒的就交給姑娘清洗,郎君說,要洗得像池塘裏的白蓮花一樣純潔無暇。雖然說這要求有點過分,但奴婢不得不為郎君說句話,姑娘你真真勇猛,連郎君都給撲到了,撲倒就撲倒吧,怎麽連衣服都不脫完就猴急,呀……”
大臉妹突然意識到說了什麽,雙手緊緊捂着嘴巴,死魚眼眼白一翻,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菇涼,恩神馬歐麽摁到吧(姑娘,你什麽都沒聽到吧。)”
“嘿嘿……”煙蕪湊近大臉妹,露出白晃晃的八顆牙标準式微笑,捏了捏大臉妹肉嘟嘟的肥臉,在大臉妹驚悚的目光下聳了聳肩,“不好意思,我好像——神馬都聽到了。得了,廢話少說。麻煩你先帶我去吃早飯,我餓得慌,沒力氣幹活!”
“不行的。”大臉妹迅疾放下手,說了這三個字又捂回去,使勁眨巴着眼搖着頭。
“為什麽?”煙蕪被磨得耐心全無,變了音調,不耐煩道,“放下手,告訴我為什麽不給我早飯吃。”
“哦!”大臉妹乖乖放下手,雙手絞着手裏的娟帕,“郎君說這天氣憑地熱人,這種天氣最适合吃蓮子羹,溫涼解暑,最是養人不過,死蛤蟆皮糙肉厚先讓她煮羹去,不得耽誤,煮不好就讓她別吃飯了,憑地浪費糧食。是以,姑娘你得先去火房煮蓮子羹,郎君滿意了你才能吃飯。”
春風适時地呼啦呼啦拍打了一下窗戶,煙蕪光裸的脖子被激的一縮,尼瑪,這春寒料峭,春意闌珊,你丫的也熱得慌!您不怕吃了蓮子羹玉體欠安,咱還擔心您拉肚子拉個十天半月下不來床呢!
煙蕪擡眼望向漏風的屋頂,又不得不感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煙蕪認命地雙手抱着那坨白色物事,緊握成拳,指甲深陷,惡狠狠咬着嘴唇:“走吧,去火房。”說罷,頭也不回轉身就走。
“姑娘,你走錯了,火房在那邊。”身後傳來大臉妹焦急的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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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竈臺呢?柴火呢?蓮子呢?”煙蕪氣沖沖地趕到火房外,在衆人探頭暧昧的眼光打量下,朝衆人點了點頭,禮貌地打了招呼,淡定地走進火房,邊走邊問旁邊的大臉妹。
“哦。大連忘記告訴姑娘了,竈臺上溫着翠玉豆糕栗子糕雙色豆糕豆沙卷,以便郎君作畫累了随時傳喚,姑娘要用竈臺要等兩個時辰郎君晨習完畢;仆人們每日準備的柴火僅供當日使用,姑娘要用柴火請出門右轉,東邊柴房歡迎您!”大臉妹真名大連,大連以極平淡地聲調陳述了極殘酷的事實。
有個詞叫物極必反,現在用來形容煙蕪真真合适,被氣到極致,反而淡然了,淡然的煙蕪淡然地揮手道別衆人,淡然地轉身朝東而去,以致忽略了一個重要問題。
“啪!啪!”煙蕪吃力地拎着斧子,腦補着眼前的柴火是越石兄,使出吃奶的勁兒,看準要害,狂奔而去。每劈一下,便喊一聲“丫丫個呸的!”
煙蕪徹底認清眼前形勢,琢磨着今後出路。雖說劉琨強勢威脅她,然則,跑路是必須滴。跑路之後咋辦,一念至此,她不由哀悼起前世父母,想來,她混吃混喝,着實對父母不住,可不,就連現在跑路都沒個一技之長。
煙蕪悔不當初啊,當年就不應該茆着父母去學音樂專業,若是學財經,這會子,好歹可以混個賬房當當;若是學醫,更好,先毒死劉琨丫的,爾後當個赤腳醫生……
兩個時辰後,竈臺空出,煙蕪劈柴亦接近尾聲。她懷中滿抱着柴火,歪在大臉妹身上,大臉妹咬咬牙全力撐着她再次挺屍進火房。
“姑娘,到了。”大臉妹肩膀一送,将煙蕪甩到竈臺邊,攀着門柱,“姑娘,您可以開始做蓮子羹了。大連先回去休息會,大連都喘不過氣來了。”
煙蕪又餓又累,雙手扣着竈臺邊緣,颔首同意,大連見狀,拔腿就跑。
“等等,大臉妹!”煙蕪驚覺不對勁,從柴火中抽出一根粗壯的,拄着它到門口,卯足了力嚷道,“回來,大連,我忘記問你,蓮子在那裏了?”
“姑娘,郎君說,家裏沒有蓮子了。找蓮子的話,出門右拐,荷花池恭迎您!”大連腳下不停,邊跑邊回過頭,雙手作喇叭狀喊道。
煙蕪渾身一哆嗦,雙腿一軟,若不是有柴火支撐,她鐵定又要撲倒在大地君懷中了。
不過,抗擊打能力強到能和小強媲美的煙蕪,顫栗着雙腿緩緩站起身,瑟瑟春風半點不溫柔,藤條似的一下下打在臉上,臉上頓時生疼。
煙蕪嘟了嘴,臉立時臃腫的更明顯了,像極了二師兄的包子臉。她此時也顧不了這事了,因為她想罵街。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春天啊春天!荷花池特麽的有蓮子麽!
狗急跳牆!
形勢逼人急!
兔子急了還咬人!
煙蕪急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撲倒在地,地上一翻,眼睛一閉,世界頓時與咱無關。
就在閉眼的一瞬,煙蕪腦中白光一閃,劉琨的月白色長衫晃蕩到眼前。那厮之前說過什麽來着,要把衣裳洗的像啥來着。
“嘿嘿!你等着吧,劉琨,我一定好好給你做蓮子羹!我讓你這輩子見了蓮子羹都興奮地連你娘都忘了。”煙蕪眼睛一亮,左手在地上一撐,雙腳疊加一使力,蹲身在地,以手支額,大聲嚷道,“大臉妹,給我剪刀!”
“啊!”
大臉妹不知從哪個角落鑽出來,跳着腳大聲嚷道:“姑娘。你不要死,你死了我可怎麽辦?”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