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是我先認識他的,是我先喜歡上他的,和書墨有什麽關系。
即便如此,那天晚上的驚鴻一眼也像是在我心間紮了根刺,我太清楚書墨是什麽性格了,卻并不太清楚他。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幾天書墨一直有些苦惱,這種明顯到連母親都有所察覺很擔憂的詢問她是不是生病了,被她含糊的打發過去,明顯不願意讓母親多想或者被母親察覺。
從高中不在一個學校起,我們的同學便不再是同一群相同的人,以往周末我都會陪着她一起逛街買東西,或者去哪一處僻靜的小路上走上幾圈,從傅見琛來到這裏之後,想了想,我竟然很久沒有陪過她了。
做哥哥當到這份上,是我有些愧對她了。難得的考完試有一個完整的周末,我本來想上午陪她出去逛逛街,下午再随她自由安排,我去見傅見琛。
她先是一愣,又有些扭捏的拒絕了我,即便那借口天衣無縫,和她同學約好了一起,都是女生,我不方便陪同,這種借口騙騙母親還行。
我幹脆放下削了一半的鉛筆,真怕在削的時候和她說話會将手指劃開一道裂痕,雖然那一瞬間并不會有多疼,可是冬天的傷口卻愈合的最慢。
“書墨,你告訴我,是不是去見傅見琛。”這種我心知肚明的問題其實我不太想和她多說,一旦說開,總有一個人要做一個決定,無論是誰,都不是我想要看到的結果。
她的反應其實是在我的情理之中,只是卻又在我的意料之外,寂靜了好一會,她咬了咬唇:“果然是你,剛開始聽到同學和我說我還不相信,沒想到真的是你。”真奇怪,明明沒有心有靈犀,我卻仍是一瞬間就聽懂了她在說什麽,可我并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地方做錯了。
“書墨,我并沒有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即便是你,我也不想相讓。”其實我本不想這麽早和她說的這麽直白。
這種事,其實越先挑明反而越好,比如之前,我知道書墨喜歡他,我不相信他會不知道,就是因為彼此相瞞着,才會覺得有些隔閡,因為彼此都不坦誠,所以終有一天距離也就會越來越遠。
她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我從來沒有想過讓你相讓,書钰,我喜歡他,不會比你少,還是公平競争吧。”這種事,怎麽可能公平的來,單單是性向,我都被她甩開一大截。
我說好,即便我知道,故事的結局可能不盡人意,或許我會輸的徹底,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誰讓那個人,我在第一眼看見的時候,就已經傾心相許了呢。
這種幼稚又有些無聊的打賭就這麽一直維持了下來,這只是一場沒有硝煙平靜到毫無波瀾的戰争,掀不起一點的風浪,我們都不約而同的在母親面前維持着原樣。
這是我此生做過的,第一件錯事,相愛是兩個人的事情,我不該,從來沒有詢問過他的意見,将他當成一個物品般,用來和書墨做賭注,沒有誰規定誰必須是誰的,幸運的是,先相識的總是占有優勢,他似乎也很喜歡和我親近。
我說我和書墨總歸是有一點心靈感應,看,我們曾經不約而同的在第一眼喜歡上了同一個人,這是原罪,無法去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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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子的拆遷一拖再拖,不過沒有了薔薇花牆我也很少再去,傅見琛也沒有離開,粗略的算了下,從三四月間到如今臘八時節,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再有不足一月就是春節,而過了春節,離我們高考的日子便越來越近,即便是我,也不能這般輕易的就溜出去逃自習,尤其是,人總是要為了理想拼一把的。
私心裏,我是希望他留下的,可是這裏沒有他的親人,朋友,舉家團圓的日子,怕他一個人又太寂寞了,我總不能做到時時陪伴他的。
臘八的中午,我們又去了商城小巷子裏的快餐店,黑米紅豆混在一起煮的粥,看起來格外的像廣告上的相思紅豆,這麽久他還是沒有學會熟練的使用筷子,看他一本正經的用勺子吃菜,怎麽都有種想笑的沖動,不過在一起這麽久了,我還是能摸清他的脾氣的,炸毛前總是要想方設法的順一遍毛。
将他不愛吃的青椒姜絲細細挑到一遍也方便他吃些,一邊問道:“快要過年了,你打算回家了嗎?”傅見琛除卻有些傲嬌任性,性子倒是直爽,在書墨的事情上和我一直打着啞巴太極,也難為他了。
“不回。”大少爺幹脆利落的拒絕道,許是我疑惑的眼神讓他有些不自在的閃躲了一下子。
“我家人不在國內。”難得的解釋了一句,想了想又道:“我今年在這裏過吧。”我當然不會有什麽意見,事實上,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粗略的算了一下子時間,年前年後加一起頂多放一個禮拜的假,尤其是我們不需要出門拜訪親人,我們雖然在這個地方生活了十多年,但到底沒有葉落紮根,只要母親在的地方,便是家。
母親也是很敏銳的,我若貿然帶他回去,如果真的沒什麽,普通的關系倒還好,就怕自己做賊心虛。
“我只是還沒有在這裏呆夠,你不用覺得為難。”許是我的沉默讓他有些誤會,他換個勺子喝粥,嫌棄的皺起眉頭:“太甜,下次少放點糖。”他碗裏我根本就沒有放糖,被這麽一指責似乎我真的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
我微微一笑:“我是高興,你要是不喜歡,我再去給你重新買一份?”
“不要,我喝不下這麽多。”他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樣,雖然看起來很是蠻橫任性,偏白的皮膚卻是不經意的浮現出一層粉色,也不知是不是真如他所言的屋子裏太熱了。
每天一測試,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試卷漫天亂飛,我已經不很看中中間頂端鮮紅的分數了,在我看來,高考不過短短的三天,短暫的幾乎對不起我每天做試卷所用的筆墨。
然就是這麽讓人又愛又恨的兩個字,造就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多少有點十年寒窗苦讀一朝金榜題名的意味,我們是十一載,不過聽說過不了幾年小學就要全面六年制。
就是每天淹沒在題海中,一張張卷子從空白到填滿,再被一個鮮紅的印記宣告它的價值,真怕有一天自己也會變成除了學習什麽都不會的行屍走肉。
等到班主任站外講臺上宣布從下午起可以離校過了初五全部都要來上自習,還有每天制定的計劃都要一絲不茍的完成,說了有十分鐘的時間,然後是周圍好大一部分我根本連名字都喊不出來的同學歡呼雀躍的聲音時,我才知道,原來已經是臘月二十八了,快要過年了,所以該放假了啊。
☆、陳年舊事〈六〉
這半個多月被考試弄的渾渾噩噩,待到真正放假驟然解脫了,出了一中的大門,頓時有一種終于飛出牢籠的錯覺,然而被禁锢的習慣了,驟然出去卻又有點無所适從。
正不知該不該先回家,擁擠的人群中突然就看見馬路對面的一個身影,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淺灰色的圍巾将半邊臉包裹的嚴嚴實實,手插在口袋裏,不時的挪動一下凍僵的腳,即便如此,我還是一眼就将全部的視線放在他身上。
我摸遍了所有的口袋掏出褶皺的幾乎看不出樣子的毛票買了個剛烤出來的澄黃的紅薯,揣在懷裏,随着擁擠的人群一起一寸寸的挪到對面。
“怎麽出來這麽慢,幹什麽笑的像個傻子一樣。”他雖然說話依然如往常那般,手上卻是半點不慢的解開圍在頸間的圍巾,随便的往我□□在外的脖頸纏了兩圈。
“見琛。”我一下子就醒悟了,為什麽要這麽在意他是個男的,為什麽要顧忌書墨,為什麽害怕他随時會離開而不敢有所表示,為什麽明明他就在我眼前,我依然覺得不夠。
“見琛,見琛。”倘若眼下不是在大街上,身邊有來來往往的人群,我一定緊緊的擁抱着他,看着他凍的發紅的唇,也很想嘗一嘗。
“行了行了,這麽大人了,還撒什麽嬌。”他一定是因為不好意思才故作這麽老成的,明明自己才是最愛向我撒嬌對我任性胡來的。
直到來到他一直居住着的賓館,暖氣将整個房間蒸騰的熱浪撲天,他才放開我早已被捂的溫熱起來的手。
“見琛。”從來不曾像此時此刻這般失控,像是一秒鐘都不願意分開,我慢慢靠過去,吻上他被寒風吹的冰涼的臉頰,一寸一寸的挪到唇上。
這是我第一次索吻,真好,他一點都不反感我的靠近,從單方面的索取到兩人互相交換着唾液,卻又因為厚實的衣服而不得更進一步的靠近。
我摟着他,連探進外套裏面都無法做到,不禁有些挫敗,又有些無法言說的委屈之意,明明是他勾引我的,卻又不盡興。
傅見琛應該也是有所察覺的,稍微推開我一些,看了我兩眼,慢慢的解開外套上精美的扣子,一邊像是掩飾害羞般道:“連衣服都不會脫,笨死了。”
少年情時,總有種急切的心情,迫切的想要占有一個人,讓那人從心至身無一不是自己的,任誰說了都能反駁一句,那是我的所有物。
我那時,想必就是那種心情,熱烈又迫切的,這就是初戀。
甚至徹底的占有了他,也是一個驕傲如火的少年,卻能柔情似水的躺在我的身下,毫無防備的打開身體,任我索取,整顆心都是柔軟的,那時我便生了想要在一起一輩子都不分開的念頭。
即便知道他會因為我粗暴的動作而疼,心越是軟,身下那物卻越是硬挺,摩擦起熱,是最簡單的物理性原理,不僅身體會熱,連頭腦都會發熱。
我緊緊抱着他,肌膚貼在一起不留絲毫縫隙,兩個初嘗□□的少年,想也必定不會舒服到哪裏去。
他身形偏瘦,抱在懷裏也有些硌的慌,皮膚保養的很好,又白又水嫩,即便是明川的風沙也沒能摧毀絲毫。
此時少有的柔順,難受的很了,也不叫停,纏着我索吻,我要是再不顧忌就逮着我的背使勁的掐,也實在辛苦。
“書,書钰,給我。”
“好。”只要我有的,任何東西,都可以給你,毫無保留。
假如沒有事後發生的那些後事,即便這場□□不怎麽完美,我也會珍記心間,倘若當時沒有這麽放縱的話,恐怕也不會不打自招的供認這些。
我甚至不知道母親知道了些什麽,剛一走進家門,昏黃的燈光下便是母親坐在沙發上疲憊的身影,先是擡眼看了下挂在牆上的鐘,又看向我:“我等你好幾個小時了。”那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我甚至無法狡辯些什麽,我知道,假如不是親眼所見的,無論旁人說什麽她都不會相信的,我只是不知道她看到了多少。
從我一出學校,還是見到了傅見琛,或者跟着我們一直到賓館的門口。
“媽,我。”我的話還沒起個頭母親便揮手打斷,若是在平時,她絕對做不出如此沒有風度的舉動。
“書钰,你是我的孩子,我不想逼迫你,我也做不來那事,之前發生的事情我都可以當做不知道。”她在盡一個母親所能給予她的孩子的最大的包容,我知道,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機會來拒絕。
我不後悔聽從了母親的話,只是有些遺憾她沒能看到我堅定的不改初心的樣子,倘若看到,不知道她會不會後悔曾經溫和又寬容的不允許我有絲毫反抗的逼迫。
那個冬天我最後一次見傅見琛,是那一年的最後一天,一大早地面上便堆積了厚厚一層的雪,天空灰蒙蒙的飄着雪花,少了北風的侵蝕,溫度似乎都升高了不少。
頸間纏着的圍巾似乎還能感受到他昨日的體溫,我站在街邊,因為過年的緣故,地面上到處都是炸成花的鞭炮,紅彤彤一片,街上關門的沒關門的店鋪都是貼着長長的對聯或是倒福,許是我起的早的緣故,街上還沒有多少人,偶爾早起鍛煉的,穿的單薄沿着馬路走走停停,比起我此時的樣子,想必他們一定很是悠閑。
我想起早上出門母親那意味深長的眼神,頓時又覺得心堵塞的有些難受,而我卻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昨天這麽累,他一定還在睡,我在樓下站了一會,凍的腳都有些麻木了,才跺了幾下,跑了好遠才找到一家賣早點的地方買了些他喜歡吃的包子和豆漿。
不出我所料,他确實還在睡,似乎是料到我一定會來一般,連門都沒有鎖,四肢蜷縮的縮在被窩裏,露個腦袋在外面呼吸,我過去搖了搖他:“見琛,起來吃點東西再睡。”
“唔,別碰我,涼。”縱然是碰了下臉頰也夠他驚了一下,瞬間清醒過來有些不滿意的看着我。
“吃點東西再睡,我有事和你說。”沒有什麽比強顏歡笑更難了,也沒有什麽,比之後傅見琛的樣子更讓我心疼了,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在想,幹脆就這樣好了,就這樣過完一輩子,哪怕是要躲躲藏藏,哪怕不被任何人祝福,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又有什麽關系呢。
眼下還沒有說出口,他揉了揉眼坐起來,被子滑落到腰間,堪堪遮住下半身,渾身被我昨日粗魯對待留下的痕跡,有些苦惱的嘟囔不知道什麽時候下去,若可以,我真想那些痕跡留在他身上,永遠都不要消下去。
“見琛,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了吧。”我将包子豆漿遞給他,他沒什麽反應,接過豆漿喝了一口皺了下眉頭:“你又放糖了?”我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的口味。
“大概是,我忘記提醒老板娘了吧。”不管他什麽反應,說出來的話就像是潑出去的水,難以收回,我知道他聽的清清楚楚。
我站在那裏,看着他慢吞吞的吃着早點,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無意識的盯着他的手,許是目光太過于專注了,他有些奇怪的道:“你要是還沒有吃,一起來吃一點吧。”
我道:“我吃過了,買給你的。”其實從昨天晚上我就沒有吃過東西,不想吃,也吃不下。
他彎了下唇角,也沒再說什麽,和平時沒什麽區別的吃着早點,然後從床頭櫃上的盒子裏抽出張紙巾優雅的擦了擦嘴,我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更是有些亂顫,最後他也只是雲淡風輕的道:“我馬上就會離開這裏,再也不會回來了,你不用苦惱。”
我一時啞然,這不就是我所希望的嘛,只要不看到他孤身一人,我就能騙自己他過的很好,不就該是這樣的嗎,為什麽,還是會覺得難過的要喘不過氣了。
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适逢其會,猝不及防。
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花開兩朵,天各一方。
☆、陳年舊事〈七〉
其實我早該知道的,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必定是說出便做到,他說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明川,我竟然還妄想着某一天的街頭,能再次遇見,無論他身邊彙聚着多少川流不息的人海,我都能一眼将他認出。
書墨說:“書钰,你輸了。”我不置可否,我輸在倫理道德世人難容上。
從那以後,我果然沒有再見過傅見琛,他真的離開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我的生活就像是偏離軌跡又重回軌道的星宿,夜以繼日的借着太陽的光輝在夜間閃爍,不顯眼,也不停止放光。
好在,高三最後一學期的兵荒馬亂甚至淹沒了我對他的思念與懷念。
已經失去了他,我不想再連自己最後一次的機會都失去,曾經落下的課開始不分晝夜的補上,那一段時間。我覺得自己就是行屍走肉,每天三點一線的奔波在教室輔導班和家裏。
那一段時間,我甚至沒有見過朝陽與落日何時升起又什麽時候落下,只是日複一日着考試,做題,糾錯,背書,然後再考試,唯一不同的,只是中間那個幾乎占據半頁的鮮紅的分數。
直到後來有一天,那個鮮紅的印記也需要我仔細的辨認,我才終于察覺到眼睛已經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了,看吧,連眼睛都會騙人的。
後來我去測視力,捧着一個裝着近五百度鏡片的眼鏡盒,恍惚間擡頭看了一眼天空,才覺得今天的天氣真好,原來又到了一個花開的時節。
那片巷子終于是要開動了,偶爾從那裏路過,都能聽到青牆轟然倒塌的聲音,這裏在不久的将來,就要變成另外一個我完全陌生的樣子了,趁現在它還在,趁現在薔薇花開,趁現在時光正好,也趁現在我也沒有離開這裏,不如再去看最後一眼吧。
青牆綠瓦,許是還未盡暖,米白色的花來的并不豔烈,不時的點綴在綠葉之間,這麽多尚未綻放的花苞,也不知今年能不能等來屬于它們的花開時節。
他曾經站過的位置,我慢慢的走了過去尋了個角度,他曾經讓我站在他站過的位置,我沒有發現什麽東西,如今朝陽更好了些,直直的射在我身上,牆角根處埋着的被蹭的光亮的電線杆反射着對面的牆角,清晰可見,我甚至都能分辨出上次我坐在那裏畫畫時所靠着的那幾塊牆磚在什麽地方。
原來,竟是如此,原來,這就是那天他想要我看的,只是當日晴空萬裏卻是沒有一點陽光,我沒能看到罷了。
後來我再埋頭苦讀時,不再只是想着考不上央美別的藝術學院也還是能上的,我只想着,我一定要考上,今年不過,那就再來一年,明年總可以,後年也還是能到他曾經呆過的國家,不再求偶遇,只希望某一時刻,在我思念着他的時候,也正巧,他也在想念我。
那一年,一中如願以償的超過了太中,過本總人數四五百人,其中一本一百三十七個,重點二十五個,三本也是寥寥百人,而太中的成績卻是遠遠不如一中,如願以償的洗恥,其實最讓藝術生關注的,也不過是兩個學校各自出的一個藝術高校的學生。
因為藝術方面,一中太中遠遠不如二中更注重這些一些,而二中至今為止能考上央美的,也不過區區三人罷了。
母親終于是如願以償的望子成龍望女成鳳了,我其實也高興,只是笑不出來罷了,倘若當時傅見琛打我或者罵我,無論怎麽樣,我都不會還手,偏偏就是那麽輕描淡寫的一句再也不會回來了,平白無故的讓我思念了這麽久。
後來想想,這樣也好,這是我欠他的,我等着他來讨債,無論什麽時候,只有我們糾纏不清了,才會這樣彼此的糾纏。
這麽一想,莫名的又有些高興起來,這個樣子落在身側書的眼中,就被她一句話堵的再也高興不起來:“你真的以為,有什麽東西可以修複的毫無痕跡,別騙自己了。”連東西都很難做的到,更何況是人心。
我很久沒有和書墨一起來公園,眼下傍晚,微風習習的拂過臉頰,額前的發又長了一些,有些遮眼,刺得眼睛又癢又痛,我們并排趴在湖邊新修的石欄杆上,湖水滌蕩一圈圈的波紋。
書墨拄着下巴往下看聚集在一起的金魚群,一邊感慨般的道:“書钰,我們好像很久都沒有一起出來過了,你有沒有覺得時間真是很神奇的東西。”
“改變我們的,并非是時間,只是那段時間內所發生的所有的事情。”倘若不是那些悲歡離合的事情,時間又能改變的了什麽呢。
“或許吧,你能感應到些什麽,我總覺得,總有一天,我還能見到他,或許那個時候,連你都不再是阻礙。”
我道:“女人的第六感,你什麽時候也這麽多愁善感了?”當時聽書墨這麽篤定的語氣,我甚至覺得很好笑,連我都不能這麽肯定的說,有一天,我一定還能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相遇,那時,我不再是我,我願意成為他的所有的我。
“快去給我買個冰淇淋,原味的不能化啊。”她收了話恢複平常,卻也是我許久都沒見過的熟悉的以前。
天氣這麽熱,我又不是移動冰櫃,怎麽可能會不化,還是帶着她一起去吃。
那個夏天,想必是我過的最悠閑的一個盛夏,沒有作業,不用去輔導班,不用每天背英語讀課文,甚至連練習畫畫母親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不再約束。
只是卻也是我最難熬的一個夏天,我總是會想起上一個夏天,想起我們牽手走過的明川的街道,明川的橋梁,明川的小巷,還有明川的青牆上的白薔薇。
去B市上學的頭一天,母親似乎很高興,幫我們整理行李,叮囑書墨一些遠行的話,其實大可不必,反正我們都去了B市,她也完全沒有必要再留在明川了。
我說讓她和我們一起去的時候,她愣了一下,許久才有些無奈的笑:“我老了,還是留在家裏。”她是嫌自己老了還是怕父親嫌棄她老了?
撇去父親不能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旁的,還是一直在盡着自己為人夫為人父的責任,平日裏的花銷有多少是父親的,我其實都知道,否則僅憑母親一人如何能供養起兩個大學生的開銷。
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從未虧欠過我們什麽,母親不想讓父親看到她容顏老去的樣子,雖然在此之前也從沒有離開過母親身邊太長時間,然而我已經長大了,也不再是處處需要她操心的小孩子了。
母親從未和我提過傅見琛,可能是她太了解我了,了解到知道我不會違背她的任何意思,尤其是,這種事情,越是緊逼反倒不如不提,因為她知道我也不會再提起的,只要大家都不提,總有一天,這些都會煙消雲散的。
後來的很多年我都在想,人的一生要是怎樣的度過,才算完整的不留下遺憾,那時我猜不出,我只知道,無論今後是怎樣的一個永恒,曾經的那一幕,将會是我永遠的遺憾,無法抹去。
☆、陳年舊事〈八〉
我終于是來到這個陌生又極為熟悉的城市,曾經是以外來過客的身份,來了再離去,周而複始,如今卻是要與這個城市融為一體,像是曾經和明川一般的融合,這一次,我們不會再匆匆分離。
我是見過父親的,其實我遠沒有書墨這麽仇恨他,男人和女人思考的程度總是存在着本質的區別,或許書墨看到的是他抛下我們這麽多年,從來沒有過問過母親的任何事情,他不配。
而我卻在想,是我們沒有做好一家人在一起的準備,讓他一個人對抗着來源于各處的壓力。
是的,一直到現在,他還在想能有一天親自迎接母親過家門,我想我能堅持這麽久的緣故,很大一部分,大概就是父親以自身為榜樣的告訴我。
當你真愛一個人的時候,你的所有都會是她的,這種感情并不會随着時間漸漸的湮滅,不會消失,不會冷淡。
我是敬佩他的,即便我們不曾在他身邊,他也還是遵守住了內心的一方誓言。
從本質上來講,即便沒有一直在B市生活,我也算是地道的B市人,我懂這裏生活的習慣,我聽得懂這裏的語言,我的戶籍在這裏,甚至我父親送我的一棟房子也在這裏,安居樂業對現在的我來說,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這次與書墨的學校隔得有些遠,要繞大半個B市才能到,即便是如此,我也保持着一兩周去看她一次的習慣,即便她再怎麽不承認我是她哥哥,終究是比她大一點。
人家都說上了大學便是一次跨越式的變化,尤其是女孩子表現的的明顯更甚一點,許是我和書墨在一起時間太久了,我愣是沒有瞧出她有什麽變化,直到有一天書墨很開心的告訴我,她的導師被邀請參加一個商業演出,準備帶她一起來完成名曲《卡農》的鋼琴與小提琴的合奏。
她的老師我倒是有過一面之緣,很年輕也很有才華的一個教授,對音樂有着很高的領悟能力,見解也很獨特,當然在我眼中,書墨也是最棒的。
我看着她眉飛色舞的像我炫耀着她的榮耀,漂亮的眉眼,飛揚的神采,這一刻我才突然意識到,她也長大了,我們都已經長大了啊。
“書钰你發什麽呆,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我的片刻走神都能引起她的不滿。
“抱歉,你再說一遍。”趕緊向她認錯為自己的走神道歉。
“真是的,好久沒和你一起逛街了,讓你陪我去個音影店你還裝作聽不到的樣子。”我哪能有什麽意見?除了乖乖陪着去提東西還能幹什麽。
“去去去,吃完冰淇淋我們就去,絕對不推辭。”我連連擺手求饒,大小姐這才滿意的收回驕傲的視線,滿意的又挖了一口檸檬口味的冰淇淋津津有味的往嘴裏塞。
那些個名家名曲我是真的看不懂,術業有專攻,這一點上,書墨确實比我強的太多了,畢竟倘若我是真的有音樂細胞,母親也不會從小決定培養我作畫了。
她在那裏認真的看貨架上擺放着的《卡農》的各個版本的二重奏,找作者作曲背後的故事,找作者的其他作曲,甚至恨不得連人家祖上三代都要研究一遍。
看她關注點只放在片子上,我也有些無聊的沿着陳規排列的貨架往前邊走邊看,在我看來,最複雜的不是人演奏的樂章,而是那一長串的名字後面加上一長串的姓氏,合在一起簡直讓人看了就頭疼。
有些無聊的用指尖刮着那一列列最顯眼的人名上,直到突然看到一個略顯耳熟的外國名字之時才停下這種略顯無聊的行為,正要伸手去拿想再看清楚一些時,卻有一只潔白修長的手慢我一步的擦過塑料的包裝盒落了空。
我習慣的一笑:“你要是喜歡…。”擡頭的一瞬間便僵在哪裏,我以為我這一生都不會再見到的人就這麽活生生的重新出現在我面前,我們只是近一年多沒有見過罷了,卻覺得似乎過了很久很久的樣子,久到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我甚至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是我們第二次孽緣的開始,他當然還是原來的樣子,想必是剛剛忙完什麽事情偷點閑空進來看看,眉目間都是掩飾不了的疲倦。
“見琛,好久不見。”短短的一句好久不見,不知包含了我對他的多少思念之意,如果可以,我真想抱着他告訴他我有多想他,有多想見到他,只是我不可以,不是不能,是沒有資格。
他的反應就平靜多了,得體大方又很優雅的一笑,連句問候都不願意,微微颔首一笑,轉身就要離開,我甚至連他丁點的衣角都觸碰不到。
“書钰你看這個…。”眼看他離我越來越遠,我卻連喊出聲的力量都沒有,書墨拿着幾盤碟片正揚着手問我的意見,似乎是有所感應一般,順着我的視線就看了過去,用和我完全不同的反應開心的喊着他的名字撲過去給了個大大的擁抱。
也是,書墨和他又沒有什麽隔閡,有隔閡的是我們,而此時,我竟然無比的希望書墨能纏着他一點,最好能将他的現狀通通纏出來。
傅見琛對書墨倒是沒有對我這麽冷淡,談天說地,微笑從容的應對,連書墨的邀請也婉拒不了的應下了,我的內心其實是有點煎熬的,一方面不想讓書墨和他走的太近,一方面卻又不得不靠着書墨來鏈接我們之間的一丁點聯系。
晚上在一起吃飯,對我來說就像是一場煎熬,我卻不得不十二分精神的對待着,甚至希望這頓飯永遠都沒有結束的那一刻到來。
吃的什麽,我倒是不記得,唯有眼睛耳朵還算好使些,書墨和他倒還算是正常的交往,就像是多日不見得老朋友,抱怨抱怨他曾經的不辭而別,詢問詢問現在的情況,他都能耐心的給個答案出來,甚至能愛屋及烏的在我習慣給他夾些他喜歡的菜式時說聲謝謝。
越是如此,我越是覺得渾身都像被他溫柔的刺戳穿過的痕跡,生生的疼。
中途他要接電話,歉意的看了我們一眼,離座而去,幾乎是鬼使神差的我抛下了所有的風度尾随而去,或許是真的很忙,他走的急連連的對着電話那頭類似助理的人幫他安排時間,不過卻是留下了足夠的時間來吃完這頓飯。
餐廳裏的洗手間應該算得上豪華了,單獨的隔間,單獨的洗手臺,門一關真的隔絕了外面的一切雜音,他的聲音卻仍是清晰可辨,動聽的猶如天籁之音。
我覺得此時的我尾随的猶如登徒浪子,我只是控制不了罷了,他從獨衛出來洗手時我便站在他身後,只要是擡頭看一眼鏡子,像從前那般,或許我就能看到他眼中流露着的任何情緒,即便是不擡頭,想必也能從我愈發靠近的體溫中察覺到什麽。
“你瘦了。”果然,他是透過鏡子看向我的,沒有寒暄,也不用像和旁人那般客氣,直來直去,這才該是他。
“見琛,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