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閨秀的氣質,就連對我們的家教上也處處帶着溫和寬容,若非是身份尴尬,想必她和父親也會是人人羨慕的金童玉女。
我母親并非別人口中所謂破壞別人家庭幸福的狐貍精,她和父親是真心相愛,只是我父親沒能有機會娶上她。
即便如此,在這個遠離都市遠離塵嚣卻又并不隐市的村莊裏,我覺得我們生活的都挺幸福的。
甚至于,即便父親不在這個家裏,我們也生活的比這裏的大多數人家都幸福些。
人家都說我母親有福氣,受一次罪兒女雙全了,是的,我有一個和我一胎的妹妹,長的漂亮,性格好,又聰明伶俐,似乎所有人都很喜歡她,就連我,都為有這樣一個妹妹而感到驕傲。
書墨一直和我同班,人都說女孩子到了一定年齡不如男孩子頭腦靈活,她倒是挺不服氣的,初中時一股作氣以比我多了幾十分的成績上的太中,而我卻只能堪堪擦邊的考上一中。
那時候的一中遠遠不如太中,好在明川兩所重點高中離的倒不是很遠,隔着一條不太長的小吃街,人來人往,有個大公園,平日裏也是極其熱鬧的,衡權之下,母親在太中附近臨時租了套房。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會夢見沈書墨,用那雙明亮的眸子,本該是亮如星辰,豔如朝陽的,卻滲滿了憂傷:“書钰,如果我沒有更要強一些,是不是會更幸福?”她從來不喊我哥哥,甚至會很要強的和我争辯,如果不是她讓着我,誰先出生還不一定呢。
看,不只是雙胞胎,就連龍鳳胎都會争個先後。
我母親從小就教導我,我是哥哥,應該讓着她,我們年齡相當,即便是她被母親寵的有些沒大沒小,教養好些,也不至于太過任性胡來。
我便從來沒有理會過她對我的沒大沒小,她要強,我便事事相讓,好在她不會随意的惹麻煩讓我來給她善後。
我雖然從沒有覺得她是麻煩過,但是不在一個學校讀高中時,仍是下意識的松了一口氣,總算可以不用和她時時被人相較,即便我無意,她卻在意着。
明川一中是這個市第一個評上省重點高中的學校,接着才是太中,這兩個學校認真計較起來,其實并沒有太大區別的好與差,不過哪幾年出過幾個名牌大學,哪幾年便相較之下好一些罷了。
前幾年一中略遜一籌,便是年年卯着一股勁,打算在哪一年一躍超越太中,将這幾年的憋屈氣好好的出一出。
在高一時,我的生活便徹底的被各種書本資料試卷填充的滿滿當當,一中重理,就連最好的兩個實驗班,都是專門為理科生而設立的,考一次試動一次,衆所周知,實驗班,都是往重點,最好的大學方向沖刺的。
我母親雖然沒有太多的過問過我和書墨的學習成績,然而我知道,在她心裏,其實仍然是想要我們出人頭地的,甚至于,是想要我們能夠回去有父親存在的那個家裏,在沈家能有一席之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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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到死,她都沒有怨恨過父親,哪怕小時候我對父親有過怨言,她都沒有過,她只是一遍遍告訴我,父親是愛她,愛我們,愛這個家的,那個時候,我甚至不懂什麽是愛,這只是自私的人找的一個看起來合情合理毫無破綻的借口罷了。
不和書墨在一個學校,也不知是不是同胞心有靈犀的緣故,高一下學期分科的時候,我們幾乎沒有思考的不約而同選擇了文科,只是同樣的選擇,在不同的地方連受到的待遇都不同了。
我的班主曾經勸過我,他帶的理科班,在他看來,只有理科才是正途,文科就是斯文敗類,其實我選文科的原因,不過是因為只有文藝,理科沒有太好的藝術學院,僅此而已。
在這一點上,母親其實是偏向我的,曾經她也是手拿畫筆,充滿理想的文藝少女,只是時間磨平了她的棱角。
因此在我班主任不放棄之餘喊她來學校溝通時,她也是不假思索的謝絕了班主任自以為是的好意。
從小母親就教我畫畫,從素描水粉到國畫油畫,我們家客廳裏唯一挂着的一副巨型的素描畫,我甚至都以為是出自母親之手,母親很是驕傲的說,這是出自她此生最愛的男人之手,她有多愛父親,就有多愛我們,這麽算起來,我們倒是都沾了父親的光了。
生在理科班卻選擇了文科班,還未到分班的時間,頑固的老頭對我們失望了,很明确的将打算選文的人喊去了辦公室下了通告,反正總有一天會分道揚镳,上生理化的時候準許我們不聽課不交作業,甚至可以不用來教室。
旁的人都是一臉羨慕的看着生理化課上時我們盡情的聽着音樂抱着武俠小說看的盡興,我不想與他們一起,只是坐在教室的最角落,靠着透明的窗戶。
畫遠處的操場,露着尖頂上紅色閃閃明亮的探射燈光的第一人民醫院,遠方尚未落下去的夕陽,塑料跑道上,也向來不缺體育生在訓練,盡情揮灑着青春張揚的汗水。
我向來不喜歡多動,唯一會點跆拳道也還是初中時母親不放心書墨晚上趕夜路回家,而作為哥哥,我有義務盡我所能的保護她。
高二時,我分到了文科班,并且如願以償的學了美術,更是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在別人埋頭苦練時悠閑地借口去美術班而逃掉無用的自習課。
我不喜歡在一群除了學習什麽都不會的書呆子裏面變得和他們一樣,在我看來,明川的教育即便是每年考上多少多少名牌也改變了它腐朽的事實,它将人所有的時間壓榨的除了學習別的什麽都沒有時間做,它生生将一個活潑的人變成學習工具。
我曾眼睜睜的見過一個我現在幾乎記不清名字的學生,從一百度的近視在短短一年增加到七百多度,那厚實的眼鏡遮住了他眼中全部的神采,我想到了四個字,行屍走肉,學習的行屍走肉。
我雖然逃課,但也不喜歡去網吧或者別的什麽烏煙瘴氣的場所,只是想要換個地方,換個不太壓抑的地方,安安靜靜認認真真的畫上一副畫。
明川沒有什麽太出名的地方,只有一片幽深的巷子,是曾經很老很老還尚未拆遷,青石板鋪成的道路,不僅凹凸不平還因為少有人的緣故長滿了青苔。
大多數人都已經搬到了新開發的地方,據說這裏在不久的将來也要規劃着要開發的,是要建廣場,或者是開發成住宅小區,我并不是很清楚,畢竟,我并不真正屬于這裏。
我喜歡的,只是這裏過于安靜的氣氛,以及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了的趴在好大一整面牆上的白薔薇,雅白色的碎花點綴在巨大的綠色叢之間将那近五米的牆面遮蓋的嚴嚴實實,清香撲鼻,這也是我今日想要作畫的主題。
☆、陳年舊事〈二〉
世間所有的深情便先是來一場美好的初遇,而我們所無法預料到的便是何時何地會在哪裏相遇,又是怎麽能夠,萬千人海中,只一眼,哦,就是你了,這不過是書墨愛看的言情小說中所具備的情節。
事實上,那個人出現的确實如同小說中的王子般,閃耀奪目,遺世而獨立,我本端坐在那邊開滿薔薇花的牆邊作畫,畫筆摩擦着白紙,整個天地之間,似乎只有這一丁點聲音。
再一擡頭,就見牆邊站着一個白色的人影,單單是輕仰着頭的背影,生生讓我瞧出了與這裏的許多人的不同。
那人看花,我在畫花,并沒有什麽影響,更何況,多了這麽一個背影,那面開滿寂寞花藤的牆此時倒也顯得有些不同了。
我換了支削的尖些的筆,趁機擡了下眼,那人還站在那裏,也不知是不是在想些什麽,就這麽站在那裏,又像是我畫中遺落凡間的天使,他不是寂寞,只是忘記了回來的路。
我樂的有人陪我,也樂的那人充當我的畫模,只是偷看了人家一下午,多少有點不好意思,待到日暮夕下,坐了一下午,腰酸肩膀的厲害,才覺得極為不舒服。
快速的收拾完帶來的畫具,一樣樣放好,用完後的空顏料盒子也裝在一起,手上沾的滿是五顏六色的顏料不說還刺鼻的厲害,我迫不及待想找個地方洗洗手,只是,那個少年。
用肩膀蹭了蹭鼻尖,猶豫退縮也沒多少意思,我幾步跑上前:“你好,請問你還要呆在這裏一段時間嗎?”那人終于回過頭,有些疑惑的看我一眼,先是一愣,像是思考我的随意搭讪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和善的笑意,反正我是真的沒有什麽惡意:“我想去找個地方洗一下手,能幫我看一下東西嗎?”這樣拜托一個陌生人幫忙看東西,想必當時他也會以為我是個神經病吧。
我只是不想現在把東西放回家讓我母親知道我逃課,也不想趕回去上晚自習聽那死板的生物課,好吧,我是對這個獨自呆了一下午的少年有一些些的興趣罷了。
那人眉眼深邃又漂亮,五官也很是既有立體感又很好看,我雖然形容不來,卻比我見過的所有的男孩子甚至女孩子都要好看,甚至無形之中,就有一種吸引力。
那人先是一愣,有些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為什麽你說的話我能聽得懂?”我不會是遇到一個神經病吧,同處一個地方,我說的是漢語,他當然能聽得懂。
我道:“等我回來再幫你解答,如何?”揚了揚手上幾乎要幹在皮膚上的顏料。
那人看了看我收拾好的一大包,點了點頭,接過去道:“我等下回去還有事呢,你快一點。”
我點點頭,慢慢吞吞的去了離我所處地最遠的一戶人家借點水去。
待我回來時,夕陽已經完全的隐沒在屋舍之間,再也看不見絲毫,連天空都有了些蒙蒙的黑色。
他看了我幾眼,也不指責,将東西遞給我,轉身就要離開。
我三兩步追上去:“天這麽晚了,該吃晚飯了,我知道這附近一家很不錯的店,要是不介意的話,我帶你一起去,就當是道歉好了。”即便我是故意的那又怎麽樣,就不信他站了一下午會不累不餓。
他只猶豫了幾秒鐘,然後中氣十足的應下了,理所當然的樣子真像是勉強答應了我的說法。
明川雖然是一個小城市,卻一點都不落後,尤其是這裏的人大多數都喜歡吃喝,網羅着各方的小吃,不過我也不是很喜歡不幹不淨的吃食,也沒有帶他過去。
他倒是對這裏挺好奇的,如我所猜測的那般,似乎是第一次來到這裏,雖不是事事好奇,眼中卻也明亮幾分,被夜間的昏黃路燈一照,更是處處透着光彩,璀璨奪人。
只是他不願再搭理我了,我也不是那沒事亂找事的人,就這樣一前一後領着他到了那家店面,離得不遠也不近,從商城的南門往裏面走,在一條不太寬敞的巷子裏。
也不是有多出名,只是我愛喝粥,她家的粥煮的又香又很甜罷了,店面也幹幹淨淨的,很容易讓人生出些好感。
店是半自助式的,去買餐劵,用餐劵點餐,多餘的再退回去就是了,他大爺似得等着我将飯端過去,倒真有點讓我賠罪的意味來了,不過看他好奇的東張西望,我倒是隐約猜出了一些。
大概是沒有服務員招待,這位大少爺不會點單罷了,以我平時吃的再增加一份,滿滿的一餐盤炒菜,加上幾個饅頭和兩碗熱氣騰騰的南瓜玉米粥。
葷素搭配,菜籽油炒的西芹色澤看起來格外的不錯,翠綠翠綠的很是引人食欲,我也有些餓了,遞給他一雙筷子正打算要開吃。
那位大少爺就有些呆愣的接過筷子看着面前的東西發呆,學我的樣子拿捏着筷子夾菜,那麽別扭的姿勢也不知能不能夾的住,不出我所料,那塊西芹在筷子間掙紮的擺動了兩下子,終于是支撐不住又掉進盤子裏去,我看着他的表演,又試了兩次還是沒能夾起來。
“你不會使筷子?”這絕對沒有嘲笑的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罷了,這麽大的人連筷子都不會使用,平日裏吃飯還等着人喂?
那人像是會錯了意,惡狠狠的瞪我一眼,用力将筷子摔在桌上,好在周圍也沒有多安靜,那瘦弱的一次性筷子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那兇狠的目光在我看來,也是欲蓋彌彰可愛的緊。
我忍下笑意,起身從消毒櫃裏去找了個長柄鐵勺子來,遞給他,人還滿臉不情願的接過去,勺子倒是比筷子好使一點,偏淡口味的菜也沒有再引起他的不滿,就連那便甜的粥也被他津津有味的喝的一點不剩。
盤子倒是不用收回去,我用剩下的餐劵換了一瓶酸牛奶給他,過後又有點尴尬,往常和書墨一起來,她倒是很喜歡喝這個,剩下的餐劵都會換成酸奶,多餘的就帶回家,這下意識的習慣也真是可怕。
好在這大少爺理所當然的收取慣了,也沒有發表任何異議,出了門就摸不清東西南北。
以十點下晚自習的時間來看,這個時間點還早的很,我既不想先回家,也不想回學校去。
“你應該還在上學吧,怎麽,不用去補課嗎?”難得他還知道晚上有補課的說法。
“你呢?又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個小城市裏?不是本地人吧?”在一起呆了這麽長時間,我們竟然彼此不知道姓名不知道各自的底細的在一起閑聊。
“我還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他似乎是彎了下唇角,我雖然看不太清楚,不過能聽出來,大概心情不錯。
“偷跑出來玩的?”我總是下意識先給他安一個任性妄為的富家少爺的頭銜。
似乎對我這樣的說法很不滿意,他哼了一聲竟然也沒有反駁。
我一下子就心情很不錯:“不如我帶你逛逛這裏,我雖然呆的不久,對這裏也算是很熟悉的。”
他停下了腳步,看我一眼又笑了一下,這次是出了點聲音的:“你這人脾氣真怪。”我心想你才是脾氣怪呢,任性又胡來,不過我就是對付這樣的人有的是招數。
“那好吧,你什麽時候下課?我去你學校找你,在此之前呢,你要把姓名學校地址哪個班級通通告訴我。”他揚起下巴,尖俏,連嬰兒肥都隐去了許多。
“沈書钰,一中高二A班。”我與他對視一眼,笑道:“你還沒有說你呢。”
他撇了撇嘴:“傅見琛。”
後來想了想,我真是笨的可以,我只當他是哪家離家出走的任性少爺,卻從來都沒有深究過,究竟是誰家的。
☆、陳年舊事〈三〉
那副畫最終挂在我卧室的門裏,正對着我的床,即便我不需要時常刻意看着,偶爾掃上一眼,也是能盡顯眼底。
傅見琛應該也看過了吧,不枉費我仔細在邊緣畫上一層厚厚的淺色顏料,只要是按照我合上的痕跡再打開一次,總會有些痕跡的,哪怕他掩飾的很好。
他沒有讓我等上太久,幾乎是第二天的下午,就出現在一中的一棟教學樓前,門口雖然有門衛在查,憑借他的小聰明應該也是很輕易的就能進來。
許是知道自己在這個小地方似乎有些鶴立雞群,穿的也是簡簡單單的白襯衫休閑褲,就連鞋子也是許多同學都會穿的球鞋,戴着頂白帽子,單單是往那裏一站,就顯得與周圍人不一樣。
我不止一次有這種感覺,我縱然心胸開闊些,卻也不得不承認,人與人就是存在本質上的差別,這和出生有極大的關系。
比如傅見琛能聽得懂我說話,卻聽不懂明川其他人的話,因為我說的是地地道道的B市話。
我的母親從小教我們的話,她怕我們的口音會被這裏的人傳染,所以即便是在外面,也不許我們說明川的方言。
甚至每年寒暑假也都會帶我們去B市,小住些時日,在我覺得,B市話就是我的語言,而我和傅見琛所說的,是同一種語言。
即便是放學了,也還是有不少同學自覺的留下來再加一節自習課,像我這樣的一到點就離開的人在一中真不是很多,所以在看到傅見琛似笑非笑看我的眼神時,莫名有點心虛的一笑。
明川其實并不很大,鬧區加在一起也不過兩三處,倒是分布在各個角落,因此一次性也沒法全部看完,更何況是熟悉這個地方,坐車遠不如步行來的有意思些,索性一路走走停停說說話,一條人民路也很快走到了下一個轉彎口。
傅見琛似乎對那一片尚未拆遷的古巷挺有興趣的,或者說,是對那面被薔薇灌木叢覆蓋的牆面。
越是常見的花卉越是生命力頑強,它們比不上那些名貴的需要精心侍弄的花種,一點陽光,一場雨,一個支架,花開時節便能爬滿整個可供它生長的地方,勝在繁密,清香撲鼻。
“也不知道這裏還能保存多久,這些古巷,這些青石板鋪成的道路,其實以前我從未走過,所以才覺得它是極具誘惑的存在,有些東西毀壞了就再也無法存在了。”傅見琛其實并非表面那般不學無術,只是他所學的,和我們大多數人都不一樣罷了,甚至是許多人一輩子都不用學習的。
“我倒是知道幾個不錯的古街小巷,現在還沒有開發出來,去的話雖然麻煩了一些,但景致倒是不錯,大概要一個禮拜的時間。”我狀似不經意的随口一提,他先是一愣,随即搖頭。
他這是拒絕了,我說不出心理什麽滋味,只是下意識一笑,也不再說話。
傅見琛突然狡黠一笑:“你站在那個位置看一下。”我有些奇怪,那個位置曾經站過的人被我整整觀察了一下午又作進畫裏。
我站了一下,除了能看到面前一面完整的青牆爬上的綠色藤蔓之外,什麽都看不到。
“或許是光線不太好吧。”傅見琛聳聳肩也沒有刻意的再多說什麽,反而這種輕描淡語的态度,總讓我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麽,記下了那個位置,卻沒有再多站一會。
古巷的光線一般是從正午到晚上,旁的時候是看不到太陽的,許是被旁邊拔地而起的高樓大廈遮蓋的嚴實。
傅見琛要比我小上一兩歲的樣子,性格又有些刁鑽,對着他比對着書墨都要麻煩,卻不知是不是從小對着任性的書墨習慣了,他說什麽我都會下意識的遷就一下子。
剛開始我并沒有覺得有什麽,那日周末,是一周唯一不上課的完整的下午,我們在明川最東郊新建造起的公園裏踏青,這個時間,正是百花齊放的季節,處處可見開的滿地的野花。
聽聽蟲鳴鳥叫,就連空氣都覺得比在學校時要清爽幾分,傅見琛見人家賣冰糖葫蘆的就指着要吃,離我們所處地要繞大半個湖,雖然也沒有多遠,只是到底不是嬌滴滴的女孩子。
後來我們并排坐在假坡上的涼亭,他美滋滋的咬着沒有去核的山楂眉頭不自覺的酸的一皺又毫無猶豫的往嘴裏塞一邊模糊不清的道:“我就是随口一說。”他這随口一說讓我整整繞了一圈七八百米的湖。
我也并未惱羞成怒什麽的,雲淡風輕的看了他一眼,倒是他難得的不好意思起來,眼珠子一轉,舉着那還剩下好幾顆裹着紅彤彤的糖稀的山楂:“給你吃這個。”吃了一半的他倒是好意思再送出去,一副莫大恩惠的樣子。
我一直不是很喜歡偏鹹偏辣偏酸的東西,一直覺得那些東西不僅會刺激我的味覺連帶着胃都要不舒服一陣,在一起吃了這麽多次飯,想必他也能察覺的出些什麽。
也不知是不是青少年發育特有的到了我這僅有的一點叛逆心理,我就湊上嘴就着他舉到我面前的串子,咬下完整的一顆,外面的糖稀很甜,我喜歡,透過糖稀依稀浸透的酸酸的山楂,嗯,也不是很酸。
他先是睜大了一雙眼睛,瞳孔的顏色比起一般人要淺上很多,配上那深邃的五官,卻又格外的漂亮,我光顧着觀察他臉上的表情,因此對那慢慢靠上來的唇失去了反應。
那是一種試探般的靠近,先是輕輕的觸碰過來,見我沒有反應沒有推開也沒有迎合,便大膽了一些,舌頭尚且帶着糖稀的甜與山楂的酸,描繪着我的唇,那些發明山楂裹糖稀的人真是聰明,他能将兩種極致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而絲毫不顯突兀,還,這麽的惹人沉溺。
哪怕我知道,甜的最後,是吐不出也咽不下的酸,也還是甘願的嘗試了一口。
唇上沾着的糖稀被他盡數舔了去,砸吧了一下舌頭:“甜的。”我還在猶豫,他的舌頭便靈活的如同一條小蛇,細細的舔過我的口腔,我越是沉默,他便越是大膽,橫掃了一遍,又有些嫌棄的道:“酸的。”我心想你整條舌頭都是酸的我還沒嫌棄你呢。
這種旁若無人與同性接吻我還是第一次嘗試,人都說所有的第一次都是特別的,或許真是這樣的道理,若不然,我怎麽能一記他這麽多年,深刻到即便是他先離開我,我也還是沒能忘記的了他呢。
我從來沒有問過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也沒有問過他什麽時候會離開,在我心中,他就像是突然誤闖入我的世界我的生活中的天使,蠻橫的占據了我的所有,或許等他呆夠了,自然就會離去,就像突然出現那般,毫無征兆。即便如此,哪怕我知道總有一天他要離開,我也只能說,一切都是我願意的。
☆、陳年舊事〈四〉
許是逃課逃的太勤了,終于是引起了班主任的不滿意,她帶了兩個班,A班和D班,聽名字應該是能分出哪個才是她的心頭肉,其實并不然,她喜歡呆在D班遠遠超過我們班,人大概都有一個逆反的心理,A班比D班好,所以理所當然的要樣樣比D班強,什麽事情都要自己處理,因為你是所謂的尖子班。
反觀不好的班,反正沒指望你和太好的班相比,比不過,理所當然,比的上,就開始數落所謂的尖子班,區區一個普通班都考不過,還能不能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奮鬥了,你的理想都被狗吃了嗎?狗真的看不起理想這東西。
反正我是很不喜歡那個明顯更年期提前許多的老女人,尤其是不喜歡她給我母親打電話那惡劣的語氣,我的學習怎麽樣,平心而論,和她根本沒有半毛錢的關系。
我的未來如何,根本不用她費心。
那些所謂的高級教師,總是喜歡先站在道德的最高點來指手畫腳別人的人生,自以為是的給你指一條明路讓你不再誤入歧途,怎樣才算是最完美的一生呢。
我母親親自來了一趟學校,當然她和班主任談話的時候我并不在場,想來也是狠狠的告我一狀,即便是小事也要誇大的說,什麽前途,什麽未來。
我趴在辦公室門口的防護欄上等着母親,順便反思一下自己最近的行為。
正發着呆,遠遠就看見傅見琛往這邊走來,哪怕隔着很遠的距離,哪怕他身邊過着形形□□的同學,只一眼,我就能認出來,那就是他。
他手插在褲子的口袋裏,看起來稚嫩又有點故作的老成,走到教學樓下時才揚起高貴的頭,看了我一眼,有些幸災樂禍的彎起了唇角,估計是認為我在被罰站吧。
若只是這樣,倒還好,可以很幹脆的逃掉,我母親不比常人,她會在外人面前維護我,放任我,卻不會放縱我,就拿今天這事來說,無論班主任如何的告狀,她第一反應并不是擔心會給班主任添了什麽麻煩,而是這些對我會有什麽影響。
我只能在門口靜靜的等着她出來,不過她必然不會像有些家長不分青紅皂白的揪着自己的孩子就動粗,她永遠不會幹這麽粗俗的事情。
這一次,傅見琛倒沒有先走,我站在二樓低頭看他,他站在樓下仰頭看我,夕陽給他鍍上一層金黃的紋珞,此時此刻,若是此時能有人将此記下,那必定是我今生所能看到的,最美的畫卷。
我母親很久才出來,就連最後一節多加的自習課結束,陸陸續續有人出去又有人進來,直到熱鬧了一陣的校園重新歸于寂靜,她才滿臉倦色的從辦公室裏出來。
臨下樓前,我往樓下瞟了一眼,空曠如也,即便如此,我也還是心情很不錯,那個人又陪了我幾個小時,不知為何,每次想到他,都會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會忍不住雀躍歡喜。
“我在辦公室聽你班主任數落你煩的要死,你似乎心情很不錯?”母親果然并沒有動怒,只是那探究的似乎洞察一切的眼神依然讓我覺得心虛不已。
“沒有,我也一直在門口反思。”這種時候顯然不适合和她繼續這個話題,不知是不是龍鳳胎也心有靈犀的緣故,我的心情最先察覺的永遠都會是沈書墨。
那天沒有上晚自習,也沒有再出去找傅見琛,和母親一起回家,她回書房看書作畫,我去廚房做飯。
這是我和書墨定下的規矩,但凡我會的,她都要會,而她會的,大多數也都是我教會她的,她太要強,我其實挺擔心她的性格的,我覺得女孩子應該會适當的示個弱,會撒個嬌,什麽都要自己來做的話,太累了。
做飯這種事,我上手還是挺習慣的,反正家裏只有三個人,不想讓母親這般快的老去,也心疼書墨比我小,這麽一算下來,也只有我了,好在我也已經習慣做這些了。
西芹炒肉,木耳雞蛋,幹煸四季豆,加一個西紅柿紫菜湯,米飯也差不多到了時間。
我看了眼客廳牆壁上挂着的鐘,還差二十來分鐘就是十點了,縱然知道有一起的同學,眼下沒什麽事,還是去接一下她吧。
和母親打了聲招呼,我回來的時候,天還是朦朦的黑,這會已經是黑個徹底了,心裏頭總是有一絲不太好的預感,隐隐像是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般,我雖不想主動去觸碰,但總是一個梗,梗在那裏,不起波瀾,卻也覺得有些不大舒服。
那時我偏偏選擇了忽略,我只是不忍心,将這麽個難題,抛給他罷了。
太中門口正對着的是一條主街道,兩側還有兩條黑巷子,平日裏總是有人貪圖近道而從巷子裏繞着回去,雖然是便利不少,但這些小巷子也一直是一些流氓痞子的聚集地,好在我家走主道反而是更快些,我是警告過書墨沒事不要往那裏面去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在青少年時期都會有些逆反的心理,把人的關心當成兒戲任性妄為的肆意揮霍着。
反正我看到沈書墨從黑巷子裏出現且安然無恙的的那一刻,最先是有些動怒的。
校門口的路燈燈火通明的亮,書墨眸子中的亮光我看的分明,我太熟悉那種眼神了,就像是我無數次對着傅見琛時的那樣,濃郁的,幾乎遮掩不住的歡喜。
然後我看到他也從幽深又黑暗的巷子裏走出來,白淨的衣服沾染些牆壁上的石灰,他有些嫌棄的拍了又拍,東西仍然頑固的粘在上面投下一層灰塵。
那人有些無奈的道:“我還是先回去吧。”
“你自己小心點,拜拜。”這并非是我第一次目送他離去,卻是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心思複雜。
書墨笑眯眯的收回視線,撒嬌般的挽着我的胳膊:“書钰你不要再生氣了嘛,我是要去買些緊急需要的東西,這邊店裏都沒有,不得已才從那裏過去的,我答應你,以後再也不夜裏從那裏過去了,你看,我不還好好的嘛。”
我并未有太過明顯的表露出來,所以書墨只是以為我氣她半夜往那個小巷子裏亂跑。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才狀似不經意問道:“剛剛那個男生你認識?”書墨瞞不了我什麽,我與她雖然沒有确切的心靈感應,但在一起生活了那麽久,我還是了解她的。
“一個同學罷了,他路過,幫了我一下。”我沒有在追問什麽,甚至例行的問候都忽略過去了。
一個女孩子這麽費盡心思掩飾另一個男孩子,這意味着什麽,我又怎麽會猜不出來呢,只是我竟然沒有絲毫的立場去戳穿指責她什麽。
一路無話,母親正好拿出她畫了許多天的油畫拿出來晾,夕陽西下,青山綠水,一屋一院,蝶蜜飛舞,男耕女織,格外的協調。
世間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如此,我又怎麽會徒徒生了羨慕。
☆、陳年舊事〈五〉
我們或許可以不服從命運的安排,卻終究敵不過天意弄人。
我們幾乎走過一整個明川,它的每一條街道,每一條小巷,光臨每一家賣着新奇吃食的小店,從春入夏,由秋至冬,有時候一前一後,有時也會并排着牽着手,十指相扣,偷偷摸摸也自有偷偷摸摸的快樂。
他從不在我面前提起過書墨,甚至從來都沒有詢問過,我也樂的彼此不記得糊塗着,我們相處,也從來和書墨扯不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