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月食惹的禍

第45章 昔邪今邪

漪華和蘇葉視察九城後剛回到魔界，見到侍女侍衛們嘩啦啦跪了一地，驚問道：“果果呢？”

“公主，我們跟随果果姑娘去凡間送下東西，回來的路上被人攔住，那人以為果果姑娘就是公主，把果果姑娘抓走了。”

“你們就任由果果被抓走？”漪華怒道。

“那人法力高強，屬下加起來不是對手，且他出手極快，用一根龍爪槐的樹枝就将果果姑娘抓去了……”

漪華奇道：“龍爪槐樹枝？”

漪華與蘇葉對視一眼，用龍爪槐樹枝作為法器的只有妖王昔邪，可魔界與妖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昔邪為何要抓走果果？或者說，為何要抓走魔界的公主？可聽侍衛們所描述，帶走果果的定是昔邪無疑。

“我去妖森林。”漪華扔下一句話，便化作一道白色的光影離去。蘇葉本擔心公主一人去危險，跟了半程，奈何腳力跟不上，只好暫時作罷，回到魔界點了兵力，以待萬不得已。

妖界聚集在大陸西南角，此處群山連綿，峽谷相間，絕壁巍峨，山水縱橫，總有古木奇花繞旁，常有珍禽異獸出沒。因其峰林奇聚，植物動物繁雜，外界索性把這裏稱作“妖森林”。妖森林上空有迷幻霧氣能擋住平凡仙魔，許是漪華身上曾經泡過睡蓮的緣故，那一團團霧氣在她靠近時便暫時散去。

她落腳之後便迷路了，大山巍峨奇駿，小山星羅棋布，一條河從山洞裏蜿蜒曲折地流出，接着像一條蛇一樣鑽入另一座山底下，山洞離得鐘乳石發育成各種形狀，有些如樹木般高大擋住去路，洞中情形讓漪華有些頭暈，好不容易順着微弱的光走出山洞，又被眼前張牙舞爪的植物擋住了去路。

被爬山虎險些絆了一跤，小螞蟻爬到她肩頭笑得一臉歡樂，她将小螞蟻撥走的空檔，又被絲瓜藤纏住了頭發，她心下惱怒，索性不鬼鬼祟祟地找了，輕輕吹了口氣，将這些盤根錯節的植被點燃。

“女大王饒命，小的們再也不敢了！”它們掙紮着，嗚嗚哭泣求饒。

漪華低頭看着它們，問道：“昔邪在哪裏？”

“我們大王抓了魔界公主，正在慢慢享用呢，哪有空理你？”

漪華腦子頓時炸開，他要吃了果果？一不做二不休，她手指探出催動火勢，大火蔓延開來，附近的小妖們尖叫着傾巢而出，被火勢一路尾随。

她踩在半空，居高臨下地望着烈火愈燒愈烈。法力高的便逃走了，有些法力低微的動物植物被燒得疼痛呼喊，漪華心中不忍，卻又無可奈何。

“昔邪，你再不滾出來，我便讓妖森林化為灰燼！”

心神煎熬之際，她做法将泉水引來，水勢如白色簾幕潑天而來撲滅火焰，她眼疾手快地救下一只掙紮的小松鼠，關切道：“你可有受傷？”

那松鼠小妖瞧了她幾眼，看着陌生女子的眼神從怒不可遏變得溫柔，心中不解，撒開爪子跑為上策。

很小的時候，她在山上采野果迷了路，是一只小松鼠帶着她一路走出了樹林。滴水之恩，在那一顆化成了愛屋及烏。

目送那只松鼠小妖撒腿跑開，回首時，昔邪已經站在眼前。他随意披着件寬松的金色流沙袍子，腰間的紅寶石腰帶還沒來得及系好，導致前襟露出了一大片肌膚，生生一副放蕩公子的模樣。他眼神迷離，本不耐煩，看到漪華後頗有興致地眼睛雪亮，道：“本王縱橫六界，本王聽說來了個潑婦，沒想到竟是這樣的角色大美人！”

昔邪有一雙黑金色的雙眸，鼻梁高挺，臉龐輪廓分明，嘴唇薄而上挑，漪華的娘親曾經說過，這樣唇形的人最是無情。

漪華冷聲道：“昔邪，你把果果抓到哪裏去了？”

昔邪不回答，打量了眼前女子一番，她穿着緋色蹙金絲雙紗袖煙霞裙，外面披着素錦披風，膚如凝脂，發黑如墨，婷婷站立，高貴傲然。

黑金色的眼睛一亮，見到她的額間有一粒朱砂，這才反應過來，道：“前幾天有人告訴本王，說魔界的公主是天上地下第一絕色，現在……本王懷疑自己抓錯人了。哎，怪不得，我說魔界公主的法力怎麽那麽差勁。”

漪華急道：“她在哪裏？！”

昔邪将周圍掃視一眼，許多植被被燒得半焦，幾個小弟的皮毛被烘黑了，他心頭極為不爽，可是看着這樣的絕色女子實在發不出脾氣來，邪魅一笑，道：“大美人別急嘛，你想要跟她一起，随本王過來就是。”

漪華雖懷疑其中有詐，可是擔心果果安危，便也顧不得更多了。

來到一處梨花林，現在正是梨花開放的時節，巨大的梨樹枝盤根錯節，粗如銅缸，細如虬髯，朵朵梨花點綴其間，芳香清淡幾不可聞，像一場白色風鈴的夢幻。走到路的盡頭便是妖王宮，上題二字“梨園”，原來這座巨大的宮殿建在梨樹樹洞，所有大大小小的枝幹都彙集于此。

昔邪想搶先一步進入宮殿，漪華忙跟上，幾番推搡後漪華闖了進去，輕紗掩蓋的房間裏，果果全身□□地躺在柔軟的絨毯上，身上痕跡斑斑，白果目光混沌，喘息連連。

漪華忙為她穿好衣服，将自己的披風蓋到果果身上，解了她身上的迷魂咒，不停地呼喚小白的名字。意識慢慢清醒的果果羞憤交加，趴到漪華的懷裏哭了起來。

昔邪感到一股凜冽的目光像劍一樣朝自己射來，聳聳肩膀，漫不經心地說道：“食色性也，很正常嘛！其實你們兩位各有千秋，本王的後位至今空懸，不如……”

“我斷不會讓人白白欺負了你。” 漪華心疼不已，對果果道。

昔邪擺着手道：“別啊，漪華公主，本王不喜歡跟女人動手，尤其不喜歡跟沒人動手，除非……”

漪華厭煩他滿嘴渾話，恨聲道：“那你便受死吧！” 她拔下頭上的珍珠簪子，發髻随風散開，昔邪一瞬間看的癡迷，随着梨花雨從眼前紛紛落下，珍珠簪即将迫近他的胸口。

他懊惱，差點被她給算計了。

昔邪使出七分法力，漪華便使出十分力氣與他纏鬥，他萬萬沒想到這個暴怒的美人法力比自己想象的高出許多，且昔邪不想傷她只用了七成法力，一番打鬥下來，兩人竟誰也沒有争到上風。打鬥中，有一物“咣”地掉落在地，那是魔界進出的令牌。

漪華揮袖子，将令牌收到自己手上，她曾讓青黛清點過魔界的進出令牌，唯獨少的一塊是地錦給紫菀的那塊。

漪華不會答應天庭的所謂“賜婚”，紫菀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挑撥他人來毀她清白，讓她無法加入九重天。人心之惡，竟能如此！

“堂堂妖森林的王，也被紫菀牽着鼻子走嗎！”漪華厲聲道。

昔邪沒想到她這麽快就猜了出來。的确，前幾日他去了趟天庭偶遇紫菀，紫菀便将魔界的進門令牌給了他，道：“妖王，魔界的公主可是位大美人呢！”

昔邪瞅了漪華一眼，理直氣壯地說：“本王想要進出魔界，還用得着這塊破牌子嗎？本王看紫菀不順眼，你可以留着當證據到飲歌面前給她告狀啊！”

他心中暗想：哎，大美人，你燒了本王的林子，本王怎麽就對你恨不起來呢？

“告狀？哼，你既然能看出紫菀的陰謀，為何還要順她的意？十三年前仙界魔界剛有一戰，斷斷不用因為一場聯姻結束仇恨，只會相互算計。妖界置身事外，即便聯姻也不會對你有任何壞處。”

“本王知道呀！”昔邪故作輕快道。

“那你為什麽……”

“我昔邪想做什麽事，還需要理由嗎？” 昔邪沖她眨眨眼又一笑，笑得邪魅，笑得爽朗。

漪華不多與他争辯，掌心生出徐徐的白色霧氣，驀然化作一道無形的光圈圍住昔邪周身，昔邪被捆住暫時無法動彈，漪華飛身近前，猝不及防間，昔邪已經掙脫束縛，将她的胳膊鉗制住，笑道：“美人兒何必這麽大的氣性，我看那飲歌太子也沒什麽好，不如你和果果都嫁給我吧！”

漪華全神貫注地與她争鬥，昔邪仍能在言語調笑之間看了果果一眼，開玩笑似的沖她做了個鬼臉。

“今日不管你傷害的是我還是果果，我項漪華都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美人好大的氣性，可惜你不是我的對手。你千萬不要打敗了地錦那只廢物就覺得自己很厲害，就算天尊老兒……咳咳，就算那個長的白嫩嫩的天尊老頭來了，本王也不怕的！”

漪華立刻回怼道：“聽說妖王曾受了傷，纏綿床榻多年，原來沒躺夠啊！”

“你怎麽知道？！”昔邪驚訝，這事他可是封了妖森林上下的口，不允許任何人說出去的！

漪華自然不會說出這是在虛渡洞中看到的京墨的記憶，她突然明白了，昔邪故意上紫菀的當，是想借自己受辱來打京墨的臉。

今日果果受了莫大的屈辱，漪華已經怒不可遏。既然他與京墨為敵，那今日不如與他不死不休，算是給京墨出一口氣！

她眼眸一垂，朱唇輕輕呵了一口氣，将昔邪的眼睛遮住，使盡全力一掌将昔邪打出去。昔邪沒料到她同樣的招數竟然用了第二次，知道她不為此仇決不罷休，便聚精會神決定與她一較高下。他寬大的衣袖朝漪華揮去，漪華側身閃過，兩人越打越烈。

這周圍本來聚集了一堆妖王的下屬和看熱鬧的小妖，他們素知這位大王的脾氣，只要他們大王沒下令，是絕對不敢插手助陣的。兩人打的不可開交，從風吹草動到天旋地轉，小妖們恐傷着自己，紛紛躲起來看熱鬧。

昔邪法力在漪華之上，奈何一開始被漪華算計受了些小傷，而且他不忍心對美女下手，是以避讓了幾分。漪華則怒火中燒，雖受了些傷，但越挫越勇。兩人打得如風馳電掣，所到之處花草樹葉紛飛，唯有梨花樹巋然不動，竟然連一片葉子也沒落下。

昔邪擋下一招後，借着漪華喘息的功夫，嚷道：“女瘋子！你不要命了？”

“你傷我朋友，辱罵天尊，你我……不死不休！”

“漪華，不要打了，我們回去好不好？”果果失聲喚道。

漪華腳步虛浮地走到果果面前，痛心道：“果果，我怎能讓你白白受欺負，你已經為我付出了太多……這些年，亂七八糟的委屈我們已經受到太多了，我不想……我不想連最親近的人都保護不了……”

“可是，漪華你已經受傷了……”

“公主，蘇葉在此！”一道白色的身影淩空而來，紙扇一開，昂然道：“蘇葉帶武羅營精銳來此保護公主！”

昔邪整了整衣衫，黑金色的眸子一揚，無奈道：“怎麽又來了個細皮嫩肉的，長得跟天尊老頭似的，大美人兒，你真不考慮換換口味嗎？”

蘇葉向前幾步，斥道：“妖王嘴下留德。”

昔邪輕蔑的眼神掃過蘇葉，用威脅的口吻道：“魔界公主啊，本王只對女人手下留情，你武羅營的兵将應該不是女子吧？”

蘇葉毫不示弱，對漪華道：“魔界男兒從不乏血性，但憑公主一聲令下。”

漪華猶豫不決，她可以為了給果果報仇豁上自己，但她不能不顧及魔界他人的性命，心下怪蘇葉多事，何苦帶魔界衆人來白白送命。

昔邪掏出一支龍爪槐樹枝，樹枝漸漸變長，最後變成銀槍大小，目光漸漸鋒利，語氣卻依然漫不經心：“本王好久沒有大開殺戒了！”

漪華心虛地想：瞧瞧人家的法器，再看看自己，只能赤手空拳了！話不多說，她給蘇葉使了個眼色，讓他先帶着果果走，準備與昔邪單打獨鬥。

那邊的龍爪槐朝漪華飛來，漪華已出招抵擋，一脈梨樹枝晚蜿蜒伸長，将打鬥中的兩人拆分開來，兩人被樹枝緊緊捆住。一個老者的聲音緩緩傳來：“大王，再打下去，妖森林的生靈就要遭殃了！

“梨樹伯伯，你居然開口說話了？！”昔邪又驚又喜。

漪華望過去，開口說話的竟然是剛才進入宮殿的門口，也就是梨樹的樹洞。樹洞說：“魔界公主，你的朋友受了傷，但妖森林的損失不少，也算兩兩抵消。此事由太子側妃挑撥引起，不如讓我們大王陪公主去天帝面前，揭發紫菀的罪證，讓天帝裁決。”

“天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兩人異口同聲，漪華和昔邪驚訝對視。

漪華沉聲對老梨樹道：“本公主不需要天帝做主，喜歡自己讨回公道。妖王傷害果果，我斷不能忍。”

“公主難道想看到魔界和妖界兩敗俱傷的場面？鹬蚌相争，漁翁得利，公主得天尊教誨如今掌管魔界，大王稱王妖森林多年，怎能再耍小孩子脾氣？需知一界之主，一言一行都不能只顧自身。”

“是，本王記住了。”昔邪躬身對老梨樹的方向一禮。

衆妖都覺得奇怪，平日裏邪魅狂傲、不可一世的大王，竟然對這棵萬年來第一次開口說話的老梨樹尊敬有加。

漪華自然也不欲再戰，但又覺得對不住果果。

昔邪悄悄朝果果看去，她眼圈通紅，如弱柳扶風，不禁生出恻隐之心。他扶額嘆息，他聽聞漪華曾經被天尊救走，漪華定然是天尊極為重視的人。他打不過天尊，便對他重視的女人下手，如此出一口惡氣也算痛快。今日見她衣衫華麗，身後跟了不少魔界下屬，便誤以為她是公主。真正的魔界公主打敗了地錦，怎能像她一樣差勁呢？

換個思路想，他打不過天尊，就想侮辱天尊重視的女人來出氣，好像真的……卑鄙無恥了點兒。

他眼睛一亮，驚訝道：“你竟然是只狗妖，原來是我妖森林的自家人啊，哈哈！”

果果氣憤道：“我與妖森林早就沒任何關系了！”

老梨樹見妖王對這位果果姑娘極有興趣，便道：“既然大王犯了錯事，姑娘又是妖，不如讓大王娶了這位姑娘，也算成秦晉之好。”

“好個頭！欠了別人恩情或是犯了錯事便納個妾當成補償，自己穩賺不虧，還贏得一個負責人的好名聲，天下人的眼光對男人也太縱容了些！”漪華恨聲道。

蘇葉表面不動聲色，心裏想：公主這是連飲歌一起罵了。

老梨樹開口，昔邪便不能不顧，他道： “本王被紫菀欺騙，是本王的不對，我跟果果認個錯，你把她帶走吧！”

“就這樣？”漪華冷冷地看着她。

“本王都屈尊認錯了，你還想怎樣？”昔邪現在已經覺得自己很沒有面子了，她若再不依不饒，只好再戰一場。

老梨樹沉默了一會兒，小樹枝舉出一個小瓶子到漪華面前，說：“這位姑娘是狗妖，生命不過百年，這是還魂丹，有還魂續命之效，就當妖森林給姑娘賠罪了。”

“梨樹伯伯，還魂丹一萬年才結出一顆，你都不給本王！”昔邪連忙過來搶。

梨樹老人一番話說到了漪華心裏，犬類生命不及人類，狗妖生命也不及魔界的人，将來若能給她續命是最好不過的了。

漪華搶先一步收下，點頭道：“多謝老人家，如此這事便作罷了。妖王日後若有氣盡管來找我算賬，請不要因此記恨欺我魔界之人。”

昔邪沒好氣地說：“天尊老兒教出來的女人不僅跋扈，還特別能算計，得了便宜又賣乖。”

果果化作原型，漪華将小瓶子塞到她的小爪子裏，雙手輕輕抱起她，高聲道；“妖森林都給我聽着，今日之事，他日我若在六界聽到一句閑言碎語，本公主定把妖森林踏成平地！”

昔邪回應以惡狠狠的眼光，若不是梨樹伯伯開口，一定揍到她心服口服！

蘇葉趁此空檔走到大梨樹前，恭恭敬敬行了個禮，問道：“不知前輩可否告知尊號？”

一瓣梨花悄悄落下，潔白無瑕，老梨樹輕輕開口，道：“雀羅誰問訊，鶴氅罷追随。老來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蘇葉聞言大驚，恭恭敬敬施了個禮，道：“蘇葉謝前輩相助之恩。”

待出了妖森林，漪華四下環顧，問道：“你帶來的武羅營呢？”

“沒來，只來了屬下一人。”蘇葉輕輕一笑。

蘇葉在魔界安頓好了武羅營的人，到萬一之時再讓其出兵。然他又不放心公主一人在妖界，是以自己孤身前往，他相信，憑他一己之身，雖不是妖王的對手，定能讓公主先安全離開。

漪華欣慰，繼而感動。